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

年少時，曾經癡迷印度詩人泰戈爾的詩句，將那些觸動青春年少詩心的句子，一筆一畫謄抄在精美的筆記本里，仿佛捕獲了一只美麗的蜻蜓那樣激動。

如今已人到中年，當我重讀那些少年時熱愛的詩句，尤其是關于母愛的詩句，讀出了別樣的滋味。這是時間的饋贈，讓我讀懂了母親，讀懂了母愛的真諦……

1

我小時膽子小，不敢獨自一個人走遠路，更何況走夜路。鄉(xiāng)村的夜路，四處黑漆漆，寂靜無聲，只有頭頂?shù)男强侦陟陂W爍，每次走夜路，母親都緊緊握著我的手。

“別怕，有媽在哩。你瞧，頭頂?shù)谋倍沸嵌嗔裂?，像不像一把勺子？”母親教我辨認頭頂?shù)男切恰?/p>

我睜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北斗星，這也是我記憶里第一次辨識星星。

“有星星在頭頂，再黑的夜也不怕，心里敞亮哩。北斗北斗，勺子向北。你瞧，那是牛郎織女星，它們中間密密的星是銀河……”母親開始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夜行變得不那么可怕了。

后來，我上小學了，每天要早早起床去學校。春夏季，我勉強可以跟著同村的孩子一起去上學。可是到了冬季，天明得晚，尤其是下雪時，天氣異常寒冷，我不敢去學校，母親堅持送我出村子。

吃完早飯，母親頭上裹緊紅圍巾，給我戴上厚厚的火車頭帽子，我們母子倆就艱難地迎著風雪向學校走去。

“你瞧，頭頂?shù)男切沁€亮著哩，跟燈盞似的，給你照亮。你就一直往前走，走著走著就到學校了?！蹦赣H緊緊握著我的手，鼓勵我。

我望著頭頂亮閃閃的星星，跟著那星光，踩著咯吱的積雪和母親向前費力地走著。

后來，母親只送我到半路?！昂⒆?，你自己向學校走吧，媽就站在這兒看著你的背影給你壯膽。別怕，有星星了，一路就不怕?！?/p>

我鼓起勇氣，背起書包，加快腳步向前走著。走了一會兒，我轉身望著風雪里的母親。她依然站在風雪里，雪花落滿了她的紅圍巾，母親向我遠遠地揮手……

我鼓起勇氣，望一眼星星，又向學校的方向加快走去。

時常想起小時這段難忘的經歷，每抬頭看到星星，就想起母親風雪里燃燒的紅圍巾。

2

母親沒多少文化，很喜歡聽戲，她能從戲詞里學到好多道理來教育我。比如，母親最愛聽秦腔《三娘教子》，有時候母親邊干活邊哼唱，唱著唱著，母親竟然學著戲里三娘的口吻對我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失去光陰哪里尋呀！”

母親喜歡整潔干凈，把屋子院子打掃得一塵不染。我家的小院子，每到春天，總被母親像變戲法似的收拾得花團錦簇，處處洋溢著生活的希望。

母親會把舊的盆子瓦罐栽種上各種花兒，趁著清明節(jié)后，點瓜種豆，喊上我和妹妹參與，種花澆水。

院子里的月季、鳳仙花、牽牛花、六月菊……花兒們比賽似的開放，我們的小院經常有鄰居來賞花。熱心的母親不是倒茶就是送上零食，陪鄰居一起慢慢欣賞花，聊聊家常，走的時候還折幾枝給鄰居孩子帶回家。

到了秋天，母親會把花種仔細地曬好，分類，送給喜歡花的鄰居們養(yǎng)。

不知道什么時候，村里家家戶戶都養(yǎng)起了花，我們家的月季品種，竟然在村莊里四處開遍。母親有時候去串門，總是自豪地說：“這不是我們家的那個花種嗎？在你家開得還是那樣好！”

望著春風里盛開的花朵，母親的笑臉就像花一樣美。這一瞬間定格在我幼小的記憶里，以至于我以后成為兒童文學作家，一直追尋真善美，傳播美，讓文字就像那些花香，感染每個小讀者的心靈。

3

我的母親樸實無華，就像老家土地里的植物，不張揚不喧嘩，堅韌地綠意蔥蘢、欣欣向榮。

在我成年之后，我深深感受到母親對我潛移默化的影響。我遇到挫折從不氣餒，熱愛生活，喜歡讀書，工作之余寫作，筆耕不輟不斷出書，就像母親當年侍弄那些花種子，一路播撒美。當我走夜路，我會下意識地抬頭仰望星空，尋找童年時候那顆北斗星，想起母親在耳邊的話語，“有星星在頭頂，再黑的夜也不怕，心里敞亮哩”。

推動搖籃的手是推動世界的手。在孩子成長的道路上，母親角色是柔和且溫暖的，是孩子最先建立起來的依戀關系，對孩子的情感發(fā)展和心理健康至關重要。

母親是每個孩子成長之路的燈盞，是一盞愛與暖的燈，是一盞光與亮的燈。有了這盞燈，孩子成長的路途上才能無懼黑暗，勇往直前。

編輯 東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