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巖 張柏春,2 吳岳良
(1.中國科學院 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 2. 南開大學 科學技術(shù)史研究中心,天津 300350;3.國際理論物理中心(亞太地區(qū)),北京 100049; 4.中國科學院大學,北京 100049;5. 中國科學院 理論物理研究所,北京 100190)
1971年4月,中美開啟“乒乓外交”,以小球轉(zhuǎn)動大球,開始融化兩國歷時20多年相互隔絕的堅冰。同年7月16日,中美兩國政府同時宣布時任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Henry A. Kissinger,1923—)已于當月9—11日訪華。[1]次年2月,時任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Richard M. Nixon,1913—1994)訪華,中美實現(xiàn)“跨越太平洋的握手”,翻開兩國關(guān)系的新篇章,對國際政治格局也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中美交往大門在50年前的重新開啟主要得益于毛澤東主席、周恩來總理和尼克松總統(tǒng)、基辛格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等中美兩國領(lǐng)導人非凡的戰(zhàn)略眼光和政治勇氣。在這一時期,中美科學界抓住機遇,積極促進兩國間的科技交流。著名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楊振寧先生便是這方面的一位重要先行者和推手。1971年,他僅僅在基辛格結(jié)束訪華9天后抵達上海,成為首位訪問中國大陸的美籍華裔知名物理學家。此后,楊振寧努力架起中美科技、文化交流及兩國人民之間相互了解的橋梁。關(guān)于1971年訪華經(jīng)過,楊振寧的文章或公開演講[注]例如,楊振寧于1983年3月2日在香港中文大學校慶20周年紀念講座上的演講中的“訪問中國”部分簡單介紹了自己1971年訪華經(jīng)過。中有相關(guān)記述。本文主要基于檔案、日記、回憶錄等史料重點闡述楊振寧在20世紀70年代,特別是1971年首次訪華的經(jīng)過和影響,展示他對促進中美科技交流、中國科技發(fā)展等方面所做的貢獻。
20世紀70年代初,中美兩國政府均有意改善雙邊外交關(guān)系。1971年3月15日,美國取消禁止本國公民前往中國旅行的禁令。[注]1971年3月16日,《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第2版在比較醒目的位置發(fā)表題為《美國解除對中國旅行的禁令》(U.S. Lifts Ban On China Travel)的新聞。新聞中提到“美國今天解除了對美國人前往共產(chǎn)主義中國的禁令,并宣布其正在通過私人外交渠道努力使北京的大使回到一年多前中斷的華沙會談。這兩個步驟都是尼克松政府尋求改善與中國關(guān)系的持續(xù)政策的一部分,但國務院承認,預計這里不會有快速反應。”[2][2]楊振寧敏銳地意識到兩國關(guān)系的“解凍”跡象。考慮到自己對中美兩國都有一些認識和濃厚的感情,楊振寧認為他有責任架起兩國之間了解和友誼的橋梁。同時,他獲悉此時父親楊武之病重住院,擔心中美之間“剛剛打開一道小縫的門,很可能由于越戰(zhàn)和亞洲不斷變化的地理政治形勢而在數(shù)個月內(nèi)又會被重新緊閉起來”[注]在楊振寧看來,中美兩國根據(jù)當時的國際情勢在試探是否可以有些有用的接觸。不過,考慮到當時越南戰(zhàn)爭還沒有結(jié)束,楊振寧擔心這道剛打開小縫的大門可能會再度關(guān)閉。,于是給父親寫信表達回國訪問的意愿。[3]楊武之將這一消息報告國務院,中共中央同意了楊振寧的回國申請,并決定:“根據(jù)對海外高級知識分子的一貫政策,本(著)熱情關(guān)懷,突出政治,多做團結(jié)爭取工作的方針,做好對楊的接待工作”[4]。事實上,楊振寧此次訪華也征得了美國官方同意。尼克松總統(tǒng)的科學顧問戴維(Edward E. David,1925—2017)希望楊振寧以私人身份赴華探尋中美兩國科學院進行有效接觸的可能性和接觸的方式。[5]
在中國駐法國大使館的幫助下,楊振寧順利領(lǐng)取到訪華簽證,并于1971年7月20日晚乘法國航空公司航班抵達上海,回到闊別26年的祖國[注]楊振寧對此次回國極為重視,他提前3天便到達巴黎等候訪華簽證。由于中美尚未建交,當時的簽證只是一張紙。。楊振寧此次訪問歷時4周(1971年7月20日—8月17日),訪問地點主要是上海、北京和合肥三地。在上海,他參觀了工業(yè)展覽館、江底隧道、中國科學院生物化學研究所、中國科學院生理研究所、復旦大學、上海柴油機廠等。在北京,參觀了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北京石油化工總廠、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北京第三十一中學,游覽了故宮、長城、明十三陵、頤和園等。他到合肥省親,并在合肥參觀了毛澤東思想館和安徽紡織廠。此外,楊振寧還參觀了山西省昔陽縣大寨村。上述參觀地點都是經(jīng)過接待組精心安排的,以使楊振寧看到“新中國的精神面貌,和祖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巨大成就”[4]。
中國科學界對楊振寧此次訪問極為重視,曾組織中國科學院物理研究所基礎(chǔ)理論研究組、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基本粒子研究組和北京大學物理系基本粒子研究組了解國際基本粒子研究進展及楊振寧近期工作。[6]楊振寧在上海(1971年7月24日、8月14日)和北京(1971年8月3日)分別作學術(shù)報告并同科學家座談,向中國學者介紹國際科學研究狀況,特別是美國物理學研究的新進展。他的報告以粒子物理為主,包括對稱性原理、基本粒子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及基本粒子研究現(xiàn)狀,還涉及低能核物理與高能核物理關(guān)系,以及原子能在國民經(jīng)濟中,特別是在核動力方面的應用。此外,接待組還安排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李炳安重點向楊振寧介紹中國物理學家在1965—1966年提出的層子模型。[注]楊振寧回國前并不了解層子模型的具體工作。為使他深入了解層子模型且便于他返美后介紹層子模型時有所依據(jù),周培源和張文裕建議將中國物理學家在1966年暑期物理討論會上宣讀的3篇論文贈送給他。[7]
楊振寧同中國科學家座談的內(nèi)容比較寬泛,涉及美國科學研究的體制問題,近代物理學在科學技術(shù)、國防、工農(nóng)業(yè)方面的應用,以及理論物理學發(fā)展的動態(tài)等。為充分利用有限的訪華時間,盡可能多介紹國外科學發(fā)展情況和了解中國發(fā)展現(xiàn)狀,楊振寧有時利用午餐時間同參加座談的學者交流,甚至午飯后不休息直接座談到傍晚。在座談中,他得知中國學界關(guān)心中國是否需要建造高能加速器。他的看法是:“我覺得新中國目前在高能物理方面完全不做實驗是錯誤的,因為高能物理是很重要的方向,是物理學的前沿。但目前要大做,立即迎頭趕上,比方美國建成能量為2 000億電子伏的加速器,而你們建一個5 000億電子伏能量的加速器,經(jīng)濟力量一時也不能達到。新中國別的方面有更迫切的需要。折中的辦法是在技術(shù)方面進行研究,如進行超導的研究,可以訓練人才。這些人才在別的方面也可以很有用,可以在社會上作出貢獻。超導磁鐵、超導腔方面做一些實驗,做超純鋁也可以達到一定的進步。如果還有余力的話,做一個能量100億電子伏的束強流度較高的加速器也好,可以訓練人才,但做很尖端的實驗比較困難。”他認為:“物理以實驗為主,理論工作脫離了實驗容易想入非非,但一個國家的發(fā)展要以國家的實力作為基礎(chǔ)。”因此,他建議中國首先在理論方面做些研究,并在技術(shù)方面做準備,待工業(yè)基礎(chǔ)發(fā)展后,“再做迎頭趕上的工作”。[8]
1971年8月10日,楊振寧在北京大學座談時,再次談到基本粒子的應用問題。他認為:“從中國目前的情況看,種種方面都需要發(fā)展,幾個人可以,花很多人力去研究基本粒子是不大說得過去的。……中國團結(jié)一致努力的辦法,也許最宜于實現(xiàn)一個實際的目標,而不是理論的目標。比如說要把整個工作重點放在高速的、大型的計算機方面,對國家來說是很需要的。因為這是20世紀人類最重要的發(fā)展之一,中國不能永遠落后——這就需要種種人才,要吸收很多人,就不大有余力放到別的方面。這里還有很多副產(chǎn)品,對半導體理論與實驗,對材料、磁性研究,都要有很重要的進展?!?不過,他“堅決相信基本粒子研究,以后會有想象不到的應用” 。[9]他還建議中國應該重視理論研究,大力發(fā)展半導體和激光研究,還應發(fā)展低溫物理、超導體、真空技術(shù)和理論數(shù)學。[9]
楊振寧注意到中國在人工合成結(jié)晶牛胰島素和針刺麻醉方面的成就。他認為:“合成牛胰島素這個成就很驚人,很了不起,國際影響相當大,給人類以較大的貢獻?!睘榇耍幸馔扑]人工合成結(jié)晶牛胰島素爭取獲諾貝爾化學獎。[10]他主張醫(yī)學界應該增加幾倍科研力量研究清楚針刺麻醉的理論。此外,他建議中國盡快恢復出版學術(shù)期刊,認為寫出文章既有利于研究者整理思路,也促進學界交流[注]自1972年以后,《中國科學》、《物理學報》等科技期刊逐步恢復出版,發(fā)表國內(nèi)的最新研究成果。這與楊振寧當時的建議相關(guān)。。他還談到美國費米國立加速器實驗室(Fermi National Accelerator Laboratory)主任威爾遜(Robert Wilson,1914—2000)有意邀請中國科學家參與該實驗室研究工作。美國康奈爾大學和紐約州立大學也曾詢問如何邀請中國科學家參加1971年8、9月份舉行的物理專題會議。[11]
楊振寧在北京第一次見到岳父杜聿明將軍,還受到中國科學院副院長吳有訓、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副所長張文裕、科學家鄧稼先和華羅庚的宴請[注]為了避免吳有訓等前輩到機場迎接,楊振寧在上海訪問時特意叮囑接待組工作人員不要通知他們自己抵京的具體時間。他表示自己抵京后會立即拜訪他們。[12],會見了周培源、王竹溪、趙忠堯、黃昆、黃宛[注]黃宛為黃昆二哥,當時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yī)院(即301醫(yī)院)一部副主任。、王承書、錢學森等師友。在同吳有訓見面時,楊振寧稱自己回國后認識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精神面貌就是毛主席詩詞所講的“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lián)Q新天”。他向吳有訓表達了受美國總統(tǒng)科學顧問戴維之托探尋中美科學院接觸的可能性。最后,經(jīng)外交部批準,由周恩來總理在中國科學院的聯(lián)絡員劉西堯來答復楊振寧:鑒于中美尚無外交關(guān)系,不便進行這方面的接觸,但可以考慮美國個別科學家的訪華要求。楊振寧為此提供了一份可供參考的科學家名單。[注]這份名單共有9人(其中前7位同楊振寧熟識),包括:George Kennen,普林斯頓高級研究所教授,是1945—1950年美國對外政策主持人之一;Jerome Wiesner,麻省理工學院院長,曾任肯尼迪(John F. Kennedy)總統(tǒng)的科學顧問;Fred Seitz,洛克菲勒大學校長,曾任美國科學院院長;George Wald,哈佛大學生物學教授,諾貝爾獎獲得者;J. Watson,國際商業(yè)機器公司(IBM)董事長;David Rockefeller,大通曼哈頓銀行董事長;Kerson Huang,麻省理工學院物理學教授;Jerome Cohen,哈佛大學法律教授,對中華人民共和國非常友好,努力改善中美關(guān)系;Avram N. Chomsky,麻省理工學院語言學教授,反越戰(zhàn)思想領(lǐng)袖。[13]
1971年8月4日晚7時,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會見并宴請楊振寧[注]楊振寧白天游覽了長城和十三陵。當旅游局負責人岳岱衡通知他周總理將于當晚會見并宴請他時,楊振寧異常興奮。陪同楊振寧參加會見的有郭沫若、吳有訓、竺可楨、劉西堯、錢學森、朱光亞、周培源、華羅庚、丁江、章文晉、傅作義、杜聿明夫婦、楊振寧弟弟楊振漢和妹妹楊振玉等。竺可楨在日記中有如下記錄:“7:30pm周總理來,我們坐到排好成馬蹄形的藤椅上,先談了半小時。到8:00多就在新疆廳一個大桌上晚餐。同時周總理和楊繼續(xù)對話。晚膳時我坐在郭老與朱永行(外事處)之旁,可以看到記錄,所以知道講點什么。膳畢已十點,繼續(xù)在藤椅上會談,到十一點三刻始散。所談海闊天空,范圍很廣。大致周總理要了解美國國內(nèi)情況,如大家對基辛格的印象,五角大樓與資本家的力量??偫碚fRogers近來與臺灣在唱雙簧。楊在美久,所以對情況了解清楚。周總理要他每年回來一次,也提過去中印的戰(zhàn)事,楊說Maxwell的中印戰(zhàn)爭書影響很大云云?!盵14],活動持續(xù)了近5個小時。周總理關(guān)心楊振寧回國訪問情況,并同他暢談了國際形勢和有關(guān)美國社會和政治的情況,包括美國大學的組織形式、辦學方針以及學術(shù)運動和種族問題等。會見結(jié)束后,楊振寧激動地對弟弟楊振漢和妹妹楊振玉表示自己從來沒有想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總理那么忙,能花這么長時間和他談話。第二天上午,楊振寧在去周口店參觀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展覽館途中向旅游局負責人岳岱衡表示:“總理那么忙,大事小事都關(guān)心,連我在北京、上?;顒拥那闆r,他都很清楚。我非常驚奇的是周總理已是七十三歲的高齡了,精神還那么好?!盵15]
同闊別22年的摯友鄧稼先相見令楊振寧印象深刻。他在回國前特別提出希望見到鄧稼先。此前楊振寧通過美國報紙了解鄧稼先可能是中國核武器事業(yè)的重要領(lǐng)導者。經(jīng)周總理安排,鄧稼先回北京陪同楊振寧多次參加活動。8月11日晚,楊振寧在由北京返回上海時在機場臨別前向鄧稼先詢問曾參與美國第一顆原子彈研制工作的寒春(Joan Hinton,1921—2010)[注]寒春于1944年獲威斯康辛大學碩士學位,在“曼哈頓工程”中參與制造濃縮鈾發(fā)生器。1946—1948年,寒春在芝加哥大學費米(Enrico Fermi,1901—1954)指導下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同楊振寧相識[16],并在同一個實驗室共同工作近20個月。1948年3月,寒春抵達上海。她于1949年1月經(jīng)北平輾轉(zhuǎn)到達延安,并在當年4月同3年前抵達延安的男友陽早[Erwin (sid) Engst, 1918—2003]結(jié)婚。此后寒春、陽早夫婦一直定居中國,為農(nóng)業(yè)機械化做出貢獻。1971年7月24日,周總理接見寒春、陽早夫婦及寒春哥哥韓丁一家等美國朋友,介紹了對中美會談、中國進入聯(lián)合國以及臺灣等問題的看法。8月7日,楊振寧參觀大寨時偶遇同學寒春,當面詢問她是否參加中國的原子彈研制工作。寒春說自己并未參加這項工作。[17]是否參與了中國的原子彈研制工作。鄧稼先說自己不知道。楊振寧請鄧稼先了解情況后告他,并給鄧稼先留下上海的地址和電話[注]據(jù)楊振寧回憶:中國原子彈爆炸以后,他特別關(guān)注到兩條美國報紙消息,一則消息是鄧稼先是設計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主要領(lǐng)導人之一,另一則消息是美籍物理學家(即指寒春)幫助中國制造原子彈。楊振寧相信第一則消息,但對第二則消息還需進一步了解并希望這則消息不是真實的。他迫切想確認中國的原子彈是否是自主研制的。楊振寧提到“原子彈是中國人自己造出來的。這個心理,我不知道今天的年輕人懂不懂。在我長大的時候,在我父親這一輩長大的時候,是中國被外國人欺負的不得了,因為中國人沒有近代的(先進武器)。所以希望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只是中國人自己做出來的?!薄陨蟽?nèi)容根據(jù)2021年9月23日 中央電視臺中文國際(亞洲)頻道《大先生楊振寧 家國情懷》整理。。鄧稼先將此情況報告國防科委。經(jīng)國防科委與接待組商議后建議鄧稼先給楊振寧寫信告其所詢寒春之事。返美前一晚,楊振寧受到上海市委領(lǐng)導宴請。席間,接待小組人員送給楊振寧周恩來總理會見他時的照片并轉(zhuǎn)交鄧稼先給他的信。鄧稼先在信中告訴楊振寧,寒春確實沒有參加中國任何有關(guān)制造核武器工作[18]。鄧稼先在信中表示,希望楊振寧在國外能經(jīng)常想到祖國,并以“友行千里心擔憂”和“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同途”表達惜別之情。楊振寧讀到信后很受觸動,熱淚盈眶。[10]50年后,在2021年9月22日由清華大學、中國物理學會、香港中文大學主辦的“楊振寧先生學術(shù)思想研討會——賀楊先生百歲華誕”上,楊振寧對此深情回應稱:“稼先,我懂你‘共同途’的意思,我可以很自信地跟你說,我這以后五十年是符合你‘共同途’的矚望,我相信你也會滿意的?!盵19]
8月17日上午,楊振寧乘法國航空公司航班返回美國。按計劃,楊振寧此次訪華不公開。但《香港星報》(HongKongStar)和美國《紐約時報》相繼于1971年8月7日和8日報道了楊振寧訪華消息,并認為他的中國之行可能與尼克松總統(tǒng)即將訪問中國有關(guān)[20]。為避免謠言、免得他夫人擔心,楊振寧提議中國公開其訪華消息。1971年8月10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短消息:“美籍中國物理學家楊振寧博士于七月下旬回上海探視父病,目前正在北京參觀訪問中?!?月19日,《人民日報》發(fā)表楊振寧離滬消息,簡短介紹他此次訪華的行程[21]。8月21日,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竺可楨在日記中記錄了他和葛庭燧對楊振寧訪華及所受到的高規(guī)格禮遇的個人看法([14],457頁)。
楊振寧的中國之行引起廣泛關(guān)注。在他返美后,陳省身、林家翹、任之恭等華裔科學家給他打電話,希望從其親身經(jīng)歷了解中國的真實情況。1971年9月17日,楊振寧在給父親楊武之的信中談道:“各界對新中國的興趣簡直大到無所形容,我把一切記者、電視、無線電請求訪問都推掉了?!碎g各界對新中國的興趣是一好現(xiàn)象,我希望中美人民間的友誼能自此建筑起來。外交界、學術(shù)團體請我座談,我也許會參加。我去新中國參觀事,對此間的中國人感情上有了相當大的影響。”[22]
楊振寧回到美國之后,積極在多種場合發(fā)表公開演講,介紹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所取得的成就,在留美高級知識分子中產(chǎn)生廣泛影響。例如,1971年8月25日,他在康奈爾大學參加一次物理學會議時做了一次演講。聽眾包括參會者和康奈爾大學師生,其中在場的蘇聯(lián)物理學家拼命記筆記,有人甚至同楊振寧開玩笑:“你恐怕再也得不到去蘇聯(lián)的簽證了?!盵22]9月21日,楊振寧在其執(zhí)教的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作題為《我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印象》演講,聽眾約1 400人。他認為,雖然中國仍舊貧困,缺乏物質(zhì)財富,工業(yè)技術(shù)也很落后,但現(xiàn)在的中國與26年前相比變化的重心是“精神”——中國人民的精神面貌發(fā)生很大改變。[22]11月,《今日物理》(PhysicsToday)刊登高級編輯路布金(Gloria B. Lubkin,1933—2020)采訪楊振寧有關(guān)中國現(xiàn)狀的報道,內(nèi)容涉及“中國的物理學”、“加速器”、“科學計劃”、“物理學研究與工廠”及“中國精神”等方面。[23]
1972年2月21至28日,尼克松成功訪華。2月28日,中美聯(lián)合發(fā)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美利堅合眾國聯(lián)合公報》(《上海公報》),宣布中美兩國關(guān)系走向正?;_@次訪問被楊振寧稱為“戴高樂式的訪問”[注]楊振寧在相關(guān)文章提到,他聽說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 1890—1970)將軍原計劃訪問中國,但在預定日期前逝世了。戴高樂逝世時,毛主席給戴高樂夫人發(fā)了唁電,“謹對他,反法西斯侵略和維護法蘭西民族獨立的不屈戰(zhàn)士,表示誠摯的悼念和敬意?!痹跅钫駥幙磥恚袊嗣窈芘宸鞲邩?,也佩服毛主席對戴高樂的歷史貢獻所作的高瞻遠矚的評價。楊振寧還發(fā)現(xiàn),在中國所聽到的有關(guān)尼克松未來訪華的談話,表面上雖是強硬的,里面卻暗含著對他的見識的敬佩。因此,他將尼克松訪華稱為“戴高樂式的訪華”。[24]。在尼克松訪華期間,楊振寧給父親楊武之的信中寫到:“‘多少事,從來急,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是幾小時前尼克松總統(tǒng)在人民大會堂宴會上講話時引用的毛主席詩句?!暮7v’,‘五洲震蕩’,這些天的時事是有劃時代的意義的,對美國人民正確認識新中國有無比的意義?!毙胖羞€提到“‘Star spangled banner’(星光燦爛的國旗)和‘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給抗戰(zhàn)期間成長的致禮[注]致禮指的是楊振寧夫人杜致禮。和我?guī)頍o限的激動”。[25]3月21日,楊振寧在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發(fā)表非正式談話。他的談話涉及對《上海公報》的解讀、中美蘇三國關(guān)系、中國臺灣地區(qū)前途問題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所取得的成就對人類歷史發(fā)展的意義。該談話后來以《對目前時局的一些討論》為題發(fā)表在由石溪分校中國留學生辦的中文刊物《石溪通訊》上,隨后又被中國的《參考消息》轉(zhuǎn)載。4月17日,楊振寧給父親寫信,請他不必擔心自己的演講會被人攻擊。信中稱:“我所講的是事實,所以我不怕人攻擊?!蝗斯綦m然是免不了的,但因此而畏縮是不符合做人的標準的。如果中美關(guān)系大大惡化是否有危險,會有J. Mecarthy[注]在檔案原文中,麥卡錫的英文姓氏拼寫有誤,正確拼寫為McCarthy。(麥卡錫)之類的現(xiàn)象重新出現(xiàn)?當然很有(可能),不認識這一點是對美國社會沒有徹底了解,但是認識了并不代表我就應該畏縮。請釋念。”[25]
為更深入了解中國,以便更全面地向旅美華僑和美國人民介紹中國情況,楊振寧于1972年6月16日至7月21日再次回中國探親和參觀。除訪問上海和北京外,他這次還訪問了南京、河北省遵化市沙石峪村、西安、延安和杭州等地。在上海期間(6月16—22日),楊振寧幾乎每天都到醫(yī)院看望父親楊武之一個半小時。此外,他參觀了上海少年宮、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代表大會會址、上海機床廠、自然博物館和第九化纖廠。[26]在南京,楊振寧參觀了長江大橋、天文臺、南京大學、中山陵和工藝美術(shù)展覽會。[27]在北京,楊振寧除參觀民族學院、動物園、楊村部隊、故宮和北京料器廠外,還在北京大學做4次專題報告,題目分別為“關(guān)于高能物理的發(fā)展”(6月27日)、“規(guī)范場—— 一個新的定義”(7月1日)、“一些統(tǒng)計力學的嚴格解”(7月3日)和“物理學中的對稱性原理”(7月5日),并座談了高能加速器[注]7月4日下午,楊振寧在北京飯店與中國科學院原子能研究所、物理研究所、北京大學、國防科委等單位的30多位學者座談“高能物理的發(fā)展方向”。在這次會議上,楊振寧再次表明個人對建造高能加速器的意見。他認為,從技術(shù)意義上講,中國不一定要造一個大的高能加速器。但可以建造一些中小型加速器,做一些加速器原理、探測技術(shù)等基礎(chǔ)工作。他還認為培養(yǎng)大量具有廣泛基礎(chǔ)理論知識的人才是中國科技發(fā)展的關(guān)鍵問題。[28]、激光等問題。[28]其中,關(guān)于規(guī)范場的報告啟發(fā)中國科學院數(shù)學研究所陸啟鏗研究物理上的規(guī)范場與數(shù)學上的主纖維叢上的聯(lián)絡論之間的對應關(guān)系。
在楊振寧第二次訪華時,周恩來總理特別指示接待楊振寧時“應談的深一點”[27]。為此,接待組針對楊振寧興趣廣泛,既是科學家又是社會活動家的特點,要求在政治和專業(yè)方面的接待工作更深入細致。此外,接待計劃中還提出擬通過張文裕、鄧稼先、黃宛、黃昆等與楊振寧深談他所關(guān)心的問題。[27]7月1日晚,周恩來總理會見并宴請楊振寧[注]根據(jù)中國科學院檔案館館藏檔案記錄,周恩來總理接見楊振寧的時間為1972年7月1日。這與《周恩來年譜(1949—1976)(下)》記錄的時間7月2日不一致。參加接見的還有郭沫若、劉西堯、喬冠華、竺可楨、吳有訓、遲群、周培源、章文晉、張文裕、王承書、錢偉長、鄧稼先、周光召、黃昆和黃宛等,杜聿明夫婦以及弟弟楊振漢和妹妹楊振玉也參加了接見和宴會。[29]。在會談中,除了交換對美國大選和越南戰(zhàn)爭形勢等問題的看法以及科學研究問題外,楊振寧還提到應重視科學理論研究,并強調(diào)開展學術(shù)交流的必要性;他還提議要建立有效的科學管理機構(gòu),以培養(yǎng)科學人才并發(fā)揮原有科學人才作用。[29]周總理對楊振寧的建議表示贊同:“楊先生說我們的理論太貧乏了,而且我們也不跟人家交流,恐怕這話有道理,你看到我們的毛病了?!彼€提到:“理論不提高,這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不能總結(jié)經(jīng)驗,再回到實踐中去,再提高;二是對人家的經(jīng)驗不那么感興趣,不能去多聽多看。你有好的意見我們應該聽取,我們應該能夠?qū)W到一些東西,不要還是自高自大,聽不進去你的意見;或者表面上說好,接受,你走了以后就無所謂了。你熱情的指出我們一些缺點,我們要是聽了當耳邊風就很危險,我生怕我們老一代的科學工作者這樣?!盵30]兩周后,周總理在會見正在中國參觀、探親的美籍華人學者參觀團和美籍華人學者訪問團全體成員時專門指示周培源要辦好北京大學理科教育,提高基礎(chǔ)理論水平。[31]10月6日,周培源發(fā)表文章《對綜合大學理科教育革命的一些看法》,呼吁“工和理、應用和理論都必須受到重視,不能偏廢?!C合大學理科要對基本理論的研究給予足夠的重視”。[32]但是,受到“文化大革命”期間盛行的極左思潮干擾和阻礙,國家對于基礎(chǔ)研究的具體支持措施在此期間大多未能落實。直至6年后,在鄧小平副總理親自批示下,中國科學院理論物理研究所終于在1978年6月成立,這彰顯中國政府對基礎(chǔ)研究的重視。
楊振寧此次回國還結(jié)識了理論物理學家周光召。楊振寧在20世紀50年代末第一次聽到周光召名字,且當時“美國所有高能物理領(lǐng)域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中國年輕的研究員,是當時最杰出的、最有新思想的一個物理學家”。[33]那時,周光召正在蘇聯(lián)杜布納的聯(lián)合原子核研究所(Joint Institute for Nuclear Research)工作,取得諸如證明贗矢量流部分守恒定律等有影響力的成果,被美國同行視為聯(lián)合原子核研究所“最杰出的年輕科學家”。 1961年2月,周光召回國參與尖端武器的理論預研工作,而在此后十幾年內(nèi)未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楊振寧在1971年訪華時仍然提出要見周光召。當時外交部的接待計劃是“如本人在京,可予安排”[4]。不過,楊振寧在周總理宴請時并未見到周光召。于是,他向周總理專門提到周光召。當他第二次訪問中國時,終于在周總理主持的宴會上結(jié)識周光召。此后,他們成為摯友,共同推動了中國物理學發(fā)展。例如,20世紀80年代初,楊振寧向周光召建議中國要開展自由電子激光的理論和實驗研究。為此,周光召指導學生調(diào)研并開展相關(guān)研究,還與王淦昌、謝家麟、方守賢、余理華等專家討論。
自1972年以后,楊振寧幾乎每年都訪問中國。1973年5月,第3次回國,探望病危的父親。同年7月,第4次回國。7月17日下午,毛澤東主席在中南海游泳池住處會見楊振寧[34]。陪同接見的有周恩來總理和周培源。毛主席同楊振寧討論了物質(zhì)無限可分和宇稱守恒等物理學及哲學問題[注]毛澤東早在1955年1月15日曾同物理學家錢三強討論物質(zhì)是否無限可分問題。1963年,他同日本物理學家坂田昌一(Shoichi Sakata, 1911—1970)在科學研究中自覺運用辯證唯物主義產(chǎn)生共鳴。1964年8月,毛澤東又與哲學家和物理學家談論物質(zhì)無限可分問題以及他對自然辯證法的一些見解。這直接影響了中國粒子物理學界的研究方向,特別是影響中國粒子物理學家在1965—1966年提出層子模型。[7]。毛澤東談到:“物質(zhì)是無限可分的。如果物質(zhì)分到一個階段,變成不可分了,那么一萬年以后,科學家干什么呢?有人說公孫龍是詭辯論,還有惠施。但是有‘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之說,這就是物質(zhì)無限可分的意思。……宇稱守恒,宇稱又不守恒。我是贊成宇稱守恒又不守恒。我是搞政治的,不懂科學。”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還涉及毛澤東詩詞(如《長征》)、秦始皇和歷史上的法家。毛澤東強調(diào):“法家的道理就是厚今薄古,主張社會向前發(fā)展,反對倒退的路線,要前進?!?[30], 607頁) 在會見結(jié)束時,毛澤東對楊振寧說:“感謝你這位自然科學家,你對世界是有貢獻的?!盵35]這是毛澤東在20世紀70年代首次會見美籍華裔知名科學家,表明了他對科學工作的重視和對海外華人的關(guān)切。
1974年6月3—29日,楊振寧第5次回國訪問。他分別于6月7日和14日在復旦大學做題為“規(guī)范場的積分形式”和“無源規(guī)范場的特殊解”報告。期間,楊振寧表示自己近期在波蘭弗羅茨瓦夫大學理論物理研究所訪問時完成的一篇關(guān)于規(guī)范場方面的論文需補充一些數(shù)學計算,涉及廣義相對論、微分幾何等方面的問題,并有意和復旦大學科研人員共同討論,聯(lián)名發(fā)表這篇論文。[36]隨后,他與谷超豪等數(shù)學家合作開展規(guī)范場的微分幾何方面的研究,推動了中國數(shù)學和理論物理學界對規(guī)范場理論的研究。楊振寧在合作討論過程中不斷向他們介紹理論物理和數(shù)學上的新方向(如規(guī)范場的數(shù)學問題和孤立子理論等),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此后,楊振寧還與蘭州大學、中山大學、南開大學、清華大學、中國科學院理論物理研究所等多所大學或研究所的研究人員開展學術(shù)合作,進而影響到中美大學間的交流合作。
楊振寧訪華引起了一批華人高級知識分子的共鳴,有力推動了中美科學界的交流[注]楊振寧后來承認自己當年并沒搞懂“文化大革命”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自嘲地說自己是位“蹩腳的新聞記者”。。1972年5月,美國科學家協(xié)會主席、高能物理學家戈德伯格(M. Goldberger,1922—2014)應邀率領(lǐng)美國科學家代表團訪華3周,考察中國物理學發(fā)展情況。[37]同年6月底至7月中旬,物理學家任之恭、數(shù)學家林家翹組織“美籍中國學者參觀團”回國訪問。[38]代表團由27人(其中學者和家屬分別為12人和15人)組成,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第一個由美籍華人學者組成的回國參觀團,受到周恩來總理等政府領(lǐng)導人接見。受楊振寧直接影響,麻省理工學院的黃克孫于1973年初首次訪問中國。1971年夏,黃克孫正在位于漢堡的德國電子加速器(Deutsches Elektronen-Synchrotron)訪問。當收到楊振寧寄給他的中文信“我現(xiàn)在正要登上一班飛往北京的班機”時,黃克孫稱“那是一個強烈的令人顫動的時刻”。[39]黃克孫1973年訪華時與物理學家郝柏林、于淥相識。他當時得知郝柏林、于淥正在研讀威爾遜(K.Wilson)的相變重整化群的論文。于是,黃克孫返美后請威爾遜為郝柏林寄來他與合作者的綜述文章預印本。這比當時在中國獲得國際最新文獻的時間提前半年,使他們及時了解國際同行研究的最新進展。
除美籍科學家來華訪問外,中國也積極選派科學家訪問美國。1973年5月,時任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長的張文裕率領(lǐng)高能物理代表團訪美。此外,還有中國科學家訪問美國費米國家實驗室、布魯克海文國家實驗室等。1980年1月5—12日,在廣州省從化市召開國際粒子物理會議,共有97位中國物理學家和51位在國外工作的華人粒子物理學家參加。這是“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后在中國召開的首次物理學國際學術(shù)會議,會議的成功舉辦與楊振寧、李政道的積極推動密不可分[注]廣州從化粒子物理會議旨在擴大國際學術(shù)交流,促進中國粒子物理理論發(fā)展,為后面組織更大型的國際會議積累經(jīng)驗。1979年4月,會議籌備委員會主任錢三強向楊振寧和李政道發(fā)出邀請。他們均欣然接受邀請,并積極推薦和聯(lián)系在臺灣和國外的華僑和華裔物理學家參加會議。[40]。同年,楊振寧在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I劃、創(chuàng)辦并主持了“中國教育交流委員會”(Committee on Education Exchange with China),利用自美國和中國香港募捐的經(jīng)費,在12年內(nèi)共資助中國科研院校的83位學者到該校訪問、交流。[41]
1978年,楊振寧擔任全美華人協(xié)會會長,此后他為中美溝通、交流做出了更多貢獻。1979年1月1日,中美兩國正式建立外交關(guān)系。不久后,應美國總統(tǒng)卡特(Jimmy Carter)邀請,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訪問美國,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正式訪問美國的首位政府領(lǐng)導人。期間,楊振寧所領(lǐng)導的全美華人協(xié)會組織了盛大的宴會,歡迎鄧小平到訪。楊振寧在宴會上致辭,強調(diào)在美華人對于增進中美之間的理解和友誼所負有的特殊責任:“我們深自知道因為我們共同扎根于中美兩大民族的文化,我們對增進兩國間的友好和了解肩負著特別的責任。在今天這個場合,全美華人協(xié)會和全美各界華人重申我們將繼續(xù)為建造兩大民族間的友誼橋梁盡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我們知道沒有這座橋梁,世界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與安定?!盵42]
楊振寧既是對世界物理學發(fā)展做出杰出貢獻的科學家,也是有強烈愛國情懷的社會活動家。1957年,他和李政道因提出弱相互作用下的宇稱不守恒原理而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幫助“中國人改變了自己覺得不如外國人這個心理”[43]。1971年,在中美關(guān)系解凍但尚未正式建交之時,他果斷訪問中國,為中美科技外交寫下濃重一筆,這也是他“事業(yè)上的轉(zhuǎn)折點”[44]。這次“破冰之旅”具有示范性,并對中美科技交流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對推動當今中美科技交流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楊振寧始終關(guān)心中國科技發(fā)展,特別是基礎(chǔ)研究、人才培養(yǎng)與國際交流合作等問題,并向中國領(lǐng)導人和科學家們提出良策。2003年,他正式回到清華大學任全職教授,主持清華大學高等研究中心,在引領(lǐng)中國物理學發(fā)展、培養(yǎng)年輕一代人才和提倡科學史研究等方面做出突出貢獻[45]。2015年4月1日,楊振寧放棄美國國籍,正式恢復中國國籍。這正如當年他率先訪華一樣,也是一件非同尋常的事件,反映了中國從人才外流向人才回歸轉(zhuǎn)變的趨勢。
致 謝感謝《自然科學史研究》主編鄒大海研究員、副主編孫烈研究員、《中國科學院院刊》執(zhí)行副主編楊柳春研究員和有關(guān)匿名專家、領(lǐng)導審稿,并提出修改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