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堯
人逢喜事精神爽,兒子總算上了重點高中,我這顆擔(dān)憂的心才踏實下來。搬到了世水花園的新小區(qū)陪讀,成了我們一家人的首要任務(wù)。
溜早市,買菜,做飯,洗衣服,收拾衛(wèi)生,這些不變的煩心事,反倒成了開心麻花,翻過來掉過去變著樣地推陳出新。
小區(qū)的一層是車庫,窄窄巴巴的僅有二十平方米,大一點的車進(jìn)出都很難。車庫只有一面朝陽,密不透風(fēng),當(dāng)年蓋時就沒考慮車庫也能改造成家。可就在我每天經(jīng)過去早市的路上,竟然有一個車庫改建成的家。每次路過,每次都張望著向里面看。
車庫的電動門改成了幾扇組合的落地窗,內(nèi)室貼了一層膜,皺皺巴巴的,看不進(jìn)去,它像一面鏡子,映射了所有路過的人。秋天晴好的日子,偶爾房子的主人會打開門透透氣,有次路過,我看見里面是一套上下木質(zhì)的單人床。西側(cè)的墻壁掛著正播放新聞的電視機(jī)。腦子不停地想,這是什么樣的人家,能把密不透風(fēng)的車庫改建成住房,炎熱的夏天可怎么度過。
有天天氣晴好,女主人坐在小馬扎上切蘿卜條。切好的蘿卜條就晾在了窗根兒下,紅的皮,白的瓤,間雜著煞是好看。走進(jìn)了,去看那切蘿卜條的女主人,不由得忽然一驚,她怎么這么像我媽,莫名的親近感油然而生。
停下腳步,一面看女主人,一面問道,多少錢一斤蘿卜?女主人停下手來說,我這蘿卜可便宜了,切條,也不需要太好的,都是人家揀剩下的,3毛一斤。我說,曬蘿卜條啥好壞的,能切成條就行。這時老太太才抬眼望了我,我們四目相對,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只是我知道,她長得太像我媽了。
后來再經(jīng)過她的住處,我總是慢下來,慢下來,再慢下來,為的是能看見那個女主人。
有次買菜,竟然走了個對頭碰兒。她手里提著兩個大大的塑料袋,里面全是白菜。白菜不大,都是嫩嫩的心,看起來也不緊實,但足以感受到它的分量了,忽然有了一些心疼。我趕緊買了一點菜,緊走幾步,追上她,攀起話來。我說,我們是一個小區(qū)的,并且是一個樓的。老太太看了看我,是嗎,那很巧呀!我說買那么多菜做啥?她說,腌酸菜。我又一驚,那么個小屋,怎么可能再放下一個酸菜缸呢?很明顯,她看出了我的疑惑,說,切成絲,腌在大一點的玻璃瓶子里,同樣好吃。啊,我驚惑地說,阿姨,還是我?guī)湍隳冒桑≌f著,那只空閑的手就伸過去,大有“搶”的嫌疑。老太太拗不過,才不好意思松了手,嘴里道謝。謝啥,樓上樓下住著,誰還麻煩不著誰。她哪里知道,我的這點心思。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她不只是模樣像我媽,而且說話的聲音,走路的樣子,也都驚人的相似。
走到小區(qū)的門口,手已經(jīng)勒得不過血了,一直沒換手,到了她的住處,她接了過去,一臉謝意。我突然叫了一聲,媽。驚到了自己,只是聲音很小,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得到,或許根本沒叫出來。她接過去,我趕緊轉(zhuǎn)過身來,一陣風(fēng)吹過,我那只騰出來的手去輕揉已是滿是淚花的眼睛。
恍然間,已有幾年沒叫“媽”了。那個溫暖的字眼,有如催淚彈般,炸落在了柔軟的內(nèi)心,此時的我,早已淚眼婆娑。我多想再叫一聲:媽,媽。天堂的您還好嗎?
從那以后,每次路過她的住處,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慢下來,再慢下來,感受那個字眼里所溢出的一絲絲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