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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zhàn)地斷鴻(外二篇)

        2021-04-07 04:18:08陳義芝
        湖南文學(xué) 2021年3期

        見過兩次陳義芝先生,一次在皖南,一次在臺北。

        在皖南敬亭山上,陳先生朗誦致玉真公主的一首詩,真是好腔調(diào)。那腔調(diào)讓我想起民國的腔調(diào),想起胡適。胡適的聲音,我聽過,紀念北大創(chuàng)辦六十周年的致辭,聲色清正,說一口干凈的白話文,含蓄委婉,不見官腔,更無學(xué)究氣。陳義芝先生也如此。

        臺北的飯桌上,陳先生笑容可掬,如秋月臨江般和藹颯爽,清雅極了,好看極了,也書生極了。彼此在街頭寒暄,握手,道別,也很民國。

        陳義芝一九五三年生人,祖籍四川忠縣,生于臺灣花蓮,成長于彰化。臺灣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香港新亞研究所文學(xué)碩士,高雄師范大學(xué)國文研究所博士。一九七二年開始寫作,以詩和散文為主。曾參與創(chuàng)辦《后浪詩刊》《詩人季刊》,擔任《聯(lián)合報》副刊主任(1997-2007),并于輔大、清大、臺大等校兼任教職,現(xiàn)為臺灣師大兼任教授。出版詩集、散文集十余冊,有英、日、韓譯本。論者稱許其詩作:冶煉敘事抒情于一爐,堂廡闊大,視野遼遠,為當代焦點詩人。

        陳義芝的散文也好,常見的好之外,難得有一種隔有一種澀,隔如“霧里看花”,況味是“高樹晚蟬,說西風(fēng)消息”。陳先生的行文常見心緒的“澀”,大抵他人生觀之一就是順從自然、天人合一吧。讀其文章,喜歡他把情感隱藏在字里行間,漫不經(jīng)心地落墨,自我的態(tài)度又堅定又決絕。

        臺灣散文常有一種淡淡的鄉(xiāng)愁,陳義芝還有清新之美。周作人認為現(xiàn)代散文應(yīng)是“記敘的,是藝術(shù)性的”,而且是“須用自己的文句與思想。”陳先生寫川軍抗戰(zhàn)的《戰(zhàn)地斷鴻》,是家史對國事的旁白與補注,令人不勝唏噓!那些過往的日常,簡單卻頗能觸動人心,情深雅重啊。

        ——胡竹峰題記

        今夜我在燈下想著父親。

        在燈下,我翻閱《滇西抗日血戰(zhàn)紀實》,想起抗戰(zhàn)后期,父親在五十四軍強渡怒江、仰攻高黎貢山的經(jīng)歷,清楚地又在各段硝煙文字中看到他當連長的身影。

        盧溝橋事變,父親被拉夫而出川。在上海的交通壕溝里,他搬枕木、抬鐵條,赤足棉花田被長鐵釘貫穿過腳板。守衛(wèi)南翔橋一役,以汽油、稻草設(shè)防,火焰沖天中憑一挺輕機槍擊退一排敵兵,當上中士班長。

        在這之前,他是效法桃園三結(jié)義仁字旗下的“袍哥”;是陳家山一家木廠、一大片梯田的三少爺;是長江上游忠州水岸販賣川芎、蟲草、貝母的商旅。民國初年的四川,軍閥交爭地盤,土匪收糧收餉,父親白天上私塾,夜晚逃土匪。及長,進過“邊防一路軍事學(xué)?!笔苡?xùn),也參加過四川軍。原有機會保送中央軍校,卻隨一陜西人學(xué)鑄幣,荒游各地。等積攢了錢想回家,不料夜半發(fā)生如《石壕吏》“有吏夜捉人”的情景,領(lǐng)了一套粗布軍服、一個新編的隊號,直拉到上海,從二兵干起。

        我在燈下想著父親辭世前幾年,由于握筆的手顫抖,不再寫字、寫信;長日坐在背窗的一張?zhí)梢?,一搖一晃地假寐。屋子沒開燈,有些暗,他的臉背光,更顯模糊,總要靠近才知道他是睜著眼或閉著。額頭滿載歲月的疲憊,薄唇緊抿而微凹,渾不覺客廳人聲的喧嘩。假日,我想帶他外出走走,多半時候他回答:“帶你媽媽出去散散心吧,我留著看家!”“隨他!”母親往往賭氣道:“一輩子就只喜歡和外人在一起。”外人,指的是父親的舊日戰(zhàn)友。

        我知道,母親并不了解父親。一個生于四川,一個長于山東,因戰(zhàn)爭逃難而結(jié)婚,婚后不數(shù)日,軍人父親即開拔上火線,年輕的母親隨一群眷屬,輾轉(zhuǎn)流徙,先到臺灣,半年后才遇見被共軍俘虜、憑一紙路條中途逃亡海南島、渡過海峽歸來的父親。命運曲折,生死折磨,會使一個人的心房像蜂巢層巖,一格一格儲存的不是蜜,是苦楚的沉積物。問題是誰能脫開現(xiàn)實的捆束,帶老去的他回到青年人生還沒有碎裂、憾恨還來得及收拾的時代。

        一九八七年,政府宣布開放探親,我計劃陪父親回四川。有一天,他在同樣未開燈而昏暗的屋里,講了一段一輩子令他愴痛的恨別。

        “一九三八年,最艱苦的作戰(zhàn)期,日軍攻下九江、馬當,國軍在江西與湖北交界筑防御工事,日軍隨即又從武漢背后來襲。你祖母病危,家中連催九封信。我全未收到,只字不悉,直到戰(zhàn)事告一段落,無意中聽一文書提及……”

        父親用四川話講武漢失守之際鄂北那場戰(zhàn)役。國軍在武漢整訓(xùn),他代理排長由徐家棚東行,渡江,防守田家鎮(zhèn),隸屬五十四軍八十三團第三營第九連?!霸跀硻C艦炮轟擊及毒氣危害下,苦戰(zhàn)兼旬,傷亡極大。九月底,九連奉命掩護五十四軍全軍撤退,在江邊的山頭布下三個排陣地,各領(lǐng)一挺機關(guān)槍……”

        我訝異已隔了半個世紀的事,他仍分明記得,如鄉(xiāng)音,如不斷溫習(xí)的郁結(jié)。

        “天麻漬漬亮?xí)r,哨兵傳報,江上有一群鴨子?!备赣H用望遠鏡凝望,發(fā)現(xiàn)日軍水陸兩用裝甲車上百輛浮在微明的江面,很快就會靠岸。但國軍在江邊挖有三公尺寬的暗壕溝,裝甲車上岸將陷住,暫時可以擋一陣。他重新查看自己這一排構(gòu)筑的工事:機槍在石崖底下,洞口有一大叢黃金柴掩蔽,射擊及裝彈匣的人都可躲在壕洞里。陣地前另有一條河,聽到河里的涉渡聲音,即“叭、叭、叭”三發(fā)點放。由于黃金柴擋煙,敵人不易發(fā)現(xiàn)機槍位置。

        雨越下越大,天雖放亮卻仍陰晦,隱約看見遠方山丘有日軍出沒。突見二崗哨踩水往回跑,緊急報告:敵人已連夜包圍此山,排哨已被俘,他二人因外出小解而得以突圍。

        “不久,日機臨空,機關(guān)槍、六○炮一起開打,陣地幾乎被打翻過來。從拂曉再入夜,連長負重傷垂危,另兩挺機槍沒了聲息?!备赣H說:”后來只剩我這一挺機槍還維持點放,一整天有槍響,敵人的部隊不敢貿(mào)然撲前?!鄙揭盁o絲毫蟲鳴聲,只有人的哀號、呻吟斷續(xù)起落。他想起漸漸沉寂的另兩個排陣地,前一夜還傳出蒼涼的三弦。衣褲被雨浸透,一陣陣寒意令全身更加酸痛。

        夜更深時,有戰(zhàn)友偽裝喊話:“陳連長!把你的機槍連拉到河邊防守。”目的是假造出一個營的聲勢。其實父親的排陣地只剩一槍、二人?!鞍取?、叭”,他以三發(fā)子彈點放作答。不久,后山團防部派的中尉副官循聲而至,手持黑巾遮蒙的五節(jié)電筒,問:”還有多少人?”說是奉團長令來查看?!边€有兩人?!备赣H說。

        “團長命撤守,但必須找齊三挺機槍帶回。”

        他們憑記憶的方位,摸黑尋找,由父親帶頭,與副官及彈藥兵,推開阻路的尸體。其中一具機槍管還是燙的,上頭血黏黏地俯伏一個殉職的弟兄。好不容易把機槍找齊,一人扛上一挺。原本通過山腰竹林即可達后防,此刻日軍不斷以燃燒彈轟擊,火光通明截斷了他們的去向,只得繞道,將三十分鐘的路程延長成三個鐘頭。途經(jīng)一座小廟,體力實在支撐不住了,有人提議休息。結(jié)果一坐下,三個人全睡著了。

        講述至此,父親起身開燈,上廁所。我記得他曾透露,少時遇一麻衣相士,注視他良久,說兩眼間凹下,乃山根薄弱之相,沒有憑依。又說,活不過三十一歲,正應(yīng)了一九三八這一年父親的虛歲。

        “朦朧中聽到大隊人馬走過的聲音,軍靴喀哩喀啦地踩在碎石路面。是日軍……”父親形容,那聲音直接踩在鼓起的耳膜、跳動的眼皮和腦神經(jīng)上,三人不約而同地坐起。中尉副官禁不住牙齒打顫,彈藥兵抓起槍想往外沖。父親伸手制止,等敵兵最后一小隊通過,三挺機槍往地上一架,密集卷起一排弧形火煙。敵人沿右邊大路竄逃,他們則乘隙扛槍從左側(cè)干河溝退走,直奔團駐地張家口。天亮以前槍聲不斷,野地不時爆燃開照明彈。從河床翻上另一條小路,他們鉆進了另一片樹叢。

        “身上的衣服被荊棘、利石刺得稀爛,血跡、灰土和汗水混黏在一塊兒。人人臉色灰敗,我嘴巴干嗆嗆,長滿了火皰,擠不出一點口水來。歸隊時,發(fā)覺全連只剩下七個伙夫、五個傳令,連同前線回來的我和彈藥兵,計十四員。上級從別連調(diào)撥來二員,計十六員新編成一排。全軍再度退往蘄春、黃岡時,已是十月初旬。團長再度下令新編的我這一排留守,阻截日軍!”

        父親說,拿下棋打比,這一排就是一顆犧牲子。結(jié)果這回敵人沒從正面攻打,繞過了隘口,直接干上主力部隊。雖然這一年子彈曾劃破父親后頸,命還是僥幸地保了下來。難過的是,在老家想兒子哭瞎眼的母親卻先走了!

        “家里寄的九封信,您都沒收到?”我問父親:“還記得信的內(nèi)容嗎?”

        “軍中怕影響士氣,全扣了。信是你姑媽寫的。第一信說:媽媽病重,請趕緊回來服侍湯藥……第二信說:媽媽成天念你之名,茶不思飯不想,喃喃道:‘家亨,喔,家亨回來了!有時精神錯亂,四壁亂摸,放聲大哭……第三信說:媽媽走了,喪事由前媽生的大哥、二哥變賣家產(chǎn)安葬……第四信說,你的孩子死了,你的妻子譚氏改嫁,你在國而忘家亡家……”

        淚水在父親眼眶打轉(zhuǎn),他的聲音開始嘶啞。出川前父親原已結(jié)婚,育有一女。不過年余,女兒竟然餓死,妻子被逼改嫁,古往今來亂世人的遭遇何嘗有異。

        往后幾封信,姊姊氣急地質(zhì)問他:怎忍心不回信?為何不回信?且追問部隊,這人是否已陣亡?果然已死,死在何處?當部隊轉(zhuǎn)進湖南常德時,又有一信,欲前來接陳家亨的靈回鄉(xiāng)。這時父親才看到信,他寫報告給團長說,戰(zhàn)事已告一段落,必先齊家才能報國,要求請假回鄉(xiāng)祭母。

        團長說:“戰(zhàn)事半個段落都沒有!任何人都不能請假。即使讓你請假,你回得了四川嗎?到處都在征兵、募兵……”

        父親的部隊從湖南搭貨車兩日夜到廣東;從廣東徒步一月余至廣西;再從廣西徒步四十天到云南。其間補給不足,水土不服,兵士精疲力竭,拉痢又患夜盲,散失近半。而抗戰(zhàn)八年的時間也才過一半,距反攻騰沖、血戰(zhàn)滇西還待三年。

        今夜我在燈前記下這一鱗半爪,想到父親晚年的無語,很像杜甫《垂老別》“棄絕蓬室居,塌然摧肺肝”描寫的心理:人生離合,哪管你老年還是壯年,從此與家庭決絕,肝肺為之痛苦得崩裂!

        一九八八年五月,終于我陪父親回到他闊別五十余年的家鄉(xiāng),人事全非,親長無一存者。又過十四年,他卸下身心重擔,埋骨于臺灣北海岸。

        洪水過后

        我兒時就讀的新港小學(xué)(彰化縣伸港鄉(xiāng)),創(chuàng)立于大正六年,公元一九一七年。洪流滾滾的“八七水災(zāi)”過后,泥漿、殘瓦未及清理干凈之際,我入了小學(xué),那已是一九五〇年代的尾聲了。

        一九五〇年代最鮮明的記憶,當然是水災(zāi)。童年畫面是從那一場景清晰起來的。

        一大早決堤的溪水就淹覆了村子,我被抱上村長紅磚房的屋頂避難,眼見附近的土埆厝不堪亂流沖擊浸泡,一間間相繼垮掉,豬只貓狗和家具也在水中浮沉、漂動。鴨子能劃水,一時三刻難不倒它,不像旱雞嚇得嘎嘎叫,三兩下滅了頂。“天空仿佛決裂的堤奔騰出萬鈞的水量落在這個城市”,十年后小說家七等生寫的《我愛黑眼珠》那場洪水,我想或即是以“八七水災(zāi)”為原型的。

        大雨落在城市,也落在鄉(xiāng)下,當時臺灣中部十三縣市都成災(zāi)區(qū),彰化受災(zāi)最嚴重,水深幾達三公尺。大雨仍然下著,頭頂上的毛毯吸滿了雨水,大人奮臂頂出空隙讓小孩蹲坐其間。屋頂高出水面一尺多,像一艘方舟,我第一次有了乘船的感覺。

        那時,父親在大肚溪口的農(nóng)場耕種,溪堤沖毀一千多公尺,耕地全完了,人也暫時斷了訊。傍晚,水退去大半,災(zāi)民從屋頂上下來,慶幸村子有這棟磚房保命。雜貨店老板捐出一筒米花給大家充饑,母親從水里撈起兩條大黃瓜掰開讓孩子解渴解饞。

        水井的水污染了,霍亂開始流行。那年秋天,時時聽說有人嘔吐,有人腹瀉,有人急速死亡。政府一面發(fā)放面粉、玉米粉、舊衣服等救濟物資,一面倡導(dǎo)注射霍亂疫苗。我不知疫苗是哪來的,也是美援嗎?隔個幾天就跑去衛(wèi)生所打上一針,自覺是模范小學(xué)生,也無人告知可不可以這么亂打。但幸好沒有不良反應(yīng)就是了。

        從人煙較密的泉州村搬到荒僻的溪底村,父親請人蓋了一戶竹編房,屋頂與墻面透風(fēng)的縫隙用布條塞住,經(jīng)不起海風(fēng)吹掀的薄瓦用石塊綁上繩索拉住,石灰墻碰不得,一碰就裂。冬夜除了穿透保安林的風(fēng)號,還有狗哭,鄰家相距數(shù)十上百公尺,遠遠傳來的狗哭聲夾雜著哀慘的氣聲,令人發(fā)毛,我于是老想著路邊田央的墳冢,小廟暗黑處矗立的神明,以及大葉林中吊頸的死貓。

        那時家人不說廁所,而說茅坑──確實是用香茅草圍搭而成的一個盛糞的坑,低頭看得到屎和蛆,家家戶戶都如此,傳說村人有踩空掉到坑里的。那時小學(xué)的廁所也是同一型,五六年級留校補習(xí)到晚上,最難堪的是碰上拉肚子,摸黑非得上大號不可,經(jīng)常倒吸一口涼氣,擔心臭氣堆里伸出一只手來。回到家,屋內(nèi)備有尿盆,只要晚上不解大便就沒心事了。阿盛《廁所的故事》描寫鄉(xiāng)下孩子在蔗田、溝邊就地解決排泄,用竹片、石塊揩屁股,確實是一九五〇年代成長于窮鄉(xiāng)孩子的共同經(jīng)驗。

        我問過父母,種花生、芝麻、西瓜、蘆筍的旱地怎來的?早年,荒僻的村落,土地政策未上軌道,誰勤奮“墾荒”,誰就能弄到幾分地。一九五〇年代末,父親已超過五十歲,他自行從木麻黃、合歡林中開墾出來的地只有一二分,另外三四分坡地是買來的,合共五六分,不到兩千坪,要養(yǎng)活一家八口,非常吃力。假日,孩子一起下田,主要的工作是提鉛桶從河溝取水澆灌,一次提兩桶,沿途免不了潑掉半桶,直接注入沙地的有限。日頭曝曬過的沙地無饜地張著大嘴,仿佛永遠濕不透似的。西瓜原該種在溪床,引水才方便,種在山坡地,是“逆天行事”,事半功倍,父親不得不雇工幫忙。出不起工錢怎么辦?就只能約定將收成的瓜果對半分。我記得紅瓤西瓜切開來顏色并不鮮艷,偏粉紅帶白,不甜,賣不出什么好價錢。那時,農(nóng)業(yè)改良的技術(shù)尚未引進,香瓜的滋味像大黃瓜,難得碰到一個香甜的;芝麻蒴果癟癟的沒太多籽,只能提到街上油行換幾瓶麻油;枯干的花生莖從土里拔起并不保證有累累果實,往往一片地六個麻袋裝不滿。收成的花生堆在屋內(nèi)輕易長出霉菌,麻袋一搬動,粉塵即四處飛揚。更難以抹去的記憶是:鄰居半夜遭惡賊敲開門,反綁雙手,一屋子花生被搬光,第二天掙脫后他手上的血痕,我仿佛曾親眼看見過。

        母親沒受什么學(xué)校教育,但能將她童年從家中長輩聽來的“巧、奇、冤”故事,轉(zhuǎn)述給孩子。黑夜海風(fēng)呼嘯的村落,我蒙住眼瑟縮在床上,腦子不斷出現(xiàn)那些野獸報恩、精怪尋仇的場景,如真似夢。

        旱地作物雖然耐旱,仍缺不得灌溉水,枯水季一旦上游截水,下游就要人命,爭斗、群毆多半是為搶水。據(jù)說一個月色半明的晚上,大肚溪兩岸人馬在溪床狠打了一架,有人斷臂、有人瘸腿,頭上纏著紗布,脖子掛著吊帶……那時,百姓爭執(zhí)未必訴諸法律,警察管不到的事情不少,人民也不期望法律一定可以討還公道。生存的縫隙很窄,人走的路同樣那一條,輕易被堵住或絆倒。

        一九六〇年代初,蘆筍、洋菇的栽種法引進溪底村,有人下鄉(xiāng)收購,制成罐頭食品外銷。蘆筍種子價格跟著昂貴起來,父親決定自行采收莖稈上的紅色漿果,浸泡在水里,搓去像涂了蠟一樣發(fā)亮的果皮,然后在水泥地上曬干。夏天,太陽火燙,陽光直射的水泥地如一具熱鍋,父親傾全力收獲的蘆筍籽一不小心都燙熟了,少許不死的種子在苗圃中剛長成,月黑風(fēng)高之夜又被人盜挖一空,地上只殘留了兩條車輪痕跡,此外別無線索。

        小學(xué)四年級時我曾拿一小瓶蘆筍種子送老師,那時老師薪資菲薄比不上一個泥水工,至今我還記得老師收下時的驚喜表情。那時種洋菇也吃香,不知父親從何得到菌絲,也許有農(nóng)會的人幫忙吧。他租了村子里兩間閑置的草寮,搭了竹編的層架,鋪上混合了稻草的泥土做洋菇基床,草寮中充滿潮濕土腥及發(fā)酵的氣味。我放學(xué)后每天背著手動氣壓式噴水器為菇床噴水,漸漸地率先冒土的洋菇像黑色天幕現(xiàn)出星點一般。眼看采收的季節(jié)來臨,不料草寮竟起火了。也許是有人蓄意縱火,也可能只是夜行路過的人無意中丟了一根煙頭。軋水機抽水滅火的速度太慢,火勢愈燃愈烈,終于付之一炬。大火夜半發(fā)生,我在人聲喧嘩中驚醒,站在自家院子茫茫然遙望百余公尺外通紅的火場,記憶就停格在那一刻。母親一直懷疑竹林邊上那家人嫌疑大,先是省籍隔閡心存芥蒂,復(fù)因?qū)Ψ揭恢荒鸽u走失,雙方爭吵過,但我實不愿相信有人這么忍心。

        父親栽種蘆筍、洋菇,在當年算是先鋒部隊,只怪運氣不佳,沒能發(fā)跡,但對一個軍中退伍的老兵而言,那一顆開發(fā)試探的心已夠神奇?!袄蠚q仔!”村里人背地里稱呼父親老頭子,沒有用上“老猴”,可見父親的人緣尚可。倒是鄰校的頑童,當我上學(xué)騎車經(jīng)過,有時會戲弄地叫我“阿山仔——豬”,不過等我向他們老師反映過后,這事情就不再發(fā)生,我也從來沒有被霸凌的感覺?!鞍⑸阶小焙髞韺懭胛叶嗍自娭校⑸阶兄鸽S國民政府遷臺的外省人。盡管生存艱辛,一九五八年彰化大肚溪的保安林,畢竟住下了七八個退伍軍人,光棍就地娶了妻,變成七八個家庭,安了家,落了戶:

        “阿山仔──”

        臺灣光復(fù)十三年了

        一群老兵退了伍,洪荒落戶

        “阿山仔──”娶同村河洛妻

        建草寮,辟地,養(yǎng)豬,生孩子

        在無知的海濱他們終歸于隱

        沒有節(jié)育措施的年代,很多家庭都生六七個小孩,養(yǎng)一大家人負擔沉重,通常能不餓著就好?!翱兹谧尷妗钡墓适?,特別切合當年生活教育所需,因為一個梨子必須全家人分著吃,渴望吃到而肯讓出的那份心,是值得鼓勵的。時至今日,一般孩子很難想象只能分嘗到一小片梨的景況。

        當年在鄉(xiāng)下,母雞孵不出的臭蛋也舍不得丟,即使是未能孵化的死胎,也當?shù)鞍踪|(zhì)進補。有一年冬天,屋檐下掛出一排肉色通紅的腌雞,原來發(fā)生了雞瘟,眼看著一只接一只搖搖晃晃沒來由地倒下,不及放血就死了,父親迅速宰殺,一律用腌臘肉的做法,制成了年菜。辛香料腌漬后又用煙熏過,略無異樣地好吃,完全顧不了衛(wèi)不衛(wèi)生的問題。

        除了養(yǎng)雞,也養(yǎng)鴨、養(yǎng)鵝、養(yǎng)豬。摘地瓜葉、煮地瓜藤,和上粗糠或豆餅喂豬;雨后撿拾肥大的蝸牛喂鴨;捉一堆蚯蚓喂小雞。河溝摸河蜆,田里釣青蛙,起個土窯烤地瓜……也都是年幼就能上手的粗活。

        若想學(xué)大人抽煙,就砍一截中空的干絲瓜藤點上火;想吃甘蔗,就追著載運甘蔗的牛車,在后頭抽拉。“猴囝仔!”趕車的大人并不太在意,只要甘蔗車的捆繩不被扯松脫,情愿讓孩子嘗嘗甜頭,口中呵斥一聲只是應(yīng)應(yīng)景而已。

        院子里的番石榴,不待黃熟就被摘下吃了,常有痾不出大便的孩子在野地急得大哭。臺風(fēng)打下的青木瓜,母親擦成絲托上面粉炸成油果子當零嘴;酸澀的桑葚不討喜,倒是桑葉煮水充當清涼飲料別有風(fēng)味??嚅幼顩]用,捏在手上、落在地上,都嫌它臭烘烘。

        洪水過后,同學(xué)口袋裝來顯靈的張玉姑神像卡片,我記得是彩色的,也許比紙牌大一點,或許就像現(xiàn)在NBA球星卡一樣。張玉姑原是一位溺水的女子,“八七水災(zāi)”過后出現(xiàn)顯靈事跡,村人生病禱問偶然神奇康復(fù),一傳十、十傳百,在溪口重建了小廟,香客蜂擁而來,甚至包了游覽車,直到政府下令禁止。

        洪水過后,我開始了小學(xué)生活。泉州村救命的屋頂以及溪底村庇護我七年之久的竹編房,都像是我人生前期的方舟一樣。那時我并不知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仍能一再回鄉(xiāng)探尋,哪怕與彰濱工業(yè)區(qū)毗鄰的全興工業(yè)區(qū)已霸占從前父親養(yǎng)護出的耕地,通往耕地的道路已被工廠圍墻阻斷,無從辨認;架在河岸邊的“李更全雜貨店”閉門荒棄久矣。

        今天春天,同學(xué)相聚于創(chuàng)校逾百年的母校,伸港鄉(xiāng)長之子曾國貴陪我重訪舊厝,有一識得的老鄰居略提了幾個村人下落:姚考上了郵差,李在醫(yī)院當警衛(wèi),柯被火車碾斃,曹遠去南部入贅一農(nóng)婦家,楊因腳爛住進療養(yǎng)院。說不清究竟是什么況味,洪水過后兩代人的時光埋成一個記憶的冢。

        海濱漁夫

        海濱漁夫不再捕魚,類風(fēng)濕關(guān)節(jié)炎破壞了他的膝蓋組織,強忍著疼痛,他只能在港邊瞭望船只,聽潮水拍打著堤防,看被拋棄的塑料瓶罐在港灣內(nèi)漂流。

        他原本已走出這一座漁村,走出這一小小的海灣,去到臺北,假日在一個文藝營隊,穿起花條紋襯衫,梳著分頭,眼梢有海風(fēng)的粗獷、岬角的鎮(zhèn)定。

        “將來寫詩要像老師一樣好!”他看著我,開門見山地表達,透露不識艱難的熱切、純真。我交還他的詩稿,提醒語言何妨更自然,詩意則宜雙關(guān),如流云有倒影。他很珍惜找到一家小雜志社擔任編輯,終于可以不要打魚,不必害怕暈船嘔吐而不敢吃早餐了。

        “我最瘦時只有四十五公斤,”他說,“一上船就吐,吃多少就吐多少。所以我早上出海前就不吃東西,空著肚子。每天都這樣,等下午船回港才敢吃飯。”

        編輯是他下船后在臺北的第一份職業(yè)。一個禁不起顛簸會暈船的青年漁夫到了陸地,從漁會到農(nóng)會一路找工作,從金山鄉(xiāng)前進到臺北,慢慢發(fā)展出文學(xué)喜好。我就是在耕莘寫作班遇到他的。

        “老師,什么時候您有空,我?guī)龊!!彼Uf。他父親是一艘大型漁船的船長,要調(diào)動其他小型海釣船,不難。不在浪頭上討生活,他的心反而有了海的明亮遼闊。讀他的詩,知道他有一個啞巴小弟,襁褓中發(fā)高燒失去語言能力,一輩子待在漁村幫人整理漁網(wǎng),不時發(fā)出“??!啊——”的尖叫或喉音,憤怒與郁悶都發(fā)同一的單音。他那首《魔術(shù)師——給啞巴小弟》的詩,起頭兩句:

        聽你的話如解一首晦澀詩

        聽我的話你總用手指折迭

        兄弟情切,因聲障無從表達,弟弟只能屈指比畫,做哥哥的他并無從會意。但在詩的結(jié)尾,他仍然對弟弟發(fā)出贊嘆:“宇宙大得如你手掌那么?。 币馑际堑艿艿氖终Z可變化出一個宇宙。

        在耕莘寫作班,他認識了一位叫小萍的女孩,同樣對文學(xué)懷有夢想,兩個人在親友祝福下成了家。妻子仍在工廠做工,先生換到一家經(jīng)濟研究社當雇員,都屬受薪底層,寄居于物價昂貴的大都會,心理壓力愈來愈大。

        “我很喜歡坐辦公桌,可是薪水低,小萍希望我去賣魚。賣魚的利潤比較大?!?/p>

        他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后,終于丟下筆桿,開一部小發(fā)財車改行賣魚了。為了搶到魚貨批發(fā)市場的停車位,凌晨兩點得從家里出發(fā)。燈光與人聲喧嘩的魚市四點開賣,新?lián)粕习兜聂~分裝成一箱箱五六十斤重。他說車子停近一點就少走一段路。如果來晚了,不是怕標不到魚,而是怕?lián)尣坏酵\囄弧?/p>

        夫妻倆聯(lián)手主持的“金山漁家”店號,在永和市場,從早上六點一直賣到下午三點,風(fēng)雨無休。他從初中就上船捕魚,吃過海上的苦,懂得各種魚性,隨口講兩句都令人覺得新奇,魚貨又新鮮,很受主婦歡迎,一天要賣兩百多斤。拼死命干活,不到三年就買下一棟自己的住屋,不必再花錢租別人的房子。小孩交給遠方的岳母帶,一個禮拜探望一次,夫妻每周日下午收攤,開一百公里路去看孩子,靠罐裝濃茶驅(qū)趕睡蟲。

        “日子很寂寞,因為遠離了寫作的朋友?!彼f,在發(fā)病之前,不知無止盡的疲倦是會傷害免疫系統(tǒng)的。不喝咖啡,他一向喝烏龍茶提神,從一天一罐、兩罐增至三罐。終年沒有放松的一刻,更要命的傷害是睡眠不足。

        “船員還有嘻嘻哈哈打鬧的娛樂,我賣魚,沒有時間休息,所以愈來愈不愛說話?!?/p>

        那一天,是星期天,探望孩子的日子。魚攤收市他就覺得眼皮不聽使喚,全身燥熱,冰過的烏龍茶連喝五罐,情況仍未改善,勉強開了車上路,去岳母家,心頭急慌慌的。晚飯后折返,躺倒在客廳沙發(fā)就起不來了,肩頸僵硬,頭痛欲裂,兩眼睜不開……初步診斷為類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那年他三十六歲,“金山漁家”的店招不得不卸下。在不明疼痛底細的情況下,只能不停尋醫(yī)或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行動一天比一天困難,并發(fā)躁郁癥。

        距發(fā)病五年,協(xié)議離婚,放棄小孩撫養(yǎng)權(quán),沉默地回到出生地:金山。他清楚記住了那一個使他變成社會邊緣人的日子,一個讓他畢生痛楚的臨界點。

        無望的日子,他拿頭撞墻,撞成腦震蕩送醫(yī),護士問為什么要撞?他回答:“懊惱?!崩子甑耐砩纤苍弥说稕_出家門,家人在海堤上將他拖回來。不久,他就進了宜蘭一家精神療養(yǎng)院。

        “醫(yī)院離海邊很近,但看不到海,海被山嶺遮住了?!彼嬖V我,每月領(lǐng)七千救濟金,住療養(yǎng)院花六千元,剩一千零用。

        “醫(yī)院的人很兇,不聽話會被綁在鐵欄桿上?!泵扛粢粌蓚€月,他總是突然打來一通電話?!半娫捯彩鼙O(jiān)控,”他低聲在那頭說:“我騙他們要打給家人。如果說打給老師,會不準?!?/p>

        我不知實情如何,但他擔驚受怕的心可想而知。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往往是他精神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他舍不得一下子就掛掉,滿腔的怨悔,剛化去一些,旋即又因寂寞而滋生起來。他很可能會在那里待上一輩子,但妹妹不忍心,前年接他回老家。他也極力想擺脫精神病的控制,求醫(yī)生換處方,試著減少某些令他昏沉的藥。

        回到金山,他有了自己的電話,但折騰這么多年,能打的電話寥寥無幾?!爸挥欣蠋熥钐畚摇泵看温犓@么說,我都黯然。他住在緊鄰漁港的一個小坡上,低矮的水泥瓦房,潦草地涂布著防漏的黑色柏油,一尺半見方的小窗用塑料板蓋住。窗子面東北方,冬天吹東北季風(fēng)。這里原是漁人宰殺魚的魚寮。

        我造訪過兩次,第一次先約好他在家等。刻意騰空的沙發(fā)是他每晚輾轉(zhuǎn)的小床。我問:“你沒有床嗎?”他打開另一間一坪的小屋說有。那是沒有窗的里屋,和沙發(fā)一樣局促的床板上堆滿了雜物,頂上吊一盞四十瓦燈泡。太封閉了,難怪他寧愿睡在外屋沙發(fā)上。角隅有兩座書架,大多是新潮文庫的書和一些詩集、詩選集。《白鯨記》《日常生活的精神分析》《自我影像》《草葉集》《坎特伯里故事集》……幾乎全都是倒放的,像他的人生,顛倒而且閑置了??諝饫镉幸还擅刮?,我提醒他要開窗。他說好。我說睡沙發(fā)不是辦法,你要把里屋的床整理出來,睡床上,不關(guān)門,把門當窗用,使空氣流通。他也說好。他搬出兩疊手寫的詩稿,我挑著看,指出某些地方須刪節(jié)。我告訴他龐德的《在地鐵站》,原長三十行,刪成十五行,最后定稿只剩兩行;艾略特的《荒原》原長八百余行,定稿也不過一半。我和他一起刪他寫的《紀念碑之花》,從三十幾行改成二十行,節(jié)奏從疏漸密,意涵從不明漸覺飽滿。我為他的詩能改造而快慰,他則為自己作品的新貌而興奮。

        臨去,他陪我往左邊的沙灘走。攀爬右邊的防波堤對他而言太辛苦。許是心情變好,我覺得那一天的海浪特別好看,秋天的夕暮,天氣還不冷,海水一波波涌向沙灘,金黃的沙粒吸滿了水,倒映出天光,幾疑是一面水鏡。海浪嘩嘩唰唰,先是低伏,緊跟著高起,卷動沖前,后面又一浪壓下,碎浪滾進白沫里。

        “海浪是舞動的梯田!”他脫口而出。我看著浪,無語,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就這樣潮水日夜般推移著,徒然無助。

        上個月,氣溫驟降至十度,我途經(jīng)北海岸,不期然想起那小海灣,方向盤一轉(zhuǎn)就進了漁村。環(huán)抱村子的青山沐浴在濕泠的云霧里,瓦舍密集處有幾團藍色炊煙。我四下張顧,在老舊的屋群中矗起了一座突兀的新樓,細看其他房屋,原來也貼有雜花色小瓷磚,這村子的外貌與山海并不相融。他住的黑灰色魚寮最不起眼,反倒最自然,像巖石、海風(fēng)、土地一樣近乎原生。門上掛了把鎖,想必又就醫(yī)去了。

        我一個人往燈塔方向走。海堤下方布滿塑料袋、檳榔汁、紙屑、魚骸,還有沉沉一股尿臊味。爬上高堤,整個村落與蔚藍無邊的海景都出現(xiàn)在眼底,漁港被石巖圈住,巖頂是青蒼的小山,漁村錯落在巖腳上。

        白浪激濺于岬角兩側(cè)。只一堤之隔,藍海就無法洗刷陸地肆意的污染。我很訝異,不是假日竟有那么多人四散在各處釣魚。有一種黃翅扁身手掌大的魚,釣客說叫“赤翅仔”。

        “明明是黃色,為什么叫它赤翅仔?”我問。

        “哪知啊──”

        另一種圓球型如刺猬,產(chǎn)自于大海,竟說是“河豚”。看來也無從究理。

        他們抽著煙,在風(fēng)里大聲說:“失業(yè)了,來這里上班?!北袄镉凶钚迈r的沙西米;尿急了解開拉鏈就地揮灑。

        漁村的婦人多半忙著做箱籠繩釣的前置作業(yè),把墨魚肉密實地鉤在一個個四方形的箱子邊。面海的小餐館不見任何人,收音機仍有一搭沒一搭地唱著臺語歌,飄出門外,斷續(xù)在風(fēng)里。偶爾聽到漁船引擎聲,緩緩越過燈塔,進入航道?;睾降臐O船在晃動的波光里,跟午后漁港一樣疲憊。

        我遙望海堤,想到我寫詩的小兄弟仍在與精神病和日漸惡化的類風(fēng)濕關(guān)節(jié)炎搏斗,他能夠靠意志擊敗命運加諸其身的挫折嗎?這海灣若在荷蘭或日本,將是多么美麗的漁灣啊。然而,在這里,那些被拋棄的垃圾,什么時候才會被注意到?而我的小兄弟,也只能日日看著港灣內(nèi)漂流的瓶罐,聽潮浪洶涌地拍打。

        責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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