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良
大嵩衛(wèi)城的錢百萬出了南城門去看海,肚子餓了,就在路邊的地攤兒上吃了兩根油條,喝了一碗豆花兒。臨了,一擦嘴一摸兜,說:“糟糕,忘帶錢了。”炸油條的說:“不過兩個銅板,算了?!卞X百萬說:“那哪兒行?趕明兒,我把錢還上,放心,忘不了?!闭f完,手搭著背走了。
錢百萬一走,還真把這兩個銅板的事兒給忘了。
過了些日子,錢百萬又出了南城門去看海,肚子又餓了,在路邊的地攤兒上又吃了兩根油條,喝了一碗豆花兒,一擦嘴一摸兜說:“糟糕,忘帶錢了?!?/p>
炸油條的就笑了,說:“算了,不過是兩個銅板的事兒,等有了錢,把上回欠的一起算上就得?!卞X百萬這才想起,上回還欠了兩個銅板。
嘿!錢百萬就別扭上了。心想,我是欠人家錢的人嗎?何況,才四個銅板。
一回去,錢百萬就喊管家:“張誠,南城門外,我欠炸油條的四個銅板,你趕緊去還上?!?/p>
張誠一聽,就笑了,說:“老爺,我以為是啥要緊事呢,原來是這個呀。不就四個銅板嗎?話說回來,老爺肯去他攤兒上吃點(diǎn)東西,那是瞧得起他,他還敢要錢?”錢百萬說:“你廢的什么話呀?欠錢還錢,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趕緊的,麻溜兒的,去把人家錢還上!”
張誠說:“得嘞,遵老爺吩咐,我立馬就去辦!”
出了二道門,張誠站臺階上喊:“老劉頭,去城門外,炸油條那兒,把老爺?shù)腻X還上!”
老劉頭說:“管家,我手頭還有點(diǎn)活兒,您看?”
張誠說:“反正我安排給你了,你抓緊時間辦,別耽誤了?!?/p>
過了些日子,錢百萬再一次出了南城門去看海,肚子餓了,在路邊攤兒吃了兩根油條,喝了一碗豆花,臨了掏出兩個銅板,說:“謝啦?!闭ㄓ蜅l的接了錢,說:“這回有了,那……上兩回的呢?”錢百萬說:“上兩回的?什么意思?”炸油條的說:“上兩回的,您老的錢還一直沒還呢!”
錢百萬說:“我不是打發(fā)人來還過了嗎?”
炸油條的說:“您瞧見人了,俺可一直沒瞧見。”
錢百萬一聽就來氣了,說:“你等著,我回頭就給你個說法!”
錢百萬回去喊管家張誠:“前兩天讓你辦的事,辦好了沒?”張誠說:“老爺說的哪件事?”錢百萬說:“就是南城門外那件事?!睆堈\說:“辦好啦,早就辦好啦!”錢百萬說:“怎么辦的?”張誠說:“我讓前院老劉頭去辦的呀?!卞X百萬說:“他辦了嗎?”張誠說:“應(yīng)該……辦了吧?”
仔細(xì)一盤問,結(jié)果就出來了:老劉頭手頭有活兒忙不開,就讓大老張去辦;大老張正在收拾驢棚也走不開,就讓小六子去辦;小六子正在修剪后花園那株大奶奶頂喜歡的紫薇樹,就讓丫鬟小翠去辦;小翠正陪著小少爺捉蝴蝶,就讓出門買菜的趙媽去辦……趙媽倒是想著去還錢,不過卻沒找到炸油條的,城墻四道門兒,沒人告訴她到底是哪道門兒。
錢百萬氣得差點(diǎn)摔了手里的紫砂壺,怒道:“就這么點(diǎn)小事兒,不過是四個銅板,你們可倒好,一個個支使來支使去的,要是換成別的稍微大點(diǎn)的事,是不是就耽誤了?”最終處理的結(jié)果是,要求馬上進(jìn)行整改,同時,除管家張誠罰100個銅板外,其余人各罰20個銅板。
眾人散去,錢百萬叫張誠留下,說:“罰你錢,有意見沒?”張誠說:“哪能呢,老爺也是為了大家伙兒好,要不管束,今后指不定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呢。說實(shí)話,罰我100個銅板,真不多?!卞X百萬露出笑臉說:“少耍嘴皮子,錢罰就罰了吧,這把紫砂壺,我還沒用過,送你了。”
張誠出了門兒,瞧見大奶奶捏著蒲扇坐在紫薇樹下賞花。
大奶奶問:“什么事兒,惹得老爺生氣了?”張誠就走過去,低聲把事情說了,并說老爺生氣的不是四個銅板的事兒,而是因?yàn)橄氯藗儓?zhí)行力不到位……大奶奶卻仿若沒聽見,只是瞧著花兒輕聲念叨說:“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去看海,還偏偏去炸油條的地攤兒吃油條呢?”
張誠騎著毛驢出了南城門,找到炸油條的攤兒,一頓飯兩個銅板,兩頓飯合計(jì)四個銅板。炸油條的卻高低不收,說:“原先不知道那是錢老爺,后來知道了,哎喲,高興得差點(diǎn)沒暈過去。錢老爺肯賞臉來吃頓飯,那是小的福氣喲,經(jīng)錢老爺這么一宣揚(yáng),現(xiàn)在生意好得不得了呀!”
張誠回去后,就把事兒跟大奶奶稟報了。大奶奶蹙著眉頭說:“再沒瞧出別的?”
張誠四處看看,低聲說:“那個炸油條的老婆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姿色?!?/p>
大奶奶聽了,手里搖著蒲扇,淺淺地笑了幾聲。
又過了些日子,錢百萬又出了南城門去看海,肚子餓了,就想找炸油條的那地攤兒,吃兩根油條,喝上一碗豆花兒。錢百萬身上帶了錢,卻高低找不到那個攤兒了,一打聽,敢情來了一伙人,把攤兒給踢了,還把炸油條的老婆好端端的一張臉,給打成豬頭了。
錢百萬只好餓著肚子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搖頭,自言自語道:“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