無同
“邱粵,學(xué)生會的報名表你快點填啊,下節(jié)課要交了!”
“好好好,馬上!”我邊填表邊回答著團支書。
我叫邱粵,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我的家庭背景很簡單,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沒有家財萬貫的老爹,沒有會虐待孩子的長輩,也沒有討人厭的親戚,只是眾多小康家庭中的一員而已。人際關(guān)系嘛,也一樣簡單,有朋友,但不是校園里那種一呼百應(yīng)的人物。哦,忘了介紹,剛才催我交表的團支書是我在高中最好的朋友,她叫林馥佳。
每一個故事的開頭都需要仔細構(gòu)思,而我最喜歡的開頭就是小學(xué)寫作文時慣用的“有一天”。
有一天上體育課前,我和林馥佳一起去飲水機那兒接水,路上碰到了林馥佳的初中同學(xué)。林馥佳揮手打招呼的時候,手不小心打到了一個路過的男生臉上??粗逐ゼ衙χ狼傅哪樱鳛榕笥训奈耶斎皇恰_懷大笑。
雖然一直在笑,但我還是留意到,那個男生長得好帥。不是現(xiàn)在流行的穿AJ、匡威,劉海長到快遮住眼睛的那種帥,他只是穿著純白的校服,留著常見的發(fā)型,但他的鼻梁很高,眼睛也很好看,眼眸深得像夜里的海。
學(xué)校里的帥哥總是藏不住的,沒幾天我就知道了那個男生叫白云,是實驗一班的。并不是每個校草都是學(xué)霸,實驗班的分數(shù)并不高,甚至實驗班的很多同學(xué)中考分還沒有普通班的學(xué)生高,只是世事有很多的陰差陽錯而已。我沒有參加自主招生,自然沒能進實驗班。
白云,我到現(xiàn)在都覺得女孩叫這個名字更合適一些。
學(xué)生會開始納新了,我在報名表上填的實踐部。在操場上排隊等著書記和部長面試的時候,我看到了走過來的白云。下午四點的陽光映在他背后,他好像又好看了一些。
白云報的是實踐部下的國旗班,他好像到前面填了個名字就直接拿著國旗去訓(xùn)練了。那時候我發(fā)現(xiàn)在很多場合下,長得好看的人真的有很大的優(yōu)勢。
納新結(jié)果當天晚上就出來了,我沒有通過。不算意料之外,這種活動我本就不是很愛參與,只是白云的出現(xiàn)讓我有了那么一點遺憾。不過,林馥佳通過了。
后來我常常能在學(xué)校碰到白云。那時是秋天,可每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我都會莫名地嗅到只有春風才會帶來的家鄉(xiāng)獨有的青草味兒。
那天我和林馥佳在操場上散步,碰巧遇見白云和其他兩個不認識的男同學(xué)在跑步,或許有什么剛剛好的速度差吧,他們起跑和跑完以后都剛剛好在我們身后。那時我的校服在食堂被人灑了菜湯,天又涼了,我只好穿著初中的校服,校服后面的“××附中”四個字特別顯眼。和林馥佳聊天的間隙,我聽到白云身邊的一個男生說:“怎么還是她們?你們發(fā)沒發(fā)現(xiàn),我們跑了三圈還在她們倆后面?”
眼角余光中我看到白云瞥了我們一眼,然后說:“誰啊,不認識?!?/p>
“誰啊,不認識?!边@是他說的第一句和我有關(guān)的話。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觀察到我們班的幾個女生經(jīng)常在操場的看臺上專心地看著白云的方向,我問她們:“你們是不是在看一班那個小帥哥???”
張悅誼回答我:“對啊對啊,你也喜歡他嗎?”
“也”這個字,很微妙。
“我不喜歡,只是覺得他長得帥,就像追星那種感覺你知道吧。”我并沒有因為她們喜歡白云而覺得不適或反感。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要是沒有她們,我或許還不知道白云叫什么名字。追星的感覺嗎?人的欲望總是有的,比如一開始,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
再后來迎來了入學(xué)的第一次考試,我考得還不錯。當時我覺得白云一定沒我考得好,長成他那樣的,八成每天都在忙著談戀愛,可年級榜上,他的名字比我靠前了好多。
考完試,每個班要選學(xué)習之星,貼在公告欄里。我和一個叫趙策的男生票數(shù)并列,班主任因為趙策有一次晚自習說話的違紀記錄而選了我。趙策的成績比我好得多,要不是偏科嚴重,他考年級第一都有可能。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和老師說這個名額是他的,我不要,可我沒有。我想讓我的名字出現(xiàn)在公告欄里,想讓白云再看到我的時候不會說“誰???不認識”。所以很快,我精心挑選的照片和學(xué)習寄語就出現(xiàn)在了公告欄。
只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白云那時候從來沒看過普通班的公告欄。
入了冬,我和趙策要作為團員代表去給學(xué)生會換屆投票。本來我不喜歡這種事耽誤我自習,但換屆候選名單里有白云的名字,實踐部副部長。
不知道因為什么,有段時間林馥佳看白云特別不順眼,投票那天中午拉著我去籃球場找趙策,和趙策說下午換屆有個一班的同學(xué)如何如何。
趙策問:“一班的?叫啥名啊?”
“白云。”
“嗐,我肯定不投他,他欺負我同桌?!?/p>
趙策說完我愣了愣,他同桌?張悅誼?那個問我“是不是也喜歡白云”的女生。
“怎么了?”這是我問的。
“當時悅誼問白云可不可以做朋友,白云跟她說‘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對你沒興趣,滾吧這樣的話?!?/p>
“真的啊?”如果沒猜錯,當時的我看起來面無表情,實則內(nèi)心雀躍。雖然對張悅誼來說很不道德,但我就是有點高興。
“真的,當時悅誼都哭了?!?/p>
趙策接下來的話讓我切實明白了“大起大落”的感覺,他說:“白云喜歡咱班的牟韻涵,當時運動會他還過來給牟韻涵拍照來著。”
我一瞬間說不出話了,冬天的中午太陽還是很好的,可那時我覺得好冷。
林馥佳大概一直知道我的心思,她不經(jīng)意地看了我一眼就馬上對趙策說:“正常正常,韻涵長得好看啊?!?/p>
還好林馥佳接話接得夠快,也還好那個年紀的男生心不細,沒有人覺察到我的異常,這個秘密從那時開始就那樣一直飄在朔風里。
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下午換屆投票的時候,白云的演講很流利,很自信。他才說幾句話的時候,我就聽到坐在我后排的學(xué)姐說:“他一開口我就投他了?!?/p>
我明白那個學(xué)姐的意思,她是說,白云,只看長相就贏了。最后白云的名字后面沒有我早就準備好的“√”,但是并沒有什么用,投他的人太多,他真的只看長相就贏了。
白云成了實踐部新的副部長,林馥佳因為學(xué)生會的工作漸漸和他相識,見面也會打個招呼。
他們剛認識時,白云會在經(jīng)過我們身邊的時候說一句“幸會幸會”,按理說他還不認識我,但我還是會默默想象,他是跟我說的。
幾個月以后我們?nèi)ネ獾匮袑W(xué),我偶爾會看見白云拿著手機,攝像頭對著我們所在的方向。再仔細看看周圍,他攝像頭對準的范圍里總有牟韻涵。
研學(xué)結(jié)束后,我聽說有天晚上牟韻涵在幾個男生的房間里,大概十個人一起玩狼人殺還有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游戲玩到半夜。他們大多學(xué)習不太好,他們的圈子我也不喜歡,并不是說他們不好,只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開始因為這些沮喪,并不是沮喪白云不喜歡我,而是因為他喜歡的人跟我的性格完全不同,這太讓人難受。
往后每一次看到白云,我都會把身體挺得直直的,但眼睛會下意識看向地面,然后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跟他擦肩而過。
擦肩而過時的面無表情都是假的,回頭看他才是真的。
高二要選科分班了,這幾乎是每個高中生都糾結(jié)過的事情。
我們這屆用新高考的六選三制度,學(xué)校里選純理的少之又少,理科競爭大又難得分,每一個選純理的人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無異于“跳火坑”。
我嘛,我的小科成績都差不多,沒有格外突出或不突出。我想學(xué)法律,那時候我覺得作為法律工作者可以幫那些站在黑暗里的人大喊出來,就像無數(shù)次和白云擦肩而過時,我都想回頭大喊一聲:“白云,我叫邱粵,記住我了嗎?”
法律專業(yè)沒有科目要求,我媽媽希望我學(xué)文,她經(jīng)常跟我說:“女孩子啊,學(xué)文就好了?!蔽野帜兀胛覍W(xué)理科,因為他的工作關(guān)系,我要是學(xué)了文,以后他就什么忙也幫不到我了。
不過,我從來都沒有依靠家人的習慣,以前這樣,現(xiàn)在如此,以后也照舊。
學(xué)法律選文科自然好,但我實在不愛學(xué)政治,最后我選了化學(xué)、地理和歷史。
有天我沒有帶物理作業(yè),林馥佳和我一起去實驗班那層借他們的作業(yè)應(yīng)付一下檢查。我們碰到了白云,林馥佳問他:“白云,你寫物理卷子了嗎?”
白云說:“沒啊,我從來不寫物理和政治。”
我有點失望,因為我沒法通過這個看看他的字是否如其人了,不過,從他的話里我猜,他物理肯定學(xué)得不好。
我們準備去找找各自的初中同學(xué)借借看的時候,白云叫住了我們:“你選什么科?”他當然是在問林馥佳,因為他還不認識我呢。
“我純文啊。”林馥佳說。
“你呢?”白云看著我。
“我——”我想了片刻,“純理?!?/p>
直到白云走了我還處在驚訝中,我驚訝于他為什么會問我,也驚訝于……我為什么不告訴他我的選擇。
那天晚上回家以后,我拿出手機在級部總?cè)豪镎业搅税自频馁~號,我想加他為好友,可手指懸在發(fā)送鍵上方好久,最后還是按了取消。
我渴望接近你,了解你,可我很怕你了解了我,然后離開我。
高二開學(xué)不久的一個課間,我去理科班找趙策拿筆記本,看到了剛從理科班出來的白云,他竟然真的選了純理。
我看著白云的方向問趙策:“你知道他成績怎么樣嗎?”
“白云嗎?他期初物理才考40多分,鬼知道他怎么來我們班了?!?/p>
我大概了解了。下一節(jié)語文課有半節(jié)課的時間我都在發(fā)呆,我在想他為什么會選純理?!耙驗槲腋f‘我選純理”的這個想法無數(shù)次浮現(xiàn),又被我否決。不會的,世界上最大的錯覺就是“他喜歡我”。
我發(fā)現(xiàn)牟韻涵很少和白云有互動,漸漸地我開始思考當時趙策說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可是真是假又有什么用呢?不是她,也未必會是我。
分班以后我的成績提升得越來越快,也仍然經(jīng)常和白云擦肩而過。只是林馥佳不和我一個班,我們倆很少一起出去了,白云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自然也就不會再說“幸會幸會”。
的確有無數(shù)次,我想叫住白云告訴他:“喂,我喜歡你?!?/p>
可,我沒有這么勇敢。
成績很快提升后就到了瓶頸期,往后的每一次考試,我都難有太大的進步。
高三三??纪暌院?,我在教學(xué)樓的天臺上掛了一個我自己做的晴天娃娃?!抖呃睞夢》里藍胖子說“晴天娃娃可以幫你解決煩惱”,我希望我們都可以在充滿壓力的高三這年,生活里滿是晴天。
“邱粵?”
天臺上很少有人來,因此這一聲嚇了我一大跳。
叫我的人是白云,我在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開口說出來卻是:“有事?”
“晴天娃娃?我也會做?!彼麤]有回答我,而是上前捏了捏我的晴天娃娃。
放下晴天娃娃以后他對我說:“你準備考哪所大學(xué)?這次別騙我?!?/p>
“沒想好?!彼某煽儧]有以前好了,恐怕我想考的大學(xué),他考不上。
白云張口準備再說點什么的時候,上課鈴響了。
“上課了,我先走了?!蔽艺f。
“邱粵,”他叫住我,“祝你高考順利。”
我愣了愣,隨后笑著說:“那我祝你,前程似錦。”
我很喜歡的一本小說里有這樣一句話——“相比你眾叛親離與我相依為命,我更希望你得天獨厚,應(yīng)有盡有”。
白云,祝你得天獨厚,應(yīng)有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