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間歇性發(fā)奮努力,學習續(xù)航力超低的少女,在高二剛開學的那幾天我趁著自己發(fā)誓要咬著牙早起背單詞的勁頭,每天早上宿管阿姨一開門我就拿著單詞書沖去操場背單詞了。比我更加發(fā)奮的人自然有很多,我到操場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在跑步、背詩、背單詞了。
那個時間天還沒完全亮,微亮的夜空里還有星星和月亮,我跑到我最喜歡的那個路燈下開始準備背單詞。但我剛走到那里就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低聲啜泣。操場的旁邊有一個小樹林,清晨的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我身上的汗毛一瞬間就豎了起來。我呆在路燈下小心翼翼地聽著周圍的動靜,平時也沒聽說學校里發(fā)生過什么靈異事件啊。
那個哭泣的聲音時而隱忍時而想要發(fā)泄出來,我根據(jù)聲音傳來的方向確定了他的位置,應該是在乒乓球臺后面。
我深吸一口氣,緊緊攥著手里那本厚厚的單詞書輕手輕腳地向他走過去。走到乒乓球臺邊的時候就看到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不過這個聲音似乎有點熟悉呀。
我的注意力全在哭泣的人身上沒有注意到腳下,不小心被磚頭絆了一下,正在哭泣的男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我。我驚慌地看著他,他在轉頭的一瞬間一滴淚從他清亮的眼睛里流了下來。他眼底的悲傷就那樣毫無防備地撞進了我的眼睛里。
“南迦睿?”我尷尬地收起手里半舉著用來防備的單詞書。
他看到我大概也很意外,淚水從他的臉龐上滑下來,那一瞬間他忘記了哭泣,只是直直地看著我。
我沒想到在這里偷偷哭泣的人居然會是他,說出去誰會相信?市一中年級前三的南迦睿居然在黎明前偷偷地躲在黑暗里哭泣!我發(fā)現(xiàn)了如此不得了的事情會不會被滅口?
我想逃走,但他一直盯著我,我就只能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他低下頭用手掌擦著臉上的眼淚,我馬上條件反射地從口袋里掏出紙巾遞給他,作為一個女生我也只有這么一個隨身帶紙巾的好習慣了。“那個,你需要嗎?”
他再次看著我,然后站起來接過我手里的紙巾?!鞍子栖!彼p輕地說出我的名字,但他的聲音因為哭泣變得沙啞了很多。
“嗯?”我充滿防備地悄悄后退半步。
“今天的事,你如果敢說出去,就死定了。”他的眼睛被淚水洗得很清澈,但這一刻卻充滿了殺傷力。
我下意識地用手護住我的脖子,“你放心,咱倆本來就不熟,我一定不會在背后說你的事情的。”
我打死也沒想到我和南迦睿之間會是這樣的開始。
從那天以后,每次在班里我在無意間和他的視線相對時我都會條件反射般地回避。
說實話,高一一整年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沒有和他進行過任何交流。他是年級穩(wěn)定的前三,班里固定的第一,而我只是一個在中上游和中下游來回游蕩的學酥,我們之間原本就沒有任何可以產(chǎn)生交集的共同區(qū)間。直到那天我無意間撞見他在操場偷偷哭泣。
原本只要我老老實實地保守他的秘密,我和南迦睿之間就會一直保持著相隔一個楚河漢界,彼此之間相安無事的距離。但第一次月考結束后,班主任在班里開展了一個一對一幫扶的小組活動,為了展現(xiàn)公平性,他還特意強調說:“每一個小組都是隨機生成的,所以誰也不要懷疑我有什么私心。小組活動為期一個月,希望下一次月考的時候各位能讓我收獲一個滿意的結果。”
我把臉埋進手掌里,不用想我肯定是被幫助的那個。我認命地去看我的小組長是誰,結果在名單的第一行就看到了我的名字,而在我的名字前面寫著南迦睿三個字。這下我真的相信小組分配是隨機生成的了,班里一共59個人,第1名和第36名之間無論按照哪種規(guī)律組合也不會成為一組吧?本來我還想去跟組長說:“組長,請多多關照。”現(xiàn)在我只想大喊一聲:“求放過??!”
我沒有主動去找南迦睿,因為我覺得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就是在浪費他的時間。但我也沒想到班主任會做得這么絕,下午的時候他給我們重新排了座位,每一小組自動成為同桌,根據(jù)小組中個矮的那個依次往后排。我覺得南迦睿在這件事情上得感謝我,因為如果沒有我他根本不會有機會坐在第二排。
我們搬到一起后,南迦睿一直在寫作業(yè),我就縮在自己的座位上假裝看書,其實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我覺得我周圍的空氣在變得稀薄,直到我沒忍住偷偷問坐在我后面的班長:“班長班長,現(xiàn)在還能換小組不?”
班長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說:“白悠茗你怎么了?幫你的可是南迦睿啊?!?/p>
我苦笑著看著他,我要怎么告訴他就因為是南迦睿我才想換的呀。但還沒等我說出口我就被南迦睿拎著脖領給轉了回去,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張?zhí)稍谖易雷由系膶W習進度表,原來他剛剛是在做這個東西呀。我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時間安排,小聲抗議了一下:“南同學,我是36名喲,年級排名不知道在哪里喲,我的腦子和你的不太一樣喲?!?/p>
南迦睿卻覺得這樣的安排理所當然,“我看過了,你的班級名次一直穩(wěn)定保持在33名到39名之間,年級排名最差的一次在第596名。這些數(shù)據(jù)說明你的進步空間很大,白悠茗你不必懷疑你確實還有救的可能性,只要你拿出早上五點半到操場背單詞的勁頭,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對了,這兩天你怎么不去操場背單詞了?”他說著說著忽然看著我的眼睛問道。我的眼前馬上浮現(xiàn)他那天哭泣時的那雙淚眼,我轉頭逃開他的視線。
“哦,我本來就是個只有三分鐘熱度的人,那幾天一直堅持早起去操場背單詞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了?!?/p>
我不知道南迦睿為什么會在這次小組活動中投入這么多心思,我忽然開始害怕,害怕自己做不到他這么完美的安排,害怕最終的結果會讓他大失所望。
但他卻說:“沒關系,那就三分鐘三分鐘的來好了,我會努力讓你一直保持最高學習熱度的?!?/p>
南迦睿沒有食言,他就像一個要求嚴格的教練一樣開始對我每天的時間安排進行嚴格的管理。
早上五點半去操場和他一起背單詞,一天三頓飯要和他一起吃,每天的作業(yè)要和他一起用最短的時間保質保量地高效率完成,剩下的時間分配給我最不擅長的數(shù)學和英語,就連晚上睡覺前要做幾道數(shù)學大題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這哪里是一對一幫扶活動,這根本就是地獄式魔鬼訓練。但慢慢地我也明白了南迦睿為什么能一直那么優(yōu)秀。
“每天都是這樣的進度,南迦睿你真的不會累嗎?”早飯的時候我兩眼放空地看著從東邊升起來的太陽,嘴里本能而機械地咬著饅頭,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了。
在我的余光視線里,南迦睿在注視著我,平靜而毫不動搖,“會累,但……”
我沒意識到他的話還沒說完,我轉過頭的同時根本沒有過大腦地說:“所以那天你才會一個人偷偷哭嗎?”他聽到我的話目光閃爍了一下,熱乎乎的粥流進胃里,我終于找回了點精神,然后就意識到自己踩到地雷了。
“啊……我沒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一個人這樣學習確實很累,不過以后就有我陪著你啦,你累的時候可以跟我聊聊天,嘿嘿……”但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發(fā)現(xiàn)距離下一次月考只有一個星期了。怎么辦?一想到我和他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馬上就要消失了,我的心底竟然充滿了失落,而不是馬上就要解放的欣喜感。
南迦睿收走我面前的飯盒,輕聲說:“走了。”
在過去的三個星期里,我一直像現(xiàn)在這樣仿佛是他的第二個影子一樣跟在他的身旁,而他會告訴我要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會定期幫我換碳素筆里面的筆芯;會在倒水的時候幫我也倒上熱水;會在我低頭撿東西的時候幫我擋著后桌的桌角……這些所有的小細節(jié)我一直偷偷收在心底,所以慢慢地也開始害怕結束這一切的那一天的到來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南迦睿的背影,其實這才是我和他之間的真正距離,他走在很遠很遠的前面,而我只能看著他驕傲而落寞的背影。如果我真的想要追上他,大概需要用狂奔的速度。
“南迦睿!”我向他狂奔而去。
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那天,我躲在樓道的拐角處偷偷哭泣。班里第18名,年級前300名,是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成績。我很開心,但同時心底也充滿了巨大的失落。因為南迦睿即將不是我的同桌了。
我不知道南迦睿是從哪里出來的,他遞給我一張紙巾。為了掩飾我的情緒和這一刻的尷尬,我努力擠出笑容跟他說:“現(xiàn)在你也看過我哭的樣子了,我們之間是不是扯平了?”
他把手插進校服口袋里,然后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說:“白悠茗,你還欠我200個單詞和32道數(shù)學題,你說我們之間怎么扯平?”
聽到他的話我馬上悲從中來,“嗚嗚嗚……”哭的更大聲了,“你都要不是我的同桌了,還要這樣虐待我嗎?”
他假裝咳了一聲,然后說:“不過,你要是還想哭的話,我可以把胳膊借給你。”他把一只胳膊伸到我面前,目光假裝游離到別的地方??粗@一刻的他,我竟然忘了抱上去繼續(xù)哭。
我忽然在想,那天在路燈下的他是什么樣子來著?哦,對了,像是一個悲傷的天使。
南迦睿,你就是我的天使呀。
作者簡介:
程一卜,北方姑娘,有著敏感的神經(jīng),喜歡做五彩斑斕的夢,想把腦海里出現(xiàn)的每一個畫面寫成一個溫暖的小故事。熱愛生活中一切瑣碎的細節(jié),想成為一個有趣的女孩。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