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鈴
記得第一次在英國公交站等車,一位大叔走過來問了我一句:“how long have you been here? ”,聽完這句話,我先把這翻譯成漢語“你在這兒多久了”,隨后得出漢語的答案“我來英國一個月了”,之后再翻譯成英文輸出出去:“One month”。沒想到,大叔嚇得大驚失色,緩了好一會兒才解釋給我聽:“我是問你在這兒等車多長時間啦!這個巴士每20分鐘一趟,我看看還要等多久!”一番解釋把我羞得無地自容。
由于語言的不順暢,帶給我最直接的壓力便體現(xiàn)在課業(yè)上。成績單上的數(shù)字并不能直接體現(xiàn)我的英文表達能力,在最初的半年中,每節(jié)課我能聽懂的不到10句話。
上課聽不懂,作業(yè)寫不完,語言環(huán)境為我?guī)淼膲毫η星袑崒嵉伢w現(xiàn)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我變得愈發(fā)敏感多疑,甚至在走廊里偶爾聽到一個“China”,都會懷疑別人是不是又在嘲笑我在課堂上的糟糕表現(xiàn)。
留學之前,我不止一次地下定決心,自己一定努力融入當?shù)氐奈幕尘埃^不僅僅生活在中國學生的小圈子里!但除了日常生活和溝通,由于文化大環(huán)境的差異,使得我感到自己孤立無援。那么多個夜晚,我只能一個人待在宿舍中,沒有人互訴心事,沒有人陪伴,跟家里報喜不報憂,同時還要擔心接下來的課業(yè)壓力。
從英國畢業(yè)后,我在迪拜工作了三年,后來到荷蘭留學,重新成為了一名留學生。不過萬萬沒想到的是,我這么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留學生,竟然會栽在了課業(yè)本身上。再次留學我大幅度跨專業(yè),選擇了國際政治這門學科。怎料,沒有基礎(chǔ)的學習比我想象中難得多,上課老師講述的某個外交案例所應(yīng)用的理論,是我查百度也沒能得出的結(jié)果。等我好不容易在某個政治論壇上看到對這個理論的說明時,老師都快把整本書講完了!
最初我還在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我可以用勤奮彌補,走當年留學的老路,晚上自學!然而在政治這門學科上,這項金科玉律似乎不那么管用了,我經(jīng)常坐在圖書館一整天,書上的每一個字都認識,可連起來就是不知道它們在說什么。我也有考慮或許是語言不精的問題,于是特意高價在網(wǎng)上購買了原版書的中文翻譯件,想著用母語去理解,結(jié)果仍舊不知所云。一連三個星期,我都在課堂上懵懵懂懂地“摸魚”。直到一個又一個deadline來臨,我仰天長嘯,然而老天并不搭理我。
壓力的直接體現(xiàn),便是我開始極度地情緒化,隨時隨地都能流下一斤眼淚。每次跟家人視頻,我根本忍不住“報喜不報憂”,往往說上兩句就開始號啕大哭,哭自己為什么放著掙錢的工作不做,卻跑回學校里受苦,我根本不是做研究的料??!哭完了自己,我又開始埋怨政治這門學科:怪不得國家間總有紛爭,連總統(tǒng)首相都搞不明白的問題,讓我來研究又有什么意義?全系的同學們數(shù)我年紀最大,可是在基礎(chǔ)和知識儲備上,我卻是最差的,而且還是怎么用功都趕不上的那種,這可如何是好?
在學生宿舍里哭得多了,我對屋子里的整體環(huán)境都產(chǎn)生了條件反射:一坐到窗前的椅子上眼圈就紅——因為這是我平時跟家里人視頻時坐的地方。我意識到再哭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要腳踏實地把落下的功課撿起來。于是來到荷蘭最初的3個月內(nèi),我的生活除了上課就是自習,經(jīng)常讀文獻過于投入,等到一抬眼看見窗外的微光,竟不知是清晨還是夕陽。同時我也瘋狂地向別人請教,加了全系所有人的WhatsApp,有問題就輪著問,以免同一個人被我問煩了。雖然實在的工夫沒少做,可壓力絲毫沒有減小,我仍舊經(jīng)常性地躲起來啜泣流淚,自我感動于勤奮和委屈。
后來,我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非常好哭”的地點。我們?nèi)R頓大學學生活動中心的整個地下一層,都是為音樂專業(yè)同學準備的練習室,每個房間內(nèi)有相應(yīng)的樂器,每個人每天可以提前預(yù)約租用一小時,360度無死角隔音,費用還極其便宜。這倒是個釋放壓力的好出去!我辦理了鋼琴訓練卡,每天都來這里,彈彈琴,哭一哭,不僅陶冶了藝術(shù)情操,還釋放了壓力,關(guān)鍵這里隱秘又隔音,完全可以放聲大哭,沒有任何顧忌!自從辦理了鋼琴卡,我的壓力呈指數(shù)性減小,課業(yè)上的困惑也隨著我的努力一點點明朗起來。一天,我照常按照預(yù)約時間來到鋼琴室,走進去便發(fā)現(xiàn)了上一位學生忘記整理的“現(xiàn)場”:滿桌子的鼻涕紙,琴鍵上還殘留著未干的淚痕——嘿!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把琴房當成釋放壓力的“哭房”呢!
雖然工夫沒少做,可壓力絲毫沒有減小,我仍舊經(jīng)常性地躲起來啜泣流淚,自我感動于勤奮和委屈。
有了這類經(jīng)驗后,我便開始“八卦”了起來,總會關(guān)注學校的角角落落,想要找到其他像琴房一樣“好哭”的地點,找到一群和我一樣急于釋放壓力的人。別說,還真被我找到了!萊頓大學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植物園,這里種植著許多世界上的珍稀物種,每年只對公眾限時開放,但對本校的學生就慷慨得多。在這片植物園里游覽拍照,是每個畢業(yè)生臨走前的“must do”。植物園里有許多獨立的玻璃房,在不對外開放的工作日期間,較少有人來,于是為這里營造了一個天然的“哭房”——想象一下,傍晚時分,左手邊是珍稀物種,右手邊是玻璃房外的殘陽落暉,放眼遠處是整個萊頓的河景,有仇的哭仇,有冤的哭怨,不僅沒人打擾,環(huán)境還足夠天然,是不是覺得眼淚都浪漫了起來?如果害怕孤單又巧遇幾個好友同樣心情低谷,甚至可以來植物園“組團痛哭”。這個植物園最初是為本校生物系學生做實驗建造的,因此保留了學生觀測和討論時的group study room(小組作業(yè)房間)。使用這個小組房間,學生需提前預(yù)約使用時長,到時把門一關(guān),三五好友抱頭痛哭,立地成團,即哭即走,方便快捷不花錢。
當然了,解決壓力的辦法自然不僅限于校園內(nèi)部。荷蘭是一個海洋國家,幾乎每個城市騎車半小時內(nèi)必到海邊,這也成就了一條條同學通向海邊的“釋放之路”。我第一次去荷蘭海邊時選擇了海牙的Scheveningen海灘,竟然意外碰見了幾個本校的中國留學生,聊上幾句,才知道他們因為心情不好,來此玩海上蹦極,想要疏解一下不爽的情緒。我站在下面看著他們一個個勇敢地跳下來,玩完再就著海風吃幾條上頭的“洋蔥卷生鯡魚”,任何壓力都瞬間飄得九霄云散了。不得不說,大海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它的風浪可以把一切煩惱都帶走,卻給我們留下了平靜與安詳。
不過,這個年紀的我更明白凡事要科學地面對和解決。在遇到壓力時,我不僅適當?shù)蒯尫抛约?,也去學校尋求專業(yè)人士的幫助。
不過,這個年紀的我更明白凡事要科學地面對和解決。在遇到壓力時,我不僅適當?shù)蒯尫抛约?,也去學校尋求了專業(yè)人士的幫助。萊頓大學的心理咨詢輔導(dǎo)部門,免費為學生解決心理上的問題和困惑。在我最初感到自己跟不上課堂進度時,便預(yù)約了學校的心理輔導(dǎo),講明了自己面臨的窘境。心理老師不僅跟我分享了自己曾經(jīng)作學生時面對課業(yè)壓力的辦法,還給了許多實際的建議,比如在做presentation時,用力握緊話筒便會有效降低緊張情緒,使得語速更加平穩(wěn)、思維更加清晰。甚至還在學校內(nèi)部網(wǎng)站中幫我搜尋了我的任課教授的著作,讓我從這些著作的評述中入手,找到每個老師側(cè)重的理論方向,事半功倍。心理咨詢的老師會定期發(fā)郵件詢問我的狀況,也會提醒我學校近期舉辦的一些活動。3月的一天,學校為了慶祝城市內(nèi)郁金香豐收,在學生活動中心免費派發(fā)郁金香,若不是心理老師提醒我,我可要錯過了這次“薅羊毛”呢!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