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寧
它被擺在家具市場的角落里,身上落滿灰塵,仿佛早已被人遺忘。但,我一眼就看中了它。
它是一個橡木衣柜,散發(fā)著草木的氣味,長有溪水一般的紋路——紋路中鑲嵌著各式各樣的小結疤,就像是散落在水中的鵝卵石。
它身上濃厚的大森林氣息深深地吸引了我?!熬鸵?!”我毫不猶豫地對老板說。老板馬上喊搬運工人,以閃電般的速度把它送到了我家,好像生怕我反悔似的。
就這樣,我擁有了它。可沒想到的是,也擁有了接踵而來的麻煩。
第二天,當我打開衣柜,眼前竟是一片狼藉:所有的衣服都成了碎片,像是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zhàn)斗;好幾條褲子上出現(xiàn)了破洞,仿佛被什么啃過似的。
“一定是老鼠干的,太過分了!”我憤憤地說。其實,我早就懷疑有一只大老鼠在我家的墻壁里打了一個洞。
“是衣柜干的!不,它不是衣柜!它不是衣柜!”突然,一個尖尖的、有點兒齄(wèng)的聲音從墻壁傳了過來,“昨晚,我去散步,親眼看見它把衣服撕成了碎片!”果然是老鼠在說話!只有躲在墻壁里的老鼠才會發(fā)出這么奇怪的聲音。
“喂,這里不歡迎老鼠入住,你趕緊搬走吧!”我忍不住拍了拍墻壁,生氣地說道。
“不聽老鼠言,吃虧在眼前!”它吱吱地叫了兩聲后,就再也沒音兒了。
“一派胡言!”我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可心里還是硌得慌。我忍不住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大衣柜,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著老鼠的話:“它不是衣柜……它不是衣柜……”
“當你把一個不是衣柜的東西當成衣柜來使用,”我自言自語道,“就像你把一口鐵鍋當成帽子,并且將它戴在頭上;就像你把一坨棕色的便便當作一塊巧克力冰激凌,然后放進嘴里;就像你以為一張大大的雞蛋煎餅是飛毯,還坐了上去……那必然會出現(xiàn)麻煩呀!”
可是……它不是衣柜,總得是什么東西吧!
“是一張床!一張獨一無二的、站立的床!”我信心十足地猜測道。
于是,我打開它的兩扇門,走了進去,然后像一根木棍似的靠在壁板上,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我真的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人頭鳥身的怪物,落在森林中的一棵大橡樹上歇腳。突然,橡樹轟隆一聲被人砍倒了。我也掉了下來,摔得灰頭土臉,渾身酸痛。
我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在地板上打滾兒,而衣柜的門正嘎吱嘎吱地來回擺動,仿佛在跟誰生悶氣似的。我知道了,我剛才是被它踢出來的——它用行動告訴我,它不是衣柜,更不是一張站立的床!
那它還會是什么呢?我一邊思考,一邊動手做各種嘗試。
“既然它不是一張站立的床,那么……可能是一臺電冰箱?!蔽也聹y道。
接下來,我給它安裝了插座,并通上電??刹坏揭环昼姡烷_始冒煙,我嚇得趕緊切斷了電源。
我在它的面前來回走動,不停地思考?!安皇请姳?,那它會不會是一個游泳池呢?”我繼續(xù)猜測。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將它放倒,然后往里面灌滿水。接著,我像青蛙一樣,撲通一下跳進去,歡快地游了起來。
“哈哈,我擁有了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游泳池!”我高興地喊道。然而,我還沒撲騰兩下,水就漏光了。我郁悶地坐在里面,感覺就像坐在車廂里。
“天哪!它該不會是一輛汽車吧?”我拍著腦袋,驚喜地說道。
我立刻跑進車庫,把汽車的四個輪子全都拆下來滾進屋里,安裝在它的身上。
就在這時,事情有了轉機。
它被裝上輪子后,就猛地打開柜門,啊嗚一口,把我吞了進去。只聽唰啦一聲,它便從屋子里滑了出去,然后咚的一下撞開大門,哧溜一下滑到了大街上。
“糟糕!忘記裝方向盤啦!”我焦急地拍打柜門,想要逃出去。但是,此時的它像一頭情緒失控的野獸,正以上百碼的速度狂奔著,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透過門的縫隙,我看見周圍那些正常行駛的汽車被它撞得稀里嘩啦、四處亂飛……我也被晃得產生了劇烈的“暈柜”反應,瘋狂地嘔吐起來。
“下面的‘衣柜’聽著,你已經被重重包圍了!請你馬上停下,馬上停下!千萬不要傷害人質!”一輛警用直升機正在空中向它喊話??磥?,它已經嚴重擾亂了交通秩序,引得警察都出動了。
對警察們來說,追捕一個“衣柜”可是一件稀罕事兒,沒有任何經驗可供參考。警察的出現(xiàn)使得它“柜急跳墻”,不管不顧。轟隆轟??!噼里啪啦!震耳欲聾的撞擊聲灌滿了我的耳朵。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我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到有什么東西在我的臉上掃來掃去,好癢好癢。我伸手去撓,摸到一個毛茸茸的、軟綿綿的、暖乎乎的東西。我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一只松鼠坐在我的胸前,它那蓬松的大尾巴正搭在我的臉上。
柜子的兩扇門耷拉著,已經被撞壞了。我扶著門探出頭去,外面是一個滿目蒼翠、鳥語花香的世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植物的香氣。
“是大森林!”我驚喜地跳了出去。密密麻麻的參天巨樹從我的眼前蔓延開去,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灑下來,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塊塊可愛的光斑;鼓出地面的老樹根上長滿了潮濕的、綠茵茵的苔蘚,幾朵黃色和藍色的小野花立在上面。
“我來到了大森林!我來到了大森林!”我抱住旁邊的一棵大樹,興奮地大喊大叫。
這時,我回頭看了看“衣柜”。
它已經變得破爛不堪,那些原本脆弱的、原始的木質部分一點點地顯現(xiàn)了出來。鳥兒悠閑自在地落在它的身上,片片落葉像一只只溫柔的手,輕輕地覆蓋著它。此刻的它不偏不倚地立在一個巨大的橡樹樁上,幾乎和樹樁融為一體——也許,那里就是它曾經生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