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云
生于斯,長于斯,東鄉(xiāng)給我太多的回憶,如同我的東鄉(xiāng)音。
我很慶幸沒有受過饑餓,不曉得三年自然災害的艱難;也慶幸沒有受到文革的沖擊,十年動亂時我還小;更慶幸沒有飽受學習之苦,那時上學的要求很低。
因為我們是六〇后?,F(xiàn)在想想我們的童年還是快樂的!
那時的書很薄,也很少。回家沒有什么家庭作業(yè),大多數(shù)孩子回家要割豬草。大人很忙,要上早工中工晚工,除了睡覺就是上工,所以沒有人來管我們。那時玩伴很多,一家都有兩三個孩子,一個村上同齡人就有十來個,永遠不會寂寞的。
小時候,當然沒有電視,好像是1973年才通電,才安裝了電燈。那個時候為我們描繪的共產主義社會的美好生活就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所有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會做家務,小伙伴們都是在一起玩的。
春天到了,遍地的油菜花開了。蜜蜂嗡嗡地鬧著。我們找一個玻璃瓶,掐一段金黃的油菜花放在瓶子里,把瓶子口對準墻縫的小洞,右手用一根小棒在洞里不停地戳,蜜蜂受不了了,向外沖,最后沖進了小瓶子。大家都在比賽:你幾個了?我?guī)讉€了!
到了夏天,就是孩子們的天下了。暑假的早晨,我們都起得早,拎一只小籃子,到河邊的樹上找知了殼。每天找到一些,積存起來,到鎮(zhèn)上去賣,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后來鎮(zhèn)上辦了柳器廠,到處收柳枝,于是家家戶戶的孩子開始分工合作,男孩子去河邊割柳條,女孩子在家門口抽柳條:在板凳的一端釘上一雙筷子,將帶有柳葉的柳條夾在兩根筷子之間,用力拉,白白的柳條綠綠的皮就分了家。在陽光下曝曬、捆好,到鎮(zhèn)上去賣,能賣多少錢都記不得,只記得抽柳條的情景了。夏天的傍晚,也是孩子們的天下,男孩子一個個往水里跳,比誰的猛子扎得深,誰的姿勢美,有的還從橋上往下跳。女孩子們坐在石階上,腳拍打著水,有的干脆拿盆來,扶著盆摸螺絲河蚌,也有用腳踩的,每次摸到一個大的,都會興奮地大聲告訴旁邊的人。
夏天的晚上,男孩子有時會去捉黃鱔。一般用一根小棍扣一根塑料線,線的一端扎一個小鉤,鉤上吊一個田雞,把小棍插在河邊,第二天一大早去收鉤,一般都會有,偶爾還會釣上蛇。還有年齡大的男孩子,用竹夾到稻田里夾黃鱔,大多數(shù)都是賣的,很少吃。
感謝東鄉(xiāng)網(wǎng)狀的河流,讓孩子們有一個集中玩樂的中心,還給大家?guī)碡S富的物產。村前的一條東西方向的小河,長滿了菱盤。年輕的姑娘們坐在像船一樣的盆里,一頭一個人。我也跟著姑娘們跳下去,大盆搖搖晃晃,很快安定下來。大家開始翻菱盤,一個兩個,然后就是一小堆。偶爾靠近岸邊,還有茭瓜,看到鼓鼓的,就動手掰,有時還會有黑的,不能吃的。菱一剝就可以吃,茭瓜剝了也可以吃,至今都記得那些味道。
那個時代物資匱乏,但也難不倒愛玩的孩子們,他們會就地取材,照樣玩得開心。扔割草的鐮刀,猜男女;用螺絲串起來踢格格;將小瓦片磨成五個麻將大小的塊,來抓播子……
很慶幸我有一個特別的生長環(huán)境。一個村上的人住在一個大宅子里,下雨天串門是不要穿雨衣打傘的,最大的好處是可以躲貓貓,五進數(shù)十上百間的房子,只要躲起來,想找一個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記得有一次,我的幾個小伙伴到隔壁村上的桑園里偷吃桑果,被人追到家,那個男人進了我們的大宅子,怎么也找不到他要找的人,往前往后都搞不清,嘴里嘀咕:“這是什么房子啊?跟迷宮一樣啊!”
感覺那個時代自然而然地區(qū)分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游戲。男生滾鐵環(huán)、打摜炮、扇香煙盒,女生就是跳皮筋、踢毽子、踮格格,還有播子。女孩子們經(jīng)常比誰的毽子做得好,誰的雞毛漂亮,為此好多的公雞也就遭殃了。踮格格的游戲流程已經(jīng)不能完全還原了,大致有十格,左右各五,從右往前再左拐,站住,踢,每個格都有名稱,大家樂此不疲。工具簡單的是方瓦片,講究一點的是空螺螄串起來的。播子一般五個,最初也是方瓦片,后來是帶竹片的麻將,用計分的辦法來競賽,這些游戲往往也會讓孩子們忘了回家做事,最后的結果是被父母打。
印象最深的是冬天,個個孩子也沒有什么過分保暖的衣服。下了課,大家就奔向操場,斗公雞的,跳皮筋的,最熱鬧的就是擠嘎嘎油,幾十個人齊齊地站在墻根,開始擠,兩邊往中間擠,被擠出來的人是要被人笑的,一直擠熱了身子,才依依不舍地往教室走。
物資匱乏的年代,也激發(fā)孩子們游戲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那個年代家家都養(yǎng)豬養(yǎng)羊,每一個孩子都出去尋(xin陽平音)豬草和羊草。沒人說“割草”,因為那些草是要找的。哪些是豬草,哪些是羊草,我們是很清楚的。也認識了好多的草,能叫出它們的名字,比如破布納、鍋巴草、澀豬子草、四甲頭等等。哪個地方有草,哪些地方過多少時間才可以重來,心里也都清楚。三三兩兩,邊找草邊玩。用手里的鐮刀作工具,扔,鐮刀的正反被稱為男的或女的,不記得有沒有輸贏了。
時過境遷,四五十年過去了,那片承載少年記憶的土地也變了模樣,但我們只要想起東鄉(xiāng),有的不只是感激,還有眷念,那充滿動感的歡聲笑語的場面仍一一珍藏在記憶里,只要觸及,心里是愉悅的,嘴角是上揚的,即使再難的生活,也覺得幸福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