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成功抓捕前，李建軍接到電話：“你兒子在我手上！”

因為負責調(diào)查涉黑案件，警察李建軍的兒子被黑老大綁架了，一場人性的較量就此展開——

調(diào)查案件，警察被人跟蹤

2019年8月8日早上，李建軍正在執(zhí)行一項秘密任務，抓捕多年的黑老大王忠東時，突然手機響了，緊接著傳來兒子的哭聲。電話那頭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李警官，你放了王哥，我放了你兒子，別不識好歹?！睕]等他說完，李建軍腦子里天旋地轉(zhuǎn)，兒子的笑臉仿佛就在眼前慢慢變得僵硬。

李建軍，今年45歲，出生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是名老刑警。愛人在建材城賣衛(wèi)浴，兒子今年剛上初中。

在單位里，人人敬重他破案率第一，沒日沒夜搞案子。但在家里，他與愛人長期不合，說不了幾句話便吵翻天。一是因為他工作忙，不著家;二是在基層干了十幾年，還是普通民警，而愛人在建材城開了好幾家店，家里所有大的支出全是她。

李建軍有個不學無術(shù)的小舅子，被長輩們慣壞了，心比天高，老想掙大錢，還沒本事，便總動些歪腦筋。他在李建軍的轄區(qū)里開了間麻將館，背地里組織玩炸金花、推牌九。被派出所查獲后，其實只要李建軍一句話，人家就能看面子放人，但他偏不開這后門。最后，由于涉案金額和抽頭漁利沒達到刑事案件標準，小舅子被行政拘留，還罰了款。自此，媳婦娘家人對他有了怨言。

2019年3月5日，李建軍被調(diào)入打黑辦，任二組組長，很快手頭分來一起案件。嫌疑人叫王忠東，是一家規(guī)模不錯的公司法人代表，其名下還有洗浴中心、KTV和酒店。他們找到第一個受害人陳斌，1998年他在山里開石場，可謂日進斗金，被王忠東盯上后，不止一次和他談話希望入股。陳斌也不是善茬，兩句話把王忠東打發(fā)了，沒成想惹上大禍，王忠東派小弟暴力占據(jù)了石場，當場打傷5名工人。

陳斌與王忠東交涉，未果，也找了一幫黑社會想硬碰硬，誰知王忠東的人更狠，掏出幾把獵槍五連發(fā)，把陳斌的人嚇得抱頭鼠竄。無奈，陳斌拉下臉找王忠東求和，王忠東說：“你不聽我的話，讓我在道上很沒面子，給你一條路，把石場送我，否則要你好看?！标惐笠宦牼驼?，那怎么行，石場可是他拼了命拿下的，便把茶杯連帶滾燙的開水砸在王忠東身上，走了。

當晚，陳斌在家里睡覺，被三個蒙面男子破門而入持斧頭砍傷，手筋、腳筋俱斷，癱瘓至今，而王忠東則找了個小弟頂罪，自己置身事外。說著，陳斌的愛人拉開陳斌的衣角，露出一道道猙獰的疤痕，看得人心驚肉跳。李建軍詳細記錄了下來，其余的同事探來王忠東其他的犯罪事實，案情開始清晰起來。

大概兩個月后，李建軍的線人提供了一個有價值的線索，說有個叫王兵的人，曾是王忠東的金牌打手，但不知怎么回事，2005年因故意傷害罪入獄，前些年剛放出來，現(xiàn)在支了個修車攤為生。李建軍和同事很快找到王兵。

原來，王忠東在2005年攬下一拆遷工程，有兩個釘子戶死活不搬，王兵奉命帶人暴力拆遷，打斗過程中，他砍下對方一截手臂。王忠東懇求王兵替自己頂罪，答應給十萬元答謝，那年頭十萬夠一套高檔房子的首付了，加上王兵當時年輕，不把蹲監(jiān)獄當回事，便答應了，最后被判了8年零6個月的有期徒刑。

然而，王忠東后來又派人去他家把錢要了回來，王兵本想出來后找王忠東討個說法，不承想，王忠東已經(jīng)金盆洗手，做起了生意。說起當年的事，王忠東嘿嘿一笑：“你說是替我頂罪，有證據(jù)嗎？再說了，現(xiàn)在打官司打的是錢，你有錢嗎？”王兵被攆出來后，連死的心都有了，萬幸，后來家里人出錢給他支了個攤，父母又不斷安慰他，這才沒出事。

聽說他們在調(diào)查王忠東，王兵興奮得合不攏嘴，他滿口答應要出庭指認，王忠東那點臟事他都知道。

從王兵那離開時，李建軍注意到路邊停著的一輛白色起亞，它跟了他們一路。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盡管他知道那是王忠東的人，但沒在意，這些年威脅他的人多了，哪個敢動真格的？

十萬火急，悍匪綁架了兒子

但是，李建軍萬沒想到對方會對自己兒子下手。晚上，他在單位值班，妻子打來電話，兒子放學后沒回家，讓小舅子接去王忠東家玩了。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二話不說趕往王忠東家。

到王忠東家時，兒子正忘我地玩ps4，可能是氣過了頭，李建軍一把搶過游戲手柄，恨不得扇坐在一旁的小舅子幾個耳光。王忠東適時地走出來，一邊假模假樣地愛撫李建軍兒子的頭發(fā)，一邊責備他罵孩子。李建軍努力壓住火，把王忠東拉到角落里，色厲內(nèi)荏地問他想干什么，他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想孩子了，帶孩子過來玩玩唄。”臨出門時，王忠東伏在他兒子耳邊大聲說：“想玩了就跟叔叔說一聲，叔叔讓人去學校接你?！?/p>

這話是說給李建軍聽的，有兩層意思：一是我知道你兒子在哪;二是敢不老實第一個拿你兒子開刀?；丶液螅拮勇犓f了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后，讓他不要再摻和王忠東的事，兒子是她的命，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活了。

李建軍嘆了口氣，半晌沒說出話來，徑自走到陽臺抽起悶煙。良久，李建軍揉著發(fā)皺的眉頭，心里亂成一團，干他們這行，早就把腦袋別在褲腰帶里，壞人即便拿槍指著他，他也能一口濃痰吐對方臉上，可對方拿兒子要挾他，真是嚇得他膽破了。

同事們慢慢發(fā)現(xiàn)李建軍工作上懈怠，幾個有經(jīng)驗的領導一猜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們也沒辦法，總不能把他兒子轉(zhuǎn)外地上學吧。日子一天天過去，名噪一時的打黑專案組反而成了閑差，直到2019年6月3日，一個老婦人突然跪倒在李建軍家門口。

老婦人女兒叫陳好，聽說是出了名的美人，小姑娘不愛學習，年紀輕輕便到迪廳當服務員。那是2000年9月6日晚上，她給王忠東上酒時，被一把摟進懷里，非要陪他一晚不可。陳好不從，先是遭到王忠東手下毒打，又被他綁到市郊的荒地里侵犯。等第二天被人們發(fā)現(xiàn)時，陳好已經(jīng)瘋了。她身上戴著迪廳的工牌，被送回迪廳后，經(jīng)理連忙去找陳父，陳父哪受得了這個打擊，當即抄起一把刀去找王忠東拼命。

王忠東懂法，這時候反擊叫無過當防衛(wèi)，也就是打死、打傷一律不負法律責任。陳父死了，警察收集齊證據(jù)，確定是正當防衛(wèi)便放了王忠東。陳母忙于處理陳父的后事，加上悲傷過度，擱置了王忠東強奸一事，等再報警時，距陳好被侵犯已經(jīng)過去一周，最關(guān)鍵的體液證據(jù)早就沒了，至于受害人證言，依據(jù)法律，精神病人不能提供。這事成了陳母心里的一個結(jié)，慢慢她想開了，人活著比啥都強，可是兩年后的一天，陳好突然跳樓了，警方調(diào)查完確定是自殺。

自此，陳母開始長達近二十年的上訴，平常撿垃圾為生，攢點錢就去找律師。雖然每次的結(jié)論都一樣，不可能翻案，但她不放棄，直到聽說警方成立了調(diào)查王忠東的專案組，這才找到李建軍。

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子李建軍見多了，要說所有犯罪中他最痛恨的，當屬黑勢力，禽獸尚且有一絲憐憫心，而他們一點沒有。有啥怕的，抓他就完了！李建軍相信兒子會理解他，反之，如果是他的原因造成王忠東繼續(xù)逍遙法外，兒子也永遠不會原諒他。他和妻子對視一眼，她應該和他想到一塊去了，悄悄攥起他的手，緊張又堅定，李建軍從未有過的淡定。

王忠東的案子有些復雜，他涉黑的事實毋庸置疑，但由于他犯下的罪行大多比較久遠，受害人擔心被報復拒絕配合不說，直接證明是王忠東指使或參與的證據(jù)也很少，以至于取證非常麻煩。

為此，組里開了好幾場會，最終決定先從他涉黃的洗浴中心和涉賭的酒店下手，把人拘起來，光組織賣淫和開設賭場就夠他吃一壺，不怕撬不開他的嘴。

李建軍的線人聯(lián)系上王忠東洗浴中心以前的一個會計，她叫王娜，一直為王忠東效力，后來因分贓不均鬧翻。李建軍甩出證據(jù)來，按理說組織賣淫是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但要是有立功表現(xiàn)，也就3年左右。“你若是幫我們抓住王忠東，我保證盡全力幫你爭取到減刑，孩子還小，交給你爸媽帶三年也沒問題。”王娜沉默了，她上過大學，有文化，孰輕孰重掂量得清，警察已經(jīng)盯上了指定是跑不掉，如今能爭取到一點減刑，就是好的。半晌，王娜說，她當初怕王忠東害自己留了一手，洗浴中心的賬單她全部有備份。李建軍一邊讓同事去王娜家里拿U盤，一邊讓管情報的人查下王忠東最近的動向。一查才發(fā)現(xiàn)，他給全家人報了個出國游的旅行團，明天中午的飛機，不用說，肯定是想逃。

至剛的選擇，那一場人性較量

當務之急，是查到他現(xiàn)在的位置。同事們連夜調(diào)出王忠東家附近的監(jiān)控，再以一帶二調(diào)取沿路監(jiān)控，最后鎖定他藏在鄰市縣里的一個度假村里。

彼時太陽剛剛從天邊探出頭，時間剩下不到6小時，李建軍向上級打了報告帶人匆匆出發(fā)。早上9點多鐘，車子總算駛下高速，他拿著對講機做下一步抓捕安排，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是妻子打來的。妻子說，兒子不見了，老師說他一早就沒來上課。兒子雖然貪玩，但守規(guī)矩，從未逃過學。

沒待他細想，又一個電話打進來，隨后就聽到兒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李建軍嚇得渾身哆嗦，良久才穩(wěn)住神，問對方想干什么，對方說：“很簡單，你放了王哥，我就放了你兒子?！笨謬橂娫捦瑫r也打到妻子那邊，妻子瞬間炸了鍋，隔著電話給綁匪磕頭，只要別傷害兒子，哪怕傾家蕩產(chǎn)贖人也行。

和李建軍同車的，有個經(jīng)驗很豐富的老刑警，他當即搶過對講機，讓各組停下行動，然后讓李建軍給綁匪回撥電話，假裝問兒子的情況，記得錄音。

李建軍連忙撥去電話，綁匪沒說兩句就掛了，但老刑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把錄音發(fā)回技術(shù)科，看看能不能查出點線索。

大約十幾分鐘后，技術(shù)科有了消息，他們放大幾倍錄音后發(fā)現(xiàn)有細微又密集的犬叫聲，而且是大型犬。市南郊有個獒園，老刑警打開地圖仔細翻看，良久，突然重重點了兩下屏幕，就是這了，獒園旁不到五十米處有個棚戶區(qū)，這里人跡罕至，嫌疑很大。

老刑警通知了領導，領導馬上和分局的負責人協(xié)商調(diào)特警出動，無人機也上了，在棚戶區(qū)外盤旋一圈，鎖定靠外圍一點鐘方向的平房有異常。特警沖進去時，李建軍兒子正被綁在中間的椅子上，屋里有三名嫌疑人，根本來不及抵抗就被捕了。

李建軍一收到消息，馬上來了精神，指揮同事們立刻逮捕王忠東。王忠東完全沒想到他兒子能這么快被解救出來，正得意洋洋地收拾東西，等聽到“嘭”的一聲破門時已晚了。李建軍一個同事扭住他脖子，另外兩人控制住他四肢，有條不紊地給戴上手銬。

把王忠東押回單位后，領導讓李建軍先別參與審訊了，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一路上，他心里怦怦直跳，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緊張，雖說兒子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但妻子萬不可能饒了他，搞不好還得離婚。

李建軍忐忑地掏出鑰匙打開門，兒子可能是受驚嚇過度已經(jīng)睡了，妻子明顯剛哭過，兩道淚痕弄花了妝，看得人想笑又心疼。

他搬了個小馬扎坐在她身邊，千言萬語在他嘴邊繞來繞去就是說不出來，妻子瞟了他一眼又背過身去。良久，她才緩緩問道：“單位沒事了？”“有事，但隊長讓我先回來看看家里……”沒等他說完，妻子突然抱住他，淚水打濕了他胸口的衣衫。妻子說，她原先一點都不理解他。直到發(fā)生了這事，她猛然明白，有些事不攤到自己頭上，誰也感受不到。換句話說，如果警察不拼命，任由那幫畜生禍害下去，老百姓就全完了。這世上總要有一小部分人犧牲自己，來成全絕大多數(shù)人的幸福平安，既然她選擇了一個警察丈夫，就應該無理由地支持！

妻子的話，深深地戳中了李建軍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李建軍也深深明白：從他穿上警服的那天起，這條命就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了，他感謝她的支持！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