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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膽量

        2021-03-02 01:21:08李俊功
        散文詩 2021年2期

        李俊功:1965年6月出生于河南省通許縣。1984年開始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在《詩刊》《散文詩》《青年文學(xué)》《星星》《詩潮》《延河》等多家報(bào)刊發(fā)表作品。入選《中國散文詩90年》《中國年度散文詩》《中國當(dāng)代詩歌導(dǎo)讀》《新中國60年文學(xué)大系·散文詩卷》《中國百年散文詩經(jīng)典》《中國一百年散文詩大系》等選本,著有《夢園》《彈響大地風(fēng)聲》《長晝》《披褐者》《開封,開封》《河南散文詩九家·李俊功卷》《五種顏色的春天》(合集)等。獲得全國魯藜詩歌獎、第七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中國大河雙年度詩歌獎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任河南省散文詩學(xué)會副會長、開封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F(xiàn)居開封。

        秤?桿

        天地仁心。

        于人類復(fù)制的繁星上閃爍。

        持久開放的繁星之上,清凈的諸神,穩(wěn)坐。

        他們,睜著的慧眼,大如宇宙,小如秤星。中如——我突然之間,奇異的思考。

        不言一語,冷靜似菩提,瞅我們。

        熱鐵澆鑄的秤錘,世界的良心。

        懸掛著清晨的覺醒、平民的真理。

        據(jù)說,青天大人握過的一桿大秤,可以壓住輕薄的世相。

        我信!

        我還信,誰的良心斤兩不夠了,足可拿來這桿大秤,趁著夜深人靜,趕緊,趕緊平衡一下16兩情感的錯亂。(誰喁喁:一切不遲。)

        膽?量

        祖母撥去燈花,煤油燈的夜,再次增加亮度。

        童年的我,常聽她說:有膽量,有出息。

        我身體里的膽量和出息嘀咕著,我感覺它們正睜大眼睛打量著四四方方的窗外。

        窗外沉重,像坑塘的淤泥。

        祖母說:白天不怕人,黑夜不怕鬼。

        向?內(nèi)

        允許低頭靜心,聽一方虛空,照臨大地。

        一帖光明,焐緊時光之疼痛。

        且不敢借物抒懷,物質(zhì)與心的碰撞,讓世界變得如此脆弱。

        熱水變涼了,它要安靜;涼水沸騰了,它要升華。

        草木各有妙招,認(rèn)同時間輪序,認(rèn)同自然的哀嘆或者喜悅。它們并不強(qiáng)加生命任何的逃脫理由。

        看它們榮枯無怨,將微小如同善意的種子,撒落腳下土地。

        活著的草木一側(cè),走著狂傲的人類,他們哈哈哈仰天的大笑,震動草木微薄的命運(yùn)。

        它們,獨(dú)自收歸自己:安于自然地活著。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什么。

        多么好

        這一日,內(nèi)心無隔,打通光明的源點(diǎn),多么好。

        這一日,喜見東曉,一天等同于一生,多么好。

        這一日,放空的憂愁,善護(hù)的凈念,尋找忘我的自在,以平等姿態(tài)喂養(yǎng)夏天窮困的螞蟻,度過饑餓一關(guān),和發(fā)炎的一日,多么好。

        這一日,清凈無塵,額頭上的陽光,掃除暗夜的昏睡,多么好。

        對?話

        唯天地獨(dú)語,清晰無比,若一念無瑕。

        大靜若無,貼著宇宙邊緣找自己。

        開心的一人:無須自問者。

        挽救物欲人類于喧鬧中的自陷。

        仿《幽明錄》謀章句

        某一日如火。

        炙烤大型商場火熱的交易。

        附近廣場,塞滿尖叫的唾沫、激動狂躁連續(xù)擠出的熱汗、巨幅廣告移送的陰影、鳴笛的喇叭、沸騰的煙塵、麻雀短暫的俯瞰和馬戲團(tuán)團(tuán)長撕破喉嚨的吆喝。

        像一個做夢者,頂著大頭娃娃的高個子,在舞臺中央旋轉(zhuǎn)。

        他的大個子,高舉眾人的好奇和驚呼。

        他的大個子,種植于交錯的色彩和笑聲。

        他飛出的宣傳彩頁,貼近美女均勻耐看的鼻孔。

        他脫帽,致以恭敬的答謝。

        沸騰的人群隨著他真實(shí)面目的乍然出現(xiàn),100度的開水頓然降溫至零度。

        一聲疾厲的喊叫:將他趕下去。

        他粗陋的臉部,雖然布滿一生始終如此的真誠。

        ——他迅速敗退到堆集著假面具的后臺。

        晝讀《傳習(xí)錄》循心覓句

        講故事的人,分明已經(jīng)化身寂寞的時間。

        一道狹窄的門,幽深恰如猜測。

        披著黑大氅的長者,不語而笑,他已經(jīng)完全估摸透了你荒寂的心。

        他呵斥:慢下你瘋狂的腳步,等等吧,我跟不上你狂傲的眼神。

        人類總是太過于相信自己,以及膚淺的夢囈。拿著腳步當(dāng)腦袋,走重復(fù)的路,在安靜與狂亂、是與非之間,狂喜,迷惘,視后者若石頭做的珠玉,納藏經(jīng)驗(yàn)的寶篋。

        你有高速旋轉(zhuǎn)的一萬個欲望,你富裕如一個國度,這些并非活在當(dāng)下的人,一層一層年齡的高峰上,引領(lǐng)著超支的來日,給身體和容光的超市開張一呼。

        迷信眼睛。

        和身體的富有。

        世俗折磨一生,我們的見識變得如此蒼老。

        看不見的所在,在補(bǔ)充我們的不足。

        靈魂不是廢墟,卻在廢墟上種植你的固城,種植天地箴言、草木的自然妙趣。

        不需捧著星光找夜,我只辨認(rèn)心的方向。

        世界不是你博弈的理由,你定位你自己——真正的對手。

        所謂忘記生與死,就是忘記自我,忘記所有的較量。模式多么粗俗,潛規(guī)則多么險惡,虛偽多么泛濫。

        好心,與你不離不棄。它想買無數(shù)噸清潔劑,給疾奔的人群,更給你。

        以此保證

        一個商販以她低微的請求保證,機(jī)動三輪車上擺放的鮮紅果子,是我的良心。

        一個外賣小哥以他疾行的電瓶車保證,簡單的一盒飯,我要用它喂飽平靜的世界。

        一個腦癱者以他義務(wù)的輪椅保證,相互的依靠撐起不會倒下的活著。

        一個被城市屋檐遮蔽的打工者以一床棉被保證,安穩(wěn)的大地允許他做一百個好夢。

        一個追趕火車的人以他的腳步保證,他的每一滴汗水都能夠矚望流淚的故鄉(xiāng)。

        一個種植春天的人以他的種子保證,沿著霜雪沖出來的花草,開花如哽咽,說出來的都是芳香。

        時間的真相

        蘸著星光,用心一點(diǎn),曾經(jīng)設(shè)想的未來場景,如何豁亮,宛若你久已的期待?

        跨越自身霧障,對于驕慢之態(tài)的背叛,像黑夜深處突然劃亮的火柴。

        有你需要親近的一切,甚至一番柔軟的愁緒。

        故鄉(xiāng)所見,正是重名重姓的你——那個依然守護(hù)著老村,像守護(hù)多年疾病的老年人,他坐在秋陽之中泥土般的沉默,被突然漫溢的兩行淚水沖決了記憶的豁口。

        二十四小時的孤獨(dú),正在短斤少兩。

        他彎曲的手指仿佛指向彎曲的歲月,所有的,無論多大的力氣,已經(jīng)無法指向最為清晰的盡頭。

        人類之心亦是。

        光陰習(xí)慣給正反兩面的人性價格大打折扣。

        現(xiàn)在,正是計(jì)算時光愛你的最佳良辰。你必須具備數(shù)學(xué)家的膽魄。

        為曾經(jīng)退縮的自己嘆惋,常感慚愧。

        和無數(shù)棵平常的樹木相比,我總是矮于內(nèi)心無聲的吶喊。

        它超拔昨天的一點(diǎn)點(diǎn)爭取,都是距離陽光最近的現(xiàn)實(shí)。我連說出內(nèi)心真實(shí)想法的勇氣,都如此缺乏!更多的時候,人,真的不如寂寂樹木。

        它們才真的具備崇高、止語、大度、正直、大方、干凈、清閑等等——

        那么多精神的元部件。

        沉默的石頭

        水的包圍。

        四周比五個月的嬰兒更嘮叨更吵鬧更復(fù)雜。

        你對孤獨(dú)有著十二分的堅(jiān)守。那些企圖落空:不曾擠榨出半滴水分。

        話語間,硬邦邦的骨頭,和熾烈的火焰,同時呈現(xiàn)。

        昨日寺廟,風(fēng)雨千年的袈裟人——審讀,一顆并無裂痕的心。

        積?攢

        歡喜于艱難的跋涉。在通寶寺,我不說話。師父盯緊我的目光,不說話。

        廢話說多了,泄露心的寧靜。猛烈敲響的銅鈸震落我的灰塵和夢境。

        回到心的透明,亟需——積攢身體的光。

        邁出昨天的疾病,此刻,我以及世界,安謐無語。車崗村前面的薄暮,是否過夜,徹底與我無礙。

        如此晴日

        凝視已久,它忽然為寬廣的秋色沉醉。

        我已視秋日一若心的領(lǐng)地,想起雄鹿之躍那句:

        氣勢之雄,足以平復(fù)慘敗昨日。

        就夠了,那柔軟;就夠了,那單純。

        當(dāng)你走到世界盡頭,你收獲的一定是你自己。

        完成對于秋的無限懷思:盯緊一念的妄動。一切如此豐厚,又是如此簡單。

        正如我昨日走過通許縣的遼闊秋野。

        它曾讓我為逐漸成熟的時光致謝,悄然落淚。

        飛躍:干凈水滴

        1

        從一滴水,飛臨一滴水,是否就是從此岸抵達(dá)彼岸?那相互的攜帶和擁抱、融化和惠施、存在和消失——

        全都仿若一己的受難、過渡、突圍。

        靜純一體,并不能分清這一滴水和那一滴水,亦分不清大與小,強(qiáng)和弱,內(nèi)和外,富和貧。

        它們相同的面貌在于能夠時刻脫離污染,飛升大境,凈到極致,靜到極致。

        保持作為水,本來的凈與靜。

        2

        無論多么執(zhí)著,流水最終回歸于陽光的柔軟。

        它飛,持續(xù)飛躍大海的深淵、假話世界的輕浮。

        洗去所有的粘塵,小小的水滴,時間永恒的銅鏡。

        3

        寺院一壁的大寫:水帶恩光。唯一的尋找理由,采擷光,安置心,安置一脈不腐的靜水。

        4

        積累的恩光詞典,決不允許一日閑置。以光的力量運(yùn)載行走的天地,我緊跟那枚上善的水。

        5

        向下的流水。

        向下的善護(hù)。

        慢慢滴落,慈悲的眼睛里,凈澄的汩汩熱淚,于悲傷的土地上濺起光陰的回響。

        6

        云朵,藍(lán)天的力作,守望陽光的高海拔。

        不如說是水的翅膀。在空凈的任意處飛翔。

        7

        以水,修補(bǔ)漏洞的大地。

        我能夠用湖泊的眼睛望見編年史的風(fēng)雅古今,用河流的長句子聆聽大海的沉吟。

        用我出生地的三百華里渦河喊醒干旱的鄉(xiāng)村。

        沉睡于河流的父親,哪怕用一滴水復(fù)一滴水的沙啞嗓音,也再無法將他喊醒。熱愛如此,以其一生,活成家鄉(xiāng)的河流。

        俯身此岸,逝者淙淙,我不知道,以水,如何修補(bǔ)父親遺憾的生命?

        8

        絕不化身為霧霾、寒霜、堅(jiān)冰,絕不,絕不!覺醒的一滴水發(fā)出對于冷漠的拒絕。

        如果因之造成錯誤,甚至罪過,它的懺悔,就是融化春天的柔軟之水——

        沉默,舒緩,蔓延整個堅(jiān)硬大地。

        9

        走著腳步的干沙土,多少次會想到流水?那么多空想被干渴噎住。那么多窗外的風(fēng)雨,刷新時間的記錄,為此傷感的人是否少了幾個?

        距離江湖的人群越來越近,越來越多;身處自然與思想湖水的人,不知還有幾人?

        我有太多的想法歸于一宗,我欲清靜,邀請流水清洗心頭無數(shù)妄念。思先賢,慕大德。聆聽流水沐浴,賦弘文,守本心。

        一滴水里的世界,容納一個無限之大的凈字。

        10

        一滴水,一顆干凈的內(nèi)心。

        它只為狂熱的蒸騰而不安。

        11

        說吧,其實(shí),經(jīng)過沖洗的沉默之言,才是世界的出口、靈魂的出口。像過濾了謊言的誠實(shí)。

        12

        誰借一滴一滴靜純的水,沖淡齁咸的時代和未來?誰借一滴一滴靜純的水,沖淡苦澀的感官和感知?

        13

        陽光和流水,船上的觀瀾者,內(nèi)心大靜,他尋覓到江山的翠綠和遼闊,永久致敬。

        14

        光芒,凈水,以觀察者的眼光,如此逼真地刻畫你重復(fù)的背影。

        15

        以大海容納,以凈水洗塵。貢獻(xiàn)一滴水,呈現(xiàn)天地真實(shí)。

        一滴水可以說明一切:凈與染,停滯與奔跑,齷齪和清潔,冷和熱,見與不見,沉降和升發(fā)……

        16

        夜雨,隨后是夜雪。已經(jīng)是春天了。及至黎明,開始融化的雨水敲擊著大地萬物,它們仿佛帶著高空的任務(wù),要在光明滿天時,把所有的心靈引領(lǐng)到開闊地,并開始沖刷昨天那些并不真實(shí)的夢境。

        17

        幾片落葉在水上飛,在水上漂移。

        一水無痕。似乎已然忘記寒冷,它將遠(yuǎn)離所有的過去。并不能被擦傷的平靜,一再得以擴(kuò)大。我將精心挑選被流水洗凈的修辭,對接我謹(jǐn)慎的文字。

        18

        自心本凈,就像一滴水保持透明,今夜,有誰借它明目排毒?它,是時間的醫(yī)生。

        19

        水,敞開世界的窗戶。

        在水面前,誰的骯臟和污染,都無法逃脫它的觀察。

        20

        時刻醒著。我于存在的凈水里傾聽天地靜謐的呼吸。它的孤獨(dú),有些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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