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玄風(fēng)
儒子為了尋找庸公,帶著秦軒、魯釀等人前往畫卷世界中的蓬萊島。甫一登島,種種新奇的事物吸引了眾人的眼球。還未摸清這島上的虛實,突然出現(xiàn)一人盛情款待他們,此人自稱刀君。正當(dāng)他們用餐之時,風(fēng)云突變,整座神山海島變得通體晶瑩剔透,如同冰雕……
如此天地突變,世間萬物在霎時之間化為冰晶,大出眾人意料之外,亦是平生從所未見。
儒子被那一股雄渾的力道推出肉林閣后,忽見大街上所有行人紛紛化為冰晶獸,若非先前刀君當(dāng)面道破并大展神威讓其遁出原形,當(dāng)真無法相信活靈活現(xiàn)的人竟是兇神惡煞、面目可憎的妖獸。
放眼處,一片銀裝素裹,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萬物盡皆冰雕玉砌,倍覺不可思議。
天地化冰后,四面八方的群獸嘶吼仍是此起彼伏,不絕于耳,伴隨凜冽的寒風(fēng)傳來,令人毛骨悚然。而眼前的冰晶獸聽得同伴呼喚,竟身形微動,怒目圓睜,似乎要掙脫寒冰的束縛,讓人一看之下,心中不寒而栗。
儒子不明,何以手指觸及那女子,天地萬物皆化為冰晶。他聽得獸嘶,唯恐魯釀等人有失,轉(zhuǎn)身返內(nèi),卻見一群猛獸從肉林閣大門洶涌而出,前三后五,中間四,共計十二頭妖獸。
群獸通體雪白,面目猙獰。
儒子見群獸自內(nèi)而出,焦慮萬分。孰料此念一起,群獸似有感應(yīng),二十四只眼珠不約而同齊聚過來,如電似火,齜牙咧嘴,狂咆怒吼,勢將儒子分而食之。儒子此時內(nèi)力被凍,無法催動靈力,眼見群獸環(huán)視,因仙身已失,自知命不久矣,情勢縱是再兇險百倍,亦是絲毫不懼,但臨死前心有所牽,自覺未能再見羊劍容一面,實有不甘。
心中此念又起,群獸更是變本加厲,不住地向前移動,骨節(jié)間發(fā)出陣陣冰晶相擊的清脆響聲。似乎,越是心有所念,妖獸越是兇猛,而儒子全副心思盡在那與羊劍容容貌一致的女子身上,念之憂之,完全沒注意到此中微妙所在。
那十二頭妖獸被儒子的心念激怒,立馬張牙舞爪,口吐烈焰,瘋狂進逼。儒子左支右絀,避得前,卻顧不得后,慌亂中整個身子被拋向半空,非摔成肉醬不可。
眼見身遭大禍,忽聽得一人縱聲高喊:“儒兄弟,收攝心神,可保無虞!”正是齊牧所發(fā)。
儒子身在半空,無所憑借,忽聽得齊牧之言,不暇多想,依言而為,寧神屏息,但覺身子有如羽毛,輕飄落地,安然無恙。
十二頭妖獸似乎一下子失去攻擊目標(biāo),雖然仍是咆哮不已,卻始終尋不著儒子所在。
救得儒子性命的不僅是他平素善于苦中作樂,忘卻煩憂,全神貫注彈琴的那份定力修為,更是他對齊牧之能的深信不疑。若是換作旁人,陡聞齊牧之言,或多或少有所遲疑,因為僅憑收攝心神便可化險為夷,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儒子見魯釀和忠子等人從肉林閣中出來,毫發(fā)無損,心中大喜,卻不見那十二名流民水手,忙問安危。
齊牧向著十二頭冰晶妖獸一指,說道:“它們就是那十二名船夫?!?/p>
四周萬物變成冰雪,本已驚天出奇,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妖得道成仙有所聞,但這人化為冰晶妖獸卻是第一遭聽見。
齊牧又道:“群獸爭脫離陣法的束縛,此時正是為同類復(fù)仇而來。攻擊他們的,正是凡塵獸訛兔。凡塵獸訛兔能觸動人內(nèi)心的七情六欲。我們都是凡塵俗世中的凡夫俗子,毫無道法修為,能逃此劫,只因清心寡欲,氣定神寧;而他們心有所慮,又未能聽從我的囑咐,在危險關(guān)頭拋棄心中雜念,因此被凡塵獸訛兔有機可乘,中毒化為凡塵獸訛兔。真正迷惑他們,并讓他們化為獸身的不是凡塵獸訛兔本身,而是他們心中的魔。”
儒子一聽,呆立當(dāng)?shù)?,心想:怪不得我越是憂心劍容妹子,這凡塵獸訛兔攻擊得越是瘋狂。唉!紅塵萬丈,誰能無欲無求?
原來,眾流民船夫自登島以來,先是見到酒從泉出,怪異無比;又見島上諸人既瞎且聾,后被刀君收服,現(xiàn)為妖獸原形;肉林閣中又以妖獸之血肉為飲食,后聽見群獸報復(fù)而來。凡此種種,詭異無比,實是生平僅見,唯恐性命丟在此島,忙不迭地逃命,螻蟻尚且偷生,流民如何能不惜命?
此時,儒子心神一陣癡迷,立馬引得眾獸狂呼。齊牧立馬催促他再度屏息,但那疑似羊劍容的女子未曾出得肉林閣來,儒子如何能放心得下?當(dāng)即問道:“齊大哥,那彈琴的女子呢?”心念甫動,引得正在四下尋覓的群獸有所察覺,調(diào)轉(zhuǎn)過頭來。
齊牧臉上肌肉一繃,掠過一絲極為悲苦的神色,唯恐儒子有變,立馬收斂。儒子的目光何等敏銳,縱是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絲一毫悲苦,也難逃他眼底,整顆心往下一沉,說道:“劍容妹子已遭不測?”不惜以身犯險,發(fā)足向肉林閣急撲而去。
此時,凡塵獸訛兔似有所覺,蜂擁而上,迅捷無倫地將儒子團團圍住,冰晶的眼珠中冷光大盛,寒意逼人。
儒子雙眼怒瞪,左手一揮,指著勢頭正猛的妖獸道:“妖獸,快來受死!”銀針激射而出,對著冰晶獸的眼珠子揚去。凡塵獸訛兔因塵世中的七情六欲而生,心念越是激烈,群獸的感應(yīng)越是強烈,儒子此舉激蕩的心神正是犯了大忌,引得群獸瘋狂緊逼。
齊牧等人見儒子心中執(zhí)念如此,苦于妖獸莫大的威力,無計可施;而忠、孝、仁、義早已仙劍在手,飛身上前阻攔,但四子畢竟年幼,修為尚淺,兼之出身儒門,受儒門禮教熏染,仁愛之念既重,心知眼前十二只凡塵獸訛兔乃流民所化,不忍傷其性命,一時之間又如何能攔得?。?/p>
眼見群獸將及儒子,而四子解救不得。忽聽得一聲雷鳴般的吼叫,一陣狂風(fēng)掃過,十二頭凡塵獸訛兔如遭雷擊一般,或逃或倒,四下散去。
風(fēng)起處,當(dāng)中一神獸傲然而立,獨角高額,威風(fēng)凜凜,似羊而非羊,似鹿而非鹿。
齊牧喊道:“獬豸!”
眼前神獸,正是獬豸,乃傳說中的上古神物。齊牧亦是久聞其名,卻從未得賭其貌。魯釀?wù)f道:“這家伙當(dāng)真是獬豸?素聞神獸獬豸能辯是非曲直,又能識善惡忠奸。這些凡塵獸訛兔乃十二流民所在,并非奸邪之人,何以以角相觸?”
齊牧道:“老六所言極是,它之所以襲擊凡塵獸訛兔皆因流民水手臨危之際,只顧倉皇逃命,他們答允替無為前輩得駕護航而來,臨陣退縮,未能忠人之事,是以受擊?!?/p>
魯釀“嘿”一聲冷笑道:“此間神物,無奇不有。姓魯?shù)闹皇呛镁?,不是什么大奸大惡之輩,也不用懼它來著。”說完,大步而出。卻聽得“嗷”的一聲巨響,魯釀被嚇得全身骨軟,連跌帶撞,急退三步,失聲痛罵:“齊牧,訛我!”
齊牧亦覺驚奇,何以獬豸竟會突襲魯釀,心中急念,苦思解困之策,卻見獬豸早已越過魯釀,直撲其身后的忠孝仁義四子。魯釀仍是不假思索,失聲叫道:“忠孝仁義四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忠孝仁義四子見魯釀有恃無恐,膽敢逼近獬豸,惹得它暴然而起,卻不知它的攻擊目標(biāo)竟是自己。突變陡生,他們被攻得措手不及,慌亂之中無法布成乾坤四劍陣,只是迷亂出劍,擊向那勢若飄風(fēng)的獬豸。
獬豸當(dāng)真不愧神獸之名,四蹄疾奮,又豈是忠、孝、仁、義合力所能相抵?腦袋低垂,獨角直豎,猛然直追,逼出半里之外。忠孝仁義四子身在半空,被獬豸雄渾無比的靈力逼得無法招架,眼見非喪命于獨角之下。便在此時,一翠綠身影閃電而至,落在獬豸頭上,硬生生地將獨角按落,正是儒子。
儒子見獬豸獨戰(zhàn)凡塵獸訛兔解圍,得此余暇,立馬搶身入肉林閣,四下翻尋,除了一片狼藉之外,哪里有“羊劍容”的身影?大失所望之下,雙腿發(fā)軟,一跤坐倒在地,雙眼無神,口中喃喃不?。骸袄咸旌喂嗜绱舜??”
心神黯然之際,忽聽得閣內(nèi)傳來一陣呼叱酣戰(zhàn)之聲,飛身而出,只見忠孝仁義四子已被獬豸逼得遮攔不住,急問齊牧解救之法。
齊牧將獬豸的脾性簡略說了。儒子聞言大怒,見四子迭險,凝神提氣,欲騰空而起,無奈內(nèi)力被封,身子離地三尺便垂垂摔了下來。
“噠”的一聲,數(shù)顆泥丸從中掉了下來,儒子大喜,認得正是無為子所贈的丹藥。當(dāng)日揚帆啟程,無為子贈丹藥之時,曾囑咐過儒子,說道:“你我道法雖非同源,但這丹藥可以助你激發(fā)內(nèi)力,若非危急關(guān)頭,切勿服用,切記!切記!”儒子早將生死置于度外,撿起丹藥,盡數(shù)塞入口中。
無為子所贈,真不愧靈丹妙藥,經(jīng)脈貫通,內(nèi)力流轉(zhuǎn),何消片刻?尚未完全恢復(fù),儒子身形便追風(fēng)逐電般上前,全身力道壓在獬豸頭上。隨著丹藥消融,儒子但覺靈力漸強,流盈四轉(zhuǎn),沛不可當(dāng)。
獬豸靈力修為原來遠在修真大仙之上,雖被冰晶所封,仍不失上仙之力,被儒子一按,更是激發(fā)與生俱來的浩然正氣,奮力相抗。
據(jù)東漢楊孚《異物志》所載,戰(zhàn)國時,這獬豸曾被楚王所捕獲,然后楚王依照其形狀制成衣冠。秦一統(tǒng)六國,在滅楚之后,將此冠賜給御史佩戴,遂稱為“獬豸冠”。獬豸冠,指古代御史等執(zhí)法官吏戴的帽子,之后便成了御史執(zhí)法的代名詞。后世有人作詩曰:“官居侍御立朝班,鐵面丹心獬豸冠?!?/p>
這獬豸原是影州之物,竟能為中州人所捕獲,自然是因為當(dāng)年犟山結(jié)界初成時,影州異獸從罅隙散落到中州的緣故。
儒子見獬豸通體長毛濃密黝黑,雖包裹在寒冰之中,仍是清晰可見;又見它雙目如電,明亮有神。神物如斯,自有一股不可輕侮的威嚴,令人不敢直視。儒子為它這副威勢所感,見它雖然以獨角觸撞忠孝仁義四子,卻無意取其性命,當(dāng)即雙腳一輕,饒過獬豸不殺。
獬豸通靈,陡覺頂部力道撤去,已知儒子有心輕饒,昂首振聲,當(dāng)空長嘯一聲,倏然而去。
齊牧等人見儒子以丹藥催發(fā)內(nèi)力擊退神獸獬豸,殊無歡喜之意。因為他知道,這影州神獸獬豸乃天地正氣所化,與之相抵,實是逆天而行;且當(dāng)日無為子當(dāng)日囑咐不可擅用丹藥,儒子為救四子而不顧一切,自是后患無窮。
果然不出所料,獬豸遠逃后,儒子一把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倒在地上。四俊圍定儒子,急忙扶住,關(guān)懷備至。
偏在此時,冰天雪地中突起一陣罡風(fēng),只聽得忠孝仁義四子同時一陣呼叫,隨風(fēng)消失在蒼茫之中,正是獬豸去而復(fù)返,將四子叼走。
儒子不顧重傷,一躍而起,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魯釀叫罵道:“神靈之物都有架子,一擊不中后,不屑二次出手,飄然遠遁,卻沒想到這獬豸竟是如此不自重身份,厚著顏面殺了個回馬槍!”
齊牧道:“獬豸乃……”突然整個身子被儒子左手提了起來。
眾人不解,還道儒子尋那彈琴女子不可得后,又力戰(zhàn)獬豸,以致心智一時失常,急喊:“住手!”。
魯釀叫道:“儒兄弟,他是齊牧!”
儒子大喝一聲,將齊牧高舉過頭,喝道:“我自然知道他是齊牧!哼!忠孝仁義四子乃儒門四子,千挑百選,靈根與忠、孝、仁、義四股靈力相感應(yīng),才入選修仙之列,被八大長老授予忠、孝、仁、義的法號。你胡說八道,到底有何居心?定是你受凡塵獸訛兔驚擾,心中著了魔!”
秦軒等人急欲相救而不可得。
齊牧仍是侃侃而談,神色自若地說道:“獬豸乃天地正氣所化,專觸奸惡之人。若是他們心中沒有魔,無論獬豸如何攻擊,也傷不到他們?!彪m在危難之中,對自己的學(xué)識非但沒有絲毫懷疑,更是有幾分自負,說得理直氣壯。
秦軒見齊牧命懸一線之際仍是不肯松口,對生死大事渾然不覺,說道:“神獸長年累月被封在此,說不定本性受到壓制,一時誤識,也未嘗不可!”
儒子心想:此言不錯,自己不亦是自登島以來,內(nèi)力被凍嗎?左手緩緩將齊牧放了下來,說道:“齊大哥,儒子一時魯莽,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他平素極是溫文沉靜,但一旦聽得外人膽敢出言辱及儒門,出于捍衛(wèi)儒門神圣的天性,立馬變得怒不可遏。在蓼兒洼時,他認定羊劍容便是致其入魔之人,亦曾這般勃然大怒,便是此故。此時,齊牧公然貶損忠孝仁義四子,他如何能不怒火中燒?
齊牧道:“儒兄弟心急儒門,何罪之有?依我看來,此間無處不透著詭異,想必不是什么仙山福地,而是一個大牢獄?!?/p>
秦軒道:“多半如此!這妖獸擾亂六界,自是罪該萬死;可就神獸獬豸乃天地正氣所化,尚且被禁錮封印于此,未免不合情理!”
魯釀道:“似乎眾獸靈力奇強無比,雖被禁錮于此,卻并未被完全控制。他們能禁得,咱們自然能解得?!?/p>
齊牧道:“不錯!要解救諸位船夫和這神獸,須得尋這煉化所在?!?/p>
儒子道:“事不宜遲!咱們立馬行動!”
天地之間,盡是白茫茫的一片,要尋這練化所在,談何容易?此時,四下仍是嘶吼之聲不絕于耳。儒子趁著丹藥余力未消,運起神識,忽覺來路長街上群獸畢集,呼天動地,說道:“刀山八卦臺!”發(fā)足而去。
一路上寒風(fēng)撲面,夾雜著鬼哭狼嚎般的獸嘯,更顯陰森恐怖。尚未轉(zhuǎn)過街角,齊牧叫道:“大伙收攝心神,心無雜念,前面全是凡塵獸訛兔!”
眾人依言而為,快步前行,果見凡塵獸訛兔緊圍著刀山八卦臺,密密麻麻的,不時發(fā)出陣陣古怪的嘶吼。
齊牧道:“自凡塵獸訛兔的叫聲來看,被圍困之人必是心有所牽掛。”當(dāng)先開路,那凡塵獸訛兔雖是圍得水泄不通,但眾人因依照齊牧指點,一路逼近八卦臺,即使與群獸相撞,卻似無物無形一般,如入無“獸”之境。
漸行漸近,只見被群獸圍攻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在肉林閣中食得不亦樂乎的五位漁人。其中三人拈弓搭箭,箭頭不住地游移,令群獸莫敢逼視。凡塵獸訛兔兇猛,卻極為通靈,一時不敢過分逼近,在離五人約有五六丈之外圍成一圈。圈內(nèi)橫七豎八地躺滿七零八落的獸尸,另外二位漁人手持長劍,不住地敲鑿臺上的三只石獸,顯而易見,二人正在相助被困當(dāng)中的妖獸脫險。正如齊牧所言,他們此時心有所牽的,正是陣法中被困的石獸。
此舉令人甚是不解:五位漁人明明恨不得以獸為食,一泄心中怒憤,此時何以奮力相救八卦臺上的石獸?此時,凡塵獸訛兔越聚越多,后來者不住地擠逼前者,發(fā)出陣陣嗷聲怪叫,似是在催逼圈內(nèi)同伴進攻。如此持續(xù)了半盞茶的工夫,終于有十來只凡塵獸訛兔沉不住氣,拼命向臺上的漁人急撲而去。
那名叫小獨的漁人喊道:“小人,放箭!”小人得令,繃緊的長弦驟然一松,逼得十來道寒光如刀般飛出,剁向十來只躁動不安的凡塵獸訛兔。寒光過處,頃刻之間,臺下空地又平添了數(shù)十段血淋淋的獸體,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魯釀叫道:“這五個低三下四的漁夫當(dāng)真有些本事,令人佩服!”
五漁人陡然聽得出魯釀之聲,忍不住四下尋看,一臂之間,只見儒子等人竟混在群獸當(dāng)中,立馬震驚不已。
那名叫小獨的漁人喝罵道:“你這養(yǎng)馬的狗奴才,見我等在此受盡妖獸之苦,還不快快將避禍之法說出來?”
眾人一陣狐疑。
魯釀問道:“何以這漁人得知咱們有避妖獸之法?”
秦軒道:“想必是見到咱們身處群獸中而絲毫未損吧!”
齊牧素來痛惜各種靈獸,先前在內(nèi)林閣中,見這五位漁人大口以獸肉為食,心中早已不快。此時又見他們射殺凡塵獸訛兔,且手段毒辣無比,更是不滿,只是苦于身處凡塵獸訛兔中,不敢動怒罷了。忽地靈機一動,說道:“這一路上過來,咱們一行人所見的冰晶怪獸不下千萬,為何它們不來攻擊咱們,卻偏偏苦苦糾纏這五位漁人?”五位漁人心中所存的疑慮正如齊牧所言。
儒子素來與八俊中人傾心相交,知齊牧心中痛惜眾獸,對這五位漁人的大呼痛斥亦不喜,隨即附和道:“咱們身處險境,卻能平安無事,全賴齊大哥指點。”
齊牧接道:“儒兄弟,儒門仁愛播于天下,這五位漁人雖廝殺成性,咱們該不該給他們指點一條避禍的明路?”
五人聞言,將信將疑。
那名小獨的漁人厲聲唱道:“到了這當(dāng)口,你們還在說風(fēng)涼話,若是有意搭救,又何必在此假惺惺地搭腔?”
儒子心想不錯,儒門仁義愛人,以怨報德,說道:“你們待眾獸不仁,咱們卻不能待你們不仁。這些冰晶獸名叫凡塵獸訛兔,乃天地怨氣所化,但凡人心中有七情六欲者,必受其攻擊。若要避開眾獸的攻擊,只須收攝心神,摒除心中欲念!”
齊牧急叫道:“儒兄弟,你……”
儒子說道:“咱們乘人之危,非君子所為!”他本來打算與齊牧合謀,一唱一和,騙五位漁人入彀,卻因恪守儒門禮法而作罷。齊牧心有不滿,卻不敢多言。
獸吼仍是連綿不絕,震耳欲聾,顯然是一副不得五漁人性命誓不罷休的態(tài)勢。
孰料那漁人心中卻是一陣冷笑,均想:咱們出言不遜,開罪你們在先,你們又豈有不趁機報復(fù)之理?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們要誆騙我等,讓我們當(dāng)場出丑,我們偏不上你們的惡當(dāng)?;ハ鄬ν麕籽郏蛋迭c頭,當(dāng)即反其道而行之,一起催動玄術(shù),將心中藏匿的所有情欲盡數(shù)以靈力之念傳遞出來。
此時,身前那三尊石獸發(fā)出陣陣的沉吟聲,似欲開口說話一般,果不其然,只聽得三只石獸不斷地數(shù)落五位漁人的不是。
那名叫小人的漁人聽了一陣,忽然失聲喊道:“好你個小獨,原來你一直覬覦首座之位,對天……小天心懷不滿,欲取而代之!”
小獨“呸”的一聲,說道:“你個小人,且聽聽,你身為本門人道典范,卻無法修道,一心想著隔莊的那個刑什么婦,隔三岔五地借故上門。新近聽聞,那刑什么婦得了婦癥癩疾,而你時常悶悶不樂,暗自擔(dān)心自己同樣得了此病。若你們二人沒有茍且之事,又何故若此惶惶不可終日?如此齷齪下流之事,虧你還有顏面擔(dān)當(dāng)這人……人道之位!”
誰也聽得出他口中所講的“刑什么婦”之中有一個“寡”字,卻似覺如此吐屬不雅,便沒有直說。漁人好雅,亦是出人意外的奇怪。
另一旁的小遠與小近聽在耳里,卻樂在心里,突然聽得石獸也將兩人內(nèi)心中見不得光的事盡數(shù)抖了出來。
小遠為了讓自己的子嗣位列仙班行列,不擇手段;小近私下收受各大頭目的賄賂,無德無能,引得眾人為了爭奪一個小小的芝麻綠豆官而鬧得不可開交。
那名叫小道的漁人雖與人毫無爭執(zhí),卻坐在一旁,像個小孩一般玩起彈丸,于眼前的大事渾然不覺。
儒子覺得這些事似乎與桃源中有點類似,會心一笑:原來他們心底中都隱藏著這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時為了避開凡塵獸訛兔之禍,竟運起玄術(shù),出賣了心底中最陰暗的一面,鬧得啼笑皆非。
如此一來,心中意念情欲越強,越是激發(fā)凡塵獸訛兔的暴躁,引得成千上萬的怒獸早已按捺不住,冒死向著八卦臺上疾撲。
儒子本是有心相助,如實相告,而五人疑心過重,故意反其道而行,引禍上身。齊牧看在眼里,樂在心里,這遠比有意捉弄更令他拍手稱快。
眼見四下眾獸群起而攻,小遠與小近失聲大叫,一起暴喝道:“放箭!”一同拈弓搭箭,意圖射殺風(fēng)起云涌之下潮水般疾撲而來的凡塵獸訛兔。無奈萬千只凡塵獸訛兔同時進擊,雖有數(shù)百只被遠近二漁人如刀般的羽箭射成碎片,勢頭卻是絲毫不弱。
群獸失控,儒子心有不忍,卻知五漁人對自己有所猜忌,不肯相信誠意之言,才釀成眼前的一片混亂之狀,心想:若是再催促他們收攝,恐怕仍是弄巧成拙。說道:“諸位亦是修道之人,塵世中雜念越強,越是能引起這凡塵獸訛兔暴怒。如此粗淺的道理早已了然于胸,卻為何執(zhí)迷不悟?”
小獨暗暗后悔,自責(zé)多疑,回想先前與眾獸對峙時,隱隱覺得心中越是暴怒,群獸越是兇猛。念及于此,才覺儒子言之有理,即說道:“大伙一起凝神屏息,暫且一試?!碑?dāng)即收攝心猿意馬,心中一片風(fēng)光雪月后,群獸如同瞎了眼一般,看不見五位漁人所在,而咆哮之聲亦漸平息。
魯釀滿臉不屑地說道:“五個老家伙,當(dāng)真不知好歹。我家儒兄弟有心助你們,你們卻不識好人心。罵你們一句‘低三下四的人小也不為過?!?/p>
在肉林閣時,那名叫小人的漁人曾痛斥魯釀,此時魯釀不失時機地回敬他們,卻不肯說“狗奴才”三字。畢竟,他們八人的祖先確實是向儒門稱奴,而儒門中多半人口不說,心底里亦確實是將他們當(dāng)作奴才,低人一等。
一番苦戰(zhàn)后,五位漁人狼狽不堪,衣衫破爛,滿臉血跡,回想先前那一番惡獸漫天席地而來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此時聽得魯釀直斥,自覺顏面盡失,欲怒言相向,卻恐再度驚動凡塵獸訛兔而硬生生收住怨怒。
魯釀又道:“你們只是些低三下四的小廝,靠打魚為生,不識大體,亦無可厚非。如今看在你們迷途知返的情分上,咱們不妨提點你們幾句?!碑?dāng)即板起面孔,一本正經(jīng),將儒門那些條條框框的禮法之道背了出來。
魯釀竟能將儒門經(jīng)典倒背如流,大出儒子意料;而五位漁人只是一味冷笑,小人更是滿臉不屑,沉聲道:“無知酒奴!”苦于凡塵獸訛兔仍未散去,雖有避險之法,卻不敢擅自妄動。
魯釀叫嚷道:“狼心狗肺,我等救了你們五人的性命。你們卻出言不遜,什么奴不奴的!”
儒子本已不欲與眾糾纏,示意魯釀離去,忽聽得“酒奴”二字,極覺刺耳。因為他敬重魯釀等人,與之情逾骨肉,以兄弟相稱。他自己亦是同樣的好酒,罵燕屠是奴,豈不是在罵儒子亦是奴?
正打算分辨這其中貴賤的微妙,卻聽得小人又問道:“諸位東海之行,所為何事?”
儒子自是為庸公而來,但此事亦不必在人面前提及。只是“酒奴”二字確實已打進了他的心坎,既是為庸公而來,卻因一時口腹之欲而登仙島,耽誤行程,是不是成了名副其實的,為酒所驅(qū)使的奴?
小人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儒道兩仙劍派斗法,你身為儒門中人,竟然輕信道門中人的話,被人騙入‘法道行藏之中。人家隨便一碗水酒就可以隨便將你打發(fā),斥你為‘酒奴,實不為過。”
儒子心中一震:何以此人竟得知此事?自覺貪杯,本來不想辯駁,但聽得他又再提及“酒奴”二字,于八奴中人的面子不好看,說道:“圣人有云: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貪杯者,又何來酒奴之說?”
眾漁人見他以圣人之言回應(yīng),不再置辯,似乎他們對儒門圣人亦是敬若神明一般。
儒子疑惑之余,又暗責(zé)自己一時粗心大意,但回想無為子所作所為,并非奸惡之人,說道:“相交貴乎真心。無為子雖是道門中人,卻于本門有大恩。不瞞五位前輩說,本門的忠孝仁義四子失陷敵手,便是無為子前輩援手相救?!?/p>
小人又道:“你這初出茅廬的小子,哪里識得人世間的險惡?人家只是給了你那么一點小恩小惠,你便甘愿受其擺布,當(dāng)真可笑至極!你以為你是何人,你只不過是臨時用來湊數(shù)的無知小子,曲解經(jīng)典,任意妄為,如此胡鬧,有辱師門?!?/p>
儒子再也忍不住,說道:“儒門先圣宗師輩出,玄法精妙,光芒萬丈,后來人若是因循守舊,不敢打破前人藩籬,豈不是永囿于故步之中?”
此語自五位漁人聽來,頓覺五雷轟頂,石破驚天。儒子言畢,亦覺對老祖宗大是不敬,忽聽得身后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心中第一反應(yīng)便是想:先圣顯靈,懲罰我來了!
他回過頭來,只見凡塵獸訛兔一陣騷動,驚亂四起。當(dāng)中不時有青白之物騰空而起,長約數(shù)十丈,迅若疾風(fēng),威勢逼人,所過之處,便有十來頭凡塵獸訛兔消失不見。
儒子尚未明白,卻聽得齊牧失聲驚叫道:“饕餮!”
儒子聞言,倒也不再似先前見獬豸那般震驚,心想:想不到世間當(dāng)真有饕餮,饕餮本性極為好食,甚至就連自己的身體也吃個精光,因此之故,其形一般有頭無身。世人對其極為敬畏,便將其頭形立于鐘鼎彝器之上。
他因在桃源器皿上見過饕餮,并就此向庸公請教過,因此也知此物的來龍去脈。那些凡塵獸訛兔消失不見,自然是葬身于饕餮肚腹之中。
其實,《呂氏春秋?先識》有云:“周鼎著饕餮 ,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報更也?!薄渡癞惤?jīng)?西南荒經(jīng)》亦是有記:“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貪如狼惡,好自積財,而不食人谷,彊者奪老弱者,畏羣而擊單,名曰饕餮?!?/p>
儒子問道:“饕餮本性貪婪,可有何破解之法?”
齊牧說道:“貪食曰饕,貪財曰餮,秦兄弟沉迷于機關(guān)術(shù);楚兄弟溺愛黃鐘大呂;魯兄弟與你均是貪酒好杯之人;而我偏好靈獸,都是執(zhí)念過重之人。咱們五人齊聚于此,執(zhí)念成貪,因此將饕餮引來。”當(dāng)即縱聲高呼,令眾人分散向不同方位逃散。
眾人早已對齊牧之能佩服得五體投地,一聽到叫喊聲,早已忙不迭地四下奔逃。
儒子亦是發(fā)足便走,卻無意間瞥見那些漁人,急忙喊道:“五位漁人大哥,分散逃跑可避饕餮!”但五位漁人充耳不聞,仍是圍在三尊石獸旁,三人捻指作法,準備與饕餮廝殺,兩人不住地搬弄石獸,似乎要從中得到非得不可之物。
儒子見他們并未依言行事,有心全其性命,走了過去,但饕餮來勢兇猛,早已擋住了他的去路。
齊牧因與生俱來便有識辨神獸氣息之能,且終日與白澤等為伍,漸染獸息,又熟知神獸的脾性,因此雖受饕餮襲擊,卻并未受其害,喊道:“儒兄弟,快吹響骨哨,讓無為子前輩的白鳳凰前來相救。”他素來研習(xí)眾獸的脾性,情急之下還是最先想到了白鳳凰,但隨即又道,“即便無為子前輩的白鳳凰應(yīng)聲來援,但咱們已航行了三日兩夜,這遠水也救不了近火啊!”
漁人聞言大驚,不約而同地一起瞥了一眼齊牧,臉上盡是詫異之色,但手中的功夫卻沒有絲毫松懈。
儒子卻道:“齊大哥大可放心!無為子前輩乃修仙之人,既然有此吩咐,那么白鳳凰自然是藏在法道行藏之中。”當(dāng)即摸出懷中骨哨吹響。
骨哨一響,立馬驚動了饕餮,攔著儒子去路的早已向他撲了過來,原本打算撲向那漁人的也轉(zhuǎn)過身來,攻擊儒子。
此時,齊牧見眾獸去襲擊儒子,立馬向那五位漁人求救。但無論他如何呼喊,聲嘶力竭,五漁人聽而不見。
儒子受眾獸圍逼,亦是無處可逃,心想:我本就好酒,如今淪為“酒奴”,原是罪有應(yīng)得,可劍容妹子呢?他這原是無意想到,但自貪婪成性的饕餮看來,卻是一股執(zhí)念。它們一感應(yīng)到這執(zhí)念,似乎看到了天下間最好的美味,行動更是迅捷,一口吞掉那些擋路的凡塵獸訛兔,對著儒子張牙舞爪便撲。
儒子見自己對思念羊劍容的執(zhí)念越強,饕餮的攻擊越是激烈兇猛,心中陡然泛起一股豪氣,叫道:“你們不容許我思念劍容妹子,我就偏偏狂思猛思。就算你們將我撕咬成肉碎,我仍是要想念她。我要想她一百年,念她一百年。你們可以將我的撕碎,卻撕不碎我心中的劍容妹子!哈哈……”
齊牧陣陣狂呼,令儒子停思息欲,而眾饕餮早已張開血盆大口,爭相咬住了儒子全身上下,轉(zhuǎn)眼便是四分五裂的慘狀。
這一刻,儒子因覺思念羊劍容便要被咬死,反而顯得十分坦然。
齊牧見儒子被咬住,心痛不已,也不顧得勇救儒子便是一種執(zhí)念,會引得饕餮相攻,發(fā)足向儒子急奔而去。
便在此時,咬住儒子的饕餮突如中電一般,將儒子放下。饒是儒子決意赴死,卻也是驚得一身冷汗,直到脫離血盆大口后才覺得驚懼無比。近身的饕餮在儒子身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嗅動,似乎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巨大的氣息。
此時,齊牧早已撲了過來,失心瘋似的,對著眾饕餮就是一通狂踢亂打,眾饕餮卻不以為意。只是,齊牧只有尋常的力氣,縱然出盡全力,也只能是替眾饕餮撓癢。
儒子驚魂略定,站起身來,茫然不解,但一想到自己是因思念羊劍容而慷慨就死,心中仍是陣陣得意,伸出左手指著眾饕餮道:“來啊!來啊!我心里裝的就是劍容妹子,你們把我吞進肚子?。 ?/p>
他越是大叫,眾饕餮越是躁動不安,如此僵持片刻后,不約而同地大吼一聲后,退散開去。
如此情形,莫說儒子不知何解,就連通曉獸性的齊牧亦是為之咋舌。儒子心中執(zhí)念越強,饕餮越是兇猛,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松口,齊牧就算想破腦袋,亦是不得其理。
五位漁人忍不住看看儒子,臉上盡是輕蔑之意。
片刻之后,海天之間風(fēng)起潮涌,伴隨著陣陣嘎嘎之聲,劃破長空而來,正是無為子的白鳳凰。
正如儒子所言,白鳳凰乃無為子煉化的神物,平日可藏于他的法道行藏中,聽得骨哨召喚后,轉(zhuǎn)眼可至。此時成群結(jié)隊而來,如同一朵巨大的白云,當(dāng)中站著一孩童,身穿道袍,面如祝融。
小人失聲喊道:“神君……”卻被一只大手緊緊捂住了嘴巴,正是小獨。
儒子見這道童容貌古怪,心中不禁起了突兀:這道童何人?但隨即又想到相里尚賢,他亦是無為子身旁的一道童,此時來的也是個道童,也就不足為奇。卻聽得那道童說道:“在下赤焰,受無為子前輩所遣,特來相助儒君。”雖是孩童模樣,說起話來卻極顯老成持重,若非面容尚有幾分稚氣,當(dāng)真似侏儒一般。
儒子大喜,心想:果然不出所料,有無為子前輩在畫前掠陣,一切可保無虞!但相里尚賢的修為一般,卻不知這赤焰道行如何?當(dāng)即欠身道:“眾獸猖獗,有勞赤焰仙子遠來,儒子感激不盡!”
赤焰笑道:“區(qū)區(qū)妖獸,何足為懼?”只見他祭出一物,通體黑黝黝,閃著淡淡的幽光,正是一銅鼎,顯然是時日已久的古物。銅鼎被托在手中,而底下卻是烈火熊熊,但說來也奇,無論那火苗勢頭如何旺盛,始終不曾炙痛他的手掌。
儒子見此,心中疑慮立馬盡消。
眾饕餮一見此鼎,千百雙眼睛立馬聚焦其上,不約而同地發(fā)出陣陣震天呼嘯,似是暴怒,似是驚懼,似是仇恨……盡管如此,卻不敢輕舉妄動,又不肯就此離去;而上空的白鳳凰來回盤旋,緊緊盯著身下驚亂躥動,如處驚濤中的饕餮。
齊牧再見這白鳳凰,神馳目眩,一時間竟忘卻身處危險之中。
赤焰微微一笑,甚是得意,見饕餮兇猛,而儒子與齊牧兩人卻是安然無事,說道:“素聞儒君好酒,而這位齊兄弟愛獸如命,均是犯了這貪的大忌;而這饕餮好食成性,卻為何傷不到兩位?”
齊牧便將與生俱來之能事說了,赤焰聽得嘖嘖稱奇,而儒子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赤焰又道:“如今江湖上傳聞,影州妖王玄武逃離仇池山,已然踏入桃源,莫非儒君曾與之相遇?影州妖獸兩界結(jié)盟,眾饕餮從你身上嗅到了其氣息,因此不敢咬噬?”
儒子回想先前饕餮攻擊時,確是上下嗅動,似乎聞到什么,難道這就是影州妖王的氣息?而我又何時遇到什么影州妖王?說道:“影州妖王倒是沒遇著,卻遇著了一條青龍?!庇谑菍⒃谔以粗信c飛升相遇之事說了,圓珠一事卻絕口不提。
赤焰本就赤紅如火的臉色突然一沉,似乎一下子黑了下來,說道:“孽畜作惡多端,死有余辜。請恕赤焰斗膽,這孽龍臨死前可否有求于儒君?”
儒子頗覺有難,飛升確是托付自己要將圓珠送來東海,但想到飛升頗有俠義心腸,心中對它十分敬重,也就不便泄露此事;可是要對赤焰隱諱,也就是對無為子前輩的不敬,亦是不妥,因此頗覺為難,囁嚅道:“此事……”
齊牧卻插嘴道:“道童赤焰,無為子遣你來此,是盤問儒子兄弟,還是收降惡獸?”
赤焰笑道:“自然是來收降惡獸!”高舉手中銅鼎,念起咒語。眾饕餮忽似觸電一般,四下驚散,但無論如何逃竄藏匿,始終禁不住赤焰的道法,頃刻間便盡數(shù)被收入鼎中。這小小的銅鼎寬高只有三寸,卻似乎永遠裝不滿。
齊牧見赤焰大顯神通,忍不住問道:“閣下將眾獸盡數(shù)收去,是將其關(guān)押其中,還是要將它們煮成肉糜?”
赤焰微微一笑,含糊其辭地說道:“一切盡照無為子前輩的吩咐而為!”
齊牧納悶不已,還待追問,卻見赤焰躍身飛上八卦臺上,高舉銅鼎,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說道:“所謂靈獸修真,吸納天地靈氣,得道成妖,但終歸仍是獸類,如此道行便欲橫行四方,不自量力,可嘆可笑……”
他手持重鼎,卻如輕風(fēng)飄絮一般落下,這份修為,著實了得。
自赤焰與白鳳凰同來,除了小人驚叫一聲外,其余四位漁人始終沒有向其瞧上一眼。他們目光灼灼,片刻未曾離開過眼前那三尊石獸。
赤焰道:“在下赤焰,拜見五位仙師尊長?!?/p>
小人“哼”了一聲,說道:“閣下來歷不明,難道就不怕真實面目被揭么?招搖撞騙之人,多有所在,明明是邪魔歪道,卻冒充好人!”
赤焰說道:“在下自是奉命而來,儒道兩門素來有隙,誤會難免。五仙師道法驚奇,卻似乎奈何不了三尊石獸。如今妖獸為非作歹,在下助你一臂之力,如何?”說完,伸手向當(dāng)中的一尊石獸頭顱擊去。
一掌既下,赤焰突然“啊”了一聲,整個身子向外飛出。他正在得意之中,猝不及防,手中的銅鼎亦是撐不穩(wěn)當(dāng),被那白光橫掃落地。未等儒子明白過來,卻見一團白光閃動,直撲赤焰,正是無為子的白鳳凰。
白鳳凰竟攻擊道童赤焰,如此突變奇起,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眼見銅鼎即將落地,且白鳳凰撲面而下,身子來不及站起的赤焰立馬雙掌齊出,生出一股如光似電的力道,將銅鼎硬生生地攝住,然后驅(qū)動銅鼎,擋在身前,厲聲喝道:“孽禽,膽敢如此無禮!”白鳳凰迅捷愈電,但那銅鼎卻是后發(fā)先至,攔在當(dāng)?shù)溃频冒坐P凰無法逼近。
赤焰趁機鯉魚打挺,一躍而起,冷笑一聲,說道:“此鼎素有降龍伏虎之能,龍虎尚且能收服,區(qū)區(qū)鳳凰,不在話下!將你們這些孽禽收降,正好整治一鍋濃濃的天下第一清火靚湯龍虎鳳?;鸷蚰媚蠹葴剩9苤T位食客稱心如意!”
儒子聞言,心中驚疑:在肉林閣中,那刀君端出來的正是龍虎鳳,這赤焰為何也識這天下第一湯的名頭?
只見赤焰伸出一指,抵著銅鼎,低喊了一聲:“疾!”鼎下烈焰大盛,照得茫白無際的冰天雪地漫天通紅。銅鼎中發(fā)出“咕嚕咕?!钡姆序v之聲,向空騰去。白鳳凰欲四下逃散,已然不及,紛紛落向鼎中。
鳳凰之中,鳳為雄,凰為雌,均是成雙成對。此時他們愛侶情深,見對方受制,奮力相救。偶有逃脫者,不忍獨活,自行降在鼎中殉情。
儒子不解,心想:這白鳳凰明明是無為子前輩所豢養(yǎng),而赤焰是應(yīng)骨哨之聲而來,又作道童打扮,自是無為子所遣。何以白鳳凰要攻擊他,而他又收降白鳳凰?
他見白鳳凰心急同伴,觸景生情,想起自己與羊劍容惜別之情,又是于心不忍,說道:“赤焰仙子,手下留情!”
赤焰道:“儒子既有所命,暫且饒過你們這些余孽!”食指一揚,烈焰漸弱,而銅鼎旋轉(zhuǎn)飛回,穩(wěn)穩(wěn)落在其指尖上,滴溜溜地轉(zhuǎn)個不停。
儒子大喜,欠身稱謝,隨即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赤焰仙子指教?!?/p>
赤焰道:“儒君定然要問,何以白鳳凰竟會倒戈相向吧!”儒子應(yīng)是。
赤焰說道:“儒君有所不知,當(dāng)今陰陽門早已控制了影州妖獸兩界,妖王玄武被禁絕,但頑固分子尚未臣服,曾四處煽動殘余勢力,兩界聯(lián)合起來對抗陰陽門。陰陽門欲徹底征服兩界,想必已向白鳳凰下了毒手。我曾多番從旁婉轉(zhuǎn)提醒無為子前輩,他卻對白鳳凰的忠心絲毫不議,還笑我杞人憂天。”突然不知為何,又是一聲凄厲慘叫,鼎中飛出數(shù)團白光,伴隨著一陣煙霧,落在赤焰整條右臂之上。
赤焰拿捏不穩(wěn),手中的銅鼎一偏,向著八卦臺上飛了出去。
從銅鼎中急跳而出之物,正是白鳳凰。原來,白鳳凰當(dāng)中不乏靈力超凡之輩,有見愛侶跌落入鼎,無可挽回,立馬奮不顧身以愛侶軀體相護,落入鼎中。它們此舉既有殉情之意,更有伺機向赤焰報復(fù)之心。
其余的白鳳凰因儒子求情,尚未被收降入鼎,早已隱藏云端。突見此良機,立馬顯露身形,聲聲凄厲,口吐火焰,噴向赤焰。
白鳳凰從中鉆出后,被收入其中的饕餮亦是陸續(xù)而出,懼于神鼎的威力,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儒子,逐漸隱去。
赤焰突然被襲,一時無法抵御,低叫一聲:“五個老家伙!還不出手相助!”聲音低沉。儒子正在驚疑中,未必聽見。然而那五位漁人卻聽得出奇地清楚明白,并不敢稍有絲毫抗拒之意,一同站起身來,拈弓搭箭,對著白鳳凰射去。
此時的白鳳凰當(dāng)真是名副其實的驚弓之鳥,見寒光如刀,疾射而來,哪里還敢逗留,早已振翅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儒子不知為何,那五位漁人竟會突施援手,從先前雙方言語沖撞來看,似有仇怨,此時竟在赤焰不敵之際發(fā)箭相助。
赤焰自被白鳳凰偷襲,一條手臂被焰火燙傷,又因白鳳凰火焰噴射,全身上下一片焦黑。
儒子見其神色痛苦,身子不住地抽搐,心中暗道:無為子前輩的白鳳凰為何這等陰損歹毒?心急其禍,上前一搭其脈,更是震驚,說道:“赤焰仙子,你可曾中過孤燈大師的碧血燈籠?”透過指尖,察覺到赤焰的內(nèi)息竟是與自己的如出一轍。
赤焰微微一震,說道:“果真如此,白鳳凰受控于陰陽門,而歸順陰陽門的孤燈大師更是天下煉毒的不世奇才,竟已將他平生得意奇毒煉化在白鳳凰身上,赤焰性命休矣!赤焰性命休矣!”饒是他玄道精深,但面對生死大事,亦似尋常人一般驚惶悲戚。
儒子一時頗覺為難,因為要解這碧血燈籠的惡毒,極為耗費內(nèi)力,但見赤焰是相助自己而中毒,也顧不得這許多,凝指便欲發(fā)力。
赤焰卻道:“無為子前輩曾言,若要解得此毒,非龍珠不可!”
儒子道:“龍珠?這龍珠卻是何物?”
赤焰道:“龍珠即是影州獸王龍族龍馬的內(nèi)丹。”
儒子知道靈物的內(nèi)丹確實有神效,自己靈力大增也曾一度被懷疑是偷竊了靈火鳳凰的內(nèi)丹,但情急之下,卻又哪里去尋這龍族?即使能尋到這龍族所在,又豈能取其內(nèi)丹?
赤焰又道:“儒君,你曾與青龍有兩面之緣,且極為敬慕其俠義情懷,難道你真的不知龍珠有此神效?”
儒子被他直言相問,臉上一紅,再也不敢有絲毫隱瞞,掏出飛升臨終前托付給自己的那顆圓珠。
赤焰“啊”的一聲,叫道:“這就是龍珠!”欲伸手去摸,卻力不從心,軟軟地垂了下來。
儒子心中盡是歉意,說道:“非我有意相瞞,只因我曾答允飛升,要將此圓珠送來東海。大丈夫行事,豈可言而無信?”
赤焰聞言,神色更是難看,卻道:“儒君所言極是,大丈夫,決不能失信于人。赤焰命中有此一難,原是不可逆天而為!”
儒子急道:“不!我雖不能因救人而自毀諾言,卻另有救你之法。你因救我等之難而來,身負重傷,儒子如何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只是……”五位漁人聞言,同時全身一震,立馬張開眼睛,卻聽得儒子繼續(xù)道,“只是此法關(guān)涉到本門的門規(guī),身為儒門修真中人,這門規(guī)是決不可觸犯的!”
赤焰強自抑制周身寒氣,說道:“儒君若是有為難之處,不必相強。貴派圣人有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在下若是逃不過此難,也就聽天由命吧!能與儒君這等仁義為懷之人結(jié)交,此生無憾矣!”雖在痛苦之中,這句話非但說得平穩(wěn),還激揚飛脫,爽朗豪邁。
儒子聽之,大為心折,回想起綠竹翁等人與自己相知相交,甚至不惜以性命相贖罪,而自己卻無法挽回他們的一魂半魄,本就自責(zé)不已。此時若是因恪守所謂的門規(guī),不知變通,而致使有恩于己的赤焰死于非命,豈不是更添罪孽?想到這里,但覺胸腔內(nèi)熱血翻涌,朗聲道:“儒門后輩諸子中此毒時,我逆用本門心法,僥幸救得他們的性命。只可惜我此時仙身被誅,無法替你逼毒,若非如此,先前大可不必向你詢問無為子前輩是否有解毒之法?!?/p>
赤焰面色如灰,完全沒有先前那一番置生死于度外的氣概,緩緩伸出左手,卻聽得儒子又道:“你的修為不淺,已有深厚的內(nèi)力,若是能逆用我傳你的本門心法,自可將體內(nèi)的惡毒盡數(shù)逼出?!?/p>
儒子此話,自然是不惜違背門規(guī),要將儒門心法傾囊相授之意。
那名叫小人的漁人厲聲叫道:“叛徒!”其余四人亦是怒目而瞪,直逼儒子。
齊牧叫道:“你們四個家伙啰唆些什么?傳不傳心法,乃儒君的事,與你們有何相干?你們犯不著瞎操心。”不過對這違背門規(guī)的大事,他亦是不大放心,轉(zhuǎn)而對儒子說道,“儒子兄弟,此事事關(guān)重大,還是三思而后行為妥!”
小人指著儒子叫道:“你若是膽敢將儒門心法外傳,你……你就是叛徒!”
齊牧覺得奇怪:“儒子兄弟并沒有說是‘儒門心法,你何以得知?”雙眼盡是疑惑地看著小人,一瞥之間,卻見其食指上鎖佩戴的青玉戒指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
儒子又道:“只是本門心法不能外傳,這是令人頗覺為難之處!”他一直在苦苦思量兩全其美之法,完全沒有注意到小人語言中的破綻,忽然說道,“有啦!我只是將儒門心法刻在冰雪上,并沒有外傳,這樣就不算將心法外傳,也就不算違背門規(guī)!”
五漁人聞言,氣得七竅生煙,大有當(dāng)場暈倒在地之勢,雙掌的力道卻因此猛然陡增,眼前的三尊石獸也似乎動了一下。
小遠喝罵道:“對待人才講仁愛,對待這些十惡不赦的大魔頭,豈能再講什么仁義道德?邪魔歪道,一舉殲滅,才是正道?!?/p>
儒子大喜,說道:“原來這位兄臺熟稔本門教義,只是這仁者愛人,當(dāng)與天地萬物為念,縱然是邪魔歪道,若能棄惡從善,豈能不給改過遷善之門?”
小人道:“你這小子,太過婆婆媽媽。所謂的以天下蒼生為念,世人根本就不稀罕。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不平之事?就算有,也輪不到你這無足輕重、人微言輕,既無身份、又無地位的小子來管。你能將自己門派之事做好就很了不起啦!”
便在此時,其余四位漁人同時大喊一聲:“起!”只見那三尊石獸應(yīng)聲而起。
五漁人見此,無不大喜,將那三尊石獸放在一旁。三人分站三個方位把守,另外兩人走了過來,當(dāng)中一人正是小獨,對著赤焰大聲叫喊道:“咱們亦曾得蒙無為子垂青,曾學(xué)得一些皮毛,要解這碧血燈籠的惡毒,須得放血!”祭出中長劍,提了起來,向著赤焰喉嚨直刺而落。
赤焰臉色更是陰沉,喝道:“五個老家伙,壞我大事!”一躍而起。
儒子見小獨欲下毒手,本就心感奇怪,此時見赤焰渾若無事的趨避劍招,更是驚詫無比:“赤焰明明是身受重傷,且中惡毒,何以能避得如此神速?”
卻聽得小人冷笑道:“你這家伙假裝受傷,無非就是誆騙人家的心法;可這世上偏有傻不愣登的臭小子,不以師門為重,居然甘愿背上背叛宗族的惡名,也要將自己門派的鎮(zhèn)門之寶外傳,當(dāng)真是豈有此理!”
赤焰向著那三尊石獸一指,說道:“你們救得了這三個老家伙脫困,若是沒有黃金大鯉之血,休想解得妖獸之毒!”
小獨長劍一指,說道:“扣下你陰陽門十大閻王中赤焰神君的狗命,難道還怕你們不乖乖地將黃金大鯉之血奉上?”
赤焰神君冷笑道:“既然是狗命一條,自然不值一文,比不上你們的身驕肉貴。陰陽門中似我這等狗命之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多殺十個八個,陰陽門決不會放在心上?!?h3>第五十五章 鯉魚躍龍門
小獨喝道:“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迸c小人一同祭出長劍,長劍化光,左右夾擊。
這兩道劍光縱橫成陣,勢道精猛卻不霸狠,正是名門劍法,讓人很難相信如此氣度不凡的劍法,竟是出自兩位漁人之手。
赤焰意圖一陣亂扯,拖延漁人進招,以便將被白鳳凰打落在地的神鼎召回。卻不知為何,神鼎竟似失靈一般,無論他如何相招,始終紋絲不動,直被兩道劍光攻得毫無招架之功時,仍是不可得,如此一來,立馬手足無措。
儒子自聽得那漁人斥赤焰為五行使中人,實在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赤焰在漁人威逼之下一躍而起,身上并無半點重傷的痕跡,又不得不相信,心想:怪不得白鳳凰要襲擊他,原來他就是陰陽門中人,控制了無為子前輩的白鳳凰。唉!其實我早就應(yīng)該料到,陰陽門高手盡出,擾亂桃源,為的不就是儒門心法嗎?
先是木青牙勾結(jié)孤燈大師,無所不用其極;如今又是赤焰神君故設(shè)圈套,讓我心甘情愿,拱手將心法奉上。木青牙使得動孤燈大師,赤焰自然亦能。他讓孤燈大師相助于他,讓我相信他是中了孤燈大師的碧血燈籠。這些作假的伎倆對孤燈大師而言,自是不在話下,人心鬼魅險惡,當(dāng)真令人防不勝防!
想到這里,但覺背脊冷汗涔涔而下,忍不住又要嘆氣。
原來,那白鳳凰并未受赤焰掌握,對愛侶情深倒是不假。赤焰見尚未落入鼎中的白鳳凰拼命相救愛侶,索性將計就計,將先落入鼎中的鳳凰煉化,引得飛下來撲救的鳳凰入內(nèi)后,并未煉化,而是伺機而動。此舉故意讓儒子以為他是受白鳳凰偷襲,實則是引儒子上當(dāng)。至于受傷癥狀與碧血燈籠一致,自是事先預(yù)謀好的。
兩漁人與赤焰交上了手,幾個回合后,便聽得“啊”的一聲慘叫,正是赤焰被兩漁人擊倒在地。小人喝道:“你這惡徒多行不義,今日讓你痛快受死,算是便宜了你!”說完,兩道劍光逼落,向赤焰神君脖子抹去。
儒子見赤焰乃陰陽門中人,早已氣憤難當(dāng),見他受難,一時不知是否該阻攔。
眼見赤焰殞命當(dāng)場,不料,一柄如山般的巨刀橫地里掃過,擋住劍光。小獨與小人全身一抖,被這股奇猛的力道震得發(fā)麻,連退三步。刀鋒微微一偏,赤焰已被救去。
小獨與小人失聲驚叫,似乎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能從他們的劍光中將人救走。
相救赤焰的正是刀君,刀君一招得手,心中不免竊喜,冷笑道:“什么玄術(shù)天下正宗,胡吹大氣!”輕蔑之意頓起。
一言未畢,卻見三道劍光分從三個方位攻來。刀君正在得意中,一時并未堤防,眼見避無可避,只得舉刀相擋隔。大刀迎風(fēng)而長,陡然如大山般橫亙眼前,雖遮攔住了劍光,一聲慘叫后,刀君仍是被三股力道撞翻在冰雪之中。
襲擊刀君的卻是另外三位漁人。
刀君被襲,手中的如山大刀拿捏不住,疾飛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八卦臺上,所落的方位,正是儒子等人初見大刀時所在。
赤焰見長刀落在八卦臺上,立馬頓首捶胸,叫道:“刀君,你做的好事!”他不念刀君相救之德,反斥其非,又大出儒子意料之外。兩人被襲,后力不繼,不顧大難當(dāng)前,運息調(diào)理。
這幾下變起俄出,均是兔起鶻落,眼皮交睫之事,儒子卻看得清清楚楚。刀君相救赤焰神君,更讓他確信兩人是同路中人無疑,正欲上前詢問,忽聽得“咔嚓”一聲響,刀下寒冰斷裂。
頃刻之間,裂痕上長出懸崖,絕壁之上,一座玉白牌坊高聳入云,氣勢威武,正是一座玉石門牌,上書兩個古篆大字。一股急流從峭壁之上激沖而來,水勢異湍急。五人同時驚呼:“龍門!龍門!”喜不自勝。
玉石門牌之上“龍門”二字赫然入目,而八卦臺下華光璀璨,絢麗奪目。
原來,自赤焰神君受白鳳凰一擊后,手中銅鼎被打翻,撞向八卦臺前明凈如鏡的冰面上。銅鼎甫一著地,鼎下火焰四下蔓延。小獨和小人雙雙與赤焰相斗時,余下三位漁人立馬暗運靈力,將神鼎牢牢地禁錮在寒冰中。三人本是阻止赤焰召神鼎,卻沒想到靈力一運,神鼎四周的火焰似被冰面吸吮一般,不住地往下灌注,而三位漁人正在觀戰(zhàn),之后又偷襲刀君,未曾注意到臺下鏡面的變卦。
只見神鼎烈焰燙得寒冰冒出陣陣似煙似霧的水汽,伴隨著不時發(fā)出的“哧哧”聲,鏡下寒冰慢慢散了開去。片刻之間,臺下竟化為一潭寒水,煙霧繚繞,深不見底,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時有游動之物躍出。
游物每躍一次,便有一道華光從中迸出,似涅火鳳凰重生一般。
寒冰上長出絕壁龍門;神鼎著地燙出水潭,當(dāng)真是奇異無比,乃儒子平生未見。他也不顧得刀君與赤焰二人,轉(zhuǎn)身去看奇境。未及潭邊,忽覺酒氣沖天,從潭中不時散發(fā)出來,正是他所熟悉的神泉酒水離魂醉三生。
臨潭觀望,只見絕壁之下,不時有數(shù)百條游物翹首擺尾,不住地往絕壁上的龍門躍去?;蚪瘘S、或殷紅、或花白,正是一條條鮮活的大鯉,金光便是這些大鯉所發(fā)。若是鼻子失靈,當(dāng)真難以想象這些大鯉竟活在酒中。
儒子心想:若是魯大哥在此,必定羨慕這些酒中大鯉,亦恨不得化身為鯉,終日沉浸于此。
齊牧見此壯觀盛景,說道:“萬物皆有靈性,此間的鯉魚碩大無比,骨骼清奇,只須躍過這龍門便可得道成龍。”但觀看良久,潭中鯉魚雖是健碩,上躍勢道雄奇,卻始終未見有躍上龍門者,遑論化為龍身?
那五漁人聽了齊牧之言,將信將疑。
數(shù)百條大鯉每躍一次,下跌之時,額上便會留下黑疤,后唐朝大詩人李白有詩云:“點額不成龍,歸來伴凡魚?!贝蟮炙福闶谴艘?。
儒子忍不住心想:這鯉魚勇躍龍門,一朝得道,化為龍身,飛黃騰達,固然可喜;可是大多數(shù)都是躍不過去,就算能躍過去成為龍身,亦未必是真龍。這好比修真求道之人,天下修仙者何其多,但真正能得道者少之又少。既能得道,又有俠義情懷,以天下為己任者更是鳳毛麟角。雖然并非每條鯉魚都可化為龍身,但他們?nèi)允遣簧釙円梗S不停,這股精神令人振奮,頗有本門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意味,同樣值得贊賞。神思渺渺,立馬忘卻此刻身處是非之地。
正自遐想,忽聽得潭中“轟”的一聲雷響,蓋過飛瀑落潭的聲勢,鉆入眾人耳中。
五漁人又是一陣驚呼:“黃金大鯉!黃金大鯉!”興奮之情,莫可名狀。
儒子抬眼望去,只見潭中早已躍起一條黃金大鯉,體形較之先前數(shù)百條大鯉足足大出一倍有余,甫出水面,通體金光閃耀,刺得儒子幾乎睜不開眼睛。
儒子從未見過如此巨魚,自是驚嘆不已。那黃金大鯉破水而出后,直沖云霄,此番氣勢非其它大鯉可比,將及絕壁,身形一彎,向著龍門急躍而去。陡然間,金光更為強盛,如同海面旭日一般,耀目生輝。眼見將及龍門,黃金大鯉額上已長出兩條鹿角,孰料魚身弓形如弧之際,被絕壁上直泄如注的大水一沖,又跌了下來。
儒子倍覺可惜,眼見黃金大鯉下墜之勢已成,欲出手相助。便在此時,潭面又是一陣躁動,數(shù)百條水柱破浪而出,一齊飛向那條黃金大鯉,直抵其身。齊牧說道:“這些大鯉果真通靈,欲合力將黃金大鯉托上龍門。
得見此狀,儒子心中大喜,說道:“齊大哥,想必這黃金大鯉是它們的首領(lǐng)吧!如此齊心合力相助,此番必見奇功?!?/p>
齊牧看得賞心悅目,暗自驚嘆,也就沒聽見儒子的話。
未幾,果真如儒子所言,有眾鯉鼎力相助,黃金大鯉已沖破急瀑,頂上鹿角再度長出,龍須漸顯,一條似龍非龍、似馬飛馬,卻又龍又馬的龐然大物立馬騰空而升。
儒子大喜過望,突然,不知從何處飛出一支長箭,直向龍門之下的黃金大鯉而去。長箭化作一道寒光,罩在其頂部,意在阻攔它化作龍身。
放眼望去,只見深潭對岸站著五漁人,手持大弓,身披蓑衣。那長箭便是小獨所發(fā),其余四人亦欲齊發(fā),擬準射向黃金大鯉下的鯉魚。
五位漁人既是驚奇,又是害怕。驚奇的是不枉此行,終于在這水潭中遇見黃金大鯉;害怕的是黃金大鯉化龍,威力無窮,無法取其鮮血。儒子卻是極為不屑地喝道:“五位何人?何故妄放冷箭?”
五漁人置若罔聞,小獨舉手一揮,身旁四人長箭破空而出。箭在半空,一化為二,二化為四,竟似南宮劍郎的黑血劍一般,頃刻間已化作三十來道寒光,嗖嗖作響,射向不住從潭中飛躍而出的大鯉。然而,大鯉絲毫不懼,為了相助那黃金大鯉躍上龍門,一拔被射跌落水后,又另有一拔劈浪而出,前赴后繼,不惜自我犧牲,力保黃金大鯉向上。
儒子見五漁人蠻不講理,喝道:“再不住手,休怪無禮!”眼見潭邊大石無數(shù),即借著丹藥的余威強運靈力,催動當(dāng)中一塊大巖石,砸向長箭。長箭遇石,紛紛落水。
五漁人見儒子驅(qū)動大石相阻,無不憤怒。小獨喝道:“小子無禮!漁人獵魚,天經(jīng)地義,小子何故插手?”
儒子道:“此鯉乃修真之魚,非凡魚可比,豈可射殺?”
小獨“咦”的一聲問道:“小子居然還記得‘修真二字,還是回去慢慢修真學(xué)道去吧!又何必在此多管閑事?”
儒子昂然道:“天下萬物,但凡身具靈性者,天下修真者都可管得!”
五位漁人哈哈大笑,小獨說道:“小子,你以為你是救世英雄嗎?人乃萬物之靈,而天下苦難之人何其多,你救得了誰?”
儒子又驅(qū)起一塊巖石,應(yīng)道:“在下無能,本事低微,能救得了一個便算一個!”
小獨又道:“好!你救得了天下人,卻救不得你自己!”說完,拈弓搭箭,對準儒子,然后對身旁之人道,“小遠、小近,你們二人射他手中大石;小道、小人,你們二人繼續(xù)射殺長鯉;我射他門面,看這小子有多大能耐!放箭!”
那名叫“小人”和“小道”的漁人顯然對各自稱呼極為不滿,卻不敢不遵。五漁人五箭齊發(fā),向不同方位射了出去。
黃金大鯉身在半空之中,拼命全力與那道寒光相抵,而身下的大鯉不住向上沖擊,力道一波接一波,推得黃金大鯉緩緩向上。
當(dāng)此情勢,儒子別無他選,心中激起一股犟勁,強催靈力,托著巨石飛身而起,擋在長鯉身前。如此一來,既避開羽箭之厄,又可得保全黃金大鯉的性命。
小獨又喊道:“你這殘廢小子,好不識時務(wù),你自己門派之事尚且管不過來,卻偏偏在此濫作好人!凡魚終究是凡魚,神龍終歸是神龍,凡魚豈可因躍龍門而成為龍呢?若真有其事,豈不是魚龍混雜了嗎?”又是五箭齊發(fā),合力射向儒子。
儒子心中一震:這五位漁人到底是何人?何以得知本門之事?事已至此,唯有先讓五人知難而退方能確保黃金大鯉得躍龍門。見五箭齊來,索性將身前大石往下一拋,長指戟出,往身上膻中穴點去,以便強行吸靈氣。此法吸靈何其迅猛?兼之此地亦屬仙山寶島,靈氣充盈,霎時間威力驚人,但此舉卻是兇險至極。
五漁人見儒子不惜自殘,舍身護魚,大義凜然,神威驚人,也不由得一陣驚懼。早已發(fā)出的五箭被儒子迸出的光幕一擋,竟絲毫前進不得。
小獨又喝道:“小子,你可知道,咱們五人射殺這黃金大鯉,并非是濫殺生靈,而是為了取血救人?試問,是萬物之靈的人重要,還是這低賤的凡魚重要?”
儒子一愣,沒想到他們竟是為了救人,但見他們見鯉便射,出手狠辣無比,說道:“五位如此罔顧生靈,心狠手辣,以此類推,所救之人,亦未必是正道中人?!?/p>
五人齊聲驚呼:“大膽!”催箭化光,直逼儒子。齊牧奮力上前阻攔,卻被小獨一推,飛出數(shù)丈之外,半天爬不起來。
儒子隱隱覺得這五人的靈力純厚無比,且屬剛厚純正一類,與本門竟有七八分相似,絕非妖邪之屬無疑;但既是正道中人,又何故如此濫殺無辜?欲得黃金大鯉之血,別有他法,又何須傷及其性命?
雙方相峙,儒子漸覺靈力不繼,畢竟這逆天而得的靈力不如順正道而修所得,若非五漁人有意掩飾自身法道,儒子早已一敗涂地;而偏在此時,黃金大鯉將及龍門,正處在蛻變的緊要關(guān)頭,情勢兇險無比。儒子深知,但凡修真之靈,每逢修為境界提升之際,正是自身最為脆弱之時。此時的黃金大鯉稍有不測,非但前功盡棄,且有性命之憂。念及于此,儒子決不容功虧一簣的事發(fā)生,拼著身上最后一絲余力,也要將黃金大鯉頂上龍門去。
五漁人絲毫不見手軟,見儒子如此拼命,面上不時露出極為復(fù)雜的神色,是驚嘆、是失望、是憤恨、是無奈……
眼見身邊光幕漸漸被五漁人壓縮,儒子倍覺無助,當(dāng)此情景,忽地想起迷幻中智斗碧血燈籠的情景來。
那時,數(shù)百條碧血燈籠將儒子困在當(dāng)中,欲將儒子壓成肉醬,儒子猛然一推后突然撤力逃遁,讓數(shù)百條碧血燈籠相互撞擊而滅。
想到這里,儒子心中一喜,當(dāng)即依樣畫葫蘆,強行向前一推后,突然閃身一旁,引得五漁人的合力排山倒海般推向黃金大鯉。黃金大鯉得此力道,身子一震,凌空而起,向著龍門躍去,全身金光漸盛,龍頭馬身漸顯。
儒子自知無法將黃金大鯉托起,欲借五漁人合力相助。孰料五漁人早已識破其詭計,眼見黃金大鯉觸及龍門,金光四射,龍形漸成,那名叫小獨的漁人斥怒道:“小子!壞我大事!”手中長劍揮舞,來回劃動,寒光如刀似劍,見縫插針,刺向儒子。儒子身在半空,無法躲避,衣衫被寒光劈出碎片,難免又是一番皮肉之苦。
幸得玉石龍門如山般高大,上面的紋理眾多,且深若溝壑,儒子被逼得推入其中才勉強躲過劍氣。
小獨喊道:“殺魚取血!”其余四人應(yīng)聲而動,五道青光電閃而上,分占黃金大鯉頂上五個方位,
祭出法器,勢欲取血。
自五漁人化身青光飛上黃金大鯉后,儒子覺得一股力道泰山壓頂一般壓將下來,似是儒門的“愚公移山”的玄術(shù)。他本就拼盡余力,苦苦支撐,此時身中寒光劍氣,又被一股奇大的力道壓落,整個身子向下墜落,其余相助黃金大鯉上躍的鯉魚亦是紛紛落水。
小獨“哼”了一聲道:“自討苦吃!你以為你是救世英雄嗎?”手指捏成法訣,對著黃金大鯉腦門惡狠狠地一擊而下。
大凡人類屠殺身形龐大的野獸,多半是以硬物重錘砸其腦袋,而這小獨因是習(xí)玄術(shù)之人,殺魚取血時雖在氣憤之中,出手又重,卻仍是顯得輕描淡寫、優(yōu)雅從容,不似世俗屠夫粗暴野蠻。
儒子雖在黃金大鯉底下,幾乎無可憑借,見眾鯉欲相救而不可得,仍是左手上指,急喊道:“住手!”忽覺疾風(fēng)撲面,凜冽似刀,正是一柄擎天柱大刀激射而來,撞向胸口,意在將其橫胸劈為兩段。
如山大刀,正是刀君之物。
其時,儒子身在半空,且是往下急墜之勢,無所依仗,而鋒利如霜的刀鋒早已透衣而入,卻不知為何,竟是刺不進儒子的軀體。
寒潭邊上,一人大聲呼斥,正自出盡渾身解數(shù),催逼巨刀,正是刀君;但無論他如何發(fā)狠,只能將儒子的身子逼在絕壁之上,大半身形早已陷嵌其中,始終無法刺入半毫。便在此時,刀尖過處,驟然起風(fēng),只聽得“噗”的一聲,儒子胸前泛起一道金光,將刀君如山的大刀頂了出來,正是一顆圓珠,金光便是從圓珠上發(fā)出。
刀君之所以刺不傷儒子,就是因為這顆逐漸增大的圓珠。
儒子雖在危難中,心念急電,幡然醒悟,叫道:“龍珠!原來飛升交給我的就是龍珠!”這圓珠乃飛升臨終前交托儒子送到東海之物,正是木青牙千方百計欲得而未得的龍珠。
龍珠既出,如長了眼睛一般,見了黃金大鯉,金光更盛,向其飛去,與那滿身傷痕,受制于人的黃金大鯉合而為一。那黃金大鯉得遇此物,枯木逢春猶再發(fā),身形一抖,當(dāng)真是咸魚翻身一般,將五漁人摔落。緊接著魚鱗盡退,脫胎換骨,越過龍門,一舉沖天,全身化為龍形,矯健雄勁。
齊牧越看越覺目眩心馳,驚嘆道:“蛟龍一朝得云雨,終非寒潭酒池所能羈絆!”他雖被小獨撞飛在地,得見如此奇觀后,也不覺得如何疼痛了。
霎時間,長空中金光飛閃,云霧翻涌,風(fēng)雨飄搖,巨大威力撼得地動山搖,似乎要毀天滅地一般。
刀君與赤焰二人明知不敵,卻是心有不甘,欲拼盡余人,背水一戰(zhàn)。孰料尚未就緒,卻被神龍擺尾,甩得同時飛出數(shù)十丈之外,委頓在地,一動不動。
飛升在天,一招尚未使完,便將刀君與赤焰橫掃在地,未知生死。兩人身子尚未落地,金色龍馬早已落在寒潭之上,化作人形,樣貌與飛升有幾分相似,卻比飛升威武悍勇,雄奇豪邁。
只見那龍王十指箕張,對著寒潭一伸,兩道金光灑落,急喊一聲:“疾!”寒潭中數(shù)百條鯉魚應(yīng)聲而起,越過龍門,轉(zhuǎn)眼間化作一條條長龍。它們體型雖然不及金龍,卻是張牙舞爪,怒目圓瞪,如臨大敵一般,兇猛的勢頭絲毫不遜色。
一時間,吐云吐霧處氣勢洶洶,呼風(fēng)喚雨中殺氣騰騰。
自黃金大鯉化為金龍到龍王相助眾鯉化龍,只是眨眼間之事,儒子卻看得目不暇接,心醉神馳。他見潭邊的龍王身形魁梧,又大顯神威助余鯉盡數(shù)化龍,心中仰慕之情油然而生,欠身喜道:“恭賀尊駕躍龍門成……”得意忘形之下,忘卻自己身處絕壁之上,腳下虛空,整個身子“呼”的一聲落向寒潭。
眼見將及潭面,一道金光攔腰相托,將儒子穩(wěn)穩(wěn)地放落在潭邊之上,正是那龍王所發(fā)。
龍王拱手道:“閣下恩德,本王無以為報!”聲如響雷,容貌威猛,比之天神尚勝三分。儒子正欲答禮,突見那龍王龍爪前探出,直向自己胸口抓來。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整個身子早已被拋上九霄云端,耳際生風(fēng),不知所向之際,卻聽得龍王喝道,“閣下是陰陽門中人,休得在本王面前耍詭計!”
儒子仍在云中穿行,卻能聽得清清楚楚,也不顧得與之相去幾許,急喊道:“在下儒子,乃儒門中人!”喊聲未畢,整個身子似被無數(shù)炫光包裹,睜開眼睛一看,正是半空中飛舞盤旋的群龍。群龍呵氣成云,將儒子托在半空中。
龍王雙眼俾睨,“哼”了一聲說道:“少來這一套,陰陽門中人詭計多端,卑鄙無恥的伎倆多有所在,不過此時此刻,本王就算再上你們的惡當(dāng),你們也奈何不了我!”忽然臉色一沉,暴喝一聲道,“儒門五只小丑,哪里逃?”龍爪一伸,將數(shù)十丈之外的五條人影盡數(shù)抓了回來,正是那五位漁人。
原來五位漁人見勢不妙,唯恐驚動群龍,不敢施展玄術(shù),而是趁眾人不注意,撒腿就跑;但那龍王觸覺何等敏銳,察覺到五漁人欲漸逃匿,雖已在數(shù)十丈之外,龍爪行云閃電一般,伸縮自如,仍是將其盡數(shù)抓了回來,往地上重重一摔。五漁人立覺全身上下骨骼奇痛難當(dāng),如被吸髓一般。
龍王悍勇飛揚,行事如風(fēng)似雷,痛摔五漁人后也不回頭多看一眼,而是對著身在半空的儒子說道:“閣下若非陰陽門中人,這龍珠從何而來?”
儒子見受制于眾龍,心中陡然間又泛起一股豪氣,說道:“圣人有云:威武不能屈。儒門中人,豈能受人威逼?”
龍王長嘯一聲,似是在縱聲發(fā)笑,喝道:“你要硬充英雄好漢嗎?本王就成全你,看你到底是屈不屈?”他長嘯之下,潭面泛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見平息。巨浪一起,酒氣越發(fā)飄溢,滲人心扉。但眾龍因是受此酒羈縻,對這酒氣極為反感,此時被沖天的酒氣一激,更加躁動,口中所噴的煙氣更盛,打得儒子周身骨節(jié)咔咔作響。
儒子身在半空,渾身劇痛,但聞到了這撲鼻而來的酒氣,忍不住說道:“且慢!”
龍王哈哈大笑,說道:“什么威武不能屈?這小小的招呼尚未加諸于身便出聲求饒,閣下也不過如此?!?/p>
儒子說道:“錯之極矣!錯之極矣!”
龍王好奇心起,喝問道:“那是為何?”
儒子說道:“儒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死前不能再喝上這離魂醉三生,做鬼也念念不忘!”
他這話聽似滑稽可笑,荒誕不經(jīng),卻是真情流露,絲毫不假。在鏡練河時,儒子因被慕容寒設(shè)計殺害了施于人部署等人,引咎自刎。他以琢玉劍自刺,而琢玉劍要引他去救羊劍容,因此他借機認定琢玉劍舍不得取自己的性命而暫且作罷。后又一番縱酒后,更是認定就此自刎謝罪便喝不到美酒了,反而可惜。
龍王又是一聲長嘯,此番聲勢更甚,直逼九天,連聲叫好,令眾龍將儒子放了下來。儒子因說到酒而死里逃生,也頗感意外。
龍王抱拳道:“好一個威武不能屈,大合本王心意。這些年來,本王又何時屈服了?儒君實乃一條好漢,本王多有得罪,還請見諒!卻不知這龍珠從何而來,還請儒君不吝賜告!”
儒子見龍王氣度不凡,豪邁灑脫,為之心折,如實說道:“這龍珠乃飛升所托,囑咐在下送到東海來!”
龍王陡聞“飛升”二字,饒是他氣吞山河,叱咤風(fēng)云,卻無法鎮(zhèn)定如恒。他全身一震,問道:“飛升何在?”語音顫抖,卻極具威嚴。
儒子便將與飛升相遇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
那龍王聽完,神色之間的悲苦雖掩飾不住,卻不見得如何悲戚震動,似乎他早已料到這一切,嘆道:“世事變化莫測,真沒想到當(dāng)今中州還有儒門……”心中嘆想:此人仙身既失,仍是甘冒奇險東行出海,又拼盡余力相助我化魚為龍,果真是一條鐵骨錚錚的好漢子!雙眼凝視著儒子,如利刃般的目光泛著敬佩之意。
儒子自忖無愧于人,亦不必心虛,卻突然聽得龍王問道:“儒君,你是否見過妖王玄武帝尊?”
儒子搖頭,心中更覺奇怪:“自己從未見過什么妖獸,哪怕是在夢中,又何來什么氣息?那飛升如此,這龍王亦是如此,看來我身上有這妖王氣息決不會有假?!?/p>
龍王道:“這就奇怪啦!為何你身上有我義兄的氣息?”
儒子道:“你就是妖王玄武帝尊的義弟?”
這龍王就是影州獸王恣睢,他與玄武帝尊,魔王帝江合成天初三大妖。影州因神魔相爭既久,相互消滅,相互滲透,又處暗域,早已分不清哪些部族是神是魔,哪些部族是妖是獸。神魔本就同源,妖獸亦是同域,相互對峙之間都是窮兇極惡,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因此雙方戾氣漸重,神靈便逐漸消磨。所以,所謂的妖王、獸王、魔王,充其量只是一個外號而已,并無明顯的界限。
龍王點頭,然后說道:“陰陽門收伏影州妖獸兩界后,將我獸族盡數(shù)禁錮在此。新近傳聞,我義兄從仇池山逃了出來。陰陽門召令十大閻王中人追捕,至今下落不明,當(dāng)真令人好生牽掛!”
在孟君婆婆的桃源之時,儒子亦曾聽得木青牙稱這妖王玄武帝尊是龍馬恣睢的結(jié)義兄弟,卻不知龍馬龍王恣睢被封印成了鯉魚之身,被奪了龍珠,要越過這龍門才能再度成為龍。
其實,龍珠就是龍王的內(nèi)丹,因被取出后時日久遠,化為堅硬如石的圓珠,與尋常的石珠子無異;而這黃金大鯉正是被陰陽門封印的龍王,因內(nèi)丹被取,且受封印,屈身為魚形,此刻得遇失去多年的龍珠內(nèi)丹,立馬恢復(fù)龍身。
龍王道:“你身上這股氣息便是我義兄所獨有,唯有妖獸兩族方可嗅到?!?/p>
儒子心道:原來如此!飛升能聞到,龍王能聞到,就連那饕餮亦能嗅到,只因為它們亦是蛟龍水獸中的一種。
龍王又道:“儒門中人,果真是信義為本,令人好生敬佩!你歷盡千辛萬苦送這龍珠,這番恩德,本王定當(dāng)好好報答!”
儒子卻是苦笑,說道:“龍王謬贊了,儒子等登岸上島,只是為了貪婪仙山福地上的瓊漿玉液,卻沒想到龍珠主人在此,純屬誤打誤撞,哪里有何恩德可言?”
龍王聞言,更是哈哈大笑,朗聲說道:“儒君推誠見真,盡吐心腹之言,真不愧儒門中人!哈哈哈……儒君愛酒,并因此險送性命亦是在所不惜,正是我輩中人。想當(dāng)年,我與義兄玄武亦是一場大醉后才被陰陽門……”突然神色略見愁苦,卻又立馬轉(zhuǎn)口笑道,“天意使然,無須怨人,這才大丈夫本色!儒君乃大丈夫,然則,這五位儒門中人怎的如此狡猾,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說完,龍爪一掃,一道金光從那五漁人臉上掠過,令那五漁人原來的真面目露了出來。
儒子大吃一驚,那五位漁人不是旁人,正是儒門的八大長老,那名叫小獨的便是慎獨長老,小遠和小近自是遠慮和近憂兩位長老,而小道是天道長老,小人是人道長老。
眾人因是儒門長老,素以此為榮,常以法號示人,而本家姓名不曾提及。此番隱藏行跡,亦不肯脫離各自法號,各取原本法號中的一字,并以小來掩藏。因天命乃八大長老中的首座,此番隱藏行跡,天道長老不敢自稱“小天”,只能稱“小道”,又因天道長老又在人道長老之上,如此一來,“道”字已被天道據(jù)為己有,因此,人道長老只能稱“小人”。
天道長老與人道長老因?qū)Ω髯缘姆Q謂有所不滿,才有肉林閣的那場名謂之爭。
五大長老此番東行入海,本未施仙煙來隱藏原來的聲音容貌,卻作漁人打扮,雖無慕容寒神乎其技的易容之術(shù)的神妙,卻亦可掩人耳目。但因八大長老所在的是實實在在的東海,而儒子所在的卻是無為子法道行藏中的東海,雖同是東海,卻一虛一實,此時虛實交織,儒子自然認不得八大長老的真實面目。
法道行藏中乃修仙者所修玄術(shù)中的一種,儒子若是運神識,自然亦可認出;但因上島后內(nèi)力被封,無法察覺有異,以丹藥強催靈力后,亦一直未運起。
此時,龍王大顯神通,打破虛實的壁壘,才讓儒子和齊牧看到五大長老本來的面目。五大長老原來的真實面目一旦顯出,儒子立馬唬得慌慌張張,兩腿發(fā)軟,跌跌撞撞地上前致歉,說道:“儒子不知五大長老在此,多有不敬之處,實是罪該萬死?!闭f完拜倒在地,左掌不住地往臉上摑去。
原來八大長老在與道門長老交戰(zhàn)時被襲,德修長老因在誅仙臺上中了慕容寒的劍,法力尚未恢復(fù),失手被被擒。而天命長老道行最高,因與天道長老同救德修長老,亦是一同被擒。偷襲八大長老的正是陰陽門五行使中的另外四使,這刀君和赤焰亦在其內(nèi)。
四大行使在與八大長老相斗時,其中兩使受傷,刀君與赤焰只得將擒住的三大長老封印在石獸之中,五大長老便是相救其余三大長老而來。他們之所以要尋這黃金大鯉的血,卻是受了刀君與赤焰誆騙。因為龍王一直被囚禁于離魂醉三生之中,刀君和赤焰卻無法取其性命。他們素聞儒門素以斬妖除魔為己任,那儒門玄術(shù)自然是獸族龍王的克星,欲借儒門長老之手徹底誅殺龍王,便謊稱只有黃金大鯉才能解除三大長老的封印。
五漁人在八卦臺上商議相救三大長老時,被冰封潭中的龍王聽見,得知他們便是儒門中的長老。但見五大長老所作所為與古老相傳中的儒門之風(fēng)相去甚遠,又不得不懷疑,得知儒子乃儒門中人后,才認定五大長老是冒充之人。
此時,五人被龍王揭穿真實身份,心中暗叫不妙,但畢竟是見多識廣的老圓滑,見龍王乃豪氣之人,便強充硬氣。
慎獨長老喝道:“儒子,你身為儒門修仙之人,非但犯上作亂,且結(jié)交邪魔歪道,罪惡滔天,快快上來領(lǐng)死!”
龍王哈哈大笑道:“好一個罪惡滔天!”突然龍爪一彈,在五大長老頭上套上了獸形面具,然后說道,“果真是我獸族中人!儒君,這五只老家伙想必是冒充之人,我替你教訓(xùn)他們!”龍爪又是一揮,將八卦臺抬了起來,壓在五大長老頂上。五大長老來不及逃竄,只得揮手相擋,立馬被八卦臺壓得喘不過氣來。天上眾龍見此,又是一陣吞云吐霧,生起一陣旋風(fēng),帶得八卦臺狂轉(zhuǎn)不停。
此舉正是龍王以牙還牙報復(fù)五大長老。
儒子心知龍王有心替自己開脫罪名,卻不忍見五大長老受此大辱,說道:“龍兄,儒子罪有應(yīng)得,請龍王不可折辱本門長老。”
孰料龍王“哼”了一聲,說道:“誰是你的龍兄?龍兄是你小小一個儒子能叫的嗎?看在你助我脫困的情分上,還你一個人情未嘗不可!這樣吧!你交出儒門的鎮(zhèn)門之寶儒門心法,我便饒了這五只老家伙,如何?”
儒子一怔,想不到龍王亦是為儒門心法而來,且喜怒無常,說翻臉便翻臉,卻見龍王微微一笑,臉上略有得意之色。儒子一看,立馬知道龍王此言是與自己劃清界線,以免被五大長老定“結(jié)交邪魔歪道”之罪,但要以儒門心法來作交換,卻不知有何用意。
龍王又道:“怎么,儒門五大長老的性命便在我手上,你不肯拿儒門心法來換么?”輕吹一口氣,讓八卦臺激轉(zhuǎn)如飛。
臺下五大長老雖運靈力與之相抗,無奈與龍王及眾龍相比,相差太遠,被逼得疾奔不停,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一番奔走后,靈力漸歇,哪里還能支撐得住,聽得龍王以儒門心法相逼,不約而同地喊道:“快!快給他!”
此言又是大出儒子意料之外,先前赤焰神君騙取儒門心法時,五人斥儒子為叛徒,此時五人為了活命,竟催促儒子趕緊交出心法。
龍王須眉一動,說道:“此刻儒君若是交出儒門心法,豈不是成了儒門叛徒,千古罪人?儒君,你我相交雖淺,我卻不能陷你不義。不過,這儒門心法是天下修真至寶,世人無不欲得之而后快,這就令人為難啦!”
慎獨長老喝道:“儒子,你要眼睜睜地看著咱們五大長老喪命跟前?還不快快交出?”
龍王道:“交出心法便是出賣儒門的叛徒!”
慎獨長老叫道:“不交出才是叛徒,交出了反而是咱們的救命恩人?!?/p>
龍王道:“你一人說了可不算,不知余下四位意下如何?”余人一致附應(yīng)慎獨長老,并催促儒子盡快交出心法。
龍王又是仰天大笑,說道:“看來真正要背叛儒門的并非儒君,而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長老。何謂威武不能屈?你們?yōu)榱吮W∽约旱男悦?,不惜催逼儒君交出儒門心法。你們才是儒門叛徒,又有什么資格來質(zhì)問儒君?”
五大長老因心中各有所牽,不愿枉送性命,連稱不敢。
龍王笑道:“儒門中人,一言九鼎,駟不及舌,你們說過的話,可要算話。若是說話有如放屁,出爾反爾,再將儒君視作叛徒,我早晚再來向諸位請教,看在你們五大長老助我脫困亦有一番功勞,暫且不與你們計較。”手一松,將八卦臺輕輕一推,在十余丈之外跌得粉碎。
原來,赤焰神君的神鼎跌落后,火焰若無神君靈力催施,不足以融化寒冰。遠憂、近慮和天道三大長老為了阻止赤焰神君與慎獨、人道二人為敵,暗運靈力將神鼎禁在寒冰之上,無意中激催了神鼎四周的火焰,融化寒冰。
龍王尚是黃金大鯉,被封禁于寒冰之下,卻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五大長老對他確實有脫困之功;而五大長老卻未想到這一節(jié),自然不知龍王那句“看在你們五大長老助我脫困亦有一番功勞”所指,只道龍王顧全他們長老的面子。
五大長老重得自由,如獲大赦一般,抬起三尊石獸便欲離去,卻聽得龍王道:“且慢!五老玄術(shù)通神,道法精奇,卻未必能解得開了陰陽門在石獸上施下的‘固元迷魂法?!蔽宕箝L老聞言,自恃無此神通,停住不前。
儒子大喜,欠身道:“龍……龍王既識得此法之名,必有破解之能。儒子懇請龍王高抬貴手,助敝派三長老脫困。”
龍王正色道:“儒君不必多言,本王得以重見天日,儒君功不可沒,就算你不出言,本王亦不會吝惜這點功力。哼!陰陽門中人果真歹毒,故露口風(fēng),說什么‘取血解妖之毒的鬼話,分明是想借五大長老之手殺本王。”
飛升因僥幸逃脫陰陽門的毒手,伺機從陰陽門盜回龍珠,欲尋傳聞中已從仇池山逃下來的妖王玄武,才誤闖桃源,被陰陽門中人一路追殺而來。
陰陽門收伏影州妖獸兩界后,無法將突變的異種一一殲滅,只能將其禁錮在此島上,讓它們終日以離魂醉三生為飲,令其三生難逃被禁的命運。因妖獸二界不乏通靈者,且靈力神異,強勁無比,陰陽門便設(shè)法日夜壓榨眾獸的靈力。因龍王所在的龍族乃百獸之首,更是被禁錮在八卦臺上,掏其內(nèi)丹,化作永無翻身之日的鯉魚。
陰陽門得知飛升已尋得龍珠,欲將其送回龍王體內(nèi),唯恐龍王恢復(fù)龍身,當(dāng)即差遣十大閻王中的另外四大閻王前來阻攔。
龍王嘯九天以及一眾龍族被封印在東海海底的銅鼎,赤炎神君新近修煉成三昧真火,取出海底中的銅鼎,欲將鼎內(nèi)的鯉魚活活煮熟。孰料三大長老將神鼎浸在寒冰中,將其融化,恢復(fù)寒潭原貌。此舉也算是三大長老對龍王的一番恩德。因此龍王早有感恩之意,只是看到五大長老如此毫無節(jié)操,這才故意刁難一番。
龍王道:“抬過來!”五大長老應(yīng)聲,抬出三尊石獸。
龍王身形一晃,閃進石尊當(dāng)中,龍爪伸出,掌心向空,兩道絢麗金光沖天而起,頃刻間引得天地間風(fēng)起云涌,電閃雷鳴。龍王厲聲一喝:“龍嘯九天!”余龍欲從中阻攔,卻被龍王金光擋在數(shù)里之外。
五大長老亦是修真之人,知道龍王此舉強引天地靈氣破陣,極耗內(nèi)力,決非他口中所指的“吝惜這點內(nèi)力”。他們本就不滿儒子的作為,此時得儒子懇請,讓龍王賣了他們這么大的一個天大的人情,心中也就不敢再有怨怒之情。
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運法后,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劈在三尊石獸之上。石獸全身上下冰晶爆裂,掉在地上,發(fā)出如金似玉的錚錚響亮。三人從中迸出,神情萎靡不振,卻仍是鶴骨仙風(fēng),雖在鋃鐺落難之中,仍不失一代大宗師的風(fēng)采,正是儒門的天命,德修和寬厚三大長老。
儒子大喜,正欲上前參拜,忽聽得龍王一聲慘叫,本是站立在地的人形,隱隱約約化作龍形。儒子還以為是龍王運功過度,無法操控形貌,卻在龍王半化龍形之際,看清其身后站著兩條身影,一人手執(zhí)巨山大刀,一人手持烈焰神鼎,正是刀君與赤焰神君。兩人趁龍王大展神威、靈力虛耗之際,突施暗襲,將龍王擊得魂魄出竅。
此時,眾龍因阻龍王施法而被阻擋在數(shù)里之外,相救而不可得。儒子見二人如此下作,飛身上前,卻被刀君的如山大刀逼開。二人一舉偷襲得手,后繼招數(shù)連綿不絕,狂潮激浪一般涌向龍王。刀君喝道:“妖孽,讓你猖狂!”赤焰亦道:“遺禍人間的孽胎,本君今日決不饒你!”手中法器舞過不停。
儒子喝道:“橫施偷襲,算是哪門子好漢?”
刀君道:“咱們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漢,而是斬妖除魔的閻王中人。你們?nèi)彘T號稱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卻與影州妖邪勾結(jié),哪有資格教訓(xùn)人?”
但萬獸之王的龍王豈是等閑之輩,雖受襲重傷,仍是雄風(fēng)如昔,威不可擋。他雙爪齊出,只聽得“當(dāng)啷”兩聲,大刀與神鼎雙雙落地,化作一塊塊碎片,而兩人已落入龍王的掌控之中。
龍王厲聲喝道:“人殺獸,似乎天經(jīng)地義,而獸吃人卻是邪魔歪道。千百年來,人獸之間的恩恩怨怨,無以復(fù)加,喪生人族刀下的獸族不計其數(shù),而死于獸口中的又有幾人?到底是獸族禍害人多,還是人殺戮獸族多一點?更為無恥的是,你們?nèi)祟愔g的恩怨,卻要借助獸族來解決,以獸為坐騎,驅(qū)遣獸族上沙場。當(dāng)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p>
赤焰叫囂道:“你們是獸族,自當(dāng)為人族所驅(qū)!”雖受制于龍,仍是面不改顏。五大長老見此,無不為之汗顏。
龍王道:“世間萬物有靈,縱是獸族,亦不乏奇靈通神者,天下但凡神通之輩,皆可修道成仙。同是血肉之軀,誰規(guī)定只允許你們?nèi)诵尴傻玫?,卻容不得獸族得道?可放眼天下,盡是仙尊妖卑的謬論。神力無邊者,盡據(jù)天地靈氣,享受日月精華,視我獸族有如草芥,更有甚者,毫不避諱地以龍肝鳳髓為食?!?/p>
刀君道:“獸族即便得道成人,也是低人一等!”
龍王也不氣憤,而是語氣極為平和地說道:“人族常罵行同狗彘,甚至豬狗不如,依我看來,豬狗遠比你們這些無惡不作、貪婪成性的人好上千萬倍。當(dāng)今陰陽門的惡行昭然,黑白陰陽王為了修煉大法,四處搜捕玄道中人的孩童,此法殘忍無比,被淬煉后的孩童尸骨無存。
“獸族吃了人還會吐骨頭,而人族吃了人卻不吐骨頭。人族有句話,叫做‘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他們?nèi)绱藲埡ν惡⑼c殘害自己的孩童有何區(qū)別?正所謂虎毒不吃兒,這些喪心病狂之人為了修煉,竟然兇殘如斯,才是真正的豬狗不如?!?/p>
他雖然得道成人形,但畢竟仍是獸,這番話卻說得義憤填膺,慷慨激昂,令人肅然起敬。
儒子尚在桃源赤石灘遭遇流民時,就曾聽過牛二等人指責(zé)陰陽門如此卑劣的行徑,而誤將無為子當(dāng)作白陽王。此時又聽得龍王如是說,如此看來,世上真有其事,忍不住怒瞪赤焰與刀君。
卻聽得龍王又道:“神即是妖,妖即是神。陰陽門所作所為,難道比我們影州獸族就要好些么?高高在上的修仙之人對眾生的苦難視而不見,甚至與陰陽門同流合污,無恥的貪婪,無盡的欲念,逼得天下百姓窮得易子而食;人即是獸,獸即是人,心中為惡,人與獸又有何區(qū)別?你們這些奴才又有什么資格在此說三道四?”
刀君道:“你私放妖獸,讓妖獸再度橫行天下,便是天下的罪人!”
龍王雙爪狠勁不減,一面強吸兩人的精元,一面說道:“我龍族受眾獸尊奉為王,是替眾獸謀福利,而不是凌駕眾獸之上,作威作福。我救不得眾獸,還有何面目作這萬眾獸族的龍王?你們二人膽敢頂撞于我,本王念在你們是條好漢子,饒你們不殺。好讓你們兩只家伙回去通風(fēng)報信,讓黑白陰陽兩冥王知曉,如今龍王脫困,早晚聯(lián)合義兄一同上仇池山,拜訪他們兩位老人家,替天行道!你們這就去吧!”說完,將兩人往外一拋。
刀君與赤焰神君死里逃生,失魂落魄,自知回去無法復(fù)命,雙雙手起一掌,對著天靈蓋便擊落。
儒子急喊道:“且住!”飛身上前,拉住赤焰神君的手腕,而刀君早已劈落。儒子甚覺惋惜,說道,“兩位均是鐵骨錚錚的大好男兒,只是一時誤入歧途,若能痛改前非,自此絕于陰陽門之下,豈不是好?”
赤焰神君說道:“我等褻瀆職守,罪該應(yīng)得。向來辦事不力者,無人能逃過本門的懲處。何況,咱們既已投身陰陽門,又豈可背叛,為了茍延殘喘而枉作小人?”
這殺身成仁與儒門所倡導(dǎo)的教義頗為吻合,儒子也不加阻攔,心想:兩位閻王也是血性之人,卻自甘墮落,助紂為虐,禍亂桃源,原是罪有應(yīng)得!但心中仍是有一事不大明了,臉上一紅,低聲問道:“神君,儒子有一事相求,不知神君可否告知?”
赤焰神君道:“你我雖是初見,儒君卻是傾心相交。我中毒雖假,而你相救之情卻真,赤焰心中好生慚愧。儒君但有所命,赤焰死前定如實相告,知無不言?!?/p>
儒子本覺為難,但見赤焰死志已堅,鼓足勇氣道:“那彈琴女子到底是何人?此刻身在何處?”
赤焰聞言,突然哈哈大笑,說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果然不出所料,儒君身為修仙之人,想不到真是個風(fēng)流的胚子。小人不敢欺瞞,她自然是你朝思暮想,夢牽夢繞的羊劍容!”
儒子被他笑得羞不可抑,心中卻想:原來真是劍容妹子,那時她似有所動,卻不知為何?問道:“你們將她囚禁于此,所為何事?”
赤焰神君道:“儒君實在是性情中人,反正赤焰性命已如涼水,也不妨對你明言。一來,咱們閻王中人受慕容大千金所托,要好好懲處一下這個峨眉派掌門胡玉的愛徒;二來,讓她在肉林閣彈琴,好讓你心有所牽,借凡塵獸訛兔殺你!卻沒想到羊劍容身為一弱女子,卻是這等硬朗,拼著自己魂飛魄散的兇險不顧,也要將這個秘密泄露于你。無奈之下,只得天地化冰,既可阻止她泄露,又可將眾獸冰封。因此你一觸之下,天地突變?!?/p>
儒子“啊”的一聲,說道:“原是劍容妹子有所動,是想向我示警。我那時聽她曲調(diào)之中暗含此意,卻不敢肯定,當(dāng)真是糊涂透頂!如今,她身在何處?”
赤焰神君道:“儒君不肯負飛升之托,忠人……忠龍之事,赤焰又豈能負慕容大千金之托?跟你解釋這許多,已是陰陽門天大的罪人,今日言盡于此。”說完,手掌回挽,順勢推開儒子的左手,身子一躍,頭顱向著刀君的尸身一觸,頃刻間兩人身形盡消,灰飛煙滅。
八大長老見刀君與赤焰神君雙雙斃命,卻無動于衷;又見龍王是影州獸族,正所謂道不同不與之為謀,雖有救命之恩,也不愿多談。
此時,眾龍才掙脫龍王先前布下的那道金光,恨三位長老耗費了龍王不少的內(nèi)力,欲為難他們。龍王又是厲聲說道:“且??!這番相救是沖著儒君的金面。儒門八大長老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們?nèi)羰悄懜覍θ寰f半個不字,縱在千里之外,本王也能取你們性命!”隨手一揮,半空中閃出眾多陰魂。
儒子乃修仙之人,一看便知道這是魔界的陰魂驅(qū)之術(shù),即使是修真之人,也懼怕三分,心想:原來世上當(dāng)真曾有過神魔之爭,神魔之爭后,兩界并未覆滅,而是藏匿在影州,以致當(dāng)今世上還有此術(shù)。
卻聽得龍王說道:“這就滾吧!”
八大長老被龍王一番恩威并施后,唯唯諾諾,虛情假意地略一作禮,化電而去。
龍王見八大長老無禮,也不以為意。其實,他只是仗著長久壓抑后突然暴發(fā)出來的那股氣勢唬住八大長老,若是當(dāng)真動手,未必能討得過去,說道:“儒君,你與我有緣,千里來會,今日定要與你大醉一場?!碑?dāng)即一面著令群龍采辦酒食,一面令眾龍尋秦軒等人的下落。龍王因是影州獸族之王,不開腥葷,而是令眾龍采集島上的奇花異果,靈芝仙草。
群龍應(yīng)令,片刻之間便打點妥當(dāng),排筵設(shè)宴,以冰晶塊為承,滿滿地擺了一大桌。雖全是素食,但自儒子等人眼里看來,比之肉林閣的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何止美出千倍?
此時,秦軒等人被眾龍陸續(xù)帶了回來,卻一時不見忠孝仁義四子。但見龍王既已吩咐下去,且此島不大,定能尋到,一時也不以為意。
席間,龍王開懷暢飲,連連呼酣,所飲之酒,正是取自寒潭的離魂醉三生。
儒子頗覺驚奇,須知凡飲此酒者,輕則神魂錯亂,時光幻轉(zhuǎn);重則三生魂魄離體,受控于人,心想:莫非是龍王被困寒潭酒池多年,迷失心智,在此醉生夢死?又或者刀君言過其實,故將此泉鼓吹虛捧一番?因此,除魯釀開懷暢飲,仍是一副要酒不要命的饞相之外,儒子一行人因有所忌,僅是酒杯貼唇,輕嘗淺酌,聊表敬意。
龍王奇道:“儒君方才有言,爾等登臨此島,正是為此間瓊漿玉液而來。此刻美酒當(dāng)前,何故淺嘗輒止?”
儒子便將魯釀等人飲酒后的幻象和刀君之言說了。龍王聽罷,放下冰晶杯,哈哈大笑道:“那家伙所言不爽,此酒確有離魂之能,我等被囚禁于此,更是被逼終日以離魂醉三生酒度日,以致靈力漸枯,仙體漸衰?!?/p>
說罷,臉色如常,連干三杯,此舉與他所言大相榫卯,接著又笑道:“陰陽門要置本王于死地,我偏不屈服。他們欲以離魂醉三生羈絆魂魄,因此酒有魔力,我飽受此酒之苦,受其牽制,每日每夜所見到的,全是昔日被擒的一幕幕。當(dāng)年妖獸兩界結(jié)盟,原本打算有一番轟天動地的作為,卻沒想到因與義兄醉酒,被陰陽門所乘?!?/p>
起初魯釀等喝了此酒時,竟能看到自己童年,大感詫異。后來經(jīng)刀君解釋,才知道這離魂醉三生魔力無窮。
那時刀君說道:“凡飲此酒者,輕則神魂錯亂,時光互幻;重則三生魂魄俱醉,盡皆拘禁于此。三生魂魄被拘,即使轉(zhuǎn)世投胎,仍是難逃被禁之厄運?!标庩栭T要將龍王以及眾龍囚禁在離魂醉三生的酒潭中,一來是要奪其靈力和元魂,二來是要讓他們終日沉醉在往昔的痛苦之中。
只聽得龍王又道:“陰陽門要讓我意志消沉,我偏不如他們所愿。長年累月被關(guān)押寒潭中,我不怨反喜,臥薪嘗膽,終于悟出一套以離魂醉三生為媒的修真法門,算是因禍得福。哈哈……”言中不勝狂喜。
世間竟有如此逆天之事,直讓儒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龍王又道:“黑白陰陽王兩個老家伙欲奪我靈力,滅我仙身,我便靠此法保命,非但得存性命,且靈力越來越強。儒君,你仙身已失,靈力漸竭,若我傳你此法,定可助你固本歸元,恢復(fù)仙身。只是此法對儒君而言,極為尷尬!欲練此法,須得以酒為媒。你是儒門修仙者,據(jù)我所知,飲酒乃是大戒,你如今飲酒亦是如飲毒藥一般,而此法須得日飲三斗,方見奇效?!?/p>
齊牧等人聽罷,哈哈大笑。龍王長眉一揚,龍眼如珠,暗生精光,說道:“莫非儒君無須忌酒?”隨即想到儒子是因貪杯而來,又是陪著他們哈哈大笑。這一番大笑,雙方情誼不自覺之間竟又加深了一層。
齊牧道:“龍王,咱們?nèi)逍值芊堑患删品炊染迫缑?,與老六子有得一拼!”說著向雖早已醉得一塌糊涂,但仍是兀自張口狂飲不停的魯釀一指。
魯釀酒意正濃,聽到有以酒為媒的修真法門,一下子便上了心,越聽越是羨慕,兩只耳朵幾乎要豎了起來,此時忍不住插嘴說道:“既可飲酒,又可練功,世間美事,莫過于此?!?/p>
儒子說道:“儒子身在儒門,卻言行無狀,目無禮法,讓龍王見笑啦!因為儒門修仙之人確是要戒酒,如今以酒為媒,恢復(fù)仙身,若是讓八大長老得知,必定……必定……”眼見涉及儒門八大長老,不禁囁嚅。
龍王道:“本王先是將他們折辱了一番,然后又救了那三個老家伙的性命,賣了他們這么一個天大的人情。如此恩威并重,諒他們?nèi)蘸笠膊桓覍θ寰痪?。此法名叫聚元歸魂訣,與離魂酒醉三生酒力相抗而來,獨辟蹊徑,與以往摒除凡塵各種雜念的修真法門截然相反。練成這套恢復(fù)仙身的法門后,儒君日后便是名副其實的‘酒仙,亦未嘗不能!”
儒子精擅醫(yī)術(shù),又好音律,私下嗜酒。在他心中,他也曾想過,若是能攜琴縱酒,行俠天下,以醫(yī)術(shù)濟世救人,何嘗不失為平生最大樂事?當(dāng)即以酒為敬,謝過龍王。
龍王卻道:“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儒君信義為本,俠義為懷。你助我脫樊牢,我助你復(fù)仙身,情義無價,不分彼此。你先前不是叫我龍兄嗎?既然老天如此眷顧,你我二人索性結(jié)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不錯!此舉甚妙!”當(dāng)即給儒子斟滿一杯,說道,“咱們亦不必拘謹那些世俗的繁文縟節(jié)。儒君喝過這一杯,咱們就是好兄弟?!?/p>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儒子雙目凝視著酒杯,愣愣出神,遲遲未接過。
龍王恣睢一怔,忽地打了一個哈哈,笑道:“儒兄弟身出儒門,最講究的便是禮法,請恕做兄長的行事草率,折損儒門風(fēng)范?!绷ⅠR吩咐群龍隆重其事,大肆張羅。
儒子連忙阻止,然后說道:“龍王一番美意,儒子受之有愧?!?/p>
龍王聞言,臉色驟然而變,手中的冰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雙目如刀,細細地打量著儒子,說道:“你我始終人獸有別,人族視獸族為魚肉,自古皆然,此事也不能怪你。龍王恣睢雖有人名,但在你們?nèi)俗宓难劾?,始終是獸!”言下之意是指:儒子因瞧不起獸族,所以不與之結(jié)義。
齊牧等人心想:原來龍王名叫恣睢,當(dāng)真有幾分恣意的意味。見儒子有心與之結(jié)交,卻拒絕結(jié)義,一齊看著儒子,目光中盡是不解。
儒子道:“龍王厚意,儒子受寵若驚。能與龍王結(jié)為兄弟,更是求之不得。只是,龍王是有恩必報的信義之人……”
龍王恣睢連忙打斷道:“我是獸族,不是什么人,更無信義可言。”
儒子道:“在儒子眼里,龍王雖是獸族,卻要比許多人要好出千倍。陰陽門倒行逆施,喪盡天良,種種卑劣無恥的手段,令人發(fā)指,實在不配居于人道?!?/p>
龍王恣睢卻笑道:“非也!非也!正所謂無毒不丈夫。黑白陰陽兩冥王意欲一統(tǒng)六界,無所不用其極,當(dāng)真是大快人心。但他們的地藏訣縱然神妙,有天地造化之功,憑真槍實刀的對付如今那些自以為是的玄道門派,自是卓卓有余;若要對付仙族、神族,必?zé)o勝算。即便是對付我妖獸兩界,亦未必能討好。
“他日,本王若是率眾上仇池山復(fù)仇,也不必與他們正面交鋒。只要能出奇制勝,管他什么喪盡天良,卑劣無恥?只須將陰陽門挑了,天下其他門派自是望風(fēng)披靡?!闭f罷,神采奕奕,意氣風(fēng)發(fā)。
儒子聞言,又是全身一震,問道:“難道龍王要滅盡天下門派?”
龍王恣睢道:“這個自然,陰陽門能做的事,我們獸族如何做不得?如今的人族門派,當(dāng)真可笑至極。他們明明是凡胎肉體,卻個個相互吹捧,你尊我為仙翁,我奉你為大神,搞得宗師滿天飛。這些玄道人士覺得這些癟三的人亦能雄霸天下,威震八方,只因他們亦是癟三。
“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當(dāng)今世上再無關(guān)羽、張飛、趙云這些神將,也只將廖化推上神位。神位上之人自我陶醉,神臺下一片頂禮膜拜。上下不知進取,不過,如此甚好,倒省了我一番手腳,一統(tǒng)六界,輕而易舉得多。
“儒君既是不肯與本王結(jié)義,這樣也好,日后中影兩州打得天翻地覆時,本王也不必諸多顧忌?!?/p>
儒子心中一寒,想不到自己所解救的影州獸族之王,竟然如此的野心勃勃,志在欲一統(tǒng)六界,但隨即又想:這一統(tǒng)六界,談何容易?龍王實在是重情義之人,因見我不肯與之結(jié)為兄弟,故說重話。隨即說道:“龍王言重,果然不出我所料,龍王果真是有恩必報的信義之人,因此,儒子便不能與你結(jié)義?!?/p>
此言一出,又在龍王恣睢意料之外,不與不講恩信情義之人結(jié)拜,合乎情理;但不與講恩信情義之人結(jié)拜,卻是聞所未聞。
只聽得儒子道:“龍王太過重情義,儒子不忍你因此而殞命。”于是便將與綠竹翁等人結(jié)交之事說了,最后說到綠竹翁等舍命相救,仍是不免傷感。
此時,眾人心中才一片燦然。原來儒子知龍王恣睢亦是血性中人,有恩必報,為了免絕龍王恣睢重蹈綠竹翁等自交好友的覆轍,故意推卻恣睢的一番盛情美意。
龍王恣睢聽罷,既覺感激,又覺可笑,說道:“儒兄弟出于好意,本欲存我性命;但你這番做法,更是令我不得不為你賣命。正如貴門圣人所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立馬傳你這套歸元聚魂訣,助你恢復(fù)仙身?!?/p>
儒子也頗覺難為情,他信得過恣睢之能,也知道習(xí)得此法后可保住仙身;但日后須得與酒為伍,這可是大大地觸犯儒門清規(guī)戒律的大事。自己僅僅是逆用儒門心法便遭眾長老的非議,日后若是終日以酒為伍,必墮入萬劫不復(fù)之境地。一時搖擺不定,但見龍王恣睢盛意拳拳,卻之不恭,且也只能以此法才能保住仙身;唯有保住仙身,才能與羊劍容相聚,也就無暇多想。
龍王恣睢當(dāng)即只字不誤、毫無保留地將數(shù)年來在寒潭中所悟的心法盡數(shù)傳給了儒子。
傳畢,龍王恣睢又道:“儒君助我脫困在先,此番恩德,非是區(qū)區(qū)一套聚元歸魂訣可以報答。日后若有差遣,自當(dāng)不辭刀山火海。”忽然“咦”了一聲,沉吟道,“刀山火海!刀山火海!”當(dāng)即運起神識,然后說道:“陰陽門中人當(dāng)真狡猾無比,他們故意留下刀君與赤焰二人在此,轉(zhuǎn)移我等視線,拖延時刻,卻將四個小子擄走,布在‘刀山火海之中。”
儒子又是一身冷汗,心想:這等爾虞我詐的伎倆,當(dāng)真令人防不勝防。說道:“事不宜遲,我要立馬前往相救?!?/p>
龍王恣睢卻道:“且??!儒君此番東行入海,所為何事?”儒君便將庸公之事如實說了。龍王恣睢道,“這就是啦!刀君與赤焰早已帶走庸公,又預(yù)先布下這‘刀山火海,然后命人將四小子置于其內(nèi)。如此工于心計,為的就是阻止你與庸公相會,讓你會得了庸公,卻救不得眾人;救得了眾人,卻會不得庸公?!?/p>
儒子心想不錯,倍覺分身乏術(shù),一片頹然。
龍王恣睢又道:“咱們可兵分兩路,我等今雖獲得自由之身,卻仍不是陰陽門的對手。而陰陽門中人耳目靈通,早晚之間便至。更何況,我等自天下修仙正道的儒門看來,始終是不入流的獸族,也不便拜會儒門大仙庸公,相救四小子的事就交由我吧!”言中之意,仍有責(zé)怪儒子不答允與之結(jié)義之嫌。
儒子道:“龍王大恩,儒子無以為報。你強引天地靈氣救本門三大長老,已是極耗內(nèi)力,重創(chuàng)后又施法送我等出法道行藏,儒子于心何安?更何況刀君與赤焰的拼死一擊,更是令龍王身受重創(chuàng),豈能再讓龍王損耗修為?”
龍王恣睢笑道:“黑白陰陽王兩個老家伙尚且奈我不何,區(qū)區(qū)兩位閻王更是不在話下。我率龍族施法,助你一臂之力。人族能做到的事,獸族亦能做到;獸族能做到的,人族未必能做到。幸得我獸族有此一法,才可令你脫離這法道行藏久行之苦,速會庸公。”
儒子堅持不允。
果然不出儒子所料,龍王恣睢為了情義,當(dāng)真是不惜性命,只聽得他暴喝一聲道:“本王重見天日,拜你所賜。你若是不從,我立馬將它還了給你,又有何難?儒君今日相助于我,我自當(dāng)援手于你。世事難料得很,且我塵世間俗事未了,我今日援手于你,焉知日后又須儒君再度援手?”
儒子無奈,只得點頭。
備足離魂醉三生后,一切準備停當(dāng)。
龍王恣睢說道:“所謂法道行藏者,避虛就實,變幻為真,修真之人道法而已,道法高深即遠。于本王看來,遠即是近,近即是遠,亦真亦幻,無虛無實,破而不傷道法者本身,方顯真功夫。眾龍騰云駕霧,日行千里,儒君且寬心?!比遄有闹袇s想:魯釀等肉體凡胎,如何能馭龍而飛?
龍王恣睢見儒子心中顧慮,說道:“此法是驅(qū)龍魂而行,并非馭龍。與你同來的那十二位船夫日后乘船回歸即可?!?/p>
群龍將儒子等人圍定,正欲作法,龍王突然問道:“儒兄弟,你身上的妖息從何而來,當(dāng)真一點頭緒也沒有嗎?”
儒子愕然,他在相助龍王由黃金大鯉化為神龍后,龍王也曾如此直言相詢。此時又問,那自己身上必定是有妖息無疑;但至于這妖息從何而來,確實不知。自忖是曾與綠竹翁等結(jié)交,不自覺地感染,但這番話若是宣之于口,恐怕讓龍王見外。
龍王恣睢見儒子迷茫,也知他乃至誠之人,全拋一片心,認定他若是曾與妖王玄武焚空相遇,必定不會隱瞞,也就不再多問。當(dāng)即手一揮,算是替儒子消除身上的妖息,然后令群龍行功作法,一番呼風(fēng)喚雨,吞云吐霧后,送儒子等人回歸桃源。
只見一片祥云飄落,儒子但覺身子一輕,與魯釀等騰空而起,穿云破霧而行。魯釀等人從未修真,不曾體會這等騰云駕霧的滋味,此時身在半空,將天地奇境盡收眼底,甚感暢快。
儒子道:“眾位大哥,龍王乃影州獸族之王,待我等恩情深重,他不拘世俗禮節(jié),我等卻不能知恩不報。今日暫且在此給他行個大禮,權(quán)作答謝,跪在祥云之上,向東叩拜。”眾人感其恩德,一同跪下磕頭。
一路上,儒子憂心忡忡,唯恐回歸桃源后,有心無力,當(dāng)即取出離魂醉三生離魂酒,因是初次練此心法,只飲了半斗。然后依照龍王恣睢所傳的聚元歸魂訣,打坐運功,引靈歸元,修復(fù)殘弱衰敗的仙身。
離魂醉三生本就天地神酒,本是令人離魂之聚,自依照龍王恣睢所授的聚元歸魂訣后,變離為聚,化散歸凝,片刻功夫后,被凝結(jié)的內(nèi)力立馬解凍一般,寒氣漸消。
魯釀等見儒子用功,侍立在旁,不敢上前打擾。他們不是修真之人,卻知修真過程是歷劫的過程,兇險無比,須得心平氣和方可壓抑心魔。
一個時辰過去,儒子但覺四肢百骸血氣流轉(zhuǎn),精元充盈,自是仙身初復(fù)應(yīng)有之象。正如龍王恣睢所言,這一套聚元歸魂訣果真有逆天之能。
儒子暗自大喜,心中稱贊龍王恣睢實是世間奇男子。
儒子取酒修煉心法,正覺四肢百骸血氣流轉(zhuǎn),精元充盈,突然間卻覺心搖魂晃,全身為之一震。
如此搖晃,儒子起初也不以為意,想必是修煉聚元歸魂應(yīng)有之劫,孰料此象接二連三而來,不由得疑心大起:難道龍王故以此訣害我?自桃源大變后,他屢遭人設(shè)計陷害,因是率性直情,輕易便墜入別人的圈套之中。歷經(jīng)磨難多了,倍覺疲憊,亦復(fù)多疑,心想自己所練的明明是聚元歸魂之法,何以心魂震撼?
儒子睜開眼來,卻見魯釀等抱頭屈膝,跪倒在地,神情苦楚,問道:“眾位大哥,所遇何事?”站起身來,欲上前一探究竟。忽又覺全身一震,腳下祥云顫動,才知變卦來自腳下,禁不住自問,“莫非祥云有詐?”
此念一動,但覺祥云激烈搖動,如遭雷擊一般,“轟”的一聲煙消云散,五人竟從半空中急墜而落。
儒子自修煉了聚元歸魂訣后,仙身稍復(fù),雖身在半空,憑著原有的御劍之能可保無虞。但魯釀等人卻是肉體凡胎,無所憑依,如此急墜,勢必摔成肉醬不可。
眼見四人急勢而下,情急之下,儒子無暇多想,飛身而下。他雙腳一勾,左手一搭,身子急沉,卻已牢牢穩(wěn)住齊牧、秦軒和楚鐘。此時,他若是四肢健全,自可將魯釀一并拿下;但右臂已失,無法騰出手腳來挽魯釀,急催妖藤而又不可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魯釀如流星般向下落去。
四人身在半空,一陣驚呼,被儒子左手勾住的楚鐘急道:“儒兄弟,老六與你同是酒國知己,舍我而救老六吧!”
儒子道:“不許動!你們都是我的知己,都是好兄弟,無分彼此?!崩卫喂醋∪?,激催靈力,向魯釀追去,竭力將他攝住。
但自古有言:背負凡人,重若丘山。凡人馭靈物,對靈物而言,非但重,且損靈。道門的神鵬靈鳥之所以不愿受李可道操控駕馭,自是因為李可道乃一介凡人。
此時,儒子寧愿自損,也不愿秦軒等人死于非命,無奈他空有“愚公移山”之能,因無所憑借而無法施展。更何況此時只是仙身初復(fù),靈力有限,身負三人已若三座巨山壓頂,即便追上魯釀,亦是無能為力。
魯釀身在半空,眼見儒子舍命急追而不可得,喊道:“儒兄弟,今生有你,足矣!??!不!還得有這離魂醉三生。”雖處危難之中,依照常人本性,自可驚恐萬狀,唯求保命。但魯釀自知無生還之望,心中反而一片平靜。他覺得此生能喝上仙山福島上的美酒,再無所憾。想到這里,在儒子靈力的牽涉之下,摸出腰間的酒葫蘆,大口灌了下去。
齊牧、秦軒與楚鐘眼見魯釀轉(zhuǎn)眼之間便要摔成肉泥,骨肉情深,不忍直視。而儒子早已功至極限,仍是追不上魯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魯釀墜下,腳下雖是人間,對魯釀而言,卻是地獄。
便在此時,儒子又覺全身一震,與先前身在祥云之上所受的驚動毫無二致。只是此時無祥云相阻,震撼之力更為激烈而已。如此震蕩,倍覺熟悉,似是魂欲飛、魄欲散一般。此念一起,猛然想到追魂劍。
追魂劍乃道門法寶,被李可道因權(quán)勢而據(jù)為己有。儒子曾被他持此劍劈殺,所謂“追魂”,追奪的正是仙家的元神。儒子此時感同身受,立馬感知那震撼之力必是追魂劍所發(fā),頓時心頭狂喜。恰在此時,又是一陣激蕩襲來,立馬運起龍王所授的聚元歸魂訣,將追魂劍的靈力吸了過來。
這只是儒子無奈之舉,萬一之念。
不料,追魂劍的靈力正合聚元歸魂之道,同屬奪魂的靈力。龍王之法,自是“聚之”“歸之”之法,自可化“追魂”的靈力為己所用;兼之儒子正好練完一遍,勢頭正盛,一舉奪得其靈力,搶在魯釀身下,以背脊相托。
此時,腳下的追魂劍的靈力一波又一波地傳來,儒子身負四人,借此靈力落在地面。但終因是初學(xué)乍用,未能將反其道而行的聚元歸魂訣運用自如。
眼見又是一波追魂劍的靈力激射而來,儒子前一波尚未歸聚,無法再化,立馬被其推撞在身,橫飛數(shù)里之外。魯釀等四人是凡人,觸地之際,仍是被摔得冬瓜豆腐一鍋熟。
五人跌在林間,摔成一團。儒子身在四人之中,所受的撞擊略輕,尚未暈去,一推額頭上的一條大腿,一只奇臭無比的草鞋正好橫在鼻梁上,熏得嘔吐不已。
一陣翻江倒海后,儒子急捏鼻子,罵道:“倒霉!倒霉……晦氣!晦氣……”好不容易才從人堆中鉆了出來,卻瞥見一道陰風(fēng)滾滾而過。
儒子心中驚異,見陰風(fēng)去勢如電,當(dāng)即一躍而起,也顧不得魯釀等尚在昏闕當(dāng)中,騰身直追而去。自他修煉聚元歸魂訣后,仙身尚未完全恢復(fù),此時御空而飛,自是未能操控自如;但那股陰風(fēng)似乎并未急著逃竄,而是故意相候,似乎要將儒子引向某處。
數(shù)月來,儒子多歷磨難,方知世道之艱難險惡,此時察覺到那股陰風(fēng)有異,立馬變得機警起來。他身出儒門,眼見儒門圣地竟有一股從所未見的陰風(fēng)突然躥出,自是放心不下,明知有詐,仍是不顧兇險,一往無前。
幾經(jīng)追逐兜轉(zhuǎn),所去之處,正是儒門歷代修仙諸子的墓園,心中暗自奇怪,沉吟道:“為何這陰風(fēng)要將我引來本門歷代先賢埋骨之地?”
正自不解,忽覺四周陣陣寒意襲人。他身在半空之時,萬里無云,碧空如洗;此時一入墓園,卻覺四下陰沉,濃云陣陣。如此突變,自是那股陰風(fēng)作祟之故。
四下張望,忽地“咦”的一聲,只見地上斜斜地插著一柄仙劍,正是八大長老中天道長老的仙劍。
儒子心中忍不住想:仙劍派中的修仙之人,人修仙劍靈,仙劍顯人威;人在即仙劍在,人亡即仙劍亡。如今天道長老的佩劍在此,人卻不知……一時竟是不敢往下想,因為他心中始終堅信,龍王恣睢答允會饒恕他們就一定會饒恕。
便在此時,忽覺身后一陣寒氣逼人,正是儒門上下諸人。儒子大喜道:“原來各位父老在此,儒子見過諸位?!闭硇卸Y,卻聽得諸人一陣陰森嘿笑,如同鬼靈陰魂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儒子眼見諸人與昔日大是不同,盡是敵意,卻仍是恭謹有禮,說道:“諸位鄉(xiāng)親父老,儒子原是罪該萬死!”他因?qū)曳溉彘T門規(guī),自覺無顏面對儒門上下,心中打定主意,即便受盡刁難凌辱,亦是決不還手。
然而,此時的眾人竟是著魔一般,圍著他索命似的,恨不得將其咬噬生吞一般。
儒子越來越覺不對路,眼見眾人張牙舞爪地急撲而來,只得轉(zhuǎn)身倒退,冷不防一陣寒意從后腦勺直逼而來,正是先前那股詭異的陰風(fēng)。
他回過身來,只見陰風(fēng)中暗藏著四人。那四人不是旁人,正是近憂、天道、慎獨和寬厚四大長老。他心中雖早已認定龍王恣睢是言出必踐的之人,但一直未曾見到八大長老,心中始終忐忑不安。此時見四大長老無恙,心頭懸著的大石方才放下,當(dāng)即躬身道:“儒子見過四大長老!”
話未落音,卻見陰風(fēng)中迸出四道盡是邪氣的寒光,正是四大長老的仙劍所發(fā)。四大長老所修的原是儒門正宗的玄術(shù),仙劍所發(fā)的光芒決不會如此妖邪。
只見四道寒氣,凜冽如刀,直撲儒門諸身要害而來。儒子不由得一驚,不敢大意,立馬騰身而起,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四道寒光逼落,在他身上劃出了四道長長的口子,頓時鮮血淋漓。
以儒子此時的修行,原是可以避開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但他明知四大長老有異,仍是不敢失了禮數(shù)上前行禮,才被四道寒光劈中。
四大長老一招得手,更不搭話,連連催發(fā)詭異的寒光。儒子中了四大長老的暗算后,不敢大意,為求保命,只得運起昔日那些自創(chuàng)的不雅招數(shù)。一番狼狽不堪后,總算躲過四大長老連綿不絕的殺招,但四大長老仍是飄然而至,看似不緊不慢,實則迅捷無比。
儒子說道:“諸位長老在上,儒子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而四大長老似乎并未聽見,仍是一味地上前急攻猛擊。他心中認定,龍王恣睢如此折辱他們,他們必定記恨自己,不屑和自己說上半句。
此時,儒子四面受敵,雖身受創(chuàng)傷后,又見四大長老近乎魔道一樣的妖邪,卻始終不忍痛下殺手。因為他與綠竹翁等痛飲時,迷幻中曾入道門之境,在桃川宮前的石陣中見碧血燈籠作亂便大打出手。本以為所殺的是碧血燈籠,事后才知所殺的是道門少主和諸多長老,如今思之,仍是心有余悸。
為了修煉聚元歸魂訣而飲離魂醉三生,一時不敢肯定眼前所見是否幻象,因此不敢輕舉妄動。須知凡飲此酒者,輕則神魂錯亂,時光幻轉(zhuǎn);重則三生魂魄離體,受控于人。儒子既飲此酒,自知功力尚未精純;又曾有過一番錯殺的經(jīng)歷,一時分不清眼前一切到底是真是幻,是實是虛。
因此,四大長老上前急攻,儒子只思避敵。
但此時四大長老夾雜在陰風(fēng)之中,似乎非要將儒子置之死地不可,直令儒子退無可退,避無可避。若是一味地忍讓下去,儒子必定慘死在四大長老的長劍之下,但要他反擊,依照本性,那是絕無此理之舉。
儒子急道:“諸位長老,儒子自知罪該萬死,但懇請諸位長老待我見過庸公一面后,再做了斷,如何?”
四大長老置若罔聞,劍發(fā)如雨,密密麻麻地射向儒子。當(dāng)此情勢,儒子為求自保,只得運起聚元歸魂訣來阻攔四大長老的攻勢。
修習(xí)此法之人,世間萬物,但凡具有靈力者,無論正邪,皆可將其化為自身修真之靈。這陰風(fēng)自身靈力不凡,亦可化為己用。儒子之所以遲遲未用,一來是所吸的是邪異的陰風(fēng),稍有不慎,必定危及自身;二來即便四大長老真要殺了他,他仍是不忍對其不敬。
此時聚元歸魂訣一起,實是情非得已,但出乎儒子意料之外的是,陰風(fēng)中的四大長老竟是絲毫不見靈力。
儒子自然知曉,無靈力卻能幻變行玄者乃魔之道術(shù),心道:難道神魔兩界并未完全滅絕,此時,魔界也闖到桃源來,控制了儒門上下?
抬頭再看四大長老時,只見他們神情僵直,面目猙獰,有如活死人一般,而他們的一舉一動,又如提線的木偶,完全受控于外力,再看儒門諸位鄉(xiāng)親父老時,其情狀亦是如四大長老一樣。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心頭一顫:四大長老和諸位鄉(xiāng)親父老定是受控于邪魔之力了!他早已察覺到眾人身上的怪異,卻一直不敢多想。此時感知眾人是受控于邪魔之力,無論如何也要奮力助他們擺脫魔爪。
眼見聚元歸魂訣仍是奈何不了這魔道的邪力,只得四下游走,尋隙進擊。
四大長老在上,儒門諸位鄉(xiāng)親父老在下,張牙舞爪,如同陰靈一般,團團地圍困儒子,不時發(fā)出陣陣兇戾怪叫。
突然,儒子失聲叫道:“陰靈驅(qū)!”所謂的“陰靈驅(qū)”乃驅(qū)陰靈之術(shù),驅(qū)的自然是死者的陰靈,那么四大長老和眼前的儒門中人并非血肉之軀,而是受魔道驅(qū)使的陰靈。
這驅(qū)役陰靈之術(shù)是失傳已久的魔界異術(shù),極為陰損,隨神魔兩界雙方大戰(zhàn)消亡而消亡。儒子原是不識此法,但在東海與龍王恣睢相見后,曾聽他提及一些影州舊事,也就識得其中一些端倪罷了。此時眼見四大長老的陰靈兇狠暴戾而動,不由得想到這異術(shù)。
他曾見識過南宮劍郎的冤魂血劍陣,但那也只是凡人修煉的邪術(shù),雖妖異詭怪,但威力也只是由自身道行高低決定;而這魔道能攝人心魂,擾人心智,爆發(fā)式地激發(fā)被受控陰魂平生煉化的玄術(shù)靈力;且死者生前心魔越重,陰魂的攻擊之力也就越強。
四大長老生前素來不喜儒子行事立身,多有怨懟,因此著魔后被激發(fā)的魔力越發(fā)強勁。先前無論儒子如何騰挪趨避,每每于間不容發(fā)之際也只能勉強自保。
這一番陰風(fēng)中的心驚肉跳,較之長空下墜的驚魂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運起聚元歸魂訣后無靈力可吸,卻將眾陰靈強行吸了近身,此舉無異于引刀自斫。危難之際,心電急念,腦海中忽地閃過昔日力斗碧血燈籠之法。
那時千百萬條碧血燈籠強逼儒子,儒子強運靈力組成光幕,苦苦支撐,后突運一招“開天辟地”后脫身,讓雪球般包裹而來的碧血燈籠轟然相互撞擊。
此時他置身于由四大長老和儒門鄉(xiāng)親父老陰靈組成的陰風(fēng)之中,正如昔日受困于碧血燈籠的情景。對付碧血燈籠而用此法,他自是無所顧忌,但此時要他用此法來對付四大長老和儒門的鄉(xiāng)親父老,心中卻覺不妥。即便要對付的只是他們的陰靈,他心中亦是覺得此舉對他們實在是大大的不敬。
正自猶豫之際,四周的陰靈早已逼近儒子。儒子無奈,叫道:“諸位,儒子不肖,多有得罪!”剎那靈光之間,心中盤算好應(yīng)敵之策后急運法訣,加速四周陰靈激聚。
但這一番激聚,完全出乎儒子所料,向著儒子激聚而來只是陰靈,卻絲毫不見魔力。原來,儒子急催法訣,猝不及防,無法抵受得住這股吸力,只得舍棄陰靈。此時無所它們憑借,只得四下游蕩。
四大長老的陰靈擺脫魔力,立馬在半空中跪倒。此時諸位鄉(xiāng)親父老的陰靈亦是退在一旁。儒子見四大長老竟向自己下跪,心中驚惶不已,連忙跪倒在地,顫聲說道:“諸位長老,此舉折煞儒子啦!”
天道長老道:“儒子,我等慘死,你要替我等報仇雪恨!”
儒子雖然早已知曉四大長老和諸位鄉(xiāng)親父老確實是已然罹難,此時聽得天道長老陰靈說了出來,心中仍覺重重一沉,問道:“道門不義,儒子必定竭盡所能,手刃仇人,以慰諸位長老在天之靈!”
四大長老搖了搖頭。儒子心道:諸位長老表面上一派以和為貴的和氣,內(nèi)心對道門卻是嫉恨不已。我只是手刃仇敵,他們自然不滿。難道我要當(dāng)面許下將他們挫骨揚灰之諾么?
只聽得天道長老道:“仇人不是道門,而是……而是……”
此時,四面八方失去憑借的魔力似狂風(fēng)般怒號,化成千百條狂龍之狀,四下飛舞。
儒子恍然大悟,驚叫道:“是……是龍王?”說到“龍王”二字時,聲若蚊吶,但隨即也覺不對,心想:若是龍王恣睢當(dāng)真要殺四大長老,在東海蓬萊時便可正大光明地痛下殺手。他志在滅八大長老的威風(fēng),并無殺他們之心。他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言出如山,說過不會殺他們就決不會殺。
天道長老的陰魂又道:“儒子,我等元氣已盡,報仇雪恨之事便寄望在你的頭上。還望儒子不計前嫌,替我等伸冤!”
儒子心中一片慌亂,仍是不住地替龍王開脫,又想:四大長老一定不是龍王殺的。若是他當(dāng)真要殺,又為何只殺四大長老?另外的四大長老呢?就算四大長老是他所殺,他也不是濫殺無辜之輩,犯不著連同儒門的鄉(xiāng)親父老也一同殺了。他心中敬慕龍王恣睢是世間難得的豪杰之士,自然不愿將這等濫殺無辜之事攤到他頭上。
但見四周魔力狂龍般亂舞,且龍王恣睢又曾對他提及魔界法力之事,眼前四大長老更是一口咬定兇手便是龍王,這如何還會有假?以四大長老的修為,決不會有錯。
儒子不得不相信事實,心道:說不定是龍王被陰陽門拘禁已久,心智失常,早已墮入魔道,誤殺了儒門四大長老。但誤殺同樣是殺,這等滔天的惡行總算是犯下了。
天道長老又道:“龍王本就獸類,毫無教化,出爾反爾,毫不稀奇!還望儒子不可著了……著了……”一句話尚未說完,已隨其他三大長老消失于半空中,其余的陰靈亦是一同灰飛煙滅。
儒子對著半空磕了三個響頭,心中卻是越想越是糊涂,卻強行抑制自己的怒氣,心道:決不可動怒,為了儒門,我一定要克制心中的憤怒和怨氣,否則墮入魔道。
他因咬了孤燈大師的碧血燈籠,險些入魔,殺了道門長老而不自知。此時,心中不住地告誡自己,決不可再由心魔控制,否則當(dāng)真是萬劫不復(fù)了。但他心系儒門,兼之本就心軟,聽得天道長老如此哀求,哪里還有絲毫懷疑?胸中的苦悶惡氣再也按耐不住,大吼一聲后左掌陡然劈出,頓時身前的石碑被打得碎末紛飛。
石屑紛紛打落在儒子的臉上、身上,儒子卻渾不覺痛,突然仰天叫道:“龍王啊龍王!你為何出爾反爾,竟殺了本門四大長老,我與你勢不兩立!”
便在此時,魔力云集,向墓園外飄去。
儒子強壓心中的悲苦和怒氣,騰身而起,急追而去。
儒子唯恐失了那魔力的蹤影,是以用盡全力;但那魔力畢竟是魔道之物,飄忽不定,儒子即便奮盡全力,亦是無法追上。
一番疾飛后,那魔力早已不知去向。
正自茫然,忽聽得一人喊道:“時習(xí)之,快滾開!”儒子一怔,立馬認得是李可道,當(dāng)即循聲而去。
只見松樹間數(shù)十來人一字排開,手中各執(zhí)弓箭,當(dāng)中一人手持長劍,與另一撥人馬對峙。那撥人馬亦是手執(zhí)兇器,正是儒門的時習(xí)之、樊正名等人。
如此情勢,正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
儒子正欲上前勸解,卻見一人從時習(xí)之等人身后藤蔓磕磕撞撞而出,雙手緊握殺豬刀,厲聲罵道:“你個臭李可道,儒道兩門素不往來,你如今趁亂率眾犯境,有違祖訓(xùn)!”正是燕屠。
他揮刀上前,卻被時習(xí)之扯住。時習(xí)之說道:“燕屠,不可越出結(jié)界禁制!”
李可道見燕屠如此無禮,喝道:“狗奴才!交出道門叛徒,饒你不死!”揮動手中長劍當(dāng)空劈落,卻聽得“轟”的一聲,迸出兩道光幕,自是長劍遇上結(jié)界禁制,無法劈入。
長劍劈出之際,儒子又覺心魂一震,立時知曉李可道手中長劍正是追魂劍。先前他一番狂劈,便欲以此劍打破結(jié)界,但因是凡人,無法將仙寶靈物追魂劍發(fā)揮極致。儒子因仙身初復(fù),身在祥云之上已然受震,亦幸賴有此,運起聚元歸魂訣化其靈力為己所用,才保住魯釀等四人性命。
燕屠聽得李可道直斥奴名,怒火焚體,不顧時習(xí)之的阻攔,更不問天上結(jié)界在何,地上禁制在哪,而是三步并作兩步前行,舞動手中殺豬刀,兜頭照面直劈而落,唬得李可道慌忙揮劍擋攔。李可道手中的乃仙家之物,而自身并非仙身,因此對付蘊含靈力之?dāng)?,自是威不可擋,而對付凡塵俗物,卻是廢鐵不如。
刀劍相交,李可道遮攔不住,只得連連倒退,大罵道:“本大爺乃道門少主父親,你還不快快停下!你個奴才,膽敢犯上作亂,違犯桃源祖訓(xùn),理應(yīng)處死!”
燕屠笑道:“可笑可笑,姓李的可道,不知你何時投入到儒門來啦!”
李可道罵道:“你胡說!我李可道生是道門之人,死為道門之鬼,何須投你儒門?”
燕屠道:“既然姓李的家伙不是儒門之人,我燕屠若是犯了祖訓(xùn),也只有儒門中人能懲罰,又何須旁人來多管閑事?”仍是狂劈亂斬。
道門眾人見燕屠為難李可道,卻不敢上前阻攔,一來害怕燕屠神勇,二來素受李可道的氣委實不少。他們見李可道在道門的大勢已去,無所憑靠,眼見他身陷窘境,竟有大快人心,幸災(zāi)樂禍之感,巴不得借此大好機會出心中一口惡氣。
尋常的一柄殺豬刀,竟可與李可道手中追魂劍對敵,自燕屠看來,狂喜不已,叫道:“什么仙劍神刀,奇珍異寶,全不如我這破玩意兒的殺豬刀!”連連手起刀落,左右交錯,將李可道逼撞在松樹上,痛得李可道哭爹喊娘,狼狽不堪,這模樣又哪里有道門少主父親大人的威風(fēng)?
李可道無法遮攔,懾于燕屠那股威勢,兼之平日飛揚跋扈得多了,此時心虛,早已嚇得兩腿發(fā)軟,全身哆嗦,喊道:“燕大俠饒命!燕大俠饒命!”
燕屠因祖輩向儒門稱奴,儒子雖然仍是稱之為俊,但畢竟是奴。此時聽得道門少主之父李可道竟然對著自己跪地求饒,心中自是一陣狂喜。
得意之下,卻冷不防李可道斜斜地一劍刺出,眼見劍尖將及燕屠下腹,卻聽得“錚”的一聲,李可道手中長劍被石子彈得脫手而出。
彈石者自然是儒子了。
他見李可道偷襲燕屠,本欲現(xiàn)身相阻,卻覺此時身處是非之地,身為儒門諸子中人貿(mào)然插手此事,極是不妥。當(dāng)即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暗中彈了出去,將李可道手中的追魂劍打落在地。
李可道急忙后退,大怒道:“哪個不想活的,竟敢打落本大爺?shù)拈L劍?”快步上前,彎身撿劍。
燕屠飛身上前,一腳踏在劍身上,喝道:“李可道,你求饒是假,偷襲是真。想不到你身為道門中舉足輕重的一號人物,竟然玩這些下三濫的把戲,當(dāng)真是失盡道門威風(fēng)。你這狗屁不通的仙劍,給我的殺豬刀提鞋兒也不配,不要也罷!”揮動手中殺豬刀向追魂劍劈落。
李可道見燕屠踩住仙器追魂劍,又拿著一柄殺豬刀耀武揚威欲劈,心有不服,喝道:“區(qū)區(qū)一柄殺豬刀,如何能與我這仙劍相提并論?”
燕屠喝道:“這可是絕世殺豬刀,非但可破天下仙劍法器,還可殺卑鄙小人。今日要殺的就是你這種連豬都不如的人!”說完,殺豬刀去勢陡偏,向著李可道頭頂劈落。
儒子知燕屠脾性,此番出手必定傷及李可道,說道:“燕大哥,不得無禮!”
燕屠略一遲疑,喝道:“可道大爺,你給我乖乖站??!”
李可道哪里還敢停留,抱頭鼠竄,余人緊隨而去。
燕屠等得見儒子,自是歡喜無限。儒子心急羊劍容,也不顧當(dāng)眾難為情,急切地問道:“燕大哥,劍容妹子如今身在何處?”
燕屠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儒子又道:“吳大哥、晉大哥和你三人,不是到孟君前輩……到桃源外的桃源那里迎接劍容妹子嗎?”
燕屠道:“都怪我們本事低微,技不如人,又有眼無珠,竟然錯將慕容寒那廝當(dāng)做儒兄弟。”
儒子心想:慕容寒著實可惡,三番兩次冒充我儒門中人。卻聽得燕屠又道:“我們著了慕容寒那廝的道兒,才讓……讓……”
儒子催促道:“那劍容妹子如今身在何處?”
燕屠一跺腳,一時難以措辭。此時,“病扁鵲”宋醫(yī)快步而出,見是儒子,慌慌張張奔了過來,執(zhí)著其手,說道:“儒子兄弟無恙,大喜,大喜!可庸公……道門……”
儒子陡聞“庸公”二字,急道:“庸公身在何處?道門如何?”
宋扁鵲仍是“庸公”、“道門”夾纏不清。
儒子見宋扁鵲神色慌張,說道:“道門加害庸公?”
宋扁鵲點頭道:“是!是!”
儒子一捏宋扁鵲手心,逼得一股真氣透掌而入,說道:“宋大哥,不必慌忙,慢慢說?!?/p>
宋扁鵲心神大定,說道:“儒子兄弟!道門之人誤會小主公暗害了他們的少主,他們急欲報仇,竟請強敵來尋難庸公!庸公命懸一線?!贝藭r說來竟是有條不紊,向著藤內(nèi)的山洞一指。
儒子心道:庸公受了暗算么?難道道門亦勾結(jié)陰陽門?
燕屠急欲與儒子商量羊劍容之事。儒子急庸公之難,說道:“庸公有難,乃天下第一等大事。”快步入內(nèi)!
穿過密密麻麻的藤蔓荊棘,沿著曲曲折折的山洞前行,只見一盞油燈孤零零地映入眼中,微弱的火苗若有若無,似乎無需風(fēng)吹隨時便可熄滅。油燈之下,一老人正躺洞內(nèi)的茅草之上,正如那盞油燈,已是奄奄一息。儒子先前在執(zhí)法崖上吃了虧,此時怕慕容寒再冒充庸公,說道:“庸公,儒子替你治傷!”在其腿上一捏。
庸公“啊”了一聲,甚是驚訝!眼前之人不是庸公還會是誰?儒子上前扶起庸公,淚道:“庸公,儒子來遲!罪該萬死!”當(dāng)即替庸公號脈,只覺庸公脈搏微弱,一股游蕩不定的真氣卻極強,且臉上一會兒紅潤,一會兒又蒼白無色,顯然是體內(nèi)那道真氣作祟的緣故。
突然,儒子“咦”了一聲,說道:“庸公!這股真氣怎么如此奇怪?四處亂撞,延續(xù)庸公性命,此道門之人是友非敵?!?/p>
庸公微微一笑,說道:“儒子真不愧是儒子!”孰料一開口,一口鮮血竟噴了出來。
儒子急忙道:“庸公不可停止運功。你一開口,那股真氣便往口中沖?!庇构c點頭,仍是運功導(dǎo)氣。儒子又道,“既然是道門之人,可如今道門并無功力如此強勁之人?!?/p>
宋扁鵲站在一旁,不斷揣摩其理。他亦是醫(yī)術(shù)通神,但因未曾修功練道,于靈力所致的重傷卻是束手無策。
儒子見庸公正在運功,說了聲:“得罪!”伸掌按住他的太陽穴,一股真氣透了過去。庸公借此真氣,導(dǎo)向四肢百骸,頓覺經(jīng)脈暢順,慢慢睜開眼睛,說道:“先圣庇佑,儒門有幸,全憑無為子這一道真氣續(xù)命!”
儒子嘆道:“果真是無為子前輩!多虧有他,儒子才能救你。但叫儒子有一口氣在,定竭盡全力。庸公,你千萬不可再開口說話。”庸公微微地點頭。
突然,洞外人聲喧嘩,一人喝道:“大膽儒子,膽敢加害庸公!”話音未畢,數(shù)十人手持兇器,搶身閃進洞內(nèi)。
當(dāng)中一人揮掌向儒子后腦打去,正是常有為。宋扁鵲正在一旁參詳,見常有為突施暗襲,上前阻攔,卻被常有為另外幾個同黨撂倒在地。
此時洞外人聲喧嘩,已有數(shù)百人擁了進來,洞里洞外黑壓壓地站成一片,全是儒門中人。搶在最先的便是儒門各使,樊正名、小德子、等人亦在其內(nèi)。
諸人見儒子按住庸公太陽穴,又聽得常有為呼喝,均以為儒子屢遭橫禍后失心性,欲加害庸公。而儒子正在全神貫注地替庸公疏導(dǎo)真氣,本來挽救庸公,但被常有為突然闖進來偷襲,反而加重庸公傷勢。真氣一岔,庸公又忍不住吐了一口鮮血。
眾人見庸公吐血,連忙下跪道:“庸公,我等罪該萬死!未能保護庸公?!睌?shù)百雙眼直瞪儒子,紛紛上前欲拿儒子。
庸公揮揮手道:“大伙不可莽撞,少安毋躁?!比遄哟篌@,又是抵住庸公。眾人見儒子一副全神凝住的模樣,才知儒子正在施救,不敢發(fā)出半點聲息,靜候在一旁。但經(jīng)先前一攪,縱然神仙亦是無法可施。
庸公道:“天意如此,注定大限已到。庸公臨死前能見到儒子已是上天見憐啦!儒子,誅仙臺上,你仙身被誅,墮仙成魔,如今為何仍能催運靈力?”
儒子便將法道行藏中東海一行之事說與庸公知曉。庸公嘆道:“龍王非我族類,卻能如斯,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大好男兒!”自是贊賞龍王之意,然后又道,“無為子雖身出道門,卻能摒棄門戶之見,援手我等。因儒道兩門修為根法不同,因此只能暫且保住我的性命,卻救不得我。儒子,你快快跪下!”
眾人見庸公令儒子跪下,心中惴惴,均以為儒子此番大罪無可推脫,卻聽得庸公道:“儒子,現(xiàn)我傳你為儒門第二十八代掌教?!?/p>
四下登時一片鼓噪,非議不休。
突然,一人霍地站了起來,說道:“庸公如何能傳位儒子?”
說話之人,正是常有為,他自知此舉太過無禮,連忙向庸公行了一禮。庸公看了常有為一眼,不怒自威,又道:“本來儒門掌教之職歸治子,孰料桃源遭逢大亂,變故突起,治子亦因此殞命。如今,儒子乃眾望所歸,決不可辜負儒門父老一番期望。”
治子因擔(dān)心儒門掌教之位受儒子威脅,才勾結(jié)陰陽門,企圖鏟除心腹大患才導(dǎo)致于非命。這一節(jié),庸公自然早已知曉,只因他仍是顧全治子的顏面,才含糊其辭。
儒子站立不動,他本就無意繼任掌教之位,說道:“庸公,萬萬不可!儒子乃方外之人,生性胡鬧。德,不足以彪炳典范;能,不足以安穩(wěn)桃源。如何能擔(dān)當(dāng)掌教大任?”
樊正名道:“儒公虛懷若谷,仁愛有加,有目共睹。如今儒門修仙諸子中人,除儒公以外,盡是稚子。儒門重擔(dān)非落在儒公肩上不可,儒公若再推辭,儒門中興無望矣!”
話未落音,四道寒光閃進洞來,分列庸公兩旁,行功打坐,正是四大長老。
儒子向這四大長老行了禮,本欲詳詢天道等四大長老的死因,但又覺得于眾目睽睽之下此舉極是不妥。桃源大亂后,儒門上下早已是驚弓之鳥。此時若是當(dāng)眾直宣四大長老的死訊,恐慌更甚。
常有為見四大長老到來,素知他們不滿儒子所作所為,一下子自覺腰板挺直了不少,轉(zhuǎn)向四大長老說道:“啟稟四大長老,庸公不幸遭奸人暗算,深受重傷,一時神智迷糊,竟將掌教之位傳給儒子。還望四大長老主張主持大局,力挽狂瀾?!?/p>
另一人乘機攻擊道:“這儒門掌教之位乃德者居之。儒子這廝終日縱酒弄琴,放浪不羈,不但不敬其兄長,還垂涎兄長之妻,窩藏桃源外的妖女,大違祖法。嘿!大伙瞧瞧他這個模樣,成何體統(tǒng)?如此之人,也能居儒門掌教之位么?”正是小德子。
以常有為和小德子的身份,在庸公面前如此放肆,依照儒門本規(guī),實在是大逆不敬之舉;但二人素來嫉恨儒子,眼見四大長老到來,當(dāng)即據(jù)理力爭,心中均想:此時若不興風(fēng)作浪,然后從中攪和,一旦被儒子這廝繼承儒門掌教之位,日后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眾人一看,才開始留意到儒子打扮實是不倫不類,只見他披頭散發(fā),身上穿的竟是女子花衣,令人忍俊不禁。這花衣正是“風(fēng)花雪月”中阿雪所穿,儒子心急儒門,行色匆匆,因而尚未更換掉此衣;而儒門素來最為注重儀表禮節(jié),此時這番打扮顯然極度褻瀆儒門。
庸公一時為之語塞,而四大長老自進洞以來,一言未發(fā),此時更是閉目養(yǎng)神一般。
常有為見庸公沉默不語,趁熱打鐵地說道:“倘若推舉儒子為儒門掌教,實在是有辱儒門神圣。他墮仙成魔,迷失心性;勾結(jié)桃源外之人,暗算道門少主和一眾長老,壞我儒道斗法爭鳴之義;又貪戀女色,心慕其嫂,以至其兄治子慘遭橫禍,死于非命。如此罪大惡極之人,如何能勝任儒門掌教?”
樊正名見常有為得寸進尺,冷冷地說道:“依我看來,放眼儒門,除常大使外,更無人適合儒門掌教一職!”
常有為一怔,立馬明白樊正名故意譏嘲,說道:“常某人不才,無德無能。但比之那些目中無法度,藐視祖訓(xùn)、勾結(jié)旁門左道、損壞本門清譽的人,還是略勝一籌?!?h3>第六十一章 師表圣劍易
樊正名道:“勾結(jié)陰陽門意圖不軌的是治子,此乃眾使親眼所見。況且,儒子與柳三妹傾心相戀在前,治子橫刀奪愛在后,人盡皆知!”時習(xí)之等皆盡附和。樊正名又道,“治子心胸狹隘,妒忌儒子才能,慫恿我等。我等豬油蒙心,竟加害儒子,當(dāng)真是豬狗不如?!?/p>
時習(xí)之道:“儒子斷臂明智,其心之誠,可見一斑!慕容妖女加害治子,儒子全力相救,又豈有謀害其兄之意?”
小德子卻“嘿”地一聲冷笑,說道:“儒子身為諸子中人,不但縱酒成性,還沉迷淫樂,玩物喪志。如此不拘形跡之人,尚能出任掌教,儒門中人日后必定仿效成風(fēng)。倘若儒門中個個如此,不克己守禮,不久之后的儒門,恐怕連下三濫的小門派都不如,此舉豈不是壞了儒門仙劍派千古之義?”
樊正名道:“儒公光明磊落,俠義心腸,又是文武全才,雖有陋習(xí),卻是性情所至,絕非本質(zhì)所為!如此之人,豈不是眾望所歸?倘若不推舉儒子為儒門掌教,試問當(dāng)今儒門,有誰可勝任?”
常有為道:“果真是不負眾望!身為修仙之人,肩負斗法重任,卻不務(wù)正道,色膽包天,窩藏桃源外人。摩天崖上救走儒子這廝的便是儒子窩藏之人。”
此言一出,眾人心中登時了然,喧嘩之聲四起。
常有為指著儒子,厲聲問道:“你為何要救她性命?她又為何要救你?”
儒子回想起鏡練河中琢玉劍乞求自己救治羊劍容的那一幕,一切的情孽因此而起,但心中卻覺得甜滋滋的。此時被常有為當(dāng)眾質(zhì)問,又何須在人前分辨?
常有為見儒子不答,笑道:“你自是為她美色所誘,而你又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相逼?!?/p>
儒子見常有為說得如此無禮,直將自己貶損得一無是處,說道:“實不相瞞!那日儒子蓼洼弄琴,見水中一女子喊救命,儒子于心不忍,便在舟中施救。本欲待其大傷得愈后,便送其出桃源,豈料世事難料?!?/p>
常有為道:“那妖女為何要犯險救你?你們二人若無茍且之事,我立馬割下項上人頭給你當(dāng)坐具!”
儒子一時頗覺為難,回想那一番舟中情深,月色溶溶,當(dāng)真是無法回答常有為的話。他本就無意儒門掌教之位,甚至當(dāng)年被選定為儒門修真之列,亦非己愿。自與羊劍容分別后,東行出海時,更是立定主意,不再糾纏于儒道斗法。此番重返桃源,原本是向庸公請辭而來。
庸公卻道:“仁者愛人,兼愛天下!本來此事無人能知,儒子卻直言不諱當(dāng)眾將其說出來,足見其心之誠。那女子返身相救,想必是報恩而來。墨家有云: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這雖非本門圣人之言,但其中俠義之心與本門的仁愛一脈相承。修道中人,若是見死不救,所修之道,要來何用?”這一番話自是將儒子見色而心動之嫌推得干干凈凈。
儒子欠身道:“多謝庸公見諒!”
庸公又道:“儒道先祖之所以入桃源避世,是因為桃源與外隔絕,可讓兩門諸子安心論劍斗法。桃源中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給自足,不枉桃源之稱。但幾年來,因有慕容寒兄妹闖入,打破了數(shù)百年世代相傳的平靜。為此,儒門選出了綠林使等人維持桃源,多人為了爭奪此職位鬧得一片烏煙瘴氣。爭得此職后,又向鄉(xiāng)里索要錢糧,且越來越重,桃源太平局面逐漸被打破。”
常有為暗道不妙,想不到庸公竟反過來將賬算到自己頭上來。因為當(dāng)年常有為為了爭奪綠林使一職,確是給了儒門八大長老中人不少好處。
庸公又道:“只是如今大量流民涌入,桃源不再清凈隔世。若是要遵守祖訓(xùn),原該將所有的流民殺得一干二凈,但此舉又豈是儒門中人所為?流民擁入,所有桃源中人都違背了祖訓(xùn),但法不責(zé)眾。法不責(zé)眾,那么這個祖訓(xùn)自然就是站不穩(wěn)的了。祖訓(xùn)尚且站不穩(wěn),這些陳年舊事大可不必再追究,一切違背祖訓(xùn)之事也就無從說起?!?/p>
常有為如何聽不出庸公弦外之音?若是追究儒子所犯之罪,自己那些羞于見人的事亦要追究,心中雖是憤憤不平,卻無言以對,只得繃緊臉站在一旁。
庸公又道:“但咱們畢竟是儒門之后,不可枉費了祖宗的一番心血。儒門的仙術(shù)道法,更應(yīng)發(fā)揚光大。為了維系儒門千秋大業(yè),這儒門不可一日無主?!?/p>
小德子卻道:“儒子自斷一臂,大礙觀瞻;又墮仙成魔,誅仙臺上仙身被誅。如今儒門上下尊奉一個不仙不人、肢體不全的魔頭出任掌教,豈非讓人家笑掉大牙?儒門老祖宗若是泉下有知,看著這不肖的子孫如此乖張,又如何能瞑目?”
此言倒教人難以置辯。儒門最重禮儀,這容貌得體更是至關(guān)重要,而儒子此時右臂已失,人人看得分明。
儒子本就不愿出任這掌教之位,乘機說道:“儒子累犯門規(guī),觸犯祖法,且四肢不全,有失體統(tǒng),決不能繼承儒門掌教之位!”卻見庸公右手高舉過頂,四指當(dāng)空一攤,而拇指緊扣,手掌心中青光一閃,多了一柄長劍。
眾人見此寶劍,一同跪下,四大長老亦不例外。因為此劍正是儒門開山圣人佩劍,代代相傳。孔門圣人乃萬世師表,后人只知其文,不知其常佩劍。
庸公說道:“此乃本門掌教圣劍,世代相傳。如今桃源遭逢數(shù)百年來的大難,庸公自知命不久矣。儒子乃二十八代修仙的僅存者,如列祖列宗不嫌,如今請顯靈,容我將儒門掌教之位傳與儒子!”說完,“唰”的一聲,長劍出鞘,向自己的右臂斬落。
眾人無不“啊”的一聲驚叫,不知庸公此舉為何。
儒子更是慌神,愣愣地望著庸公,雙眼出神。
庸公“唰”的一聲將自己的右臂斬斷,然后左手抓住,遍示諸人,說道:“儒子向來是性情中人,膽敢斷臂明志,更是無人能及。庸公!庸公!一世庸庸碌碌,中庸就是昏庸?;栌篃o能,尸位素餐!”
眾人見他提著一只血淋淋的手臂,驚疑不定,栗栗危懼。
庸公神色淡然,若無其事,一面說,一面割破儒子右臂衣衫和舊傷口,竟是要將此臂替儒子續(xù)上。一片血肉模糊中,不知庸公用了些什么手法和咒語,竟讓兩傷口處生出根來,將他的斷臂連接在儒子身上。
四大長老一下子看傻了眼,心中均想:儒門玄術(shù)中并無這等續(xù)骨接肉之法。此法逆天而為,幾近乎于魔道,庸公何時修煉了此術(shù)?
儒子心中亦是驚奇不已,但更多的卻是憂心。須知庸公已然成為大仙,但自受重傷后命懸一線;此時又將右臂斬給儒子,折損仙身,性命必定不保。卻聽得庸公說道:“且運力試試,是否流轉(zhuǎn)自如?!?/p>
儒子雙目含淚,見大勢已定,無可挽回,只得伸出右臂,略一運功,但覺收縮自如,與原先的右臂毫無二致。但這一番失而復(fù)得,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庸公收起圣劍,并點了斷臂處的穴道,然后說道:“想不到如此吻合,當(dāng)真是天意?!被剡^頭來,見諸長老眼神中盡是驚疑,當(dāng)即微微一笑,說道,“諸位心中想必認定此乃魔道之術(shù)吧?其實不然!儒子身中碧血燈籠惡毒,不受控制之時,體內(nèi)能長出綠藤,我便苦思多日,才得此法。天意如此,祖上顯靈,我一番心血也不算枉了?!毖哉Z間不時流露出陣陣得意。
原來,他所講的“列祖列宗不嫌,如今請顯靈”,指的就是此事。
常有為與小德子見此,心有不甘,卻是啞口無言。
庸公又問道:“諸位長老,有何異議?”四大長老相互對望,神情木然,良久無語。
空氣如同凝住一般,死寂的氣息在四周蔓延,最終打破這片沉悶的還是德修長老。只聽得他干咳了一聲,然后淡淡地說道:“如今桃源大亂,與世隔絕的局面不復(fù)存焉。儒子體膚又完好無缺,此乃天意,祖上顯靈,所犯下的死罪自然不必追究?!?/p>
常有為本以為有四大長老撐腰,便口不擇言,卻沒想到四大長老一直沉默不言,此時德修長老的一番話,更是出人意料。眼見儒子繼任儒門掌教一職已成定局,心中更是焦灼。
德修長老又道:“儒門歷代掌教,玄術(shù)法力均在眾長老之上,儒子今日既然接任大位,我們四大長老想讓掌教指點幾招。”也不待儒子回應(yīng),四大長老早已分站八卦中的四大方位,天命居乾,德修長老站坤,遠慮和人道亦是據(jù)位而站,合力布成陣法,將儒子圍在垓中。
此時八大長老僅存一半,無法布成“乾坤八卦陣”,只是退而求其次的“乾坤劍陣”。
常有為臉上立現(xiàn)喜色,心想:原來四大長老一直不動聲色,只因有此后手。儒子仙身被誅,哪里是四大長老的對手?
四人身形甫立,便祭出仙劍,劍光幽幽,大袖飄飄,向儒子身上招呼。儒子無心與四大長老為敵,但當(dāng)此情勢,即便不出任掌教之職也已無處可避,只得從法道行藏中取出一只酒壺,當(dāng)空一揚,一股撲鼻的酒香四下飄逸,令人神氣為之一醒。
酒壺懸空,一道酒柱向儒子口中直灌而下。眾人尚未明了,只見儒子全身上下精光閃動,直逼四大長老。酒霧迷離之中,隱見四條狂龍繞著儒子四周游走??颀堖^處,直令四大長老如臨大敵,陣腳大亂,只能各自揮劍相斫。
如此各自為戰(zhàn),乾坤陣法登時土崩瓦解。四大長老不約而同地一聲慘叫,分向四個方位激飛而去。饒是他們神功蓋世,道法精奇,也無法抵受得住這般迅猛詭異的撞擊。眼見四大長老身形觸地,又是一陣酒氣沖天,狂龍舞動,四人的身子牢牢穩(wěn)住,飄然落地。
原來,儒子只求自保,逼不得已運起龍王所授的“歸元聚魂訣”,卻沒有想到只是初練乍學(xué),竟有如斯威力,破四大長老的八卦陣于俄而。眼見四大長老非死即傷,儒子立馬再度運功,將其穩(wěn)穩(wěn)托住。如此眾目睽睽之下,為了顧全四大長老的顏面,儒子盡量不著痕跡。讓這一切自旁人看來,竟是四大長老玄術(shù)高深,應(yīng)變神速,解了這粉身碎骨之厄。
果不其然,常有為等連聲叫好,自是稱贊四大長老大顯神威,于驚雷處拔千鈞于一發(fā)。而四大長老呆立當(dāng)?shù)?,慌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為了不致過分面紅,過度心驚膽跳,暗自拼命運功壓制翻涌的血氣。
樊正名見此,不得不心生敬意,說道:“泰山崩于頂上尚有解救之法,且面不改顏,四大長老令人敬佩不已!”
常有為神色極為得意地說道:“這個自然,四大長老何等人物,豈是后輩小子所能抵擋?”
德修長老所落的方位正好靠近常有為,他被儒子一招慘敗后又被其不動聲色地相救,心中憋屈的怒氣正自無處消解。他聽得常有為這番吹擂,覺得極為刺耳,忍不住“啪”的一聲,重重扇了常有為一記耳光,心中暗想:這廝明明是仙身被誅,何以竟有這等神功?
常有為被打得眼冒金星,不明所以,眼見四大長老取勝,乘勢叫道:“四大長老大敗儒子,儒子不能出任掌教一職!”
德修長老越是聽得常有為大加贊許,就越是覺得丟臉,忍不住喝道:“閉嘴!”
庸公的肌肉繃緊,但仍是寫滿微微的笑意,問道:“諸位長老無異議了吧?”
常有為仍是不肯死心,據(jù)理力爭,見儒子飲酒后才與眾長老動手,叫道:“儒子當(dāng)著儒門尊長之面喝酒,敗壞儒門修仙劍派的門風(fēng),豈有此理!”
庸公微微一笑,從身后取出一物,正是酒葫蘆。眾人一看,盡皆無語。見庸公偏袒儒子若斯,假裝私下好酒,讓諸子中人不得喝酒這一條不攻自破,一時啞然。
一時未明庸公此舉心機之人,自然會道:“庸公尚且好酒,看來儒門諸子不得喝酒這一條未必就是對?!?/p>
德修長老見庸公喝酒,忽有所悟,想起東海寒潭之上,儒子相助龍王脫困之事;又想起龍王與儒子的一番來往,立馬猜想到他的奇遇必是來自龍王,單憑結(jié)交獸族這一條,便可阻撓儒子出任掌教之位;但此事若是當(dāng)眾抖出來,難免會自暴曾受辱于獸族之王,如此丟人之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泄露半點風(fēng)聲;更何況德修先前有言,不再追究儒子所有的罪過,此時自是不能食言而肥,見事已至此,也只能緘口不言。
庸公見眾人毫無異議,而四大長老默認,心中一樂,一口鮮血沖口而出。
儒子立馬上前攙扶,庸公卻揮了揮手,渾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又道:“如今桃源遭難,但儒道世代相傳的斗法決不可因此中斷。李可道居心叵測,欲乘人之危奪取這四柄靈劍。幸得道門世外高人無為子擯棄前嫌,鼎力相助,才能保住。儒門上下定要銘記此番恩德,日后要好生報答?!闭f完,又從身后取出四柄寶劍。四劍精光閃閃,寒意逼人,劍身上分別刻有“恭子”“信子”“儉子”“讓子”。
眾人一看,自知是蘊藏靈力的儒門修仙者佩劍,只因儒門中資質(zhì)悟性,品性靈根俱上乘者一時未全,故四寶劍均未得其主。
庸公說道:“劍緣天定,無可強求。如今儒門靈劍已定,天賜靈根,共得一十四慧。忠孝仁義、禮恕智悌,以及溫良共計十柄慧已得其主,余下的信、恭、謙、讓,這四慧尚未得有緣之人。縱觀這十四慧靈力,當(dāng)以‘恭子最為強勁,恐怕亦是儒門開山立派以來至強的靈力慧劍。此舉正是天幸儒門,第二十九代傳人的掌教一職自是‘恭子無疑?!?/p>
依照儒門規(guī)矩,同輩諸子當(dāng)中,得傳靈力最強的修仙者往往被指定為儒門掌教。與儒子同輩的修仙者當(dāng)中,治子因與君子劍有緣,修為亦是最強,他與儒子是儒道斗法僅剩的幸存者,而修為在儒子之上,因此被指定為儒門掌教繼承者。
庸公又道:“儒門修真之道原被天下仙劍派奉為修仙正道,為天下玄道所景仰;但因儒道斗法,這數(shù)百年來,本門歷代修仙的祖輩無不苦思制勝之道。天下修真之道,五花八門,但唯有王者之道才是天道所在。祖法中曾遺留下一王者大陣,謂之‘九五至尊大法。此陣需要當(dāng)下儒門十四子同心協(xié)力方能有奇效。如今恭子慧劍靈力最強,齊集其他十三慧劍的重任便交托在恭子的身上?!?/p>
四大長老暗暗心驚:想不到儒門歷代祖先竟然設(shè)想下“九五至尊大法”,儒道力克道門,指日可待!
庸公嘆道:“非是本座有意偏袒儒子。如今諸子年紀尚幼,本座又命不久矣,后輩諸子仍需督導(dǎo)。而當(dāng)今二十八代修仙者中,唯儒子僅存,儒門掌教一職,非儒子莫屬?!?/p>
然后再亮出儒門掌教圣劍,又道:“此乃儒門至寶圣劍,唯掌教所有。如今交由儒門第二十八代掌教儒公。凡我儒門中人,盡須聽從儒公號令,違者圣劍侍候!”
說完,只見圣劍平緩而飛,落入儒子的手中。儒子眼見事已至此,只得恭恭敬敬地接過,著手處,但覺圣劍冰涼,一股透心涼的寒意逼人而來,詭異無比,心道:儒門圣劍,何故如此妖邪?
他心中暗自驚懼,須知儒門乃仙劍派,其圣劍和修真之法乃天下正道,就算儒子從未接觸過圣劍,也知道圣劍決不會有絲毫邪氣,此時為何著手便覺邪氣逼人?而這一股邪氣正與陰靈驅(qū)的邪氣毫無二致。一想到這里,突然整個心一沉,目視庸公,卻見庸公神色安然,絲毫不見異樣。
庸公又是一陣狂咳,不知是他道法高深,還是昏暗的油燈下顯得蒙眬,一時之間竟是讓人無法看清他真實的面容。
儒子不愿辜負庸公的一番重托,正欲將圣劍高舉過頂,突然卻聽得德修長老說道:“天道等四位長老死于龍王之手。這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儒子卻與儒門的死仇有過命的交情,我等豈能拜儒子為本門的掌教?”
天命長老道:“不錯!”其余兩位長老亦是隨聲附和。
余人陡聞噩耗,驚詫無比,心想四大長老何等修為,竟然喪命于龍王之手,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儒子拱手道:“諸位長老且寬心,我曾會過天道、近憂、獨慎和寬厚四大長老的元神,答允他們,誓死要報此血海深仇。儒子必定將龍王恣睢挫骨揚灰,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毖赞o誠懇,令人折服。
天命長老無話可說,當(dāng)即上前行了磕拜大禮。儒子將圣劍高舉過頂,眾人紛紛上前向儒子行封拜儒門掌門大禮。德修長老等心中雖不服,亦是無可奈何,亦與眾人一同行拜大禮。
庸公又道:“庸公無能,有辱儒門,以至兩度較藝均負道門,死后也沒面目去見桃源儒門祖宗,那桃源福地自是不能入葬。儒公只需隨便找塊清凈之地將我衣冢掩埋,好讓我這個不稱職的庸公好好思過!十八年后,若儒門再負于道門,儒公便是儒門的罪人!倘若儒公要以身試法,庸公死不瞑目!”
儒子聽得熱血沸騰,忍痛道:“是!儒子必定謹遵庸公之命!”
庸公道:“那溫良二子雖是那慕容妖女所生,卻是儒門治子骨肉,仍可繼承溫良兩柄靈劍的靈力。若溫良二子存心不良,格殺勿論!”微微一笑,就此一動不動,頭上微弱的燈火亦是用盡了最后一滴燈油。
儒子心中一震,大叫一聲:“庸公!”
只見庸公含笑仙逝,因是折損肢體,靈力漸耗,仙身早已煙消云散。眾人無不悚然動容,失聲痛哭,紛紛上前行禮。儒子又是一拜到地,淚如雨下。
儒子為了安穩(wěn)人心,將這四柄慧劍交由四大長老代為保管。德修長老毫不謙讓地卷袖奪過,似乎這四柄靈劍日后的命運已然盡數(shù)掌控在他的手中。
儒子也不以為意,安排眾人各行其是,正欲出來與燕屠等人相會,忽然聽得“嚶”的一聲細響,清脆地傳入各人耳中。緊接著,一人大疾言厲色地罵道:“儒子膽敢戲弄本座!”正是德修長老。眾人未明所以,儒子更是莫名其妙,卻見德修長老袖袍鼓風(fēng),精光大盛,一道寒光從中倏然飛了出來。
天命長老眼尖,看得極為分明,失聲道:“恭子!恭子!”從德修長老袖中出來的正是恭子慧劍。
德修長老因未了然,接過四柄慧劍后便覺袖中有異,又因素來不滿儒子,此時以小人信度君子之腹,認定是儒子有意戲弄自己,立馬當(dāng)眾痛斥。聽得天命長老所言后,更是認定儒子存心不良,有意和自己過不去,喝道:“惡賊!果真放肆至極!”緊接著又滿口粗言穢語,問候儒子的母親,怒然出劍,揮向儒子。
天命長老卻在德修長老長劍劍身上一搭,說道:“且慢!恭子慧劍靈力強勁,定是察覺到妖邪氣息,才有此異動!”見恭子慧劍陡然增大,直如九天神兵一般,又道,“恭子慧劍雖在封印當(dāng)中,仍是能察覺妖邪靈異,其靈力之強勁,可見一斑!”當(dāng)即運起觀天水鏡,察看恭子慧劍的動向。
儒子自知恭子慧劍意欲有所動,但若飛身去追,只怕眾人識破自己先前顧全四大長老之事。況且德修長老正口出惡言,揮劍相向,此時若是貿(mào)然離身,無異于存心戲弄,落下心虛逃遁之嫌。因此他侯在一旁,仔細察看天命長老運起的觀天水鏡。
德修長老見儒子不動,當(dāng)即與其余兩位長老同運靈力,跟蹤恭子慧劍。儒門慧劍尚未得遇有緣之人,本是封印,得遇有緣人后才會封印自動解除。此時恭子慧劍驟然飛出,自是儒門修仙開山立派以來,前所未有之事。
恭子慧劍自疾飛而出后,似流星逐月一般,閃出長洞,三大長老自持靈力深厚,緊隨其后。
儒子心焦如焚,只見水鏡之內(nèi),恭子慧劍正對著一女子狂跳亂劈,雖在封印當(dāng)中,仍是勢若狂龍,狀似瘋虎,但無論它如何迅猛,始終不得其便,無法過分進逼,似乎那女子四周有一股強大無比力道將其緊緊護佑在當(dāng)中。
種種跡象表明,恭子慧劍似是要攻擊那女子,不似是與之有緣。
那女子見恭子慧劍蜂飛蝶舞,穿花拂柳,只顧亡命逃竄,慌不擇路,似乎并未知曉四周有一股替其消災(zāi)擋難的力道。奔走間,忽地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回過頭來察看恭子慧劍的來勢。這一回頭,令儒子全身上下猛然一震,呆立當(dāng)?shù)?,泥塑木雕一般?/p>
因為,水鏡中那女子不是旁人,而是,正是,偏偏就是羊劍容!
伊人芳蹤無處覓,如今就在眼前卻身遭大難,如何能不令儒子喪魂失魄?魂不守舍之際,儒子再也無暇多慮,飛身出洞,卻見洞口數(shù)人翹首企盼,正是八俊中人。
魯釀、齊牧、楚鐘和秦軒醒來,早已和宋扁鵲等在洞外靜候,因祖輩向儒門稱奴,知洞中商榷的乃儒門大事,便不敢擅自入內(nèi)。此時見儒子出來,肢體完整無損,心中大喜,一同上前行禮,齊聲道:“恭賀儒兄弟榮升儒公!”
儒子心道:我本就懶散慵憊,出任這儒門掌教之位,真不知是福是禍,何喜之有?雖心急羊劍容,仍是一一還禮,免得落下榮任掌教之職便高高在上之嫌。一瞥之間,見八俊中人只有七位,唯獨不見吳皰,說道:“燕大哥、晉大哥,你們和吳兄弟一同前往孟君婆婆前輩處請人,吳大哥身在何處?”
齊牧反問道:“儒公,齊奴有一事相詢,茲事體大,還望儒公如實賜告。那姓羊的女子到底是何來歷?”
羊劍容畢竟是桃源外之人,儒子知眾人心中始終有所疑慮,見齊牧臉色凝重,煞有介事,說道:“那羊姑娘是當(dāng)今桃源之外名門正派,玉女門掌門胡玉的愛徒。”
眾人一聽到“名門正派”四個字,似乎松了一口氣似的。燕屠卻突然拜倒在地,說道:“燕奴無能,八奴無能,請儒公為我等作主。”
儒子道:“燕大哥,我出任掌教一職,只是權(quán)宜之計,與諸位仍是以兄弟相稱,燕大哥不必客氣!”
秦軒卻突然一腳踢向燕屠。燕屠冷不防被踢,撲倒在地。只聽得秦軒斥道:“燕大哥!儒公素來視我八人有如親兄弟。咱們豈可壞儒公之事?”上前又再上補了一拳。燕屠眼見秦軒大拳揮動,而余人又是怒目相向,支支吾吾,欲有所語,最終還是閉口不言。
儒子素知八俊中人兄弟情深,堅若金石。他們八人當(dāng)中如此大打出手,拳腳相向,實屬平生罕見之事。儒子不由得一陣狐疑,正欲上前相詢,卻見齊牧上前行禮,只聽得他說道:“恭賀儒公雙喜臨門!”
儒子不解,問道:“何來雙喜臨門?”
齊牧道:“咱們既要恭喜儒公榮任掌教一職,更要恭喜儒公香火得延,喜上加喜?!?/p>
儒子聞言,手腳忍不住發(fā)顫,心道: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溫良二子的身世終究還是瞞不過諸位。
魯釀喜道:“那恭子慧劍落入儒公本家,亦是未嘗不可之事!”恭子靈慧寶劍靈力最強,前所未有,儒門中人早有所聞;但慧劍得遇有緣人后,無法二度變更,因此諸子名號既定,亦是終身不能更改。此時魯釀卻說恭子慧劍可歸到儒子子嗣手中來,那自然不是指溫良二子。儒子當(dāng)即問道:“這另一喜從何來?”
眾人臉露喜色,但這份歡喜之情卻十分古怪,似乎喜中有憂。儒子更是忐忑不安,逐一詢問六人,六人臉色沉重,均覺為難。儒子又道:“大丈夫行事,但求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更何況這是喜事,又何須吐吐吞吞,遮遮掩掩?”
眾人仍是沉默不語,儒子突然板起臉孔,對著魯釀?wù)f道:“魯大哥,長空之上急墜,我奮力相救,難道你也要隱瞞嗎?”此語并非儒子本意,但無奈之下只得大違本心的恩威并施。
魯釀驚惶的說道:“儒……儒公救命之恩,魯釀自是沒齒難忘!紙終究包不住火,此事儒公亦有權(quán)得知。稟告儒公,你所救的那女子羊劍容已……已……已……”連續(xù)“已”了三聲,卻是說不下去。
儒子聽得此事與羊劍容有關(guān),當(dāng)即心寬,因為他在洞內(nèi)已從觀天水鏡中看到羊劍容平安無恙,魯釀“已”了三聲仍是已不出聲來,自然不會是“已然遭難”之類的話;但念及恭子慧劍仍在威逼羊劍容,說道:“此事容后再議!”轉(zhuǎn)身欲去,卻聽得燕屠接著道:“已懷有儒公的骨肉?!?/p>
儒子一聽,回過頭來,一把抓住燕屠,將其扶了起來,驚喜問道:“此話當(dāng)真?”突然又是臉上一紅,回想舟中與羊劍容一番情意綿綿,月色溶溶,此時當(dāng)眾說出來,突覺羞不可抑;狂喜之余,淚水更是禁不住流了出來。
燕屠突然跪倒在地,說道:“儒公,請恕燕奴之罪?!?/p>
儒子道:“燕大哥又何罪之有?”忽見燕屠手臂血跡斑斑,心中思忖:先前與之會面時尚未曾見到,何以此事突現(xiàn)血跡?難道是匆忙之際,尚未留意?問道,“燕大哥,你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燕屠連連磕頭,然后說道:“八奴祖先當(dāng)年追隨儒門入此桃源,曾立誓協(xié)助儒門。今儒兄弟貴為儒門掌教,儒公但有所命,八奴刀山火海,義不容辭??扇缃裱嗤涝僖矡o此福分伺候儒公了?!蓖蝗怀槌鰵⒇i刀,往喉嚨割去。
儒子捏指成訣,隔空輕彈,“嗡”的一聲,將殺豬刀彈落在地,說道:“燕大哥!何故如此?你我情若兄弟,不分彼此,親密無間。儒子若有不敬之處,還請明言!”
燕屠仰天長嘆道:“吳兄弟,你我情同手足,燕屠對不起你。”說完淚流滿面,又去撿殺豬刀。齊、秦二人拉住不放。燕屠道,“兩位賢兄弟又何必阻攔?燕屠再也無顏面活在世上?!?/p>
先前秦軒腳踢燕屠,阻止燕屠出言,儒子已覺不妥,認定燕屠此舉必定與羊劍容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上前問道:“燕大哥,你和晉大哥、吳大哥一同行事,為何不見吳大哥?”
宋扁鵲說道:“儒公安心,吳賢弟突患急疾,一時無法起身來拜賀……”話語哽咽,竟泣不成聲。
儒子情知不妙,追問道:“宋大哥,吳大哥得的是什么病?身在何處?快帶我去?!彼伪怡o應(yīng)聲,兩腳卻似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齊牧道:“吳賢弟只是偶感風(fēng)寒,并無大礙。儒公不必憂心?!?/p>
晉卦一把拽住燕屠,說道:“燕大哥,我們八兄弟雖不同姓,卻情逾骨肉,吳大哥……吳大哥……”不知為何,一句話竟是無法說下去。
燕屠卻道:“儒公這份心意,做兄弟的必不相忘,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分上,咱們也不能欺瞞儒公。其實,那女子根本就是妖女!妖女肚子中的根本不是儒公的骨肉!”
晉卦破口大罵道:“燕屠!你住嘴!”
燕屠置若罔聞,仍是連珠炮發(fā)地說道:“若那女子不是妖女,為何身上有一股強大的妖氣,令我等近不了其身三尺之內(nèi)?”
齊牧道:“燕屠,你胡說八道!羊姑娘親口直承其事,而儒公也不加否認,此事自是千真萬確。那羊姑娘六甲之胎自是儒公所出,何來妖邪之說?”
儒子更是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齊牧又道:“儒公已講得清楚明白。這位羊姑娘乃當(dāng)今名門正派掌門的愛徒,又如何會是妖女?”
燕屠道:“這人非但是個妖女,還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我等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讓燕屠下去替儒公轉(zhuǎn)達心意。殺豬刀一刀下去,省事得很。”站起身來,欲掙脫束縛。
儒子此時已猜到了十之八九,心感不安,問道:“燕大哥,吳大哥是……是劍容妹子所殺?”心中卻想:劍容妹子為救儒子,功力盡失,如何能殺人?又如何會是妖女?
眾人默然不語,卻與親口承認無異,那吳皰為羊劍容所殺,自是鐵定無疑。
儒子呆立不動,突然攝起殺豬刀往胸口刺去。兩條人影緊隨飛撲而上,只聽得“嗤”的一聲響,自是殺豬刀斷衫裂布,破布削骨劈向兩條人影,正是魯釀與齊牧。原來兩人見儒子血債血償,代羊劍容承仇受罪,念及儒子長空驚魂,奮不顧身相救的那一幕,立馬設(shè)法相救,卻苦于毫無玄術(shù)修為,無法阻攔,情急之下,雙雙以身子相阻。
眼見殺豬刀劈落,當(dāng)中一人非命殞當(dāng)場不可,于這間不容發(fā)之際,儒子靈力驟轉(zhuǎn),硬生生將殺豬刀逼開。魯釀與齊牧不顧已到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驚魂未定之際仍是掛念儒子,齊聲急喊道:“儒公萬萬不可!儒公萬萬不可!”
此時,楚鐘等人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足上前相阻。而儒子自知羊劍容罪不可恕,突運暗勁,將魯、齊二人逼開,殺豬刀飛身而回,仍是往胸口刺去。
卻聽得兩人急聲喊道:“儒公!”兩柄長劍雙雙搶出,一橫一豎,來回交錯,縱橫成網(wǎng),舞劍之人正是樊正名和時習(xí)之。然而,兩人只會武功,不通玄術(shù),如何抵得住儒子以靈力相驅(qū)的殺豬刀?“當(dāng)啷”一聲,殺豬刀劃斷兩柄長劍,仍是往儒子胸口劈去。
眼見殺豬刀將及,七俊一片驚惶無措之際,儒子突覺腰間肋下一痛,四處穴道已被點,內(nèi)力中斷,而殺豬刀跌落在地。
此時,儒門中人盡數(shù)走了過來,見儒子甘愿自刺,無不敬佩,但見其如此輕賤儒門掌教之重位,可有可無,又不以為然。
樊正名和時習(xí)之未明所以,見儒子安然無恙,當(dāng)即上前攙扶,一人說道:“儒公貴為儒門擎柱,萬萬不可因小失大,因吳……吳兄弟一人而忘卻儒門。”另一人說道:“萬望儒公以儒門為重!”
儒子又暗暗后悔:倘若自己以死來替劍容妹子贖罪,置儒門后輩諸子于不理,自己豈不是成了儒門千古罪人?但八位兄弟看著我長大,雖以兄弟相稱,卻情若父子。吳大哥之仇如何了結(jié)?只得說道:“燕大哥,八位哥哥與儒子雖名為兄弟,實則親如父子,不分彼此。八位哥哥待儒子恩重如山,儒子卻有負眾哥哥,甘愿以死謝罪!但如今儒門不可沒有儒子,儒子這性命暫且留著,日后待諸子之事一了,再以死謝罪。儒子愿以自己性命來換羊劍容一命,跪請兄弟成全?!彼緛砩噪S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卻極重原則。
燕屠道:“儒公乃千金之軀,八奴豈能與之相提并論?但兄弟之仇……”
秦軒卻道:“燕兄弟!吳兄弟先行一步,眾兄弟無不痛心疾首;倘若燕兄弟再有差池,大伙又豈能安心?眾兄弟又豈能安心?”
燕屠道:“不安心就全都抹脖子,到九泉之下陪吳大哥,大伙在陰間再做兄弟,這也算對得起吳大哥,省得茍存性命活受罪!”他與魯釀兩人性子最為耿直,口沒遮攔,急結(jié)義之情,更是罔顧生死。
人群中一人緩步而行,冷冷地說道:“都是些大老爺們的,卻全是婦人之仁,令人冷齒!”正是德修長老。他上下打量著儒子,見其身上穿的是女裝,此言自是譏嘲儒子了。
原來,四大長老亦在其中,卻不動聲色。儒子自然明白,點自己四處穴道的,便是四大長老中人,雖無法確定是誰出手,但從這份著身的力道看來,必定不會是天命和德修兩位長老。八大長老之中,以天命修為最高,而德修居末,極易辨認。
魯釀暴喝道:“你個娘娘腔,啰唆些什么?”
德修長老聞言,勃然大怒,欲出手教訓(xùn)魯釀,卻見儒子在旁,只得強壓怒氣。他身居八卦陣中的“坤”位,修習(xí)的玄術(shù)偏向陰柔一路,兼之天生聲尖,難免有幾分扭捏之態(tài),引為平生最忌。此時被魯釀直斥為“娘娘腔”,如何能不怒氣橫生,臉色鐵青?只是一時不便發(fā)作,轉(zhuǎn)向燕屠道:“這妖女到底是如何與你們結(jié)仇的?如實招來?!?/p>
燕屠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發(fā)片言只語。德修長老怒氣更盛,叫道:“你們狗奴才世代向本門稱奴,如今長老問話,你竟敢蔑視,難道打狗還要看主人臉么?”祭出長劍,立個下馬威。
儒子立馬閃身過來,牽住燕屠,說道:“燕大哥,德修長老問話,不可無禮。吳大哥到底是如何遭毒手的,還望燕大哥相告,以解我心中疑惑!”
燕屠道:“都怪燕屠一時魯莽,認定是羊劍容那賤……那女子。”燕屠本就殺豬出身,于刀血之事見慣不怪,此時竟泣不成聲。
晉卦接著道:“燕大哥認為羊姑娘令儒公觸犯儒門祖法,約我與吳賢弟去將她擒來,送出桃源,洗脫儒公之罪。幸得秦兄弟相助,躲過了孟老前輩的追剿后,卻不料羊姑娘不肯就此出桃源,口中儒郎前,儒郎后喊個不停。
“她為了見到儒公,借口解手方便,趁我兄弟三人不注意偷走。吳賢弟最先發(fā)現(xiàn),與之對敵,待我們趕到時,她早已殺了……我和燕屠本欲殺她為吳賢弟報仇,孰料她聲稱已有儒公骨肉,咱們兄弟二人見其對儒公情真意切,亦是不敢過分為難她。唉!吳賢弟大仇,這輩子是不能報的了。”
燕屠一跺腳,向六俊拱手道:“諸位兄弟,請盡心盡力協(xié)助儒公,燕屠大仇得報后,必提頭來見?!毙闹姓J為羊劍容既然已有儒公的骨肉,眾兄弟自然不會再殺她。如今儒公又愿代羊劍容一死,為保全儒公和眾兄弟,獨自離去,愿自己一人承擔(dān)罪責(zé),殺羊劍容后,心中更是打定主意,當(dāng)效贏侯、朱亥、荊軻,以死相報。說完向儒公一拜,疾奔而去。
儒子見四長老便在跟前,一時未得其便,知羊劍容功力未恢復(fù),眼見燕屠發(fā)足疾走,突然雙膝下跪。
齊牧與秦軒急忙阻攔,扶住儒子,連聲說道:“儒兄弟不必行此大禮,我等立馬前去阻攔燕兄弟?!辈坏热遄踊貞?yīng),早已發(fā)足而去。
晉卦等人拜別儒子,一同追趕。
忽然間,林外傳來一陣悶雷聲響,似有千軍萬馬疾步而行,片刻之間,聲勢越隆,且夾雜著呼天搶地的慘叫之聲。
樊正名叫道:“不好!是流民!”一言未必,只見林外人頭攢動,亡命追奔,正是衣衫襤褸的流民,似是被追趕而來。
時習(xí)之道:“必定又是獨角獸追剿流民,咱們快上前阻攔!”
儒子問道:“獨角獸極為通靈,為何會追剿流民?”
樊正名應(yīng)道:“回儒公,流民因餓,以獨角獸為食,因此激怒了它們?!闭f到最后一句時,身形已在十余丈之外。
儒子心中嘆道:天下流民亦是人,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而不可得,這司馬家卻枉為人君。
他與晉陽一番交談,得知如今司馬家正在爭權(quán)奪勢,枉顧天下百姓,心中極為氣憤。他素來受儒家禮法熏陶,這尊卑之念原是極重,決不會妄議菲??;但偏在此時斥責(zé)司馬家,自是他骨子里俠氣使然。
正自長嘆,忽見了一個身影混跡流民之中,雖是粗布衣衫,仍是掩飾不住身段上的風(fēng)姿,喊著:“劍容妹子!”大叫之下,更是心神慌亂,意亂情迷,立馬上前拉扯。
那女子“哇”的一聲,回過頭來,嚇得臉無人色,卻不是羊劍容。儒子連聲致歉說道:“得罪!得罪!抱歉!抱歉!”心念羊劍容,茫然四顧,卻不可見。無奈之下,早已方寸大亂,全然不顧儒門掌教之尊的身份,縱身大石之上喊道,“劍容妹子!”
孰料雙腳著石頭,雙膝被尖石絆倒,重摔一跤,順著亂石草坡滾了下去,頭一偏,觸向另一塊大石。如此一摔,立馬摔得頭破血流,一震之下,眼冒金星,耳際嗡鳴,而口中仍是兀自不忘喊道:“劍容妹子……”
流民自與靈火鳳凰近身貼肉,雖得靈火鳳凰極為通靈,并未痛下殺手才得以全性命,但經(jīng)此一戰(zhàn)之后,已是驚弓之鳥。此時被獨角獸狂追,哪里還敢稍留半步?又聽樊正名等呼斥獨角獸,還道陰陽門又欲行兇作惡,只顧呼兒喊女,拼死逃命。流民過后,頃刻間,幽谷清空寂寂,儒子四野張望,哪里得見伊人蹤影?
魂不守舍之際,忽然聽得一人喊道:“儒郎……”聲細若蚊,自儒子聽來卻是轟天巨雷,響徹云霄,激蕩得血氣翻涌,全身如焚?;剡^頭來,只見大石凹處躺著一人,正是羊劍容。
這一刻,儒子當(dāng)真是破死忘生、急撲上前,將羊劍容摟在懷里。仍是那個千百回云牽夢繞的笑靨如花,仍是那個無數(shù)次朝思暮想的清麗脫俗,水一方的伊人就在懷中,那不是淚水,而是楚云朝暮相盼的湘雨。
羊劍容凄然說道:“儒郎,我這是在夢里嗎?”抬起頭,滿眼梨花帶雨地望著儒子,極是凄艷動人。
儒子雙手將她抱得更緊,說道:“劍容妹子,這不是夢!”
羊劍容突覺雙肋一陣壓逼,身子一顫,長聲嘆道:“唉!又是一場撩人心神的美夢,儒郎早已斷了一條手臂,如何能這般將我擁在懷中?”聲音嬌柔,如同夢囈一般。
儒子道:“庸公有心傳我儒門掌教之位,殫精竭慮,苦思出植臂之法,將他的右臂是傳接給我!”
羊劍容“啊”的一聲,緊緊地捏著儒子的右臂,又是驚惶,又是歡喜地說道:“原來是真的,不是夢!儒郎,我……我好歡喜,你知道嗎?”幾已泣不成聲。
儒子輕撫著她長長的秀發(fā),說道:“我自然知道,因為我心中亦是好歡喜!”
兩人綿綿情話,絮絮不休,魂游九天之外,無悲,無喜,無苦,無樂。
一番異度時空中穿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仍是凝眸相對之時,忽然聽得一人厲聲呵斥:“妖邪!還不快快納命?”突如其來的一聲暴喝,將兩人驚醒。
儒子低聲說道:“是天命長老!”游目四顧,只見草坡上云霧飄動,攏聚成圈,隨著八卦方位來回變動,正是儒門四大長老的身影。劍光飛舞處,四大長老似是正與勁敵酣斗。
劍氣縱橫,寒光飛動,儒子卻看得清楚分明,與四大長老纏斗的正是恭子慧劍。數(shù)招過后,四大長老人數(shù)雖眾,卻漸處下風(fēng)。
羊劍容道:“這柄邪劍厲害無比,也曾想加害于我!”
儒子說道:“那不是什么邪劍,而是本門的恭子慧劍啊!”
羊劍容驚訝無比,說道:“儒門竟有這般胡鬧的慧劍?當(dāng)真稀奇古怪,邪門至極!”
便在此時,德修長老突然喝道:“變卦!”由坤趨艮,自上而下;而艮位之上的人道長老則自下而上,飄身向坤位。余人飛身而動,揮劍結(jié)成寒光一道網(wǎng),將恭子慧劍罩在其中。如此陣法,自是乾坤羅,天地網(wǎng),當(dāng)中強敵勢必難逃。
卻聽得“啊”的一聲慘叫,四大長老如同觸電一般,四下飛舞,陣法頓時大亂。因恭子慧劍被圍在當(dāng)中,儒子無法看清它到底如何逼退四大長老;恭子慧劍一招盡占上風(fēng)后,趁勢四下游動,割向德修長老的咽喉。
眼見四大長老落敗,而德修長老更是命在頃刻,儒子立馬雙掌齊出,兩道酒柱沖天而起,將恭子慧劍吸了過來。恭子慧劍畢竟尚在封印當(dāng)中,抵不過儒子雙掌齊發(fā)的靈力,電閃一般的飛了回來,落入儒子手中。
四大長老見有人召喚得住恭子慧劍,暗自心驚,飛身追下坡來,見了儒子和羊劍容,微感詫異。天命長老道:“儒……儒公,這一位是……”
儒子道:“回長老,她就是羊劍容!劍容妹子,快來拜見諸位長老!”羊劍容對四大長老毫無好感,卻不愿稍違儒子意愿,只得向他們行了一禮。此時,她雖是風(fēng)塵撲面,雙眼仍是明凈清澈,燦若繁星,自有一股動人的清嫵。
人道長老見了羊劍容,暗罵道:怪不得這臭小子不顧生死要與這女子相好,原來她竟是這般標(biāo)致,光彩照人。那邢寡之婦與之相比,當(dāng)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不,簡直就是沒法比。
想到這里,不由得醋海翻波,妒火中燒,心里甚覺不是滋味,喝道:“妖女,原來你躲在此處!”長劍在手,幻訣成花,劍光劈頭蓋臉朝著羊劍容而去。他在肉林閣時,亦曾見過“羊劍容”,卻并未見到她的真實面目。此時一見,因心存私念,竟覺得真人的容貌比幻想中的明艷得多。
劍去如風(fēng),力道卻弱,似乎并無取羊劍容性命之意。這在其余三位長龍眼里看來,還以為他是畏忌儒子,意在嚇唬,不敢傷其性命。但他們哪里想到人道長老的那點心思?他舞劍直刺羊劍容臉面,純是妒忌儒子,長劍來回劃動,自是要將她的絕世容顏劃成一張大花臉。
羊劍容但覺寒風(fēng)撲面,身子向后不住退縮。儒子有心相救,卻不便直攖其鋒,因為此舉對人道長老極是不敬。只得將羊劍容拉在自己身后,一扯之下,右手挽住其手腕;但人道長老殺機已動,長劍化光,脫手而出。
無奈之下,儒子左手輕彈,將飛劍彈落,看似輕弱無力,卻將長劍彈向青石,直沒三尺。如此神威,人道長老哪里還敢妄動?
突然,儒子“咦”的一聲,無意中扣住羊劍容脈搏的手指一震,但覺一股氣息雄渾無比,勁襲而來。以他精奇獨到的醫(yī)術(shù),立馬可以斷定此乃六甲胎息,驚喜之下,一時忘形,叫道:“必是男嗣無疑!必是男嗣無疑!”雙手成拳,不住地捶胸。
四大長老臉色一同慘白,人道長老更是怒地哼聲,心中暗罵:這下流胚子當(dāng)真有幾分本事,一擊即中,而我與刑寡婦……想到這里,又是妒忌,又是狂怒不已。
此時,儒子才回過神來,自知得意之下,竟將四大長老視若無物,此舉實在是大大的不敬。
羊劍容卻瞪著儒子,神色古怪,又羞不可抑。
四周出奇的寂靜,讓儒子暗暗心慌。最先沉不住氣的仍是修為略遜一籌的德修長老,只聽得他清了清嗓門,說道:“儒門大喜!儒門大喜!”
此言一出,非但儒子驚詫,余下的三大長老亦是狐疑,一同看著德修長老。
德修長老又道:“這恭子慧劍既是十四慧靈力中最強,而儒公又是當(dāng)年參與儒道仙劍斗法中的唯一僅存者,與這妖……這羊……羊女子有緣。她所懷的又是男嬰,恭子慧劍與之有緣,此乃天賜其緣,先圣顯靈,咱們何不以此劍相贈?”他本欲說“妖女”,立馬改口稱其姓名,卻記住羊劍容姓羊,而沒有記住名字,只得來個“羊女子”。
儒子自知八大長老素來對自己諸多不滿,當(dāng)中以德修長老為尤,此時德修長老竟出此言,實在是猜不透他內(nèi)心所想。
人道長老怒斥道:“德修,大放狗屁!你到底收了這家伙多少好處,居然替他說話!我……”正欲問候一番德修長老的高堂,卻被天命長老一把扯住。
此舉又盡出人道長老意料之外,但懼于天命長老首座的權(quán)位,只好隱忍不發(fā),心中嘀咕:“難道天命這老賊也被收買了?”卻不敢直斥天命長老。
天命長老說道:“德修此言,甚合天意?!?/p>
人道長老道:“儒門掌教之人,其子嗣可優(yōu)先配靈力慧劍,儒門祖規(guī)沒有這么一條吧?”
天命長老道:“如今儒公貴為本門掌教,其子嗣又與恭子慧劍有緣,日后恭子成長為人,必得儒公悉心教導(dǎo),轉(zhuǎn)眼將屆的新一輪儒道斗法勝算在握。天命所歸,不可不循。”
人道長老如墜迷霧,看看天命長老,又看看德修和遠慮兩位長老,只見德修長老臉有喜色,遠慮長老神色木然,唯獨天命長老臉色如常。人道長老心中不明所以,極是不甘,見儒子既得傳掌教之位,又抱得美人歸,且靈力最強的恭子慧劍又落入其手,越想越是氣憤,憤憤不平的說道:“將慧劍傳給尚未出世之人,本門向來無此先例。此舉大違祖法,若先圣在天有靈,必不容忍如此荒唐之事。”
遠慮長老道:“桃源遭逢大難,一切從權(quán)。如今擇定恭子慧劍持有者,乃長久之計。既可安穩(wěn)人心,又于儒道斗法有利,何樂不為?”
德修長老大喜,當(dāng)即恭請儒子將恭子慧劍賜給羊劍容。
儒子卻道:“諸位長老,此舉萬萬不可,如今我出任掌門掌教一職,已是力有不逮。若再偏私,將靈力最強的‘恭子據(jù)為己有,豈不教人笑話我監(jiān)守自盜?”
德修長老聞言,一捋長須,顯然是一副淡定安然,神氣十足的模樣。
他自提出儒子的子嗣得傳恭子慧劍一事后,嘴角不時露出笑意,成竹在胸,此時見儒子推卻不就,說道:“如今桃源大亂,形勢所逼,儒公乃同輩之中唯一的修仙之人,其子嗣得傳靈力最強的恭子慧劍,確是天命所歸。儒門仙劍派自此中興無憂矣!天意不可違,儒公勿須多疑,顧慮重重!”言辭誠懇,語氣真摯,讓人不容有絲毫懷疑,轉(zhuǎn)過身來,不住地向人道長老使眼色。
人道長老正氣在心頭,哪里理會德修長老此舉真意?見德修長老擠眉弄眼的,怒道:“想不到你這德修,一點也不修德。這當(dāng)口還和老頑童一般,是何德性?”
德修長老絲毫不在意,而遠慮長老卻向他怒瞪。人道長老正氣在心頭,怒火遮眼,哪里會多想?仍是據(jù)理力爭地說道:“若日后儒公子嗣資質(zhì)平庸,此恭子慧劍又如何處理?”
天命長老厲聲叱喝道:“放肆!天命所歸,天命所定。一切自有天命,豈能是平庸之輩?”他法號“天命”,口口聲聲“天命”說個不停,既是在宣示天命,又是彰顯自己權(quán)位。說完,與其他三大長老再度合力,連同儒子,再度將恭子慧劍封印。
封印既定,天命長老將恭子慧劍遞給儒子,又道:“如今恭子慧劍有主,天遂人愿。若是此子當(dāng)真與劍無緣,這劍也就無法自行解除封印。余下三柄慧劍,日后歸儒門后輩中仙根悟性出類拔萃的有緣之人。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慧劍所歸非人,仍須另賜明主。這將來貴為可接任本門掌教之位的‘恭子亦不例外?!?/p>
儒子心亂如麻,一時未識破天命長老這一番說話的機鋒,見無可推脫,伸手接過那柄恭子慧劍。然后當(dāng)眾宣布慧劍歸屬,待恭子成人后,辭去儒門掌教之位,報答八奴大恩大德。同時命眼前這四大長老為執(zhí)劍使,將儒門余下三口信、儉、讓靈力慧劍交由他保存。
分派既定,儒子將恭子慧劍交給羊劍容,緊握她雙手,說道:“劍容妹子,這口寶劍上刻有‘恭子二字。咱們的孩兒日后便叫‘恭子?!?/p>
羊劍容臉上一陣辛辣,一陣羞紅,心想:我錯手刺死那掌勺的吳皰,見燕屠和晉卦急欲報仇,苦于功夫已失,情急之下才信口開河,借此保命,難道當(dāng)真懷有身孕了?
正欲出言辯白,忽然聽得一人縱聲喊道:“儒公,快救悌智二子!”正是樊正名等騎著獨角獸飛縱而來。一行人翻身落了獨角獸,抱著悌智二子走到儒子跟前,說道,“儒公,悌智二子……”大氣急喘,話不成音。
突然之間,樊正名的坐騎悲嘶一聲,轉(zhuǎn)身而去,顯然是因先前事出倉促,被強制疾奔疾走,此時奮力掙脫束縛而去。
儒子立馬檢視二子,心想悌智等人惡毒本已根除,此時又再復(fù)發(fā),想必是因年幼而未能抵受如此惡毒之故。
樊正名道:“屬下一路替流民驅(qū)趕獨角獸,無意中發(fā)現(xiàn)陰陽門中人藏匿其中,于是不動聲色地緊隨其后。卻見他們將悌智劫去,一路向北,且放火燒林,大批迷失道路的流民被活活燒死。我們?yōu)榱司榷佣昧髅裆啦活櫍€望儒公恕罪!”
二子雖在危難當(dāng)中,聽得樊正名稱儒子為儒公,立馬知曉儒子已然出任本門掌教,當(dāng)即強自硬氣,要起身來拜見儒公。
儒子道:“二子不必拘禮!”
悌子忽然瞥見羊劍容手中的慧劍,叫道:“恭子!”
儒子道:“不錯!這就是恭子慧劍,今蒙四大長老垂青,已得有緣之人?!倍与m是年幼,一時未名男女之事,但見已賜劍給羊劍容,自知“恭子”與其必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因此對羊劍容亦是十分見重。
樊正名等人聽得恭子慧劍所屬有人,萬千大喜,紛紛過來道賀。
儒子道:“樊大使,你勇救儒門諸子,功勞不??;罔顧流民性命,罪行不小。世間本就無兩全之事。如今悌智受難,忠孝仁義被擒,生死未卜……”于是將陰陽門劫持忠孝仁義四子說了一次。
四大長老神色黯然,痛罵了一番,然后請命,自告奮勇去尋四子下落。
羊劍容一時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身孕,兼之身出玉女門,且是掌門唯一愛徒,一直在思量此事該如何善后。此時林中又奔出一人,滿身血跡,手挽兩孩童,正是時習(xí)之,叫道:“儒公,禮恕二子毒發(fā)……”將兩人放倒在地,二子突然“哇”的一聲,不住地抽搐。
儒子當(dāng)即取出一壺離魂醉三生,一口喝完,然后運功料理禮恕二子。他醫(yī)術(shù)本就爐火純青,自得龍王傳了一套聚元歸魂訣后,仙身漸復(fù),靈力大增。此時催運靈力,自是得心應(yīng)手。
羊劍容眼見儒子正在全力救治禮恕二子,不忍讓其分心,欲言又止。
片刻用功之后,禮恕二子臉色稍轉(zhuǎn)。時習(xí)之又道:“溫良二子被胡人劫去。屬下無能,未能救得。”
儒子道:“又是陰陽門?”
時習(xí)之道:“那人自稱慕容翰?!北娙寺牭谩澳饺莺病比郑詾槭恰澳饺莺?。
時習(xí)之道:“不是那妖女慕容寒,是慕容翰,翰墨之翰?!?/p>
儒子說道:“難道慕容寒兄長未死?此時替其妹奪子來了?溫良二子乃……”心中卻想:倘若自己去追,未免顯得太自私。其實旁人并不知溫良乃儒子親生,只因他初任儒門掌教一職,從心底里不愿偏私,說道,“兩位大使,速往搭救溫良二子。”隨即又想:慕容寒?dāng)?shù)度于我有救命之恩,且我不能給她任何名分,溫良二子是她的命根,我如何能坐視不理?
臨危決斷,絕非儒子所長,此時又要瞻前顧后,自是猶豫不決。
偏在此時,又傳來一聲雪上加霜的話:“稟告儒公,四大長老飛劍回傳,遭遇陰陽門中人,被困刀山火海!”
儒子無奈,只得令樊正名與時習(xí)之在此護佑羊劍容與四子,自己前往救難。
眼見與羊劍容分離在即,欲出言相慰,一時之間竟是無語凝咽,只得緊握羊劍容的雙手,凄然說道:“自東海一行,我本欲向庸公請辭,日后與你相廝守,只是人在儒門,身不由己。劍容妹子,我……”
突然止住不說,怕再說下去,會再度勾起內(nèi)心中本就未曾平息過的狂瀾,只得心中一鐵,牙關(guān)一咬,頭也不回地飛身而去。
(桃源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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