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 李彬如
摘要:犯罪的一般理論作為犯罪學中檢驗自我控制能力與犯罪性關系的理論,經(jīng)常用于檢驗青少年犯罪,卻很少用于檢驗經(jīng)濟犯罪。就集資詐騙犯罪成因而言,亟需依靠理論分析其內在邏輯關系,從而有助于從犯罪人層面預防犯罪。研究表明,犯罪的一般理論內涵及應用范圍需做進一步界定。犯罪的一般理論認為犯罪性與犯罪人的自我控制能力有關,自我控制能力越低的人越容易犯罪。通過對集資詐騙罪判決書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該結論并不成立,甚至得出自我控制能力與犯罪性呈現(xiàn)正向相關關系的結論。本文研究認為,集資詐騙犯罪中“潛在犯罪人”群體年齡偏大,且無法通過提高受教育程度來達到控制犯罪的目的。因此,犯罪的一般理論并不適用于集資詐騙犯罪。
關鍵詞:集資詐騙犯罪;犯罪的一般理論;自我控制;犯罪性
中圖分類號:DF6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5099(2021)01-0043-11
一、問題的提出: 理論發(fā)展與犯罪防控的雙重需要
“犯罪的一般理論”需要從具體的個罪視角進行檢驗;對于集資詐騙犯罪而言,也需要根據(jù)理論來分析其原因,這也是理論發(fā)展與犯罪防控的雙重需要。
(一)犯罪的一般理論之適用范圍
“犯罪的一般理論”(a general theory of crime),亦稱為“自我控制理論”(self-control theory)[1],由美國犯罪學家Hirschi和Gottfredson創(chuàng)立[2],它是在集中了社會控制理論、日常活動、理性選擇等理論的有關概念整合而成。該理論認為,犯罪是犯罪性的表現(xiàn),而犯罪性的實質就是自我控制低,因此,自我控制低是犯罪和其他類似行為的根本原因[3]7。該理論自提出后,在解釋青少年犯罪問題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①,也開始應用于其他犯罪如家庭暴力犯罪[4];除理論應用外,也有對理論本身的合理性的檢驗的研究[5]。就理論自身來說,其面臨諸多爭議,比如理論不能解釋地域、性別、種族、文化等差異,理論忽略了同伴的影響,理論對于沖動性與非沖動性的劃分過于簡單,自我控制低僅僅是眾多犯罪原因中的一種,等等[3]22-24。除此之外,對于理論的應用范圍而言,是否能將其擴展到青少年犯罪問題以外,特別是用于檢驗集資詐騙犯罪等經(jīng)濟犯罪的問題,亦存在諸多爭議。
集資詐騙犯罪屬于經(jīng)濟犯罪,其與西方犯罪學概念下的白領犯罪有很多相似性?!鞍最I犯罪”這一概念由美國犯罪學家薩瑟蘭在1939年首先提出,將其界定為“由通過職業(yè)而受人尊敬的、有較高社會地位的人實施的犯罪”[6]。在經(jīng)歷了將近20年的空白后在薩瑟蘭死后,白領犯罪的研究卻一致停滯不前,只有少部分學者投身于此,“除了Gilbert Geis和Herbert Edelhertz等少數(shù)‘頑固分子,這個領域經(jīng)歷了20年的研究空白?!眳⒁夿raithwait J的《Corporate Crime in the Pharmaceutical Industry》(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84年版,第4頁)。,白領犯罪研究逐漸成為熱點[7]。經(jīng)過發(fā)展,白領犯罪脫離了以“犯罪人”對界定標準的定義,而成為了“非體力性的,通過隱蔽或欺騙的手段非法、無償獲取財產(chǎn)、商業(yè)利益或個人利益”的犯罪[8]。因此,我國很多學者就直接將白領犯罪與我國的經(jīng)濟犯罪作為同義詞替換。雖然有不同觀點,但大部分都同意至少白領犯罪屬于經(jīng)濟犯罪的范疇[9]。
然而,犯罪一般理論是基于個人原因的犯罪學理論,用來解釋大部分學者認為的由社會原因引發(fā)的經(jīng)濟犯罪可能并不合適。薩瑟蘭就曾認為,犯罪是由個人的和社會的病態(tài)現(xiàn)象引起的假設,并不適用于白領犯罪[10]。理論提出者也承認,容易被公眾認識的犯罪,要比那些不容易被公眾認識的犯罪更便于作為自我控制的量度指標[3]86。對這兩種觀點,筆者認為不能將其作為犯罪一般理論不能檢驗白領犯罪的依據(jù)。一方面,認為經(jīng)濟犯罪是由于社會原因造成,不能用個人犯罪理論來解釋的觀點,并沒有充分的證據(jù)說明。首先,如果預判犯罪是由社會原因或個人原因造成的,那么似乎就有了捆綁性質,即只能用個人原因理論解釋個人犯罪,這必定會引發(fā)社會控制理論擁躉的不滿。社會控制理論作為當今犯罪學理論中的王牌,不僅是經(jīng)濟犯罪,對于各類個人犯罪的應用也“游刃有余”。其次,到底是個人原因還是社會原因造成犯罪,不過是觀察角度的不同,并不能準確地得出結論。社會控制理論解釋經(jīng)濟犯罪,確實在說服力、合理性方面更勝一籌,但如集資詐騙犯罪這種大多數(shù)還有個人實施的犯罪單位犯罪率不高。,嘗試從個人角度對于犯罪成因做解釋,也未嘗不是一種途徑。另一方面,經(jīng)濟犯罪中有大量法定犯罪,很多經(jīng)濟犯罪相較于自然犯罪不易被公眾認知,這似乎是經(jīng)濟犯罪的“通病”。但是對比其他經(jīng)濟犯罪,筆者認為集資詐騙犯罪的公眾認知度還是較為廣泛的。對此,筆者對于集資詐騙犯罪的公眾認知問題進行了一個簡單的問卷調查,在220名被調查者中,有196人(89%)認為了解集資詐騙犯罪,其中139人(63%)能準確說出詐騙和非法集資的犯罪屬性。這就說明,如果單從公眾認知的角度來對集資詐騙犯罪進行排除,似乎理由并不充分。
實踐中,已經(jīng)有一些將該理論適用于白領犯罪的研究。例如,理論提出者就認為這是一個具有普世性的原因理論,特別強調其在白領犯罪應用中的可行性,并以金融詐騙類犯罪為例進行了實證檢驗[3]171-186。又如,曾有研究將犯罪的一般理論用于驗證白領犯罪[11],結果認為該理論并不能適用于白領犯罪,原因是其沒有考慮行為人的動機因素,而動機則會受到社會和組織發(fā)展的影響。然而,該次實證的白領犯罪非常廣泛,包括:金融機構貪污、賄賂、違反稅務規(guī)定、虛假申報、電信詐騙、毒品犯罪、通信偽造和金融機構搶劫等犯罪這也是論者在基于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得出的樣本范圍。參見Stanton Wheeler, David Weisburd, Elin Waring和Nancy Bodr的《White Collar Crimes and Criminals》(AM.CRIM. L.REV,1988年第25期,第331頁);Weisburd, David, Stanton Wheeler, Elin Waring和Nancy Bode的《Crimes of the Middle Classes》(CT: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1年版)。。這一范圍與Hirschi和Gottfredson在檢驗白領犯罪時選取的對象也有所不同,這種非常龐雜與寬泛的對象當然與“白領犯罪”的定義與范圍爭議有關,但是這種對象的不同可能會對結論產(chǎn)生不同影響。因此,從更窄的、無可厚非的研究對象入手,驗證理論的可行性可能更加準確。
(二)集資詐騙犯罪之防控對策
近年來,我國非法集資犯罪頻發(fā),特別在2018年頻發(fā)P2P“暴雷”后,非法集資犯罪已經(jīng)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危害。集資詐騙犯罪作為非法集資的典型罪名,是一種兼具詐騙與非法集資的犯罪行為,可以說是發(fā)生在經(jīng)濟領域內的詐騙犯罪,多是由于投資,或是投機行為造成的。研究犯罪產(chǎn)生的原因應當對癥下藥,有助于制定控制犯罪的刑事政策。
目前,我國學界對于集資詐騙犯罪的犯罪學研究,基本上以犯罪現(xiàn)狀—特征歸納—原因分析—防治對策的研究徑路展開本文通過“中國知網(wǎng)”,以“集資詐騙 犯罪學”為主題詞進行文獻檢索,共搜索到34條結果,除了少量新聞報道和案例分析外,大部分文章均為該大綱脈絡。參見李克勤, 朱劍冰的《互聯(lián)網(wǎng)自己詐騙犯罪及其應對》(犯罪學論壇:四)及吳燕純的《論PE類型集資詐騙犯罪的成因與防治》(湘潭:湘潭大學學位論文,2016年)。。這種研究徑路最主要的問題是缺少理論支撐,使得“解決問題”的對策在說服力上稍顯不足。這可能是由于集資詐騙犯罪作為我國特色犯罪,在眾多犯罪學理論“原產(chǎn)地”的國家法制下,很難找到直接對應的研究應用。正因如此,這個現(xiàn)象擴展到了理論公認的“白領犯罪”領域就有所改變。關于白領犯罪成因的研究,一些學者采用了社會控制理論、社會結構理論、差異交往理論、社會學習理論、社會分層理論等來分析[12],并將研究對象大量集中于犯罪主體,如民營企業(yè)家等[13]。
其實,英文語境下的相關主題犯罪學研究也有類似的經(jīng)歷,早期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白領犯罪”層面展開。自1939年美國犯罪學家薩瑟蘭提出“白領犯罪”概念以來,經(jīng)過發(fā)展,20世紀60年代以后,白領犯罪的概念早已脫離了以“犯罪人”對界定標準的定義,而成為了以犯罪行為為標準的定義,即“非體力性的,通過隱蔽或欺騙的手段非法、無償獲取財產(chǎn)、商業(yè)利益或個人利益”的犯罪[8]3。這使得白領犯罪的研究發(fā)生兩個方面的轉變:一是對象多樣化,除了犯罪人一些文章從自然人犯罪人的角度進行研究。(參見David Weisburd, Stanton Wheeler, Elin Waring和Nancy Bode的《Crimes of The Middle Classes》(CT:Yale University Press,1991年版);Laurie L. Ragatz, William Femouw, Edward Baker的《The Psychological Profile of White-Collar Offenders:demographics, Criminal Thinking, Psychopathic Traits, and Psychopathology》(Crim.Just.& Behavior, 2012年第39期,第978頁);Glenn D.Walters和Matthew D.Geyer的《Criminal Thinking and Identity in Male White-Collar Offenders》(Crim.Just.& Behavior,2004年第31期,第263頁)。、公司一些文章從單位(公司)犯罪人的角度進行研究。參見Robert A Prentice的《Beyond Temporal Explanation of Corporate Crime》(Va.J.Crim.L.,2013年第1期,第397頁);Nicole Leeper Piquero, M. Lyn Exum, Sally S.Simpson的《Integrating the Desire-for-Control and Rational Choice in a Corporate Crime Context》(Just.Q.,2005年第22期,第252頁)。等犯罪主體,還包括了被害人[14]等;二是范圍具體化,研究角度開始向具體犯罪延伸,如網(wǎng)絡犯罪[15]、貸款詐騙[16]等。當然,在成因研究上,均結合了犯罪學相關理論,從最開始薩瑟蘭用自己的差異交往理論分析,到90年代前后的“自我控制”理論[17],再到后來諸如理性選擇[18]、社會心理[19]等理論。可見,國外白領犯罪的研究已步入具體化、以行為為引導的階段,這也是為什么本文認為當前國內研究還停留在早期階段。前文提及,我國有不少學者將白領犯罪與經(jīng)濟犯罪作同義詞使用,亦有學者開始了具體犯罪與犯罪學理論結合的研究[20]。在此背景下,開展具體犯罪的結合犯罪學理論的研究是有必要且合理的。
因此,基于理論自身修正與集資詐騙犯罪成因研究完善的雙重原因,本文將以集資詐騙犯罪這一具體經(jīng)濟犯罪,作為白領犯罪犯罪原因研究具體化的突破口,以犯罪人為對象,結合犯罪的一般理論,分析該罪的犯罪原因,以期對該罪治理提供政策建議。
二、集資詐騙犯罪視角下犯罪的一般理論:適用前提與假設
在將犯罪的一般理論應用于集資詐騙犯罪之前,需要對一些概念性問題進行澄清與界定。例如,理論中強調的犯罪性(犯罪傾向)能否通過對已然犯罪的分析來驗證,如何對集資詐騙犯罪人進行自我控制能力的檢驗等問題。同時,也需要依據(jù)犯罪的一般理論作出本次研究的假設。
(一)犯罪性與犯罪的關系
犯罪的一般理論認為,自我控制低從犯罪的性質中,可以推斷出那些抑制自己不從事犯罪行為的人們,在達到邏輯上可能犯罪的年齡之前可能具備的特征。也基于此,在理論適用中,重點提到了青少年犯罪的問題。論者認為,缺乏自我控制并不必然導致犯罪,但可能會與情境條件或者個人的其他特征發(fā)生相互作用,自我控制高可以有效地降低犯罪的可能性[3]84。因此,“自我控制低”更多的是指一種犯罪性(傾向)的問題,而不是對于已生成的犯罪(行為)的問題。而本文以集資詐騙犯罪人為對象進行研究,實際上是對已然犯罪人的研究,是否可以說并不符合理論的設計初衷?
對此,雖然對已然犯罪的研究,確實與理論提出者的意愿相違,但如果是過于限制這種傾向性的條件,可能會使得理論僅能使用在青少年犯罪問題中,成為一種解釋年齡的理論,這也與論者的構想不盡相同Hirschi和Gottfredson將該理論運用于白領犯罪、搶劫、殺人等多種犯罪中。。筆者認為,實際上之所以研究犯罪性,是希望控制犯罪因素,預防犯罪,而通過對已然犯罪的研究,也同樣可以達到減少再犯或是預防犯罪的效果。易言之,不論是預測,還是通過結論反推,目的都是為了控制犯罪。在難以對犯罪性進行正向推導的情況下,反向推斷犯罪性因素,也不失為一種選擇。因此,筆者在下文的分析中,不僅檢測了因果關系,還增加了相關性的檢測,在因果關系難以證成的情況下,相關性結論也具有一定價值。此外,論者將對犯罪的一般理論應用在白領犯罪問題時,是通過白領犯罪人之前被逮捕的情況(再犯率)來判斷其犯罪性的,這實際上也是一種以已然犯罪人為對象的研究。
當然,基于這種犯罪性問題,本文研究還需要闡明兩個問題:一是本文并不是一個對比研究。如果想體現(xiàn)傾向性問題,對比是一個必要的條件。譬如,與非集資詐騙犯罪的犯罪人比較,或是與非犯罪人進行比較,因為缺少對比條件,使得本文結論的準確性可能會存在問題;第二個問題是犯罪性說明的是傾向性的問題,即會不會犯罪,而下文的研究將針對已然犯罪人罪輕罪重的問題,即會不會犯重罪,這也使得理論的使用性可能存在爭議。對這些問題,開放學者進行討論。
(二)自我控制能力的測量指標
犯罪的一般理論認為,自我控制低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缺乏勤奮、堅韌的精神;愛冒險、積極主動和注重體力;不穩(wěn)定的婚姻、友誼和工作記錄;認知水平低下;以自我為中心;往往會追求直接、非犯罪性的快樂,如吸煙、喝酒、吸毒、賭博等;對挫折的耐受力低,等等[3]85-86。后續(xù)研究中,學者基于此對低自我控制的測量開始了具體化、指標化的設計。最具代表性的是Grasmick的“低自我控制量表”[21]該量表包含了6個維度:沖動性(impulsive)、簡單任務傾向(simple tasks)、冒險性(risk-taking)、行動性(physical activity)、自我中心(self-centered)、情緒性(temper)。該量表在心理學領域有較多研究[22]。
然而,這種測量方法在本文中無法施行。自我控制能力確實應該是一項主觀性的評價。因此,絕大多數(shù)研究都是通過對研究對象進行心理測試的基礎上進行,也才有上述如低自我控制量表的研究方法。但囿于條件的限制,本文無法對集資詐騙犯罪人進行如上心理測試,而是通過判決文書中能提供的,犯罪人客觀方面的信息來判斷其自我控制能力的大小。本文將犯罪人的年齡和受教育水平作為判斷自我控制能力的兩個要素。對于年齡要素而言,犯罪一般理論不認為年齡是一種自我控制的因素,因為自我控制主要是犯罪性問題,而犯罪性相對來說是一個較為穩(wěn)定的因素,即使因為年齡的增長犯罪降低(年齡效應),也是因為某個年齡階段,個體找到工作、擁有穩(wěn)定伴侶、認知水平增加等這些自我控制因素發(fā)生變化,而導致的犯罪性變化。但是,在其他條件如工作、婚戀等情況不明之下,可以將年齡因素作為間接變化因素來看待。對于受教育程度(認知水平)而言,是符合犯罪的一般理論的設定的。對于集資詐騙犯罪人來說,當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對于事物的判斷力也越強,越能對合法性、道德性等問題有清晰的認知,越能功利地對投入產(chǎn)出作出判斷,也就越能有效地進行自我控制。
(三)基于犯罪一般理論的假設
根據(jù)犯罪的一般理論,犯罪性與自我控制能力成反比,自我控制能力越低,犯罪性越強;自我控制能力越高,犯罪性越弱。囿于本文樣本的限制,以及上文對于理論適用的分析,本文的假設為:刑罰結果與自我控制能力成反比,自我控制能力越低,刑罰越嚴重;自我控制能力越高,刑罰越輕緩。
三、集資詐騙犯罪視角下犯罪的一般理論的檢驗:樣本與變量
(一)樣本信息
本文通過“無訟”進行“集資詐騙”案例檢索本文搜集數(shù)據(jù)時為2019年6月至2019年9月,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幾乎處于癱瘓狀態(tài),無奈之下選取其他數(shù)據(jù)庫,鑒于北大法寶沒有犯罪人信息,因此,選用“無訟”平臺。后在偶爾裁判文書網(wǎng)能用的時候,亦在其上對一些案例進行搜索,結果與“無訟”無異。檢索時間為:2018年7月1日—2019年6月30日,檢索條件為:“案例”輸入“集資詐騙”搜索一審刑事判決書。,2018年7月1日至2019年6月30日共檢索到484份一審刑事判決書,又人工排除了沒有被判處“集資詐騙罪”的判決書,最后共對341份判決書、334個案件有部分案件在同一法庭同一時間分成了2-3份判決書撰寫,后續(xù)有關財產(chǎn)損失的部分,為避免重復,總量采用案件數(shù)量,其余總量均為判決書數(shù)量。進行了分析,共涉及犯罪人445名。有關樣本數(shù)據(jù)的基本信息如下:
圖1集資詐騙犯罪案件分布狀況圖2審理集資詐騙案件的法院級別從法院所在地看,334起集資詐騙案件中,審理集資詐騙案件最多的三個省份分別為河南36起,占比10.8%;湖南27起,占比8.1%;江西25起,占比7.5%;審理集資詐騙案件最少的三個省份分別為寧夏、甘肅各1起,占比0.003%;內蒙古、廣西各3起,占比0.009%;陜西5起,占比0.014%;見圖1因各地實際判決數(shù)量不清楚,無法得知上網(wǎng)的概率,且是短時間內,故對該數(shù)據(jù)不展開分析。。由于統(tǒng)計的案件均是一審判決,故有286起案件由基層法院審理,占比85.6%; 48起由中級法院審理,占比144%;見圖2。
圖3集資詐騙案件采用犯罪人公司形式犯罪從統(tǒng)計的集資詐騙案件犯罪形式來看,大部分犯罪人采用了公司形式進行犯罪,共有241份判決書顯示犯罪人采用公司形式,占到判決書總量的70.7%。其中,最多的是涉及投資咨詢、投資擔保、投資信息等投資類公司的判決書第二多的“公司”是指判決書中沒有明確種類的公司。,數(shù)量為106份,占到了公司類犯罪人判決書的44%,占判決書總量的31%,見圖3。
圖4集資詐騙犯罪人各年齡階段分布狀況445名犯罪人中,統(tǒng)計到422名犯罪人的年齡信息,其年齡階段跨越較大,年齡最小21歲,年齡最大72歲,平均年齡41歲,主要集中在32-50歲階段,見圖4。此外,還統(tǒng)計到了444名犯罪人的性別信息,男性348人,占78.4%;女性96人,占21.6%。
445名犯罪人中,統(tǒng)計到374名犯罪人的受教育程度信息:初中學歷149人,占比39.8%;高中或中專學歷95人,占比25.4%;本科或大專學歷84人,占比22.5%;小學學歷38人,占比10.2%;文盲或半文盲7人,占比1.9%;研究生學歷1人,占比0.3%;見圖5。
圖5集資詐騙罪犯罪人受教育程度情況此外,根據(jù)判決書,還發(fā)現(xiàn)了與集資詐騙犯罪人相關的其他情況:18起案件中,犯罪人呈現(xiàn)家庭作案的關系,10起犯罪人為夫妻關系,8起為家人關系這些犯罪并未全部判處集資詐騙罪,一些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但均為共同犯罪。;犯罪人中共有41人有前科記錄,只占到犯罪人總數(shù)的9.2%。其中,累犯12人,再犯22人,同時有累犯和再犯情節(jié)的2人,5人受過行政處罰,前科記錄中相關犯罪主要有盜竊罪6人、搶劫罪5人、故意傷害罪5人、詐騙罪5人(合同詐騙罪2人、詐騙罪3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2人。
圖6集資詐騙罪犯罪人被判處自由刑的刑期情況在刑罰層面,集資詐騙犯罪人被判處自由刑的信息統(tǒng)計如下: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以下(含5年)的55人,占比12.4%;5年以上(不含5年)10年以下(含10年)的138人,占比31%;10年以上(不含10年)的232人,占比52.1%;無期徒刑20人,占比4.5%。有期徒刑中,最短被判處7個月,最長15年,平均判處有期徒刑約9.68年(116.2個月),見圖6。
圖7集資詐騙罪犯罪人被判處罰金概況犯罪人被判處罰金刑的信息統(tǒng)計如下:被判處2萬至10萬(含10萬)罰金的209人,占比47%;被判處10萬(不含10萬)至20萬(含20萬)罰金的93人,占比20.8%;被判處20萬(不含20萬)至50萬(含50萬)罰金的120人,占比27%;50萬以上(不含50萬)罰金的4人,占比0.9%;被判處沒收財產(chǎn)的有19人,占比4.3%。有具體金額的罰金案件中,最小罰金數(shù)額為2萬元,最大為200萬元,平均每個犯罪人被判處19.47萬元罰金,見圖7。共有53名犯罪人被判處了剝奪政治權利,其中20人為因被判處無期徒刑犯罪,而被判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剩余33人,16人被判處剝奪政治權利2年,9人被判1年,5人被判3年,3人被判5年。
(二)變量設置
1.自變量—自我控制因素
根據(jù)判決書給出的資料內容,本文認為可以將自我控制因素分為以下兩種:一是犯罪人年齡。當年齡越大,個體成熟度越高,可能擁有穩(wěn)定工作、伴侶等的可能性也越大,個體自我控制能力越強;二是自我控制因素為個體的受教育程度(認知水平)。當個體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對于事物的判斷力也越強,越能對合法性、和道德性等問題有清晰的認知,越能功利地對投入產(chǎn)出作出判斷,也就越能有效地進行自我控制。
2.因變量—刑罰結果
本文將刑期和罰金兩個因素設置為刑罰結果要素。
四、集資詐騙犯罪視角下犯罪的一般理論:假設的檢驗
根據(jù)前述假設,本文分別對集資詐騙罪的自我控制能力和刑罰結果之間做相關性和因果性檢測。
(一)相關性檢測表
由表1可見,犯罪人受教育程度與刑期和罰金之間均呈現(xiàn)一定相關性,分別來看,犯罪人受教育程度與刑期之間呈正向相關,也就是說,受教育程度越高;而受教育程度與罰金之間的相關關系,并非線性相關,故難以說明其呈現(xiàn)何種相關關系。故犯罪人受教育程度越低,刑罰越嚴重,并不成立。
由表2可見,犯罪人年齡與刑期和罰金之間均呈現(xiàn)較顯著的相關性,且呈現(xiàn)正相關趨勢,故犯罪人年齡越低,刑罰越嚴重,并不成立。
本文還檢測了其他一些變量與刑期、罰金之間的關系,相關性檢測中發(fā)現(xiàn):刑期與罰金之間,刑期和罰金分別與被害人人數(shù)、財產(chǎn)損失、量刑情節(jié)之間都具有統(tǒng)計學上的相關性;與再犯、累犯這實際上也出現(xiàn)了與Hirschi和Gottfredson測試時的不同結論,他們對白領犯罪與自我控制能力關系的檢測就是通過犯罪人逮捕率來檢測的,但本文顯示二者并不相關。則不具有統(tǒng)計學上的相關性,見表3。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刑期與罰金之間,刑期、罰金與被害人人數(shù)、財產(chǎn)損失、量刑情節(jié)的相關性,說明這些要素均在對集資詐騙量刑中的考慮因素,他們之間相關性從側面體現(xiàn)了本次數(shù)據(jù)的可信性。
(二)線性回歸分析
為進一步確定二者間是否有因果關系,則繼續(xù)以刑期因為在相關性檢測中,我們發(fā)現(xiàn),罰金與犯罪人受教育程度不具有線性相關性,因此這里的線性回歸檢測無法進行。為因變量進行線性回歸模型分析。
通過表4顯示,犯罪人受教育程度并不與刑期之間呈現(xiàn)因果關系,犯罪人年齡與刑罰嚴重呈現(xiàn)因果關系,從回歸系數(shù)看來,犯罪人年齡越大,刑罰越重。故犯罪人自我控制能力低,導致其刑罰越重的假設不成立實際上相關性檢測中正向相關已說明這種因果關系不存在。?!皼Q定系數(shù)”即調整后的R2=0.289,意味著這只能解釋不同案件之間28.9%的刑期差異。也就說本文的這五個因素只能解釋較少案件,刑期的判決還受到除此之外更多因素的影響。
五、結論與反思
本文根據(jù)“犯罪的一般理論”設置的假設檢驗發(fā)現(xiàn),自我控制能力低并不導致集資詐騙犯罪,至少年齡和受教育程度低并不導致集資詐騙犯罪,反而年齡越大,集資詐騙犯罪人受到的刑罰越嚴重。這結論說明兩個問題:一是犯罪的一般理論用來解釋集資詐騙犯罪可能存在問題,自我控制能力低導致犯罪性強的結論并不適用于集資詐騙犯罪;二是對于集資詐騙犯罪來說,自我控制能力越高的犯罪人可能會犯更嚴重的罪行,從而被處以更嚴厲的刑罰。
(一)犯罪的一般理論不能適用于集資詐騙犯罪
對于第一個問題,需要對犯罪的一般理論適用范圍問題進行反思。從假設不成立的結論看,可能存在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本文選取了年齡和受教育程度兩個因變量作為自我控制能力的指標,而如果假設犯罪一般理論成立的話,本文則得出了相反的結論,可能的原因在于本文選取的這兩個指標并不能帶代表自我控制能力。自我控制能力其實應該更多的是一種主觀性的特征,例如犯罪一般理論認為的自我控制能力低就含有:缺乏勤奮、堅韌的精神;愛冒險、積極主動和注重體力;以自我為中心;往往會追求直接、非犯罪性的快樂,如吸煙、喝酒、吸毒、賭博等;對挫折的耐受力低等等 [3]85-86。這些指標只能在對犯罪人的心理狀況進行研究的條件下進行,如何將這種主觀特性通過客觀條件反映,至少在本文看來,這種客觀體現(xiàn)是否具有關聯(lián),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而另一種情況,假設理論成立,本文的變量設置也不存在問題,則說明犯罪的一般理論是不能適用于集資詐騙犯罪的,如此本文就對理論局限性提供了一次例證。自我控制能力低導致犯罪性高這樣的結論,對于集資詐騙犯罪來說并不能成立,因此,對于犯罪一般理論適用于白領犯罪的正當性還需要進一步討論。對于集資詐騙犯罪來說,既然自我控制能力低無法成為犯罪原因,是否需要進行反向思考,即自我控制能力高會導致犯罪;或者從別的非自我控制能力層面對犯罪原因進行研究,都會為下一步研究提供思路。
(二)教育不能有效防控集資詐騙犯罪
對于第二個問題,則需要反思年齡、受教育程度與犯罪的關系。首先看受教育程度因素。在一般犯罪的治理中,經(jīng)常提及以加強教育作為預防犯罪的一種措施,這實際上是與經(jīng)驗研究發(fā)現(xiàn)受教育可以抑制犯罪有關。學者認為主要原因在于兩個方面:一是基于功利主義,當行為人因其受教育程度高等可以獲得穩(wěn)定收入的情況下,對于實施犯罪行為的后果會產(chǎn)生不同的評估,這增加了其犯罪的成本;二是從教育的功能看,教育能使人樹立正確道德觀、增強守法意識,在意社會評價,從而減少犯罪的可能性[23]。對于第一個原因,如果這種前提能成立,就說明集資詐騙犯罪人在犯罪投入與收益的衡量上,比起其他犯罪可能有不同的結論。上文在樣本介紹部分曾提及,有70.7%的集資詐騙犯罪人采用了公司的形式,見圖3。很少有犯罪人兼任政府、事業(yè)單位等工作人員,也就是說大多數(shù)犯罪人的工作就是經(jīng)營其進行集資詐騙的公司。這種情況下,以犧牲穩(wěn)定工作為代價進行犯罪的情況不會發(fā)生,因為穩(wěn)定工作本身就是通過犯罪行為來維系的。因此,對于集資詐騙犯罪來說,通過提高受教育程度,導致犯罪成本升高,從而控制犯罪的政策,并不具備合理性。而第二個原因,有關教育能增強守法意識的問題。守法意識應該包含兩個方面的維度:一是對法的忠實情感,二是對法的合理性的認同[24]。教育更多地是提高對法的合理性的認同,但這個前提在集資詐騙犯罪中可能也會存在問題。雖然上述研究中并沒有論及集資詐騙犯罪人對其行為的犯罪性認知,但從筆者有限接觸犯罪人的經(jīng)歷來看,似乎這些犯罪人對于集資詐騙行為的應受刑罰處罰性并不十分認同。筆者在對公眾的問卷調查中也發(fā)現(xiàn),70%(N=220)的受調查者認為,集資詐騙犯罪的被害人是由于自身的貪利才導致被害。因此,這種通過提高受教育程度,提升行為人的守法意識,從而控制犯罪的政策,對于集資詐騙犯罪來說似乎也難以成立。
其次,通過上文的研究發(fā)現(xiàn),集資詐騙犯罪人的年齡越大,會犯越嚴重的罪行,從而導致更嚴重的刑罰。這與傳統(tǒng)犯罪治理關注的目標人群產(chǎn)生很大的不同。社會控制理論認為,當行為人年齡增長,其有穩(wěn)定社會交往、工作收入等可能性就越大,其就越能受到社會關系的影響,越不容易產(chǎn)生越軌行為。因此,想要控制犯罪,就應該關注社會關系薄弱的人群,其中就包括年齡較小的青少年。而本文的研究結論則說明,對于集資詐騙犯罪來說,年齡越大的人群反而越容易犯重罪。依前所述,樣本中的大多數(shù)犯罪人年齡集中在32-50歲階段,至少表明集資詐騙犯罪的可能群體屬于年齡較大的成熟人群,因此,不管是從被害人角度防范,還是實施其他預防犯罪的刑事政策,面向的群體可以考慮主要為中年人。
目前,對于集資詐騙犯罪犯罪人層面的預防措施幾乎真空。即使是“風頭正盛”的刑事合規(guī),因其主體多是對于大公司或是民營企業(yè)家而言,可能并不能“惠及”集資詐騙犯罪人如前文所述,目前集資詐騙犯罪主體雖然多以公司形式呈現(xiàn),還是以自然人犯罪為主,且似乎很難將其與民營企業(yè)家畫等號,即便民營企業(yè)家這個類別本身也需要界定。;而每年的“防范非法集資宣傳”活動,可以說主要是以(潛在)被害人為對象進行的被害預防宣傳。這實際上并不是一個全面的犯罪治理方式,難以實現(xiàn)全鏈條治理犯罪,而只能對犯罪進行事后管控。因此,研究如何加強對集資詐騙犯罪的預防治理,可以促進對集資詐騙犯罪的有效治理。筆者認為,可以在進行防范非法集資的宣傳活動中,不僅針對被害人進行防騙等宣傳,也需要對(潛在)犯罪人進行不能犯罪的宣傳,宣傳對象可以集中于中年人,也可以針對高知人群、咨詢類公司等進行宣傳。
參考文獻:
[1]GOTTFREDSON M,HIRSCH T.Self-Control and Opportunity[A]//BRITT C,GOTTREDSON.Control Theories of Crime and Delinquency Piscataway.NJ:Transaction Publishers,2003:5-19.
[2]GOTTFREDSON, MICHEL,TRAVIS H.A General Theory of Crime[M].Stanford 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325.
[3]邁克爾·戈特弗里德森,特拉維斯·赫希.犯罪的一般理論[M].吳宗憲, 蘇明月,譯.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 2009.
[4]KENT R.K,XU X H,ANGON S.Self-Control,Intimate Partner Abuse,and Intimate Partner Victimization:testing the General Theory of Crime in Thailand[J].Deviant Behav,2008(29):503.
[5]CHRIS S,STEFANIE E.Opportunities,Rational Choice,and Self-Control:on the Interaction of Person and Situation in a General Theory of Crime[J].Crime & Delinquency, 2010(56):167.
[6]SUTHERLAND E.H.White Collar Crime[M].New York:Holt, Rinchart& Winston, 1949:9.
[7]FRANCIS T.C, MICHAEL L.B.White-Collar Crime:holding a Mirror to the Core[J].Crime Just.Educ,1993(4):328-331.
[8]EDELLHERTZ H.The Nature, Impact and Prosecution of White Collar Crime[M].Washington DC:National Institution for Law Enforcement and Criminal Justice,1970.
[9]唐永軍.白領犯罪若干理論問題研究[J].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4(9):261.
[10]SUTHERLAND E.White Collar Crime:the Uncut Version[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83:264.
[11]MICHAEL L.B,ELIZABETH M.Are White-Collar and Common Offenders the Same an Empirical and Theoretical Critique of a Recently Proposed General Theory of Crime[J].J.Res.Crime&Delinquency,1992(29):251.
[12]賈元.犯罪社會學理論視野下的白領犯罪成因探討[J].法制與社會,2013(5):294.
[13]邵超.中小民營企業(yè)家融資類犯罪的制度原因探析——以“失范理論”為視角[J].刑法論叢,2015(12):510.
[14]NEAL S,GREER L F,MICHAEL? M.Long-Term Consequences of Victimization by White-Collar Crime[J].Just.Q, 1994(11):75.
[15]BRIAN K.P.White-Collar Cybercrime:white-Collar Crime, Cybercrime, or Both[J].Criminology, Crim.Just.L & Socy, 2018(19):16.
[16]SALLY S.S.Making Sense of White-Collar Crime:theory and Research[J].Ohio St.J.Crim.L,2011(8):481.
[17]TRAVIS H, MICHEL G.Causes of White-Collar Crime[J].Criminology,1987(25):949.
[18]NICOLE L P,EXUM M.L,SALLY S.Integrating the Desire-for-Control and Rational Choice in a Corporate Crime Context[J].Just.Q,2005(22):252.
[19]LAURIE L.R, WILLIAM F, EDWAR B.The Psychological Profile of White-Collar Offenders:demographics, Criminal Thinking, Psychopathic Traits, and Psychopathology[J].Crim.Just.& Behavior,2012(39):978.
[20]趙曉光.社會控制弱化與證券違法犯罪[J].河北法學,2005(6):77.
[21]ARNEKLEV B J,GRASMICK H G,TITTLE C R,BURSIK J R,R J Jr,R J.Low self-control and imprudent behavior[J].Journal of Quantitative Criminology,1993(3):228-229.
[22]屈智勇,鄒泓,張秋凌.基于自我控制理論的青少年犯罪研究:綜述[J].中國心理衛(wèi)生雜志, 2006(10):650.
[23]崔玉平.教育投資的非貨幣化收益——基于教育對犯罪程度的效應分析[J].教育與經(jīng)濟,2010(2):24-25.
[24]詹姆斯·戈登·芬利森.哈貝馬斯[M].邵志軍,譯.上海:譯林出版社, 2015:112.
(責任編輯:蒲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