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蓉蓉
(重慶科技學院人文藝術學院,重慶 401331)
關于重慶抗戰(zhàn)期刊的研究,學界以往集中于對“八年抗戰(zhàn)”時期出版期刊的探討,取得了豐碩成果。近年來隨著“十四年抗戰(zhàn)”概念的提出,抗戰(zhàn)出版史研究的時間和空間維度得到了擴展,一些期刊得以重新進入研究視野?!渡匠恰肥?0世紀30年代在重慶出版的一種文學期刊,活躍于抗戰(zhàn)早期的重慶文壇。周曉風主編的《20世紀重慶文學史》指出:“20世紀初期重慶小說整體水平的提高,有賴于20世紀30年代中期以后《沙龍》《山城》《春云》等一批專業(yè)文藝刊物的出現(xiàn)。”[1]搜集整理《山城》期刊史料,分析其出版歷程、編輯話語,闡述其媒介功能,有助于還原戰(zhàn)時重慶文化現(xiàn)場,從而對“十四年抗戰(zhàn)”視野中的重慶期刊有更深入的認識。
就目前掌握的史料來看,《山城》于1935年5月創(chuàng)刊,1937年3月出版革新第2期后而??T摽且环莸湫偷耐穗s志,最初由胡靜屏、胡青萍、李依若、王橙紫、廖翔農5人負責;至1936年1月第1卷第3期,編輯隊伍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李依若退出,周霜瘦與吳猺曲加入?!渡匠恰纷畛跤烧孛饔∷⒐居∷?,新生命書店、北新書店、開明書店經(jīng)售;1937年1月出版革新第1期,改由今日出版合作社總批發(fā)。肇明印刷公司是20世紀30年代初期重慶較大的印刷局,其“用具鉛石印兼?zhèn)洌⒛苡¤\鐵上之花紋,兼制鋅銅板,工友四十余人。資本約二萬元”[2]?!渡匠恰返匿N售方北新書店、開明書店,都是當時全國著名的出版機構。今日出版合作社1934年由夏文煥、鄺抱齋等創(chuàng)辦,是銷售“新文藝和時論書刊”為主的重慶本土出版機構[3]。1936年《山城》雜志每期售價為五分,1937年每期售價為三分?!渡匠恰冯s志社還具有強烈的法律意識,常年聘請張君達為法律顧問。
《山城》創(chuàng)刊伊始策劃為月刊,然而在出版實踐中未能按原計劃實行。1935年共出版2期,實則成了半年刊。第2期出版后,愆期5個月,遲至1936年1月才出版第3期。此時刊期改為半月刊,是年僅出版1期。1937年又進行改版,出版了革新1期和2期?!吨袊F(xiàn)代文學出版平臺》(鄧集田,2012)、《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新編》(吳俊等,2010)、《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唐沅等,2010)、《1872—1949文學期刊信息總匯》(劉增人等,2015)等文學期刊史文獻,均未收錄《山城》。為便于讀者了解《山城》的內容,現(xiàn)將其目錄整理如下。
1935年出版的《山城》創(chuàng)刊號,設有“我們的話”“雜文”“特寫”“創(chuàng)作”4個欄目,載文共16篇。在“我們的話”欄目,載有編者所寫的《山城人語》《拿貨色出來》《偉大的詩作家》《論扯譯》4篇文章;“雜文”欄目載有未辛的《阮玲玉之死》、公孫虎的《中國若亡是無天理》、尉遲霜秀的《親戚朋友路人》、李依若的《文藝理論之實踐問題》、霜瘦的《建名》、胡靜屏的《幾何自序》;“特寫”欄目載有廖翔農的《一夜》、一山的《雨》、胡青萍的《囚犯曲》(詩);“創(chuàng)作”欄目載有胡青萍的《明滅》、胡靜屏的《幾何》(長篇小說)、大江和濟川等人合作的《一月小事記》。
1935年出版的第2期《山城》,增加了“介紹與批評”“譯文”“隨筆”等欄目?!半s文”欄目載有王橙紫的《談蓄發(fā)》、霜瘦的《瞎了“狗眼”的狗》、胡靜屏的《擁護脂粉主義》、胡青萍的《從姜子牙賣面說到各種星宿》、李依若的《費解釋的詩》、丁吟的《學校生活與賢妻良母》、艾鳳的《好玩與莊嚴》等文章。“隨筆”欄目載有魏辛的《無軌列車》、胡青萍的《乙亥隨筆》、大鈴的《伶人的幽默》;“創(chuàng)作”一欄載有李依若的《高腳獅子》、胡靜屏的《幾何》(長篇小說續(xù));“介紹與批評”欄目載有青枝的《由“離婚”說到阿Q》;“譯文”欄下為霜瘦所譯左拉的《三次戰(zhàn)爭》。
1936年出版的《山城》第1卷第3期,目錄編排有所變化,分成“山城人語”“半月紀趣”“信手拈來”“塑影繪形”“滿城風雨”“會心微笑”“塔上街頭”“人云亦云”8個欄目。除編者的《我們的話》和胡靜屏的《乙亥年紀》外,還載有胡青萍的《說市儈》、魏辛的《冬至隨筆》、王日叟的《廣告大觀》、光軍的《論及放屁》、野駒的《校長小姐傳》、賁羊的《臉紅筋脹談》、霜瘦的《旋頭風》(正集外集)、青枝的《懷念中的南京》、李依若的《父親》和霜瘦翻譯的《三次戰(zhàn)爭》(續(xù))。
1937年出版的《山城》革新第1期,主要欄目有“我們的話”“半月紀趣”“雜文”“小說”“記與詩”“文壇風云”?!拔覀兊脑挕陛d有《山城歷險記》一文,“半月紀趣”一欄轉載一些報紙新聞。“雜文”欄目載有江豚的《論態(tài)度》、胡容的《我的鄰居》、沉魚的《“撕”與“倒”》、江豚的《“載主義”之士》、翔子的《永遠在黑暗中摸索》;“小說”欄有張之英翻譯的《親愛的》、胡靜屏的《禁果》(長篇創(chuàng)作);“記與詩”欄有胡青萍的《流年散記》、黎晴的《烽火》、曼英的《決不退讓了》;“文壇風云”欄下為青枝的《論“批評”兼論重慶文壇》。
1937年出版的《山城》革新第2期載有9篇文章,分別為鳳兮的《打狗》、金滿成的《看人下一只膀子》、江豚的《門》、病蟲的《談秀才救國》、胡靜屏的《床上雜記》、抱齊的《工余夜記》、亞魂的《波牛三部曲》、胡青萍的《流年散記》、蕭林的《在寒風里》。
《山城》雜志比較注重欄目策劃,具有較為突出的“欄目”意識??锍鮿?chuàng)時有“我們的話”“雜文”“創(chuàng)作”“譯文”等欄目;1936年革新后的《山城》欄目編排更加精致,“信手拈來”“塑影繪形”“滿城風雨”等欄目命名,富有文學韻味與文化意趣?!渡匠恰肪哂小胺何膶W”期刊的特征,除了刊載純文學文章,還刊載社會新聞、逸聞趣事;登載的文章體裁以散文為主。
《山城》雜志的創(chuàng)辦為有著相同文化“慣習”的文藝青年們興之所至。編者宣稱“不與任何機構或團體發(fā)生任何關系”,其編輯意圖是“使讀者在茶余酒后,或公暇睡前,有一件比吸鴉片煙稍好的消遣”[4]。編輯李依若在《文藝理論之實踐問題》一文中也表達了該刊的出版立場:“不夸大,忠實地生活。不反革命,但要成為文藝革命的戰(zhàn)士。不反對舊生活,但堅決地要反對烏托邦?!盵5]由此可見,《山城》是立足于現(xiàn)實的編輯定位與理性客觀的論辯立場。
《山城》在出版過程中屢受經(jīng)費困擾,但雜志社始終保持經(jīng)濟獨立,不接受外來經(jīng)費支持,亦不愿被兼并?!渡匠恰冯s志社與《春云》雜志社有過較為激烈的“筆戰(zhàn)”,一度成為重慶文壇的熱點事件。《山城》編輯方認為雙方的分歧在于刊物的歸屬權問題,《山城》出版者不同意出價轉讓,不愿給予對方“主編名義”[6]?!洞涸啤冯s志1937第1卷第3期的《編后記》提及此事,認為合作未果緣于《山城》期刊社要求轉讓費“五百法幣”,要價過高,實為“謀財不遂”[7]。后來,重慶文化界救國聯(lián)合會對文壇論爭進行了調解,“希望《山城》與《春云》諸刊捐棄前嫌,一致團結起來,為著我中華民族爭生存!”[8]
通覽全刊不難發(fā)現(xiàn),《山城》編輯部的核心成員也是雜志的主要作者。胡靜屏在該刊發(fā)表了7篇文章,胡青萍也發(fā)表了7篇,周霜瘦發(fā)表了5篇,李依若發(fā)表了3篇。該刊編創(chuàng)人員有著緊密的業(yè)緣關系,形成了以《新蜀報》為中心的交流圈。胡靜屏和金滿成、陳鳳兮等擔任過《新蜀報·副刊》之“新副閑話”專欄撰稿人[9]。該刊編輯胡青萍、李依若也曾為《新蜀報·副刊》寫稿。編創(chuàng)者有著較為豐富的編刊經(jīng)驗,編者廖翔農與胡青萍曾是“《大江日報》副刊《花瓶》的主干”[10],該刊作者金滿成還是另一重要抗戰(zhàn)刊物《人力周刊》的主編。
該刊創(chuàng)刊伊始即表明了編輯態(tài)度:“完全是有閑人干文墨事。愿有文墨二字做幌子,聊比章臺走馬,賭窟喝稚,問客殺雞(作另解),或公寓舉槍,略覺清高而已?!盵4]由此可見,該刊意在以寫作這種日常生活方式來凸顯“有閑”生活的雅致?!渡匠恰废e文章多以批判的姿態(tài)出場,引發(fā)對社會、文壇的嚴肅思考。隨著國內戰(zhàn)爭形勢的變化,救亡的呼聲越來越高,期刊又呈現(xiàn)出較多與抗戰(zhàn)相關的議題。
《山城》為綜合性的文學期刊,既立足文壇,關注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學批評現(xiàn)象,也勾勒戰(zhàn)時語境中廣闊的社會現(xiàn)實。
作為文學期刊的《山城》,對文學界的創(chuàng)作、翻譯現(xiàn)象探討頗多?!赌秘浬鰜怼穼ο笳髋深H有微詞,認為象征派詩歌疏遠大眾、與時代精神相背離,呈現(xiàn)出“神秘,恍惚,不大眾;萎靡,空洞,不現(xiàn)實”[11]的特點?!顿M解釋的詩》對大眾語持反對態(tài)度,激進地認為“提倡大眾語的人,是反革命”?!墩摮蹲g》批駁“翻譯年”學界的不正之風,批評譯文“詞句的生硬與顛倒”,指責其中的“文法錯誤”,痛斥此類翻譯“炫耀自己的廣博”。
《山城》的內容還涉及對文學理論的專業(yè)探討。李依若在《文藝理論之實踐問題》中主張文藝理論應與實踐統(tǒng)一,認為革命文藝家應關注社會,文學創(chuàng)作應符合時代語境。青枝的《由“離婚”說到阿Q》,從諷刺藝術的角度對老舍和魯迅的創(chuàng)作風格進行了比較。青枝的《論“批評”兼論重慶文壇》對文學創(chuàng)作及批評活動進行了系統(tǒng)闡釋。他基于英語的“criticism”而提出“批評”一詞兼有“研討、鑒定、非難”三種元素,具有“欣賞、裁判、責善求全”多個維度的價值判斷,認為文學批評的對象在于作品而不是人,文學作者應坦然接受客觀批評,以此促進文學創(chuàng)作的進步。這些文章對重慶文壇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批評活動具有指導意義。
該刊關注社會現(xiàn)象,對不良社會風氣予以辛辣的諷刺與犀利的批評。未辛的《阮玲玉之死》痛斥盲目追捧電影明星的行為,呼吁讀者既要關注電影明星又應關注文壇的“文星”。針對揚子江罐頭食品公司以登載征婚廣告為噱頭而招攬顧客的行為,胡青萍的《說市儈》批判了媒體廣告嘩眾取寵、唯利是圖的不良傾向。王日叟的《廣告大觀》將筆觸直接指向“大肆夸張、自欺欺人”的廣告諂媚現(xiàn)象。野駒的《校長小姐傳》諷刺了女校長不合時宜的日常生活與管理模式。
《山城》還對女性日常生活給予特別的關注,肯定新女性對美與知識的追求。王橙紫的《談蓄發(fā)》由日常生活中的剪發(fā)與蓄發(fā)談起,表達了“蓄發(fā)女子更可愛”的審美觀點。胡靜屏的《擁護脂粉主義》認為,女性擦脂抹粉不應遭到反對,“女人的生命就是建筑在脂粉之上的”[12]。丁吟的《學校生活與賢妻良母》倡導新女性以知識武裝自己,激進地認為結婚是“宣布求學的死刑”“青春的墳墓”[13]。
抗戰(zhàn)烽火中誕生的文學期刊,其生存與發(fā)展離不開抗戰(zhàn)語境的涵養(yǎng)?!渡匠恰匪禽d的文章字里行間也有抗戰(zhàn)的底色。1935年《山城》創(chuàng)刊號登載公孫虎的《中國若亡是無天理》,反映了中國人團結抗日的雄心壯志。1935年第2期登載法國著名作家左拉創(chuàng)作的《三次戰(zhàn)爭》,也可以說是意在借鑒國外經(jīng)驗與教訓,激發(fā)國內讀者的斗志。
1937年改版后的《山城》雜志中與抗戰(zhàn)有關的言論激增。黎晴的《烽火》表達了青年抗戰(zhàn)的決心與信心,“中華的青年決不閃躲”,“他要把憤怒像火山樣吐出,他要把強權條文像廢紙一樣的撕破”[14]。曼英撰寫的《決不退讓了》,號召國人抗日,提醒人們作為“中華民國的衛(wèi)士”“不能忘去祖國往日的榮譽”。金滿成的《看人下一只膀子》,通過描摹一位士兵被截肢的慘狀,控訴了戰(zhàn)爭的殘酷?!墩勑悴啪葒分背蕬?zhàn)時環(huán)境中“文章救國”之不易。蕭林的詩歌《在寒風里》,描述北國士兵積極作戰(zhàn)的場景,“一寸山河不放松”,“在寒風里,金戈鐵馬/準踏碎野狼的迷夢/中華民族怒火熊熊”[15],表達了戰(zhàn)斗到底的決心,同時傳遞出抗戰(zhàn)必勝的信念。由此可見,《山城》雜志后期的編輯話語實現(xiàn)了由消閑向抗戰(zhàn)的轉變。
作為一種重要的大眾傳播媒介,期刊具有與報紙、書籍類似的媒介功能。因研究視角不同,不同的學者對此有著不同的觀點。宋應離認為期刊功能主要為“信息功能、輿論功能、培育人才功能、娛樂功能、文獻庫功能”[16]。王曉光認為期刊具有“傳播功能、宣傳功能、交流功能、教育功能和娛樂功能”等正功能[17]。因歷史語境的差異、辦刊宗旨的不同,各種期刊功能的側重點有所不同。誕生于抗戰(zhàn)早期的文學期刊《山城》的媒介功能,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文學期刊向讀者傳遞文學知識與社會信息,其傳播的內容給編者、讀者以審美感受和愉悅之情。從辦刊者的身份來看,《山城》既不是黨派期刊,也不是有著鮮明文學主張的社團期刊。編者認為辦刊是“有閑人”“干文墨事”,為了讓讀者有更好的“消遣”。《山城》的出版在滿足編者的業(yè)余生活需求的同時,也為讀者供給日常生活所需的精神食糧。《山城》刊載的《“載主義”之士》一文,間接表達了“文學本來是可以用來寫任何東西的”,而不必一定為“說教”與“吶喊”的創(chuàng)作傾向。此外,《山城》的內容除了詩歌、小說、散文等純文學文字外,還有很多社會新聞、時尚趣事,能為讀者提供休閑閱讀的材料。
媒介思想家麥克盧漢認為:“印刷物的心理和社會影響之一,是將其易于分裂而又整齊劃一的性質加以延伸,進而使不同的地區(qū)逐漸實現(xiàn)同質化?!盵18]期刊作為一種典型的印刷物,在編輯、出版、發(fā)行的過程中,刊物傳達的觀點與思想將會直接或間接影響普通讀者,易于將“同質化”的信息傳遞給受眾。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國內救亡呼聲日益高漲?!霸谥貞c,收回王家沱日租界的斗爭又與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我國東北的斗爭結合在一起,形成了抗日救亡運動的高潮,成為全國抗日救亡運動高潮的一個組成部分?!盵19]《山城》創(chuàng)刊伊始未脫離救亡的歷史背景,其創(chuàng)刊號公布的“《山城》同人十誡”就明確表達了“不愿國亡民困”的愿望,奠定了文學與社會相關聯(lián)的基調。1936年6月,重慶成立了“重慶各界救國聯(lián)合會”?!渡匠恰肪庉媰热菁皶r作出調整,凸顯“救亡”主題和思想傾向?!渡匠恰冯s志策劃的與抗戰(zhàn)相關的議題,攜帶抗戰(zhàn)信息,頌揚抗戰(zhàn)精神,形塑“想象的共同體”,營造共同抵御外敵的文化氛圍,這有利于凝聚共識,激發(fā)全民團結抗戰(zhàn)。尤其是1937年革新后的《山城》,開辟了新欄目“記與詩”,發(fā)表了《烽火》《決不退讓了》《在寒風里》等作品,其內容與戰(zhàn)爭背景息息相關。這些文學作品以寫實或想象的文學形象,潛移默化影響著讀者的理想信念。《烽火》關注東北“綏東”戰(zhàn)事,描摹戰(zhàn)士們“前仆后繼,志士接踵”的壯烈場面,以“四萬萬五千萬的怒吼”表達全國人民抵御外敵的呼聲,可引導讀者關注時事、思索與社會現(xiàn)實相關的話題,激發(fā)讀者共同抗戰(zhàn)的社會情感。《決不退讓了》表示再也“不能讓出何地了”,傳遞了堅決守衛(wèi)國土的愛國情懷。
從文化記憶的角度來看,文學是記憶的重要媒介,具有存儲、傳播和暗示的功能[20]。文學期刊往往與它所處的時代共振,成為反映社會現(xiàn)實、記錄時代信息的有效媒介?!渡匠恰冯s志貯存大量文化信息,保存了一些文學、出版、城市史料,因此它也是學者了解抗戰(zhàn)時期重慶文學與文化的一個“文獻庫”?!渡匠恰反鎯Φ奈幕洃浿饕婕耙韵聨讉€方面。
(1)保存文學記憶?!渡匠恰房d的文學作品,記錄的重慶文壇事件,為重慶文學留影,有助于我們全面了解和認識抗戰(zhàn)時期的重慶文壇?!渡匠恰钒l(fā)表了多篇文章對《新蜀報》副刊話題予以回應,形成媒介互動,促進了文學生產(chǎn)與二次傳播。其中所報道的《山城》與《春云》兩份刊物的“筆戰(zhàn)”情況,反映了當時期刊界的媒介競爭現(xiàn)象,由此可窺見彼時出版媒介生態(tài)。
(2)保存出版記憶?!渡匠恰冯s志的編輯“副文本”,如編者前言、廣告信息等,留下了抗戰(zhàn)早期重慶的出版記憶。比如常設欄目“我們的話”,記載了編者的出版構想及出版心態(tài),有助于我們了解戰(zhàn)時出版細部的真實?!渡匠恰房堑臅瘡V告,也從側面反映了當時重慶的書刊生產(chǎn)與流通狀況。1935年第2期的《山城》,登載了編輯部成員的出版書目預告《山城叢書二十種》,從中可以看到山城同人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努力?!渡匠菂矔N》包含以下書籍:胡靜屏的長篇小說《禁果》、雜文《青枝集》,胡青萍的詩集《駝鈴集》、散文集《油酥餅及茶》《腳痛隨筆》,李依若的中篇小說《山洪》、長篇小說《鬧糧》,王橙紫的《隕星》《斷線集》,廖翔農的《毀滅》《炸裂了的氫氣球》,周霜瘦的雜文集《雙西風》等。1937年革新第2期封底,以罕見的整版形式登載了今日出版合作社的書刊銷售廣告。廣告顯示,該社特約經(jīng)售畫報有《美術生活畫報》《世界軍情畫報》《時代畫報》《聯(lián)華畫報》《科學畫報》《世界新聞畫報》,由此可見“畫報”這一出版物類型在20世紀30年代頗受重慶讀者青睞。該社特約發(fā)行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全部新書有《譯文叢書》《戰(zhàn)時經(jīng)濟叢書》《綜合史地叢書》等7種,由此可見文化生活出版社在“叢書”出版上的功力,也可看出彼時重慶潛在的文學消費市場。
(3)保存城市記憶。彼時的《山城》雜志不同于當代的純文學期刊,除了有文學書寫,它也關注城市文化百態(tài),記錄城市生活本相,留存了相關城市記憶。如王橙紫的《談蓄發(fā)》、胡靜屏的《擁護脂粉主義》,記錄了當時人們對燙頭、化妝等潮流的異見,對都市生活新潮發(fā)表了獨到見解。《山城》還記錄了城市社會變遷情景。如1936年第1卷第3期在“半月紀趣”欄轉載報紙新聞,展現(xiàn)煙民的窘境:“尤以一般癮民,腰無半文,既難覓食,又兼衣袖單薄,寒乏裝束,無法抵御,煙癮一發(fā),更苦不易支持?!?937年第1期在該欄中又現(xiàn)禁煙管控信息:“蔣總監(jiān)為促進禁煙要政,再度發(fā)表告全國民眾書,自二十六年元旦起,凡吸食鴉片者,一律處以槍決;深盼國內所有癮民能于本年內切實自動戒除,免受極刑?!鄙鲜鲂畔⒂涗浟?0年代禁煙運動的歷史片段。
《山城》儲存記憶史料,著眼于社會文化歷史現(xiàn)實,通過象征性文學符號傳播信息,使得文化得以在空間上延展和在時間上傳承。今天的讀者閱讀其中的文章,將產(chǎn)生對20世紀30年代重慶城市的回憶與想象,形成對戰(zhàn)時的文化記憶。因此,《山城》在一定程度上也具有激活文化記憶的功能。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前,中國文學期刊出版中心集中在上海等文化資源更為豐厚的城市。然而,重慶文學期刊出版市場并非死寂的存在,也有《沙龍》《山城》《爛漫》《春云》《人力》等刊物的出現(xiàn)。伴隨文化西遷的浪潮,1938年后重慶出現(xiàn)了大量外地遷入和外地人新辦的文學期刊,重慶逐漸成為全國出版中心,重慶本土原有文學期刊則漸失蹤影。《山城》是現(xiàn)存抗戰(zhàn)早期重慶本土期刊的重要參考文本。對《山城》文本信息的挖掘與闡釋,再現(xiàn)該雜志豐富的話語形式,深化對抗戰(zhàn)初期重慶期刊出版?zhèn)€案的認識,同時也是對“十四年抗戰(zhàn)”歷程中重慶期刊出版研究的有益補充。從《山城》雜志內容由消閑到抗戰(zhàn)的變奏,可以看出抗戰(zhàn)話語的形成在重慶是一個漸進式的過程。作為紙媒的期刊是抗戰(zhàn)文化傳播的重要媒介,《山城》雜志在豐富市民日常文化生活的同時,在傳播戰(zhàn)時文化、貯存歷史信息、激活文化記憶等方面也有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