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怡衡,裴 霞,張水艷
(香港大學深圳醫(yī)院,廣東 深圳 518000)
復發(fā)性念珠菌性陰道炎(recurrent vulvovaginal candidiasis,RVVC)是指婦女患念珠菌性外陰陰道炎(vulvovaginal candidiasis,VVC)經治療后,臨床癥狀及體征消失、真菌學等檢查陰性后又再次出現臨床癥狀、真菌學檢查陽性,并且一年內發(fā)作4次或4次以上[1]。臨床癥狀主要表現為外陰瘙癢、陰道豆腐渣樣分泌物,病情反復發(fā)作,嚴重困擾女性的正常工作生活。因此,如何防治念珠菌性陰道炎復發(fā)一直是婦科臨床研究的熱點之一。現代醫(yī)學認為陰道微生態(tài)的失調與陰道菌落失衡、細菌的入侵及機體的免疫狀態(tài)密切相關[2]。復發(fā)性念珠菌性陰道炎之所以反復發(fā)作的原因是宿主感染念珠菌,并對微生物出現免疫變態(tài)反應。合理的治療應該是減輕感染和防止免疫改變[3]。中醫(yī)藥能夠調理陰道局部微生態(tài)與人體免疫力,為改善陰道微生態(tài)提供多種治療方案[4]。
1.1 濕邪是表象,臟腑失調是本質 本病在中醫(yī)學中并無對應病名,被認為歸屬于“帶下病”“陰癢”的范疇。《諸病源候論》指出帶下病的病因:“由勞傷氣血,損動沖脈任脈,致令其血與穢液相兼帶而下也?!薄陡登嘀髋啤芬嘣疲骸胺驇戮闶菨褡C?!敝嗅t(yī)學認為,帶下病、陰癢都與帶脈失約、濕邪下注有關,發(fā)生的病因多與濕熱、脾虛、飲食、風冷、濕痰、七情、房室、損傷有關。但復發(fā)性念珠菌性陰道炎,其病程遷延,常為邪正膠著,病情反復,臨床中可見虛實錯雜、寒熱并存,機體呈現為本虛標實的復雜體質,與臟腑功能失調、下焦陰部濕熱蘊結而反復滋生蟲邪有關。
1.2 肝、脾、腎失調生內濕,濕熱生蟲邪 從臟腑辨證上分析,本病的內因與肝、脾、腎三臟關系最為密切。當今社會的女性,生活、工作壓力倍增,加上女子本性多思多憂,易見情志不暢,肝氣郁結,郁而乘脾,肝火挾脾濕下注;或飲食不當,貪涼飲冷,喜食肥甘厚味,損傷脾胃,脾虛運化失職,濕濁內生;或先天不足、房勞損傷,腎氣不足,氣化失司,水濕內停。其中兩臟或以上功能失調,都會引起機體水液代謝紊亂加劇,內生濕熱流注下焦陰部,蟲邪滋生。此外,本病患者多處于育齡期,性生活活躍,不潔性交會反復感染念珠菌等蟲邪,外因與內因相合,發(fā)為本病。
現代中醫(yī)總結本病的病因病機亦圍繞內濕與肝、脾、腎進行探討,鮮以單個臟腑論治本病。如翟鳳霞及王翠霞等都認為本病病機是濕邪傷及任帶二脈,肝脾失調、肝郁脾虛是產生內濕之因[5-6]。魏紹斌總結本病為虛實夾雜之證,其病位主要為脾、腎、肝三臟,三者功能失調是內濕之因[7]。
清·程鐘齡在《醫(yī)學心悟》中提出“和”法,與汗、吐、溫、清、消、下、補并列為中醫(yī)八大治法?!昂汀狈ㄓ袕V義和狹義之分。狹義“和法”單指和解少陽,廣義“和法”包括了寒熱并用、攻補兼施、表里雙解、升降并用等法,是一種平復人體陰陽、表里、臟腑、氣血的治法[8]。戴天章所著《廣溫疫論》中所言:“寒熱并用之謂和,補瀉合劑之謂和,表里雙解之謂和,平其亢厲之謂和?!?/p>
疾病千變萬化,紛擾繁雜,機體內病邪性質相互對立又共同并存,此時單用汗、吐、下三法攻伐祛邪,或溫、清二法專事寒熱,以及補法扶正、消法消壅祛滯都無法糾正“失和”之體,需要兩種或兩種以上治法,兼顧病機矛盾的雙方或多方,進行有機組合。同理,如果臟腑之間失去協(xié)作,產生病理性的相互作用和惡性循環(huán),就必須采用“和”法來調和諸臟,恢復正常生理功能。因此,廣義“和法”在臨床上的應用非常廣泛,常常用于虛實錯雜、寒熱并存的慢性、復雜性疾病,非常適用于體質調理的治療。運用臟腑調和法,結合“治未病”思想來糾正復發(fā)性念珠菌性陰道炎偏頗體質與病理狀態(tài),以期達到機體“陰平陽秘”的平和狀態(tài),不失為一種比較理想的診療方式。
目前,本病的診療常規(guī)多偏于外治,以抑殺念珠菌為主要治療目標,但往往是治其標而未達本,極易反復發(fā)作。追究其復發(fā)的根源在于患者內在陰陽、氣血、臟腑平衡被打破,濕、熱等標邪內蘊于下焦陰部,易反復招感蟲邪。治療上需要立足整體,強化調理體質。通過調理體質狀態(tài),協(xié)調肝脾腎臟腑功能,從而恢復陰道微生態(tài),增強患者自身抗病能力。
臨床研究表明,調和臟腑功能有助于抑制RVVC的復發(fā)。張曉芬等[9]以內服白頭翁湯加健脾疏肝的白術、川楝子、香附、赤芍,配合外用中藥沖洗治療肝經濕熱型RVVC,療效與西藥組無差異,但復發(fā)率明顯低于西藥組。謝麗鳳等[10]采用清肝健脾化濕、補腎調沖任法的內服中藥方治療RVVC,療效優(yōu)于西藥組,且安全穩(wěn)定。余琳等[11]應用中藥調周法合用克霉唑栓治療RVVC,經后期滋腎養(yǎng)陰,經前期溫補腎陽,經期益氣養(yǎng)血、攝血固經,臨床觀察3~6個月臨床有效率顯著高于單用西藥組。袁兵[12]通過臨床觀察發(fā)現聯(lián)合心理干預療法合用參蛇湯外洗能有效降低RVVC的復發(fā)率,間接佐證疏肝調肝在RVVC治療中的重要性。
4.1 調和肝脾,清熱利濕 患者,女,34歲,2018年3月5日初診。主訴:外陰紅腫伴瘙癢反復發(fā)作1年。現病史:1年來反復發(fā)作外陰紅腫、瘙癢,帶下呈豆腐渣樣,曾于外院診斷為“復發(fā)性念珠菌性陰道炎”,陰道局部用藥“制霉菌素”“克霉唑”等,癥狀略能緩解。每于經期前后及同房后發(fā)作??滔拢和怅庰W,帶下量多,色白,有異味。時有咽干癢偶有咯痰,色黃,太陽穴附近脹痛。入睡困難,多夢易醒,晨起頭暈。畏寒乏力,情緒緊張焦慮。食少即飽,胃脹偶有反酸,大便黏,肛門有灼熱感,便后不爽,小便色黃。舌質偏暗有瘀斑苔薄白,脈細弦。末次月經:2018年2月19日。診斷:陰癢病。證屬肝郁脾虛,濕熱下注。宜疏肝行氣化瘀,健脾清熱利濕。方藥:柴胡10 g,黃芩6 g,法半夏9 g,生姜9 g,大棗6 g,甘草5 g,太子參10 g,當歸6 g,川芎10 g,白芍10 g,茵陳10 g,茯苓15 g,白術10 g,黃柏6 g,桔梗10 g,杏仁10 g。5劑,顆粒劑,1劑/d,開水沖后分2次服。
2診:2018年3月12日?;颊咴V癥狀明顯改善,外陰瘙癢明顯減輕,帶下量減少,已無頭痛,納眠好轉,肛門灼熱感消失。繼續(xù)原方去桔梗、杏仁,考慮經前乳脹,加厚樸、紫蘇梗、絲瓜絡各10 g以疏肝行氣,疏通乳絡。沿用該方加減服用1個月。
3診:2018年4月9日。月經2018年3月22日來潮,月經前后未發(fā)作陰癢,曾一次同房后出現陰癢,程度較原先明顯輕微,自行花椒煮水外洗后癥狀消除。帶下量色正常,已無異味?,F因外感鼻塞流涕,咽干咽癢,咯痰色黃就診。舌質暗有瘀斑苔薄白,脈浮略數,予以疏風清熱解表之劑。連續(xù)追訪3個月經周期,均未出現陰腫陰癢,病證無反復,療效鞏固。
按語:患者以反復外陰紅腫伴瘙癢1年為主訴,初診見帶下量多有異味,咽干咽癢,咳嗽咯痰,入睡困難,多夢,食少胃脹,大便黏,肛門有灼熱感,頭暈乏力,情緒焦躁。本患女性憂思傷脾,郁怒傷肝,此為肝氣郁結,久而化熱,肝木克土,脾失健運,濕熱膠結,下注任帶二脈所致。選用和法中的調和肝脾法,以小柴胡湯化裁疏肝行氣,清肝瀉火,當歸芍藥散加減健脾化濁,利濕而不傷陰,茵陳、黃柏二藥易澤瀉,加重清熱燥濕,祛濕止帶之力,杏仁、桔?;道?,病證兼顧、攻補兼施。本病遷延反復,跳出從下焦?jié)駸嵴撝螏虏〉乃悸罚⒆愀斡羝⑻?,內生濕熱,從調和肝脾臟腑功能為契機點論治,肝郁得解,脾虛得健,濕熱自滅,癥狀乃除。
4.2 補腎柔肝,消補并用 患者,女,50歲,2018年3月20日初診。主訴:外陰瘙癢反復發(fā)作20年?,F病史:外陰瘙癢,伴有紅腫熱痛,夜間明顯,帶下量少,同房后癥狀加重。停經半年,腰酸膝軟,偶有耳鳴,視物干澀,尿黃有異味,大便不成形,伴下腹隱痛,便后痛減。入睡困難,多夢易醒,急躁易怒。舌質淡紅中有裂紋,苔薄白,脈細弦尺弱。證屬腎虛肝旺,陰虛夾濕。治以滋補肝腎,清利濕熱。方藥:山萸肉12 g,熟地黃10 g,牡丹皮10 g,茯苓10 g,澤瀉10 g,當歸10 g,白芍10 g,川芎10 g,白術10 g,醋柴胡10 g,牡蠣20 g,黃芩10 g,炙甘草3 g,苦參3 g。5劑,顆粒劑,1劑/d,開水沖后分2次服。
2診:2018年3月26日。患者訴外陰瘙癢略有減輕,無明顯紅腫熱痛,睡眠明顯改善,仍腰酸,膝軟消除,大便不成形,已無腹痛。予以原方去柴胡、牡蠣、黃芩,赤芍易白芍,加黃柏10 g,鹽知母10 g,山藥10 g,浙貝母10 g加大滋陰之力,7劑。
3診:2018年4月2日?;颊咄怅庰W明顯減輕,帶下量少,小便異味減輕。繼續(xù)上方7劑,并加外洗方:地膚子30 g,蛇床子30 g,黃柏20 g,當歸20 g,百部20 g,海桐皮20 g,苦參30 g。坐浴。
后期2個月追訪,患者自訴陰癢程度減輕,自覺耐受,不愿再服藥。囑必要時可繼續(xù)外洗方坐浴泡洗。
按語:本案患者年過七七,陰氣自半,陰癢夜重晝輕,且?guī)铝可伲ニ彳?,應為肝腎陰虛。水不涵木,肝陽上亢,故見耳鳴、急躁易怒。肝木乘脾,導致脾運化水濕功能被克,水濕內生,與郁火挾而共成濕熱之邪下陷發(fā)病。張子和在《儒門事親》提出治療帶下病“降心火,益腎水,下小溲,分水道,則自愈矣?!笨紤]患者為中老年女性,肝腎氣血俱虧,用藥不慎會伐傷真氣,宜理腎中陰陽,以調為貴。選藥山萸肉、熟地黃、山藥等填補肝腎之陰,當歸、白芍、川芎養(yǎng)肝血柔肝木,柴胡、黃芩、牡丹皮清肝郁熱,白術、茯苓助脾運濕,牡蠣滋陰潛陽,交通心腎,澤瀉、苦參清下焦、利濕濁,助濕熱下利而消。諸藥共用,以舒暢、和緩、和解、調和之法,使臟腑功能趨于協(xié)調、陰陽氣血達到平衡而癥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