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曄
五月的大田洼,集上突然多了一景。
在二云理發(fā)店外擺起二號鋼絲做的鐵籠。細(xì)細(xì)碎碎嘰嘰啾啾的聲音就從這些鐵籠子里傳出。
我從鄉(xiāng)政府食堂吃早飯出來在集上目睹久違的小可愛。有好多年不見小雞兒了。
五月到了捉小雞兒的季節(jié)。市工作隊的第一書記老秦買了幾只放到駐地。小雞兒好養(yǎng),喂些小米菜葉就行。來趕集的人們涌向賣小雞的。毛茸茸的小雞們怕生,低下小腦袋扎成一堆兒。幾個女人在談價格,付了錢的,則在辨認(rèn)哪只是公是母。看嘴,看爪子,捉小雞兒可是個技術(shù)活兒,弄不好全是公雞吃不上雞蛋。村里散養(yǎng)的雞蛋好吃,賣價也高。
酒鬼老朱睡眼惺忪,還沒醒過酒勁兒,他也在攤前湊熱鬧。二丑用手指頭捅他,“一個老光棍兒,又不買,你瞎擠啥?”
老朱被戳了痛處,沒女人是他的短。
“準(zhǔn)備娶一個了,院子里怎么也得捉幾窩小雞兒,不能讓她閑著。”
他編瞎話。編瞎話不犯法!
二丑被他蒙住了,“誰瞎了眼,看上你?破窯爛洞,跟上你喝西北風(fēng)?胡球咧咧!”
“我貧困戶,這年頭,有錢難找貧困戶?!崩现旌艿靡?,聲音高了幾度,把籠里的小雞兒嚇得打了幾個冷格森(即哆嗦)。
賣小雞兒的是桑干河化稍營的,常來,知道村里這幾個人。
二丑的話激起了老朱的志氣,無論如何也要買幾窩小雞兒回去,不能讓二丑看笑話。娶不娶是一回事兒,買小雞兒是另一回事兒。其實對他買和不買都沒啥區(qū)別。不過,老朱若買回小雞兒,肯定讓二丑鬧心。
老朱那天口袋里正好有幾張“大團(tuán)結(jié)”——十元大鈔。當(dāng)著我的面他扔給了化稍營來的賣小雞兒的。
老朱買小雞了。
老朱要娶媳婦了。
老朱提著一籠小雞回他的窯。臨行,他對我說:“到我家串門,給我扶扶貧?!?/p>
老朱走老遠(yuǎn)了。
二丑站在二云理發(fā)店門前還納悶:“老光棍兒,你那事兒,到底是真的假的?咋弄不機(jī)密(方言,明白)?!?/p>
二丑也是光棍兒,離過婚。
鐵籠里的小雞兒時間不長就賣光了。二丑還沒轉(zhuǎn)過彎兒。
村里,很快就有小雞兒的嘰啾聲了。二丑沒事兒,就去轉(zhuǎn)老朱的窯洞。他敲老朱的門。老朱聽見是他,從不給他開門。
“忙著哩?”
“你個老光棍兒,能忙啥營生?”
“忙的事兒多啦,雞兒它娘坐月子,一大群孩子,當(dāng)保姆!”
二丑趴門縫往里瞅,甚也瞅不見。好像有女人的聲音。
二丑心想:我也捉小雞兒。小雞兒招女人。
二丑不知道老朱院里的女人聲音是他放的電視。不過,小雞兒被他養(yǎng)得不賴。有一只漂亮的被他喚作白如玉的小雞,架在他的肩上,像放鷹,他常肩膀上架著白如玉到二云理發(fā)店門口示威一樣繞一圈兒。
怪引人矚目!
村里女人們都私下里悄悄笑他。
人們說他,挺豪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