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萌
旅 途
蛻毛天使拖著折的翅膀
一個德蕾莎來過,再多的
就找不到自己的史詩。旅店外
鐵軌消瘦如刺,結隊的飛過黃綠色蠓蟲
一百個行人踩著流水的病體
正在歉收,正在發(fā)炎。也許
花間還有一百零一名小小歌手。命運是個
概率學的差生
世界俯身親臨,驟然
跌降的黃昏。誰能如此失望
像田野沾滿繡線菊的眼淚
一整晚,我們濕漉漉的絕句
彩霞也都老了,不比新大陸
出落得像我魅惑的情人。我行走
只想將皮膚吩咐沿路的芒草。惱人的
愛如此,一點點,結著新鮮的疤痕
波斯菊
讀新聞:交戰(zhàn)雙方、傷亡人數(shù)、日期或是
別的。反政府武裝、突襲、自殺式……
中立的播報自歐陸對岸送至早餐桌,
新的一天工作愉快!切換的新聞圖片
一小叢波斯菊佇立在廢墟邊
不能辨別幫派的槍聲從它的根莖升起
它熟知沖擊波的頻率,這一切
如同每日吸取
陽光、不太多的降水和同胞的血肉
浸入地表。隨時炸裂的立足之地
綠色旗幟下,孩子的黑眼睛
呆呆地凝視?;ǖ膿u曳在戰(zhàn)火里
花燃燒在幼小的瞳孔
爭奪、搶擄和偷襲。每一朵波斯菊就是
大地上的一朵傷疤,它用搖曳轉動頭顱
攝下暴行
盛開。坦克履帶下的笑聲被碾碎。
托舉它,盡管細弱的莖快要被硝煙折斷
死,當你尚不能泣別太陽
它便從每一處斷肢、饑荒和謊言下
長出來。
藍 鳥
最愛使用排比句的,或許
不是詩人。裸著雙足行走在田野,
誰穿走了我的衣服
眾人中,是誰穿上越來越多的衣服
妮妮,如果它未能擊中你或是耗盡我,那我應
不再寫。世上不過少一句胡話,降一度溫
(甚至于全球變暖改善有益)
而快餐店、公眾演講、股市、維和部隊……或許有更 多意義,
對語言的恨卻由來已久。
被盯著的發(fā)黃的袖口,檐邊被磨破了的報童帽
頰上的酡紅,因咳嗽越發(fā)重了。
他們無用的注視還不夠多嗎,
妮妮。為什么我的幸福要給他們看呢
我無法不對那只藍鳥忠誠。無法不對
熱病和癔癥忠誠;此刻正仰面對上
天穹的畫布,一種無法承受的徹骨。
天藍得已經可以棄我。神的氣息
降臨在紫羅蘭叢中顫動的蜂翼。
走失,在春天里,或其他任何鴿灰色的季節(jié)。
大 象
密西西比河呆滯地蠕動。
枯木、敗葉、喜鵲尸,兀自沉浮
地下的拉格泰姆曲調,伶人還未啟口:
誰拿園地換監(jiān)牢,
誰拿石油換廢紙。
從未理解過泥土,卻將黑色摁在地上。
有人跪著,卻離救贖最遠。
血汩汩地淌下口鼻。
媽媽,肚腹柔軟的媽媽,
廚房里飄來烤南非松餅香氣。
哀求聲里,他閉上眼
人們爭相模仿幫派、愛彼、雷鬼辮。
布魯克斯區(qū)的孩子倒在街頭,
人們瞥見,于是將目光抬高三寸。
正義是一只猴子,模仿自己的嚎叫。
煙霧里轉身,他擦干眼淚。
槍聲迸碎十六輪太陽,
出膛的義勇亙古恒今。
而大象,驕縱的大象,
沉默的大象,
漫步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