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寒

黃祥賓1905年出生于江蘇武進縣湟里鎮(zhèn)，父親是鎮(zhèn)上一家米行的店員，三個哥哥都在商店里當過學徒。1921年，16歲的黃祥賓從武進縣湟里鎮(zhèn)村前小學畢業(yè)后即考入無錫的江蘇省立第三師范學校。這是當時江蘇的一座名校，師資力量雄厚，學習氣氛濃郁。黃祥賓在這所學校里發(fā)憤學習，成績優(yōu)異?！拔逅摹睈蹏\動以后，新文化運動蓬勃高漲，青年學生們?nèi)琊囁瓶实丶橙≈鞣N政治營養(yǎng)。黃祥賓在學校里讀到了馬克思等人關于共產(chǎn)主義學說的理論書籍以及《新青年》等一批進步雜志，思想水平不斷提高，眼界更加開闊。他目睹當時的中國是軍閥連年混戰(zhàn)，帝國主義侵略者橫行霸道，勞動人民生活困苦，愈加不滿社會現(xiàn)實。他認為，辛亥革命后的中國雖然推翻了皇帝，但并沒有真正改變社會的本質(zhì)，沒有真正解放中國人民。

1924年，由惲代英、董亦湘介紹，黃祥賓加入了國共合作后的國民黨，不久擔任無錫三師所在地的國民黨區(qū)分部負責人。1925年5月“五卅”慘案發(fā)生后，已身為無錫三師學生會會長的黃祥賓，在中共黨組織的指導下，立即聯(lián)系無錫各校的學生，成立了“滬案后援會”，召開了有三四千人參加的群眾大會，會后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示威游行?！按虻沟蹏髁x！”“收回租界！”的口號聲，響遍了無錫城。這次運動后，經(jīng)過鍛煉與考驗的黃祥賓由薛萼果（后改名為孫冶方，中共黨員，后成為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經(jīng)濟學家）介紹，加入了共青團，不久就轉為中共黨員。剛滿20歲的黃祥賓決心把自己的一生獻給黨，用自己全部的精力，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奮斗終身。他利用寒、暑假回鄉(xiāng)，集結當?shù)厍嗄?，組織“改進社”，創(chuàng)辦《改進月刊》，傳播革命思想。

1926年夏，21歲的黃祥賓將從無錫第三師范學校畢業(yè)，學校組織畢業(yè)班的學生到上海參觀。在十里洋場，黃祥賓看到在那高樓林立、霓虹閃爍的“繁華”外衣里，包裹著的是中國人民備受剝削和奴役的屈辱現(xiàn)實：外灘公園門前，“華人與狗不得入內(nèi)”的告示牌赫然在目；黃浦江上，外國軍艦耀武揚威，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中國的土地與中國人民；面黃肌瘦的中國碼頭工人、三輪車夫，被沉重的奴役與壓迫壓彎了腰。面對這黑暗的現(xiàn)實，黃祥賓怒火中燒，激動地指著黃浦江的江面，對同學們說：“我恨不得掀起一聲春雷，把這個恥辱沉悶的黑暗社會打得粉碎！”

黃祥賓從上?；氐綗o錫學校后，一連幾天睡不好覺。他當眾宣布把自己的名字由“祥賓”改為“勝白”。同學們不解其意，有人問他，他說：“勝者，戰(zhàn)勝也；白者，侵略凌辱中國的西方帝國主義列強也。我的名字的意思就是，黃皮膚的中國人一定能戰(zhàn)勝白皮膚的西方帝國主義列強！”他還常將自己的姓“黃”字，寫成“共田”，意思是“共產(chǎn)”。嚴峻的國內(nèi)形勢使黃祥賓的思想日漸成熟，對共產(chǎn)主義的信仰愈發(fā)堅定。

1926年9月，黃祥賓考入南京的東南大學工學院數(shù)理系。這是當時中國最著名的高校系科。同年，隨著北伐戰(zhàn)爭的節(jié)節(jié)勝利，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滬寧線的數(shù)個大、中城市也加緊進行反對北洋軍閥的斗爭。黃祥賓積極執(zhí)行中共江浙區(qū)委的指示，到各個學校去發(fā)動學生，組織學生上街貼標語、散傳單，宣傳北伐勝利的消息。1927年春，黃祥賓為執(zhí)行黨的決定，暫停了在南京東南大學工學院數(shù)理系的學業(yè)，約了幾個同鄉(xiāng)青年回到家鄉(xiāng)武進縣湟里鎮(zhèn)。他們發(fā)動工農(nóng)群眾，團結青年農(nóng)民，組織農(nóng)民協(xié)會，貼標語，畫漫畫，揭露土豪劣紳魚肉鄉(xiāng)民的罪惡。隨著斗爭形勢的發(fā)展，黃祥賓和戰(zhàn)友們在湟里鎮(zhèn)上又建立了店員工會、縫衣工會、搬運工會等民眾組織，把反對土豪劣紳和北洋軍閥的斗爭開展得轟轟烈烈。

1927年蔣介石發(fā)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將轟轟烈烈的大革命鎮(zhèn)壓了下去。各地土豪劣紳死灰復燃，瘋狂鎮(zhèn)壓工農(nóng)群眾，向革命積極分子反攻倒算。黃祥賓不得不離開家鄉(xiāng)，回到南京的學校中。這時，東南大學已改名為中央大學。雖然白色恐怖正籠罩著整個南京城，但黃祥賓一點也不害怕，更沒有灰心，他的革命熱情反而更高了。他在和一位同志通信時說，盡管工作中遇到很多困難，但是他不在乎，他要干到底。

1930年2月，在中共地下黨的領導下，由魯迅等進步人士牽頭，在上海發(fā)起組織了“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要求保障民權，爭取自由，反對國民黨政府壓制進步活動的法西斯統(tǒng)治。南京地下黨組織接到上級指示以后，積極響應魯迅等上海進步人士的行動，決定先以南京的各大、中學校為重點，發(fā)動群眾，成立“南京自由運動大同盟”。黃祥賓根據(jù)黨組織的指示積極宣傳，啟發(fā)同學們的愛國思想，并把成立“南京自由運動大同盟”的告示貼到大學校門口的布告欄內(nèi)。當時，中央大學、金陵大學里的反動學生很猖狂，黃祥賓等人剛剛把成立“南京自由運動大同盟”的告示貼出，他們就攻擊說這是共產(chǎn)黨的活動，是“謀反”，企圖嚇唬其他同學。黃祥賓為了打消同學們的顧慮，帶頭在告示上簽下了自己的姓名，并動員幾個思想進步的同學也在告示上簽了名。他們的勇敢行動很快就打開了局面，許多同學報名參加。黃祥賓等人乘勝前進，首先在中央大學召開“中央大學自由運動大同盟”成立大會，會上還散發(fā)了革命傳單。

黃祥賓利用在“中央大學自由運動大同盟”工作的機會，注意觀察周圍同學的思想，經(jīng)常用革命道理啟發(fā)他們。他很快就發(fā)展了四五個進步同學秘密加入共產(chǎn)黨，成立了中央大學地下黨支部，自己擔任黨支部書記。在黃祥賓的領導下，中央大學地下黨支部的黨員們每星期都開一次支部會。他們在操場上吃著花生米、糖果，外人看起來是在閑聊，實際上他們在傳達上級指示，在講述形勢、討論工作。中共南京地下市委的負責人也常常來參加他們的支部會，給他們看黨中央的機關報《紅旗周報》、華崗的《中國大革命史》以及一些油印的革命傳單、文件等。黃祥賓和黨支部的同志們經(jīng)常購買新出版的“普羅”（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作品及其他宣傳進步思想的書籍閱讀。中央大學黨支部被中共南京地下市委表揚為模范支部。

1930年南京“四·三”事件發(fā)生后，中共南京市委立即要求全市黨團員發(fā)動群眾，舉行游行示威，聲援和記蛋廠工人的斗爭。黃祥賓帶領中央大學黨支部的同志，在同學中間廣泛宣傳。4月5日，中央大學黨支部的同志動員了許多本校同學，會同曉莊師范、金陵大學等校的同學一起，先在中央大學的操場上集會，聲討南京和記蛋廠的英國資本家勾結國民黨當局迫害工人的罪行，通過了號召全南京罷工、罷課、罷市、罷崗以及成立南京“四三慘案后援會”等決議，然后浩浩蕩蕩走出校門，走向大街，舉行示威游行。這次大規(guī)模的學生游行，發(fā)生在戒備森嚴、白色恐怖嚴重的國民政府的首都南京城里，震動了中外各界，在全國激起了強烈的反響。

不久，曉莊師范因有許多進步學生參加游行示威被當局強行封閉學校，校長陶行知也遭通緝，不得不流亡上海。為了揭露反動派鎮(zhèn)壓學生、摧殘教育的罪行，在一個星期一的早晨，黃祥賓邀請曉莊師范的學生代表來到中央大學。正當中大全體同學循例出席“總理紀念周”報告會時，黃祥賓走到主席臺上，要求主持會議的副校長讓曉莊師范的學生代表報告學校被當局強行封閉的經(jīng)過。這一要求雖遭到副校長的拒絕，但擴大了影響。事后，黃祥賓又聯(lián)系了幾個同學，將曉莊師范被封閉的經(jīng)過寫成傳單，在晚自習時向各教室的學生散發(fā)，使中大的廣大師生了解事件的真相。

1930年6月初，李立三的“左”傾冒險錯誤控制了中共中央，要求各根據(jù)地的紅軍進攻各大城市，奪取一省或數(shù)省的首先勝利；同時要求白區(qū)的各地黨組織成立“行動委員會”，舉行暴動，配合紅軍攻打大城市。中共南京地下市委也接到了中央與江蘇省委的上述有關指示，秘密成立了“行動委員會”，領導全市各級黨組織與全體黨員，積極準備在南京舉行暴動，攻打國民政府和南京國民黨軍隊的各軍營等處。

盡管當時李立三“左”傾冒險錯誤控制中央，但中共各地區(qū)基層組織與黨員的斗爭是英勇悲壯、可歌可泣的。這時，25歲的黃祥賓已經(jīng)從中央大學畢業(yè)了，完全可以離開學校，離開南京，去謀一個稱心舒適的職業(yè)，但是他為了執(zhí)行黨的決議，暑假里堅持留在學校工作，和中大黨支部的同志們或泛舟于玄武湖上，或跋涉于山林野地之間，或圍坐于密室之內(nèi)，討論工作并傳達黨的決議，進行暴動準備。黃祥賓清楚地知道，在國民黨的心臟地區(qū)南京搞武裝暴動非常危險，兇多吉少，國民黨軍警正瘋狂地殺害革命志士。有人曾勸告黃祥賓不要活動太多，說那樣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他毫不畏懼地說：“怕犧牲的不是真革命！”

1930年8月7日清晨，一位在印刷廠工作的同志匆匆趕到黃祥賓的宿舍，把一包慶祝紅軍攻克長沙的傳單送給他。黃祥賓立即將這包傳單交給等候在旁的同志帶走。半個多小時以后，一個陌生人來到黃祥賓的宿舍，問道：“你是黃祥賓？”黃祥賓答道：“是的。”那人說：“你家里寄來30元錢，請你去拿?！秉S祥賓剛隨那人走出宿舍，就被七八個預伏的短打便衣裝扮的人抓住，接著黃祥賓的宿舍被他們查抄。黃祥賓和那位印刷廠的同志被押上了汽車。黃祥賓冷靜地掃視了一眼汽車，見上面有“首都警備司令部”的字樣，立即知道他們已落入了殺人不眨眼的敵特機關之手。黃祥賓用常州方言悄悄地告訴那個同志：“你就說是從常州來看我的，其他什么也不要承認。”

上午10點多鐘，黃祥賓被押進南京道署街（今瞻園路）戒備森嚴的首都警備司令部（又稱南京憲兵司令部），當即遭到敵人的嚴刑審訊。面對敵人的威逼利誘和嚴刑拷打，黃祥賓表現(xiàn)出一個共產(chǎn)黨人“頭可斷，志不可奪”的英雄氣概。和黃祥賓一起被捕的同志聽見他在嚴刑拷打的慘叫聲中掙扎著喊道：“我沒什么可說的！”刑訊之后，黃祥賓被戴上了手銬腳鐐，被押進了一間又濕又暗的牢舍里。在這以后的每一天，黃祥賓都被敵人押去刑訊。短短幾天，他已被敵人折磨得遍體鱗傷。但他態(tài)度堅決，大義凜然，深為難友們所敬重。

由于從黃祥賓嘴里一無所獲，敵人于絕望之中殘酷地對他下了毒手。1930年8月18日下午，看守所里突然擁進幾十個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軍警，氣氛十分緊張恐怖。敵人從號子里提出了黃祥賓和28位同志。黃祥賓和同志們知道最后的時刻到了，他們高呼口號：“打倒國民黨！”“共產(chǎn)黨萬歲！”高唱《國際歌》：“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口號聲和歌聲悲壯地響成一片。敵人在慌亂中將黃祥賓和28位同志一個個拉了出去，分別押在29輛租來的黃包車里，由軍警們押送，奔向雨花臺刑場。在路上，黃祥賓要求拉他的那位黃包車夫慢點走，以便讓他一路向行人演說革命道理，揭露國民黨政府的罪惡。就在這一天，黃祥賓與李維選、李興國等共29人同時遇難。

黃祥賓犧牲時只有25歲。他犧牲以后，他的家屬來到看守所收拾烈士遺物時，竟看不見一件完整的衣物，布衫破爛不堪，襪子補上加補。為了革命事業(yè)，黃祥賓獻出了他所有的一切。

1930年8月19日，周恩來從蘇聯(lián)回到上海黨中央，立即與瞿秋白等同志一起，著手糾正李立三“左”傾冒險錯誤。中國革命在灑滿革命烈士鮮血的曲折道路上奮勇前進！

注釋與參考文獻

[1]雨花臺烈士紀念館編：《信仰的力量——雨花英烈生平事跡展》，2017年。

[2]雨花臺烈士陵園管理局編：《初心永恒——雨花英烈話語解讀》，南京出版社，2018年。

[3]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中共南京市委黨史工作辦公室、雨花臺烈士陵園管理局合編：《雨花魂》，中共黨史出版社，2015年。

[4]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第一卷（上冊），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