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東
父親坐在水塘邊上,一會看天上的月亮
一會看水里的月亮。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一個喜歡望月的人,其實也
害怕另一個人進入他的目光
我找塊石頭坐下跟著他望月
我們默默地,一句話也不說
看到天上的月亮被云層遮蔽
看到水中的月亮結(jié)滿冰霜
一級一級攀登,頂峰就在眼前
他發(fā)現(xiàn)挺立著自己高度的山峰
卻在一只雄鷹的翅膀下
放低自己的身段……
“歲月一年一年,拉低我的海拔?!?/p>
此刻,他的目光犀利而尖銳
像一把鋒利的鐮刀
生硬掘出大山的思想
在他站立頂峰的那一刻
我只看見,萬丈懸崖
就在他并不穩(wěn)健的腳步前方
七星崗方圓十里的群山被開荒成梯田
那些年起起伏伏的麥浪和稻浪
連通了天空的云霞
鄉(xiāng)民們走著走著就走上了天堂
實際上,沒有人愿意離開這塊土地
很多人不遠萬里也要回歸這里
在土地上挖一個坑,靜靜地躺下
這些年墳?zāi)挂蛔B一座,從山腳連到山頂
從這山連到那山。它們排列成
更洶涌的波濤,在每個游子的內(nèi)心
起起伏伏,倒海翻江
他從來不對自己有硬性要求
想什么時候進山就什么時候進山
想什么時候出山就什么時候出山
一把刀,飲下過無數(shù)雨露
也吞掉過許多魑魅魍魎
一把刀,從不過問江湖事
它卻在人世間游刃有余
時光不過是他背回的那一捆捆柴禾
燃燒過后以青煙還給大山
這個時間的過客把自己
活成了時間的主人
他還在拼命地砍,拼命地砍
落日在他鋒利的刀口上滾動
黃昏始終無力爬上他的額頭
水還在流,所有家伙都還在
它們?nèi)鄙俚氖窃俣纫Ш系牧Χ?/p>
邱承勝,獨守水的轟鳴
和磨房的沉寂
從十六歲開始他一直
在這里站著指揮生活
到六十歲,他把自己的生活
煉成了彎腰打撈的姿勢
他喜歡在引水渠上來回奔跑
仿佛在逝去的水紋里
能追趕到自己逝去的少年時光
這個滿臉皺紋的老男人
一伸出滿是老繭的手
就好像打開了磨房的水閘
把生活沖得激情澎湃
把日子沖得光芒四射
磨房周圍長出大片大片的蘆葦
不出幾年,就會把這個磨房掩沒
只剩一些年久失修的往事
用銹蝕的光芒將邱承勝舉過蘆葦?shù)陌准?/p>
沒有母親的日子
故鄉(xiāng)的每一場雨
都似從她眼角
隱隱而落
她在天上看著我
每一次我們在思念里相遇
故鄉(xiāng)都是煙雨蒙蒙……
而我和她始終隔著
一場大雨的距離
雨聲里種滿蓮花和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