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建中

1

東挑西選四五年之后，我也終于跨入了大齡剩女的行列，這可急壞了我那老母親。

一日，母親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其實照娘看來，你的最佳人選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一時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母親用眼神示意：“偌，就在那?！蔽译S母親的眼神看過去，一下子差點笑噴：“媽，你開什么國際玩笑？太遜了吧！”

其時，母親的所謂最佳人選小董，正在幫我父親做一個雞籠。小董是我姐的同事，他是個特別熱心腸的人。小董在單位開車。有次姐姐單位分了物資，找小董幫忙給送到我家，從那以后，姐姐就經(jīng)常會有“小事”麻煩他，小董也就成了我家的?？??？吹贸?，小董很樂意來我家，跟我父母熟絡(luò)以后，經(jīng)常會幫他們干這干那，樂此不疲。

后來，聽說姐姐想給我們牽紅線，我差點驚掉了下巴，這個身高不到1米68的大男孩，皮膚黝黑，跟我之前結(jié)交的那些風(fēng)度翩翩、玉樹臨風(fēng)的男孩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我不要，我不要找這樣的男朋友。”我一口就回絕了母親。

母親說：“先處處吧。這孩子在我們眼前已經(jīng)晃了足足3年了，我們看著都挺好的。勤快、熱心、上進(jìn)，這樣的男孩子很顧家，又是窮苦人家出身的，特別自立，懂事，真的很難找的，你不要只看人家的表面相貌，做父母的不會害你，我們已經(jīng)考察他好幾年了，覺得這孩子還真適合你。你那心比天高不著調(diào)的做法，還真得有個這樣腳踏實地的人來配你。”不管母親怎么勸說我，我一點也不動心。

我又先后談了兩次男朋友，母親在認(rèn)真觀察一段時間后否定了我的選擇。我原本不信，覺得母親就是喜歡跟我唱反調(diào)，明顯的家長作風(fēng)！但事實就是這樣，相處一段時間后，我的兩次戀愛都無疾而終。

30歲那年，有親戚笑話我“?！绷耍《⒖绦χ境鰜恚骸拔冶人?歲，我還沒人要呢，所以還沒輪到她，脫單要按年齡排隊嘛?！贝蠹叶夹α?，我這才靜下心來認(rèn)真思考母親的那些“反調(diào)”，再看小董，似乎也沒那么差。就這樣，在母親“反調(diào)”的引導(dǎo)下，我跟小董開始處對象，一天天地，我越來越覺得他的好。結(jié)婚后，果然被母親說中，小董是個好丈夫，我非常幸福。

母親沒有我的審美意識，卻用她獨特的眼光，與我唱反調(diào)，用她看人“入木三分”的能力，把我送上幸福的航船，乘風(fēng)破浪。

2

公公因為哮喘、支氣管炎發(fā)作厲害，又一次住院了。出院后的那天晚上，我去給公公送洗腳水，走到門口，不小心聽到他和小姑子的電話，老人家手機(jī)用的免提，聲音很大，隔著門我也聽得清清楚楚。

公公說：“你這孩子，我已經(jīng)出院了，你可以過來看看我了。知道你農(nóng)忙時節(jié)，難得抽空過來，所以我沒有叫你上來照顧我，反正你嫂子會抽時間照顧我的。你如果沒有錢，就先找周圍鄰居借一下，能借多少就先借多少，跟人家說好，你回去就會還給他們的，我會原封不動地全部讓你帶回去的。你嫂子娘家人都來看過我了，我自己的女兒都沒過來看我一眼，這說不通的。”

“嫂子沒說什么吧？”“你放心，你嫂子什么都沒有說……”父女倆的對話就這么猝不及防地被我無意中聽到了。一時間，我氣憤難掩。想到婆婆去世早，公公他一個人在家太孤單，沒有人照顧。還是我提議把他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的。

我生了孩子后，因為沒人照顧，就只好把工作辭了。想到老公一個人要養(yǎng)活這樣大一家子，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于是我利用業(yè)余時間，學(xué)著開網(wǎng)店。由于時間還不久，加上經(jīng)驗不夠，盈利是極少的。為了這個大家庭，我自認(rèn)為我一個人帶娃、做家務(wù)、開網(wǎng)店、還要照顧生病的公公，雖然很辛苦，但只要一家人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也是值得的?？墒牵?dāng)聽到公公和他女兒的這些對話時，我覺得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公公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耽誤農(nóng)事，舍不得自己女兒掏錢來看他，即使來看他，也只是教女兒來走走過場?？墒?，他就從來沒有考慮過我這做媳婦的不容易啊！于是我找母親傾訴，希望能得到她的共鳴。

母親聽說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卻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孩子，現(xiàn)在正是鄉(xiāng)下農(nóng)忙季節(jié)，你小姑子不能上來看她父親，是情有可原的。鄉(xiāng)下收割季節(jié)，確實不能耽誤，這一點你要諒解她。再說，她父親住在哥哥嫂子家里，她也沒什么放不下心來的，等她忙完這陣子，她肯定會過來看她父親的。至于說你公公不要你小姑子的錢，要她無論如何也要上來看他一下，這點你要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你小姑子現(xiàn)在經(jīng)濟(jì)有困難，讓她找人借了錢再讓她帶回去，這也是沒有問題的。做父親的總不能因為孩子來看自己就讓她背上債務(wù)吧？其實你公公是在替女兒遮臉面呢！你就當(dāng)沒聽見就行了。你公公會領(lǐng)你的情的?！毕氩坏侥赣H完全沒有站在我一邊，胳膊肘又向外拐了，我心里挺別扭的，但是也不好再多說公公的不是了。

半年后，我手臂骨折。當(dāng)時老公恰好在外地出差，公公聽說后，馬上取了5000元錢去醫(yī)院給我辦了住院手續(xù)，還馬不停蹄地給我趕來趕去送了3天的飯。后來，母親悄悄問我：“這下知道你公公是早就把你當(dāng)自家人了吧？他這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的，所以讓你不要在小事上和老人斤斤計較?！蔽衣犃瞬缓靡馑嫉氐拖铝祟^。

好在母親跟我唱反調(diào)，在我鉆牛角尖的時候，及時勸誡了我，才讓我熄了火，贏得了家庭的和睦相處。

3

女兒慧慧從小體弱多病，一不小心就感冒了，孩子三歲以前成了醫(yī)院里的常客，醫(yī)院的兒科大夫都認(rèn)識我們一家人了。

母親每次過來看慧慧，都會搖頭嘆氣，說這孩子太受罪了。母親總是埋怨我，帶孩子不要帶得太干凈了，說她們鄉(xiāng)下的小孩子，天天風(fēng)里來雨里去，沒見過像我一樣這樣矯情的。孩子這也不能玩，那也不能干，孩子就是孩子，她愛咋玩就讓她咋玩，只要少讓她碰著磕著，不出危險就行。

今年孩子放暑假時，母親讓我?guī)е⒆?，讓孩子帶著假期作業(yè)去鄉(xiāng)下玩。女兒很有興致，我覺得鄉(xiāng)下條件不好，但是拗不過女兒，只好去了。

孩子剛“下鄉(xiāng)”2天，就結(jié)交了5個好朋友。他們每天一起玩跳房子、老鷹捉小雞、抓小偷、奧特曼大戰(zhàn)怪獸……玩得可高興了。通常都是吃飯時間才趕回家來。我看著孩子淺色的裙子變成了深色，小臉蛋全是灰，就要發(fā)火了。母親連忙把孩子拖過去，對我就是一瞪眼，“這才是小孩子的模樣！”母親給孩子洗干凈后，孩子的臉紅撲撲的，透出一種健康的光澤，像樹上的小蘋果一樣，還真是可愛。在城里孩子每天上午寫作業(yè)，下午上培訓(xùn)班，可從來沒有這么“瘋玩”過。

當(dāng)天晚上，孩子很早就睡下了，而且睡得很香很香。每天上午，我剛監(jiān)督孩子寫完作業(yè)，她的小伙伴們就迫不及待地沖進(jìn)門來，手拉著手，親親熱熱地去玩了。

我很多次想制止，不想她變得跟個假小子一樣，邋里邋遢的。母親卻總是說沒事沒事，小孩子就應(yīng)該這樣。然后，把他們像趕小鴨子一樣趕出去玩了。女兒做個鬼臉，就跑走了。

母親總是要跟我“唱反調(diào)”。還怪我之前天天把女兒關(guān)在溫室里，經(jīng)不起風(fēng)浪。唉！反是我覺得對的，母親總是要反對，母親主張的我也不怎么贊成，我們有時候真成了針尖對麥芒。

轉(zhuǎn)眼間，孩子的假期就快過了一半了。有一天，母親突然問我，孩子來了這么久，你見她病過一次沒有？我掰著手指頭一算，來鄉(xiāng)下快一個月了，真沒看見她感冒過，每天都活蹦亂跳。

我拉過女兒再仔細(xì)一看，這孩子變黑了，變壯實了。望著孩子揚(yáng)起的笑臉，我知道母親在帶孩子的問題上，跟我唱的反調(diào)，又唱對了。

母親就這樣用她特有的方法，對孩子實行“散養(yǎng)”，與我的“圈養(yǎng)”打擂臺。事實勝于雄辯，母親的做法真的很正確。

在我的成長道路上，每次只要我做得不對，有偏頗，母親就會跳出來跟我唱反調(diào)，為我指點迷津。母親唱的反調(diào)里，深深地凝聚著她對我無盡的愛。

責(zé)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