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色風(fēng)景/文

十二生肖正在用晚膳，犬十一豎起耳朵：“有人敲門。”

大家都停止咀嚼，卻什么也沒聽見，但他們都相信犬十一的判斷，畢竟狗耳朵是非常靈敏的。

犬十一一邊開門一邊說：“其實比起耳朵，鼻子更早告訴我有客到了，因為這位客人滿身的銅臭……”

這么一說，大家都能猜到來者何人了。

門口是財神。

財神敲門的力道特別輕，尋常人不易聽見，這個習(xí)慣的養(yǎng)成是因為他很愛惜自家東西，為免損壞，總是輕手輕腳、輕拿輕放，就連到了別人家也改不了。畢竟一不小心使多了勁兒，把別人的東西弄壞了，還得賠，身為鐵公雞的財神是絕不愿意的！

財神一進門就眉開眼笑：“正吃飯哪？我來得不是時候?！?/p>

御廚豬尾巴便熱情地招呼道：“坐下一塊兒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啦。”財神搓手。

好幾位生肖忍不住翻白眼，財神明擺著是挑這個時間上門，好蹭上一頓飯。這家伙愛財如命，自家銀兩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

“財神先生來得匆忙，肯定有什么要事，就別吃飯了吧?！焙镄【爬∝i尾巴，故意說。

財神頓時大失所望，豬尾巴嗔怪地掙開猴小九，還是把飯菜給客人端來了，財神又笑了。

“那么，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雞十娘沒好氣地問。

“來看病的。”財神嘴里塞滿食物，發(fā)音含糊。

“看??？”仁醫(yī)兔四四立刻挽起袖子，“怎么不早說，還忙著吃飯？”

“不是請你看病?！必斏駭[手，“是……是請牛師傅看病?！?/p>

正在泡茶的牛二叔一指自己：“我？”

“是啊，我家的一棵樹出毛病啦?！?/p>

作為天庭的首席園丁，牛二叔一心撲在園藝上，聽說有花草害了病，真比自己病了還要焦慮，所以他也可以算是植物的醫(yī)生。

“你家的什么樹出什么毛病了？”牛二叔忙搬來椅子在財神對面坐下，“邊吃邊說，別耽誤了?！?/p>

“當然是搖錢樹啦！”

財神是天庭的頭號富翁，家里的一切都是最好、最體現(xiàn)財力的，連他的樹也不例外。

在財神家遼闊的庭院一角，搖錢樹亭亭玉立，枝繁葉茂。財神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在賓客盈門之際，帶他們來到樹下，然后大家就會仰望到搖錢樹的葉子，竟都是些元寶、錢幣和銀票，那數(shù)量可真讓人妒忌！

有這么爭氣的一棵樹，財神怎么能不富裕呢？他每天都會從搖錢樹上搖下一滿筐的金銀，然后在他的藏寶庫里來回地數(shù)，其樂無窮。

“可是這幾天，搖錢樹的狀態(tài)不對勁兒?！必斏駪n心忡忡地舔掉唇邊的一粒米飯，“它結(jié)的錢變少了，越來越少，今天甚至一枚銅板都沒有啦，這怎么行！于是我立刻找您來啦?！?/p>

“這可不叫‘立刻’，你應(yīng)該剛一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就來。”牛二叔批評道。

“我是覺得，萬一它很快自愈，我就能省一筆醫(yī)藥費……”

牛二叔一揮手：“我分文不取。現(xiàn)在趕快帶我去你家吧。”

猴小九叫道：“慢——走之前，請把飯費結(jié)一下?！?/p>

財神面露緊張之色，牛二叔硬是把他拉走了。猴小九沖著財神的背影猛做鬼臉，眾生肖也紛紛搖頭。

走進財神府，財神馬上找回了主場，他對牛二叔道：“牛師傅是第一次來吧？那我得跟您好好介紹一下這個家，它可是造價不菲呢。上次玉帝來參觀，也是連聲驚呼‘好家伙’，還跟我商量不要再擴建了，萬一被人誤會這里才是皇家寢宮，該多傷他的自尊哪……”

牛二叔兩耳不聞八卦事，打斷財神道：“搖錢樹呢？”

財神的導(dǎo)游興致被腰斬，頗有些掃興：“隨我來吧。”

當牛二叔心無旁騖地穿過富麗堂皇的布置，財神便堅信，跟他說自己多有錢屬于典型的“對牛彈琴”！

直到看見搖錢樹，牛二叔的眼里才有了光芒，那是淚光。

“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迸６鍝崮χ鴺淦む馈?/p>

“連著幾天沒干活，凈放假，還算受苦？”財神嘀咕。

“你難道沒看見，現(xiàn)在的它就像是一個過于辛苦的打工人：直不起腰、毛孔粗大、憔悴脫發(fā)……這都是心力交瘁的表現(xiàn)。”牛二叔痛心疾首。

“是嗎？”

牛二叔嘆息：“它需要療養(yǎng)，但你這里顯然不是適宜的環(huán)境，我想把它帶回去?！?/p>

“那沒關(guān)系，反正它不好，待在這兒也是占空間?！必斏裾f，“只是住院費……”

“我不會收啥住院費?！迸６彘_始理解，為啥猴小九要三番五次捉弄財神了。

既然不用花一毛錢，財神便放心地讓牛二叔帶走了搖錢樹。牛二叔先把樹周圍的土弄松，然后表演了一招“倒拔垂柳”，之后再以“公主抱”的姿勢端著搖錢樹，帶它去了夢田。

夢田是一塊了不起的土地，種出過許多奇花異草，它的能量用來給搖錢樹療傷綽綽有余。

喬遷入夢田的搖錢樹，氣色一天天好起來。

這天，羊八妹來到了夢田，她的腋下夾著一塊畫板。羊八妹既是天庭首席服裝設(shè)計師，也是個藝術(shù)家，所以她不時需要外出采風(fēng)，接觸美，汲取靈感。夢田是她最喜歡來的地方之一。

“八妹來啦，但我今天沒空招待你，自己隨意吧?！迸６逡贿呎f，一邊搗鼓著一款藥肥。他一手捧碗，一手拿著藥杵“當啷當啷”地攪，像炒雞蛋之前先打蛋花一樣。

羊八妹端詳著搖錢樹：“這就是財神家的那棵樹？”

“是的。唉，可憐的孩子，瞧它累的?！迸６逭f，“你現(xiàn)在看到的，還是調(diào)養(yǎng)過的它，原本狀態(tài)更差?！?/p>

“那它康復(fù)的標志，是不是又能結(jié)錢了？”

“對的，不知那會是什么時候。”

二生肖一道仰望著搖錢樹，卻見樹身微微顫抖，滿樹枯枝都像篩糠。

“哎呀，這是怎么啦？”牛二叔忙抱住樹，“不怕，不怕，有什么話可以跟我說?！?/p>

牛二叔熟悉植物，熟悉到了什么地步呢？他能夠跟植物對話。當然植物的語言比較特別，是通過花色的變化、葉片的沙沙、枝丫的朝向來傳達的，有點兒像凡間的旗語、暗碼和手語。

牛二叔就這么聽搖錢樹“傾訴”了一會兒，一拍大腿。

“找到癥結(jié)啦？”羊八妹問。

“是啊，原來它得的是抑郁癥！”

“抑郁癥？這個病近年頻繁出現(xiàn)在壓力大的人群中，樹也會抑郁？”

“懷才不遇，當然會啊?！迸６逭f，“你可知它結(jié)錢的原理？”

“不知道。”

“其實——它能夠感應(yīng)到人們的想法，以此為養(yǎng)分，在自己身上演變出果實來。財神最初栽種這樹，大概只為了裝飾，不承想它感應(yīng)到了財神對錢的渴望，就結(jié)出了大量的錢……那之后，財神當然只盼著它生錢啦！”

羊八妹明白了：“這樹會抑郁，說明這不是它想要的生活，它還是希望做出其他成績的。就像我做衣服，如果都是重復(fù)同一款式，也是了無生趣?！?/p>

“可不是！這樹說，它最大的夢想其實就是開好看的花，結(jié)好吃的果子。但在財神府，這純屬奢望……”

羊八妹大聲說：“現(xiàn)在不是奢望了，你開花吧，我們想看！”

只見搖錢樹忽然萌出了新綠，光禿禿的枝頭漸次閃爍著春色，茂密的葉叢中點綴著七彩的花，看得羊八妹驚艷不已，情不自禁攤開畫板開始作畫。

“你想結(jié)果子，就結(jié)吧！”牛二叔也鼓勵道。

于是，一顆顆說不清是什么的果實開始浮現(xiàn)，累累碩果很快壓彎了枝丫——像是搖錢樹彎下腰，請他們品嘗自己的作品。

牛二叔與羊八妹采了果子，咬上一口，忍不住笑了起來，太甜啦，沁人心脾的甜！

“應(yīng)該讓大家也一起嘗嘗?！迸６逄嶙h。

“贊成！一邊賞鮮花，一邊吃鮮果！”羊八妹樂得直拍手。

……待財神趕到時，牛二叔的夢田已經(jīng)開起了熱熱鬧鬧的“賞花品果會”，最初到場的只有十二生肖，后來其他路過的神仙也紛紛加入進來，搖錢樹見狀更來勁兒啦，它長出了更多的枝葉，開出了更美的花，結(jié)出了更甜的果實……

財神是聽說這里有好看的、好吃的，才趕緊跑來占便宜的，當知道那棵帶給大家快樂的樹竟然就是搖錢樹時，他整個人傻了。

“怎么把它改造成這樣啦？它應(yīng)該結(jié)錢才對！”財神跺腳。

“噓！”牛二叔把他拉到一邊，向他解釋了搖錢樹的病因。

“其實，現(xiàn)在都不該稱它為‘搖錢樹’了。”牛二叔說，“你要攔著它，它還得抑郁，那樣即使帶回去，你也休想它長出錢?！?/p>

“那……那我就跟大家收錢吧，畢竟是我的樹帶來了這場盛宴！”財神努力挽回損失。

“你這樣做，等于變相讓這樹生錢，那它就百分之百會抑郁！”

“那……那……”財神難受死啦，占不著別人便宜跟白白讓別人占便宜，都是他最討厭的事情。

“你還是先換換心態(tài)吧，先享受它帶來的這些美好——你瞧，那些花多好看，那些果子也香甜著呢。你好好將它作為一棵獨立的、美好的樹來看待，興許哪天它一高興，又會愿意給你結(jié)幾個錢啦。”

財神無奈地妥協(xié)了，別別扭扭地參與到了這場盛宴中。他啃著水果，越甜就越讓他心疼，可是若不讓著這棵樹，竹籃打水一場空就會讓他更心疼。他就這樣心疼來心疼去，成為現(xiàn)場最不開心的一個人……

看到小氣鬼這么不開心，大家笑得更開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