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平

誰也無法抵擋歲月的摧殘，如何安度晚年是我們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問題，尤其是當人老患病失能而子女無力照顧、好保姆又難找時。

2020年12月18日下午，陳國茹像往常一樣，和托老院的老人們一起唱歌，老人們邊唱邊拍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陳國茹走到因為中風失語的江奶奶身邊，“您可以在心里和我們一起唱！”江奶奶笑著親吻陳國茹的手，把肩膀依在她的身上。

對老人們而言，托老院就是他們溫暖的家，而陳國茹就是他們的親閨女。

將心比心，她為失能老人開辦托老院

陳國茹是江蘇省揚州市江都區(qū)人。她的母親先患上帕金森癥，后因股骨頭壞死而癱瘓在床。陳國茹專門請來保姆照顧母親，可她發(fā)現(xiàn)保姆并不盡心，母親身上竟然出現(xiàn)好幾處褥瘡。

在縣城做物流生意的陳國茹每天牽掛著母親，只要有點兒空閑就跑回家。每次回家，她都發(fā)現(xiàn)母親眼里含著淚水、滿腹委屈的樣子?？伤龁柲赣H，母親卻緘默不語。直到后來她才明白，母親是擔心說保姆壞話后，保姆會對她更加不好。陳國茹連換了五六個保姆，卻沒有一個讓人滿意。

“為什么保姆就不能把病人當成自己的家人盡心照顧呢？”陳國茹的心里很難過。她只好在縣城和家鄉(xiāng)兩地奔波，無論工作多累，回家多晚，都會為母親擦洗身體，陪母親聊天。

禍不單行，母親癱瘓6年后，父親因為中風也癱瘓在床。盡管有保姆照顧，她也盡量回家探望，但父母的身體還是在病痛中漸漸衰弱下來，在2010年相繼去世。每當夜深人靜，陳國茹想起父母臨終前的情況，心里不免隱隱作痛。一頭是維持生計的工作，一頭是年邁多病的父母，這是每個家庭都面臨的難題。如何為這些家庭分憂，讓患病老人有尊嚴地度過余生？既然我有照顧老人的經(jīng)驗，何不成立一家托老院，來照顧更多的老人呢？一年之內痛失雙親的陳國茹想把愛傾注到更多老人身上，了卻心中的遺憾。

聽說陳國茹要放下15年的物流生意，開辦一家托老院，三個姐妹沒有一個同意，“父母剛走，你又不是不知道伺候老人有多辛苦。”“伺候一位老人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多位重癥老人?！标悋阒澜忝脗冃奶鬯?，可她認準了這件事，“正因為看咱爸媽臨終前受罪，我才想讓更多老人有尊嚴地度過余生?！?/p>

得到丈夫李應康的支持后，2010年底，陳國茹租下一個200平方米的小二樓，成立了江都區(qū)第一家托老院，主要接收中風、癱瘓、阿爾茨海默癥等失能老人，幫助他們康復護理和功能訓練，致力于臨終關懷。

第一位老人徐老太患有阿爾茨海默癥，她的女兒工作很忙，實在無暇照顧。“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老人的！”第一個客戶上門，陳國茹很激動，和徐老太同吃同住，每天陪她聊天，怕她晚上亂跑，還把自己的床擋在門邊。

萬萬沒想到，陳國茹上廁所的工夫，徐老太就不見了。這可把她急壞了，托老院附近就是菜市場，人多車多，萬一老人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辦？陳國茹跑下樓，邊和周圍人打聽邊尋找?？砂胄r過去了，還是沒找到。陳國茹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只好給徐老太的女兒打電話：“孩子，對不起，我把你媽看丟了！”“沒事，阿姨，你不用著急，我媽經(jīng)常跑丟，我這就報警?！毙炖咸呐畠翰]有責怪陳國茹。

還好有好心的路人把徐老太送到了派出所，民警給陳國茹打來電話?！拔遗畠簛砹耍　睙o助的徐老太坐在墻角的板凳上，一看到陳國茹就露出憨憨的笑容。這一聲“女兒”讓陳國茹既心酸又感動，頓時濕了眼眶，“您怎么跑出來了？”她連忙走過去。徐老太緊緊拉著她的手，生怕自己再走丟。

漸漸地，陳國茹發(fā)現(xiàn)患有阿爾茨海默癥的老人晚上精力旺盛，喜歡亂跑，她就讓徐老太白天在院子里多做運動，精力發(fā)泄完了，晚上就能睡個安穩(wěn)覺。

代子女盡孝，老人的身和心都要關照

陳國茹把老人當親生父母一樣照顧的事情漸漸傳開，入住托老院的老人多了起來。2011年初，一位叫劉文秀的老人被子女送到了托老院?！拔覌屇X干出血，醫(yī)生說她最多能活半個月，我們就把她交給您了，希望她走得安詳！”劉文秀的子女都在外地工作，無力照顧母親?！澳銈兎判?，我會盡力讓老人舒服一些！”看著意識不清的老人，陳國茹一陣心疼。她發(fā)現(xiàn)老人大小便失禁，每次都拉稀，就每天喂老人饅頭，以免對腸胃造成刺激。40天后，劉文秀老人大便不再失禁。兩個月后，她竟然能坐起來了。陳國茹讓她坐在沙發(fā)上，開始喂她稀飯，扶著老人做簡單的康復訓練。

漸漸地，奇跡發(fā)生了，劉文秀竟然能像正常人一樣活動自如，“沒有俺閨女伺候我，我早就去世了！”老人逢人就夸陳國茹。她的子女也對陳國茹充滿感激，找來電視臺專門對這件事進行報道。在陳國茹的用心照料下，劉文秀老人在托老院生活7年后安詳去世。

托老院的口碑越來越好，住進12位老人之后，陳國茹招了一名護工。托老院只有20張床位，住滿后就無法再接收失能老人。正當她陷入窘境時，江都區(qū)婦聯(lián)了解到她的情況，主動提出將區(qū)仙女鎮(zhèn)敬老院內閑置的一棟樓房租借給她。

為了讓老人們住得舒服些，陳國茹瞞著丈夫把為兒子準備的婚房賣了，投資20多萬元裝修托老院，在走廊上加裝了老人健身用的扶桿，每個單元配備浴室和空調，并安裝了監(jiān)控攝像頭，配備了各種康復器材。2012年，托老院更名為“好蘇嫂托老院”。

2014年國慶節(jié)前兩天，派出所送來一位老人，“這老爺子在家放火燒兒女的房子，臨時放你這兒待兩天。”老爺子名叫黃德福，老伴死得早，他一個人把4個兒女拉扯大。如今他年紀大了，子女們商量后，決定輪流接他到自己家里照顧，可老爺子到誰家和誰吵，還亂砸東西，弄得沒有一個孩子敢把他帶回家。

陳國茹把他帶到一個房間，看著雪白的床單，像賓館一樣的待遇，黃德福高興地說：“終于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第二天，陳國茹正在另一處托老院查房，突然接到護工的電話：“院長，你快過來吧！老爺子發(fā)火了，把窗戶和坐便器都砸了！”陳國茹馬上趕了回去。

“您是在這里住得不舒服嗎？”陳國茹感覺老人有心事，決定好好和他談談心。可無論陳國茹說什么，黃德福也不講話。陳國茹卻沒有放棄，堅持陪著他。直到后半夜，老爺子才打開話匣子：“小陳啊，我是心里不平衡，我為兒女付出那么多，到老了卻沒人愿意要……”老人有些哽咽?！皟号皇遣灰?，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您這樣做，他們更不敢伺候您了！”陳國茹耐心地開導老人?！拔揖拖矚g喝兩杯酒，一天兩頓，可他們卻不知道……”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難掩心中的落寞。“這樣吧，您把我當女兒，我來伺候您！現(xiàn)在咱們先好好睡一覺！”

第二天，陳國茹為老人準備好酒菜，陪他邊喝邊聊。“好久沒吃得這么舒服了！”老人喝得滿面紅光，再沒有做出過激行為。陳國茹知道老人根本沒病，只是需要傾聽和理解。黃德福的子女們沒想到剛剛在托老院住幾天，父親的性格就變了，陳國茹又趁機和他們溝通。后來，子女們每周都為父親送酒，還對陳國茹表示了深深的感謝。

老人的身體健康很重要，心理健康也同樣重要。為了照顧好老人們，陳國茹堅持自我成長，不僅學習了營養(yǎng)師技能，2016年又專門到武漢學習心理學，并且考取了國家心理咨詢師資格證。

全家加入托老院，齊心協(xié)力讓老人有尊嚴地度過余生

陳國茹自從辦了托老院，就沒在家里住過一晚。丈夫李應康在外跑銷售，一有時間就來托老院幫忙。他知道妻子做的是善事，所以她的任何決定他都支持。他們的兒子陳邦玉大學畢業(yè)后，在北京發(fā)展成為小有名氣的燈具設計師，女朋友孔德鳳在上海一家大型化妝品公司做經(jīng)理助理。

一次，陳邦玉帶女朋友回老家?？吹侥赣H辛苦地為老人們忙前忙后，甚至沒時間和自己多說幾句話，他的心里很難過。母親在替別人的兒女盡孝，可等她老了誰來盡孝呢？如果自己在北京安家，將來根本照顧不了父母。

于是，陳邦玉和女朋友商量，想回來給母親幫忙。善良的孔德鳳也被陳國茹的大愛感動，毫不猶豫地答應加入托老院?！澳銈円貋?？干這行可是要吃苦的！伺候老人，一會兒也走不開，整個人都要扎在里面。”陳國茹不相信年輕人喜歡干這行?！皨專以诒本┮荒昊貋硪淮?，最多兩三次，您算算，我這一生還能見您幾回？我還是回來幫您吧！”陳邦玉誠懇地說。聽了這番話，陳國茹的眼淚掉了下來，和老人們相處多了，她的心越發(fā)柔軟。兒子說的何嘗不是？母子一場，能真正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又有多長呢？兒子的這份孝心打動了她。

2013年初，陳邦玉和女友孔德鳳雙雙辭職來到托老院。陳邦玉負責方案宣傳、客戶管理和健康信息管理;孔德鳳負責網(wǎng)上申報，為老人們采購生活用品等工作。

“孩子，真是對不起，為了托老院，媽把你們的婚房給賣了，要不我貸款再買一套吧？”陳國茹為小情侶操辦婚事時，內疚地說。“不用買了，我們就和您一起住托老院！” 孔德鳳爽快地說?！皨?，我倆早就商量好了，我們的婚禮也在托老院辦！”陳邦玉知道媽媽放心不下這里的老人，老人們有的癱瘓在床，有的坐輪椅，到酒店去參加婚禮太不方便。孩子們這么體貼，陳國茹很欣慰，但她還是感覺委屈了他們。

5月25日，陳邦玉和孔德鳳在“好蘇嫂托老院”舉行了婚禮。托老院的100多位老人和敬老院的70多位老人都出席了這場特殊的婚禮?！盃敔斈棠?，我們來給你們敬酒了！”老人們一張張布滿皺紋的臉樂開了花，“沒想到這么大歲數(shù)，還能參加人家的婚禮！”老人們感動得不知說什么好。沒有豪華的排場，沒有耀眼的燈光，這場婚禮卻別具意義。

有了兒子和兒媳的加入，陳國茹如虎添翼，托老院入住失能老人200多位，聘請護工50多人。護工吉文說：“這里充滿了人間真情，我要像陳阿姨一樣，好好幫助失能老人，回報社會?！?/p>

8年前，吉文的母親劉玉琴慘遭車禍，生命危在旦夕，當時只有17歲的吉文不得不放棄學業(yè)照顧母親。陳國茹聽說后，便把母女倆接到托老院照顧，而且不收費用。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劉玉琴的生命延續(xù)了一年。臨終前，她拉著陳國茹的手流下眼淚：“我把吉文托付給你了……”“你放心吧，我會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吉文！”劉玉琴去世后，吉文放棄升學加入托老院工作，無微不至地照顧老人。抱著做善事的初心，陳國茹還收留了很多交不起護理費的孤寡老人。

為了豐富老人們的生活，陳國茹經(jīng)常租車帶他們去逛新城、花園、公園。老人們開心地對她說：“你做得比我們子女還要好，他們都沒時間帶我們去逛?！?019年重陽節(jié)，陳國茹為老人們舉辦九九重陽活動。歡歌笑語過后，老人們圍坐在酒席旁進餐，每桌都有兩名護工為老人夾菜、喂飯。有的老人因為中風不斷流口水，護工耐心地一遍遍為老人擦拭。前來參加活動的家屬們看后都非常感動：“我們親生子女也做不到這樣?。　薄案兄x你們善待每一位老人！”家屬們把一面錦旗送到陳國茹手中，上面寫出了每個人的心聲：替子女盡孝，為政府分憂。

如今，陳國茹的托老院先后為1000多位老人提供過養(yǎng)老護理、康復訓練和臨終關懷服務?！昂锰K嫂托老院”先后獲評區(qū)、市、省級巾幗文明崗，不僅成為區(qū)婦聯(lián)的一個品牌，在全省婦聯(lián)系統(tǒng)也獨樹一幟。陳國茹本人先后獲“全國敬老愛老助老模范人物”“江蘇省百家孝星” “揚州市優(yōu)秀創(chuàng)業(yè)女性”“江都區(qū)十佳巾幗標兵”等榮譽稱號。她的家庭先后被婦聯(lián)推選為江蘇省最美家庭和全國最美家庭。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标悋闳易鹄稀劾?、敬老，在平凡中見證偉大，用善行傳遞真情，讓更多老人有尊嚴地度過了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