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患有智力殘疾的六旬老人，因為說不清自己來自何方、家有何人，甚至連“我是誰”都語焉不詳，孤身在外漂泊流浪了13年，卻依然找不到回家的路。

就在他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困窘不堪的時候，一位恪盡職守的公安民警走進了他的世界。這位民警不畏艱辛，歷經(jīng)波折，用閃耀著使命與擔當?shù)木眨樟亮死先嘶丶业穆贰?/p>

勇相助：“光棍節(jié)”邂逅流浪老人

2020年11月11日是人們俗稱的“光棍節(jié)”。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宋祚波這位長時間在迷失的困境中漂泊的孤獨老人，似乎注定要在這一天迎來生命中的轉(zhuǎn)機。

那一天，裹挾著寒流的大風降溫天氣如期而至，讓街上的行人驟然減少了許多。晚上7時許，河北省滄州市公安局渤海新區(qū)分局民警邵勇和同事們一起，迎著凜冽的寒風，一如往常地巡邏在轄區(qū)的道路上。當他們走到南大港東興工業(yè)園高架橋附近時，橋墩下一個消瘦的身影倏忽一現(xiàn)，引起了邵勇的注意。憑著一種職業(yè)的本能，他立即警覺地率先向橋下走過去。剛剛走到橋下目標人員的近前，一股污濁的刺鼻氣息撲面而來。那是一種因為身體常年沒有洗澡所形成的氣味，陳腐之中夾雜著餿臭，令人聞之頓生窒息之感。

憑著多年救助流浪行乞人員的經(jīng)驗，邵勇迅速判斷出這是一位流浪時間比較長的老年人。借助著車燈和手電筒的燈光，他看清了眼前“可疑”人員的模樣。這是一位看上去年近70歲的男子，身形消瘦，滿頭白發(fā)，身上的衣服更是骯臟破舊，狼狽不堪?？吹矫窬目拷?，這位老年男子在寒冷的夜色中蜷縮成一團，呆滯的眼神中充滿著畏懼與惶恐。邵勇隨后經(jīng)過認真仔細的盤查，發(fā)現(xiàn)這位老人神情木訥，思維混亂，可能存在智力上的障礙。

在基本排除了老人可能存在的“嫌犯”疑點之后，邵勇隨后開始與同事們商量將其送往收容救助場所。恰在這時，這位老人囁嚅著說出的一句話，讓邵勇剛毅的外表之中所懷有的那顆柔軟而又火熱的心產(chǎn)生了深深的觸動，老人低聲喃喃自語著“我想回家”，并且目睹他在寒夜里瑟瑟發(fā)抖的身影，一種強烈的憐憫同情之心開始在他的胸中油然而生。

“看到百姓遭遇困厄，身為人民警察，難道能夠袖手旁觀、無動于衷嗎？”正是在這種念頭的驅(qū)使之下，邵勇“自作主張”，將老人帶回到了派出所，并開始了“為老人尋家”的艱難跋涉。

邵勇將老人帶回派出所后，及時向所領(lǐng)導報告了情況，隨后又安排老人清理了個人衛(wèi)生，進食了晚餐。老人經(jīng)過一番狀況“慘烈”的洗浴，并風卷殘云地將熱乎可口的飯菜一掃而光之后，頓時顯得滿面紅光，面貌一新，整個人看起來似乎也顯得年輕了許多。對著鏡子，他像個孩子似的笑了。

由于派出所宿舍條件有限，當晚，邵勇把老人安頓在自己的床鋪上睡覺，而他自己則身披一件大衣在床邊的沙發(fā)上將就了一宿。

難尋覓：百折不撓找線索

在此后陸續(xù)進行的一些交談中，老人開始用一些支離破碎的語言，回復(fù)著邵勇的詢問。從老人的嘴里，邵勇斷斷續(xù)續(xù)地了解到，老人姓宋，離家在外十多年了，沒有孩子。此外，老人說得最多的話語就是“想家”。老人話雖不多，但邵勇從他的口音上大致判斷出：山東膠東一帶。

“想家”這簡短的兩個字，既包含著老人對回歸家庭的希冀與渴望，同時也考量著一個警察“執(zhí)法為民”職責與擔當。為此，邵勇暗下決心：一定要將老人平安地送回家！

然而，“送老人回家”的愿望看似簡單，但在茫茫人海中為一個幾乎無法溝通的流浪者找家，談何容易？“老宋，男，50-70歲，山東……”這些少得可憐的線索，“勉為其難”地支撐起了邵勇為老人找家的全部希望。

>>滄州市公安局渤海新區(qū)分局民警邵勇 作者供圖

>>流浪13年的宋祚波回到久違的家鄉(xiāng) 作者供圖

但邵勇決不言棄，開始了頗為艱難的第一次嘗試。他首先想到的是進入全國常住人口信息庫進行模糊查詢，查詢結(jié)果出現(xiàn)了150萬條信息，這些浩如煙海的人口資料，無法關(guān)聯(lián)到一個具體的地域或個人身上，顯然這條路走不通。接著，邵勇又給老宋拍了一張免冠照，然后駕車前往分局情報中心請求協(xié)助核查。經(jīng)過分析研判，他又采用核查終端和滄海智慧數(shù)據(jù)應(yīng)用平臺進行查詢?？墒?，在外漂泊十余載的老宋，皺紋布滿了他的臉龐，流離失所的歲月早已改變了他的容貌，所有的查詢都顯示查無此人，一時間查詢工作陷入了困頓之中。心有不甘的邵勇還借助分局兩微一端等平臺，廣泛轉(zhuǎn)發(fā)老宋的信息，但幾天過去了，仍未得到有價值的線索。

至此，“為老宋找家”的希望之窗似乎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所有的可能，但是邵勇卻依然不拋棄不放棄，繼續(xù)在尋找的路上奮力前行。

因為平時工作太忙，邵勇只有利用晚上的時間，試著和老宋交流，啟發(fā)他多回憶一點有關(guān)自己的信息，希望早日打開那扇已經(jīng)封閉許久的記憶閘門。經(jīng)過連續(xù)幾天努力，老宋在不經(jīng)意間吐露出了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其中包括“山東即墨，有大哥二哥，我屬龍……”等等。

根據(jù)這些新獲取到的線索，邵勇立即多方聯(lián)系青島即墨警方，將老宋的照片和所有能掌握的信息發(fā)送至即墨公安指揮中心，請求幫助查詢。等待的日子如坐針氈，邵勇急切盼望著區(qū)號0532的電話能早一點打來。可是，最終等到的結(jié)果卻是：“抱歉，我們多方查詢，沒有找到信息吻合的失蹤人口?！币笠蟮钠谕俅纹扑槌煽?，邵勇也陷入到了深深的困惑與迷茫之中……

顯真情：初衷不改悉守護

時光在“不舍晝夜”地飛速流逝，轉(zhuǎn)眼間老宋已經(jīng)在派出所吃住了一個星期，但為其尋家的工作卻依然沒有頭緒，陷入到了僵局，邵勇甚至已經(jīng)做好長期守護老宋的思想準備。與此同時，全所上下對邵勇的舉動也都給予了全力的支持，同宿舍的兄弟不忍心看他長期睡沙發(fā)，總是借故主動把鋪位讓給他睡，自己則是另找其他宿舍的空鋪“對縫”睡覺；知道邵勇宿舍里有個“不速之客”，食堂大姐也總是替他把老宋的一份飯菜預(yù)留出來；知道邵勇工作沒有準點兒，所長還特意安排了AB崗，由邵勇和戰(zhàn)友輪流替換著照顧老宋的日常生活。

雖然邵勇已經(jīng)把老宋“調(diào)教”得接近正常人了，可他骨子里那種“和正常人不同的習氣”，還是會無法自持地偶爾“迸發(fā)”出來。11月16日下午，邵勇奉命去分局匯報“7·05”掃黑專案偵查進展情況時，派出所女戶籍警“花容失色”、又氣又急地連連給邵勇打去了三個電話，語含惱怒地對邵勇“發(fā)飆”道：“邵勇，你領(lǐng)來的那個老爺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趕緊來處理，我這沒法辦公了！”邵勇匯報完案情，急匆匆地趕回派出所里才知道，老宋真給他捅了個“大婁子”。原來，當天下午，老宋在屋里看電視覺得無聊后便出去溜達，多年拾荒養(yǎng)成的“職業(yè)習性”，使他順著一股濃郁的面包香味來到了派出所一樓的戶籍室。此刻，一對母女正在補辦身份證，媽媽在拍照，四歲的小女兒拿著新烤的面包坐在一旁等候。老宋看見座位上的一袋子面包和蛋糕等“美食”，不禁“心癢”難忍，拿起來就要走。小女孩兒怯生生地想要回來，老宋就像個護食的老貓一樣，瞪著眼睛對著女孩兒“嗚嗚”地低聲嘶吼，嚇得女孩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家長看到老宋這副情形，頓時急了眼，連忙上前去搶，一時間孩子哭、大人嚷，場面顯得十分混亂。女戶籍民警出來喝止老宋，他也仍舊不肯松手，直到派出所長聞訊趕來，方才使現(xiàn)場暫時安靜下來。

>>流浪13年的宋祚波終于和哥嫂團聚 作者供圖

當?shù)弥@個“跟孩子搶吃的”的老頭竟然是派出所的“內(nèi)部人”時，孩子的媽媽頓時怒氣沖天，不停地責問說：“你們派出所還有點規(guī)矩嗎？我孩子被嚇成什么樣了，我要投訴你們！……”派出所所長隨后又是賠禮道歉，又是買來食物進行賠償，好不容易才將一場“風波”平息了下來。

事后，盡管所長并未因此責怪邵勇，但“自知理虧”的邵勇卻無法平靜下來。帶著一肚子的委屈，他把老宋拉回宿舍狠狠地進行了一頓批評：“一把年紀和一個小孩子搶吃的，瞧瞧你那點出息！平日里面包蛋糕的少買給你了嗎？怎么就會做出這樣不知羞愧的事情呢？……”老宋低著頭，像個孩子似的一言不發(fā)。就在邵勇賭氣想摔門而走時，老宋突然伸出右手，張開一直攥緊的拳頭，在他的手心里，赫然出現(xiàn)一塊已經(jīng)被汗?jié)n和力道捏成長條狀的面包。老宋吭吭哧哧地說：“邵，你吃！”直到這時，邵勇方才突然醒悟到，原來在老宋那異于常人的思維中，已經(jīng)把他當作了自己最可親近的人，雖然這份“親近”到來的有些荒唐，但又有什么樣的“親近”能比這種深情更加彌足珍貴呢？那一刻，邵勇的眼眶濕潤了……

不放棄：齊心協(xié)力讓親人團聚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倏忽之間老宋已經(jīng)在派出所里住了半個月。這段時間里，邵勇在焦灼中一刻也沒有放松過為老宋找家的努力。他不時勉勵自己：不能灰心泄氣，更不能輕言放棄！無論付出多少辛勤與奔波，也一定要幫老人找到他夢里的那個家！

受到電視尋親節(jié)目的啟發(fā)，邵勇想到了運用DNA技術(shù)來幫助老宋尋找親人。但由于這是一起民事救助，并非刑事案件，所以想要動用全國公安機關(guān)DNA數(shù)據(jù)庫進行查詢，需要進行逐層審批。值得慶幸的是，分局領(lǐng)導對這起救助行動非常重視，多方為此協(xié)調(diào)市局、省廳。通過協(xié)調(diào)、請示，老宋順利完成了數(shù)據(jù)庫登記，很快技術(shù)人員就給老宋做了血液采樣，邵勇駕車將血樣送至滄州市公安局DNA檢測室。

三天的苦苦等待，終于讓邵勇獲得了一個特大的驚喜：經(jīng)過檢驗比對，結(jié)果顯示老宋與即墨區(qū)范西村的一名叫宋祚集的男子極度相似。邵勇急切地索取到了當?shù)嘏沙鏊穆?lián)系方式，隨后又在派出所民警的幫助下，聯(lián)系上了老宋的家人。當邵勇滿懷激動地打過去電話進行核實與確認時，電話那頭的一位婦女得知情況后立即喜極而泣，她啜泣著告訴邵勇：“這是我們家三弟呀，我是他大嫂。他叫宋祚波，腦子不清楚，離家出走已經(jīng)13年了，我們都以為他不在了。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們啊！”

那天晚上，邵勇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宋之后，又專門帶老宋來到一家小飯店進行了一番慶祝。老宋喝下了幾杯酒后，沖著邵勇不停地笑，顯得格外開心。邵勇知道，老宋雖然不會用語言來表達對自己的感激，但他開心的笑，其實就是他能夠給予自己的最好回報。

考慮到老宋年事已高并且腦筋不夠“靈光”，為了讓他平安順利地返回家中，邵勇決定駕車送他一程。動身的那天，老宋早早就起了床，手里拎著邵勇為他準備的一大袋水果、面包、蛋糕等食品，一邊不停地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一邊低聲喃喃自語著：“回家了，回家了……”像是家的方向有著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著他走出迷茫，走向回歸……

一路上，老宋沒怎么說話，除了“嘿嘿”的憨笑，就是不時地拿出蘋果或面包，沖著邵勇一聳一聳地遞著說：“吃，吃……”似乎這就是人世間最高貴的禮遇和享受。

當車子駛近范西村村口時，老宋的家人小跑著迎了過來。兄弟重逢的那一刻，號啕的哭聲伴隨著奔涌而出的淚水，讓邵勇這個身穿警服的人也忍不住酸了鼻子。老宋的大哥緊緊握住邵勇的手，用顫抖的聲音不住地說：“謝謝你救了我弟弟，不然我們哥兒倆到死也見不著面了！”其情其景，令人動容。

臨別的時候，老宋依然還是像孩子一樣地笑著，只是當車子啟動時，那拼命揮動的雙手和一聲聲“邵，邵……”的呼喊，伴隨著車子漸行漸遠，久久地在邵勇的腦海中盤旋、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