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老三
海棠是文藝宣傳隊的臺柱子,經(jīng)常到公社和縣里參加文藝匯演,一來二去,就和鄰村文藝隊的李小根好上了。海棠父親王大牛知道后沒說啥,只是選了個下雨不能出工的天氣,去了李小根家。誰知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說人家門風(fēng)不行,讓海棠和李小根斷了關(guān)系。
海棠正處在熱戀中,哪肯罷休:“你頭一回去,坐了沒幾分鐘,了解什么了,憑什么說人家門風(fēng)不行?”王大牛語氣堅定地說:“門風(fēng)好不好,瞅一瞅就能看出來!我不能讓你往火坑里跳!”海棠不服氣地說:“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是火坑,我也愿意跳!”說完,她哭了起來。
王大牛心軟了,他想了一會兒,說:“既然這樣,那好吧,你現(xiàn)在去把他找來,讓我好好了解了解。如果他真的不錯,你們的事我就不管了?!焙L囊宦牐s緊抹了把眼淚,找來了李小根。
王大牛從倉房里找出一把鐵鉤子,對李小根說:“雨剛巧停了,走,上山幫我干點活去?!甭飞?,王大牛突然問李小根:“你咋不問我領(lǐng)你上山干啥呢?”李小根憨憨地說:“問啥?叔讓我干啥,我都沒二話?!蓖醮笈3蛄怂谎?,說:“你不問,一會兒可別掉鏈子——我是讓你幫我抓‘野雞脖子去!”
李小根嚇了一跳,驚訝地問:“叔,‘野雞脖子可是咱這兒最毒的蛇,抓它干啥?”王大牛四下瞅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實話告訴你吧,海棠有夢游癥,我沒敢告訴她。我弄到一個偏方,現(xiàn)在需要活‘野雞脖子的膽汁做藥引子。一個人太危險,所以才叫你來幫忙。”李小根雖然有些害怕,但是想到海棠,他還是決定上山捕蛇。
到了一個石頭堆前,王大牛停了下來:“我經(jīng)??吹接袟l‘野雞脖子在這兒躲完雨后曬太陽?,F(xiàn)在天還沒放晴,估計那條蛇就躲在石頭堆里。你現(xiàn)在用鐵鉤摟開石頭,只要蛇一出現(xiàn),我就用樹棍捉住它?!蓖醮笈?蠢钚「悬c緊張,又說:“不行你就回去,我再找別人幫忙?!崩钚「鶋蚜藟涯?,就按照王大牛說的做了。最后,二人成功捕獲了那條“野雞脖子”。
把裝有毒蛇的口袋送回家后,王大牛對李小根說:“現(xiàn)在第一味藥引子有了,該去弄第二味藥引子了?!崩钚「鶈枺骸暗诙端幰??哪里有?”王大牛說:“走,去你家!”李小根有些驚詫,但看王大牛沒接他的話,就只好跟著一起去了自己家。
李小根的父親老李看到王大牛又來了,正要和他寒暄,沒想到王大牛徑直進(jìn)了屋,指著炕對李小根說:“那味藥引子就在這炕洞里,你把炕刨開吧?!?/p>
“到底是什么東西?咋還要刨炕?”李小根遲疑地問王大牛。王大牛不高興地說:“你要不同意,我現(xiàn)在就回去。”見王大牛生氣了,李小根忙把為海棠找藥引子的事兒和父母說了。老李兩口子一聽,倒也通情達(dá)理,還幫著刨起炕來。
炕面很快被刨開,王大牛拎著一只土籃子跳到炕洞里,在里面鼓搗好一會兒,弄出一籃子煙油灰,遞給李小根,說:“藥引子就在籃子里,把它拎到外面吧?!闭f完,他將炕面重新弄好,然后對小根娘說:“嫂子,你把灶坑點著火,試試炕好燒不?”
小根娘聽后,抱回柴火點燃了灶坑里的火,接著驚喜地說:“好燒了!”老李瞅了一眼灶坑,轉(zhuǎn)身蹲到一邊抽起煙來。王大牛說:“今天上午我頭一回來,就注意到了被煙熏得黑黢黢的鍋門臉子,知道這灶坑肯定經(jīng)常往外燎煙,剛才順手把炕洞給疏通了一下?!?/p>
小根娘感激地說:“是啊,俺做飯炒菜經(jīng)常被嗆得直淌眼淚。俺一讓他爹收拾炕,他就嫌俺事多,說一點柴火煙也熏不死人……”
王大牛說:“就是從這兒我看出老李哥不心疼老婆。抓豬看圈,我是怕小根有樣學(xué)樣,才不同意海棠和他好呀!誰知海棠為了小根又哭又鬧,我才編出海棠有夢游癥,拿找藥引子做幌子,變著法子嚇唬為難小根,想逼他自己打退堂鼓——結(jié)果讓他抓蛇、刨炕,他都依了,我也沒話說了。”王大牛一口氣說完了前因后果,正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撞開,一個人闖進(jìn)來,氣喘吁吁地說海棠被“野雞脖子”咬傷了,正在大隊衛(wèi)生所搶救!王大牛大驚失色,抬腿就往衛(wèi)生所跑。李家父子也跟了上去。
當(dāng)王大牛呼哧帶喘地跑進(jìn)大隊衛(wèi)生所,看到腿上纏著繃帶、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海棠時,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他一邊抽自己耳光,一邊自責(zé)地說不該讓海棠一個人去放生那條“野雞脖子”。
衛(wèi)生所的赤腳醫(yī)生說:“都這時候了,趕緊想辦法救人吧!雖然我用繃帶扎住了海棠被咬傷的腿,但不抓緊時間給海棠服用抗蛇毒藥物,人肯定會有生命危險!”
王大牛說:“那就趕緊服藥呀!”
赤腳醫(yī)生說:“蛇藥有,但藥引子沒了,不然早給她用了?!?/p>
“什么藥引子?”王大牛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住赤腳醫(yī)生的手。
赤腳醫(yī)生說:“童子膽汁一錢!”
王大牛有點火了:“說人話,到底是啥東西?”
“就是未婚小伙肚子里的膽汁!沒有這味藥引子,神仙也難救海棠的命!”
王大牛聽了這話,抓赤腳醫(yī)生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這時,李小根站起來說:“大夫,我是未婚,就抽我的吧!”
赤腳醫(yī)生說:“從腹腔里往外抽膽汁十分危險,我們衛(wèi)生所沒條件,全靠我憑感覺操作,能不能準(zhǔn)確地把針頭扎進(jìn)膽里抽出膽汁,我根本沒把握。后果我可不負(fù)責(zé),你要想好了?!?/p>
李小根焦急地說:“大夫,只要能救海棠的命,就算你把我扎死了,我也絕不讓你負(fù)責(zé),你就放心大膽地抽吧!”
赤腳醫(yī)生贊許地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對病床上的海棠說:“好了,戲就演到這兒吧!難道你還等著我把針扎進(jìn)去才結(jié)束呀?”
話音剛落,海棠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把拉住李小根的手,對王大牛說:“爹,您都看到了吧?這就是我選的對象,您就不要再想著法子阻撓我們了,行嗎?”
王大牛說:“先不說這個,你先說說被蛇咬傷是咋回事,差點把我嚇?biāo)?!?/p>
原來,王大牛抓蛇回到家后,悄悄囑咐海棠把蛇給放掉。聰明的海棠已經(jīng)猜到這是王大牛在考驗李小根,她決定自己也給爹和李小根設(shè)個局……
王大牛聽了,這才放下心來。他壓低聲音對老李說:“都說孩子隨根,你說,就你這種不知道心疼老婆的德行,咋生出這么個好兒子?我看你以后真該好好跟兒子學(xué)學(xué)!”
王大牛的聲音挺小,但還是被一旁的李小根聽到了,李小根很不高興地說:“叔,請你別再說我爹的壞話,行嗎?我們家的情況你不清楚,我娘是無奈之下才帶著我改嫁給我爹的,今年春天,我生父平反出獄了,爹為了讓我們回到生父身邊,才想著法子要把我娘氣走,那炕是我爹故意鼓搗成不好燒的。娘不懂爹的心,可我懂!”李小根說到這兒,已是泣不成聲……
老李一邊使勁搓著布滿老繭的大手,一邊數(shù)落李小根:“你這孩子,咋啥話都跟外人講?”
王大牛上前一步,一把握住老李的手說:“親家,從今往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