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淵

在學習和生活中，有時我們會進入一種思維的“陷阱”——面對一個觀點時，不由自主地被對方所列舉的“事實”牽著走，進而一葉障目，來不及細想自己看到的“事實”是否就是真正的“事實”，或者說，是否就是全貌？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反事實”的存在？本期我們就來談一談，如何在思考的過程中關注“反事實”，以此來訓練自己的理性思維。

現(xiàn)象：為什么有人相信巫師？

我們知道，古時候人們生病可能會請巫師來治病，即使在現(xiàn)代，仍然有人相信一些“神秘的力量”對疾病的治療作用。一名患者在經(jīng)過巫師處理后，要么病情改善，乃至痊愈，要么沒有改善，甚至惡化、死亡。對于相信巫師的人來說，看到患者病情改善，他會認為這是巫師的功勞；看到患者病情惡化甚至死亡，他會認為是病情太過嚴重，連巫師都無力回天。當人們認定一個觀點的時候，總是主動去尋找能支持這一觀點的例證來佐證，卻很少會去想：那些痊愈的患者，到底是因為巫師醫(yī)術高超，還是因為人體本身就具有自愈的能力呢？

生活中，我們常常聽到這類傳說：某某民間“神醫(yī)”有偏方，能治療三甲醫(yī)院都治不了的病；某某名師中高考輔導課，總是能猜中考題；某某“大師”能預測人的前程，異常精準……人們習慣憑借模糊的感覺、個體的經(jīng)驗去判斷，這正是各類流言（甚至謠言）廣泛傳播、各種“大師”大行其道的溫床。如果人們不能養(yǎng)成理性思考的習慣，不能關注相反的例證——“反事實”，這些神異人物的傳說將永遠持續(xù)下去。

無論在學習還是在生活中，當我們遇到一個問題、一種觀點、一件事例時，要學會去思考相反事實是否存在，以此來檢驗某些結論是否可靠。

如有人提出一個觀點“喝酒對身體無礙”，給出的論證材料是“我爺爺每天喝3兩酒，活到89歲”“我姥爺每天喝半斤酒，活到92歲”，由此得出結論：喝酒能讓人健康長壽。

這就是一個明顯有問題的論證。人健康長壽的原因很復雜，跟遺傳、環(huán)境、個人生活習慣等多方面因素有關，是否喝酒只是其中的一個因素，在沒有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即使我們真的看到了長壽這一事實，這個結論也是沒有可信度的。我們來關注一下“反事實”，很容易就能舉出反例，如“某人每天飲酒3兩，患老年癡呆”“某人每天飲酒半斤，50歲離世”等。當然，這樣的反例同樣不嚴謹，老年癡呆和早逝也未必是喝酒這一個原因導致的，只有當遺傳、環(huán)境、其他生活習慣等一致的情況下，采取對照實驗的方式，才能得到飲酒與長壽的關系的正確結論。這里只是提醒同學們，提出和論證一個觀點時，要注意考慮到“反事實”，因為在“我們以為自己知道的”和“我們真正知道的”東西之間，存在著一條鴻溝。

這種思維習慣表現(xiàn)在論述類文本的寫作上，就是思維簡單、結論單一。改變這種思維習慣的第一步是，關注“反事實”的存在。

案例：作文題目分析

【例1】

有人說，當我們認為某些事“當然應該是這樣”的時候，反而是危險的。

你對這句話有怎樣的思考？請自擬題目，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分析】

這道題包含兩層意思。

第一，當我們認為某些事“當然應該是這樣”的時候，意味著我們將某種認識僵化固定下來了，某些事（規(guī)律、觀念）在不同時代是有不同內(nèi)涵的，如果以“當然應該是這樣”的思維來應對時代的變化，可能就會走向故步自封，而時代的進步一直是打破“從來如此”的思路，是從固有的狀態(tài)里撕開一條裂縫，讓光透進來，讓新的空氣蕩滌一切陳腐的氣味的。所以，材料才說“當然應該是這樣”是危險的。

第二，以上觀點是“有人說”的，他說的就一定對嗎？有沒有“反事實”呢？人們不是憑空認為某些事“當然應該是這樣”，因為有些事本來就“當然應該是這樣”的，如“天不變，道亦不變”，難道這有錯嗎？

材料中的“有人說”是提醒我們注意不要固執(zhí)己見、故步自封，但我們對材料進行思辨分析的時候，還應關注到不能因此否定對一些永恒的東西保持足夠的敬意。

完成這篇作文，不宜簡單地反駁材料中“有人說”的觀點，也不宜簡單地贊同，一方面要分清哪些東西是永恒不變的，哪些東西是常變常新的；另一方面要改變思考問題的角度，改變思維習慣，不可固執(zhí)一端，即對一切所謂的定論都保持警惕。

以下這些作文題目可供參考：《“當然應該是這樣”便對嗎？》《向來如此，便對嗎？》《于“定論”中著一冷眼》《打破扁平的視角》。

【例2】

某位作家曾說：“這個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細節(jié)形式存在的，我們看世界其實是看細節(jié)，如果抹去了細節(jié)，就等于什么都沒有看到?！?/p>

你是否認同這一說法？請寫一篇文章，談談你的思考。

【分析】

這個世界是宏大的，也是細節(jié)的；是粗線條勾勒的，也是工筆描繪的。認識這個世界，可以是瀏覽式批閱，也可以是精細研磨。材料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觀察世界的視角——從細節(jié)出發(fā)。羅馬再大也是一磚一瓦建起來的，《清明上河圖》再繁復也是一筆一畫的細節(jié)描摹出來的，宏大不拒絕細節(jié)，認識整體，一定會從細節(jié)出發(fā)。

但是，所謂思辨，就是要看到“反事實”，要去思考從相反的角度我們會看到什么。有沒有抹去細節(jié)的“看世界”的方法？應該有。

我們旅游時，對一個地方走馬觀花，印象不深，但從粗略的地理位置、大致的建筑風貌、匆匆而過的陌生人的神態(tài)——這些都不是細節(jié)，而是模糊的外觀——我們也能得出關于這個城市的大致印象，不能說“什么都沒有看到”。抹去細節(jié)，我們也能觀其大概。再譬如說，我們與父母相處多年的時光，突然回憶起來，也未必能立刻想到什么細節(jié)，但是對父母的感知早就滲透在日常生活混沌又深刻的記憶中。抹去細節(jié)，我們在習焉不察中能去粗取精地感受家人最真實的愛。就像我們現(xiàn)在也許能記住三年高中生活的點滴，但多年以后我們大概都會忘記細節(jié)，然而卻無法忘記在這里學習、生活的氣氛，無法忘記氤氳在往昔青春歲月里的云霧，抹去細節(jié)，我們記住了模糊而又最本質(zhì)的整體……以上這些“反事實”，對材料提出的觀點進行了相反的舉證，這并不是說要否定材料的觀點，而是引入一種新的視角，將問題思考得更為全面，也會讓我們表達的看法更為合理。

【例3】

社會生活中，本真的人格受到許多贊美，這是否意味著把道德規(guī)范內(nèi)化就不再是完美人格了呢？

請寫一篇文章，談談你對這個問題的認識和思考。

【分析】

這個材料提出了一個有誠意的問題，但我想提問者并不期待有一個“是”或者“否”的確定答案。關鍵在于提問本身。這個問題包含著對于必然性、確定性的知識系統(tǒng)的挑戰(zhàn)。

率真、拙樸，未經(jīng)修飾偽裝，這種人格讓大家悅納。譬如，一個年輕人毫無城府、襟懷坦蕩，在人群中是讓人歡喜的。那些與純凈的內(nèi)心準則相沖突的外部規(guī)范，我們心里是不愿意接受的，但有些時候免不了要向外部世界妥協(xié)，在違心迎合某些社會規(guī)范中變得唯唯諾諾。

以上是對材料中問題的一面回答，下面我們再來想想另一面，即“反事實”的情況。

本真的人格就一定值得贊美嗎？未必。有的人霸道強橫，手中有威權或者僅僅孔武有力，就恃強凌弱，毫不掩飾人性中的粗鄙、丑陋和邪惡，暴露出來的就是赤裸裸的“本真”的丑惡，有人會喜歡嗎？所以，人在成長過程中，需要不斷修正錯誤，趨向完善。那種由著自己的性子恣意妄為的人，往往不懂得尊重別人，最終也很難獲得自尊。俗話說得好，“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我們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打磨自己的個性，就是遵從道德規(guī)范，并將公認的美德內(nèi)化為自己的行為，這也是達成完美人格的現(xiàn)實路徑。

綜上分析，材料提供的讓人困惑的問題，我們不要急于回答“是”或者“否”，而要思考哪些事實能支持它，哪些“反事實”能否定它。我們需要的不只是必然的、確定的答案，更重要的是分析其中的各種復雜因素，根據(jù)自己所處的情境進行取舍。

【例4】

有人說，我們這個時代從不缺聰明人，缺的恰恰是“笨人”。

你對此有怎樣的認識？請寫一篇文章，談談你的思考。

【分析】

材料中的這句話脫胎于作家劉震云在北京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院2017屆畢業(yè)典禮上的發(fā)言：“這個民族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最缺的就是笨人?！边@句話應該有其語境，不缺的“聰明人”指的是那些投機取巧的人，而“笨人”指的是那些勤勤懇懇、踏實苦干的人。在原文的語境中，這句話沒錯，但是在另一種語境中，也有“反事實”的存在。審題時，我們不能只順著材料表面提示的方向思考，還應該試著反向思考。

“聰明人”可能是投機取巧的，但有些“投機取巧”也會促進發(fā)明創(chuàng)造，推進科技進步，最后推動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氨咳恕备嗍堑皖^干活，整個社會的大部分組成者是“笨人”，社會的運轉當然要靠這些人，但僅靠“笨人”社會也很難發(fā)展和前進。

不僅科技領域需要“聰明人”，文學藝術領域也需要“聰明人”，藝術家用想象創(chuàng)造了一個原本不存在的、令人眼花繚亂的世界，這個虛幻的世界給人帶來的審美感受，會讓人覺得“人間更值得”?！奥斆魅恕笨赡苁侨巳褐械纳贁?shù)精英，他們站在人群的前沿，引領時代的方向，帶領著人類前進；他們也可能是自私自利的，但他們憑借自己的聰明創(chuàng)造的一切，也許會對整個人類有益。當然，所謂的“笨人”也不可或缺，“笨人”如果能理解、接納和運用“聰明人”的創(chuàng)新成果，就有機會與“聰明人”共同創(chuàng)造美好的未來；如果抵制創(chuàng)新、墨守成規(guī)、抱殘守缺，還以為自己是在堅守傳統(tǒng)，這樣的“笨人”也不值得提倡。

綜上，當材料要我們針對某句話發(fā)表看法時，不要簡單地認同或反對，而要分析：這句話在什么語境中是正確的，是不是要在特定語境中去理解，放到其他語境中有沒有疏漏、殘缺，觀點會不會不成立……在正反語境中，完善自己的看法，才算是辯證思考。

真題：寫作訓練

（2020年新高考卷）閱讀下面的材料，根據(jù)要求寫作。

面對突發(fā)的新冠肺炎疫情，國家堅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果斷采取防控措施，全國人民緊急行動。

人們居家隔離，取消出訪和聚會；娛樂、體育場所關閉；政務服務網(wǎng)上辦理；學校開學有序推遲；公共服務場所設置安全“一米線”。防疫拉開了人們的距離。

城鄉(xiāng)社區(qū)干部、志愿者站崗值守，防疫消殺，送菜購藥，緩解燃眉之急；醫(yī)學專家實時在線，科學指導，增強抗疫信心；快遞員頂風冒雨，在城市鄉(xiāng)村奔波；司機夜以繼日，保障物資運輸；教師堅守崗位，網(wǎng)上傳道授業(yè)；新聞工作者深入一線，傳遞溫情和力量。抗疫密切了人們的聯(lián)系。

請綜合以上材料，以“疫情中的距離與聯(lián)系”為主題，寫一篇文章。

寫作提示

這是2020年新高考卷的作文題，給出的是生活化的材料，具有鮮明的時代感。面對這樣的材料，我們可以這樣運用“反事實”的思考路徑：

疫情讓人與人之間不得不隔離，使得日常生活中人與人的聯(lián)系減少，許多人可能因此陷入孤單之中。這是一部分事實。

這道題與本文前面所分析的4個作文題目有明顯的不同，材料直接給出了“反事實”，降低了審題和思維的難度：普遍的、大量的、隨處可見的人際聯(lián)系在疫情中受阻，這是事實；但是一部分特殊的角色，如社區(qū)干部、志愿者、醫(yī)學專家、快遞員、教師、司機、記者等，他們用線上、線下的各種形式，重新構建起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這種在阻隔的困境中建立起的新的普遍聯(lián)系，比過去日常生活中的聯(lián)系更加可貴。

疫情造成了日常生活中空間接觸的距離，給人帶來了真實的阻隔；但抗疫前線的人又用勇氣與責任，密切了人們心與心之間的距離?！斫饬诉@一層“事實”與“反事實”，再來談“疫情中的距離與聯(lián)系”，也就更容易寫好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