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一門年輕的學科,中國播音學在發(fā)展中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它不斷為媒體崗位提供專業(yè)人才,成為我國傳媒類教育教學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但其作為一門實踐性學科,基于其為大眾傳播媒介提供專業(yè)人才的學科設立初衷與時下崗位需求匱乏的反差,以及對學科視域狹窄早有的詬病,仍有部分聲音對其未來發(fā)展表示擔憂,甚至質疑其能否以學而立。這篇文章借鑒西方修辭學的破局之法,為中國播音學的學科發(fā)展和建設起到思維發(fā)散的作用。
關鍵詞:西方修辭學;中國播音學;形式主義;多學科視角
中圖分類號:G22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20-0109-03
課題項目:本論文為2020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媒介化語境下廣西網絡輿論引導策略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20KY18010
20世紀以來,西方修辭學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漸擺脫形式主義的束縛,走向語用功能論。在這一過程中,傳統的修辭學研究與語言學、社會學、心理學、哲學等行為主義科學的研究成果嫁接,以“新修辭學”的姿態(tài)重新煥發(fā)活力。從實踐來看,隨著新媒體技術的蓬勃發(fā)展和大眾審美要求的不斷進化,播音主持的專業(yè)技能被邊緣化;從學術上來看,雖然播音學有著相對完整的理論體系,但是基于其為大眾傳播媒介提供專業(yè)人才的學科設立初衷和時下崗位需求匱乏的反差,以及對學科的視域狹窄早有的詬病,仍有部分聲音對其未來發(fā)展表示擔憂,甚至質疑其能否以學而立。文章借鑒西方修辭學的演進,將其與播音學進行對比分析,以期能為中國播音學的學術研究和學科建設謀求更廣闊的發(fā)展前景。
一、播音學與修辭學的出身相似、困境相仿
(一)出身相似
史學家把西方修辭學演進歷經的初個階段稱為古典修辭學階段。古典修辭學是西方修辭學的理論源泉,之后各時期的修辭學研究都受到它的影響。公元前5世紀中葉,西西里島(今意大利南部)上政治寡頭被推翻,建立了民主政治。無論是流亡歸來的人通過法庭訴訟討回自己的財產,還是政治家要在公眾場合宣揚自己的政見,演講和論辯都是必不可少的手段與工具。因此,古典修辭學誕生之際就帶著這一目的,即研究演講和論辯的技巧與理論。也正因如此,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修辭學都沒有摘掉“詭辯術”的帽子。
雖然作為新興學科的中國播音學在1994年才以學而立,但是自1923年廣播電臺在我國出現以來,播音實踐工作和理論研究就伴隨著廣播電視事業(yè)不斷發(fā)展。最早在20世紀20年代初的北洋政府時期,世界各國廣播事業(yè)興起以及美國人奧斯邦將廣播引入中國,掀起了國內一部分人對廣播的研究興趣。后來,相關領域的研究不斷發(fā)展,不僅涉及演說的目的、方法以及聲調的鍛煉、姿勢的訓練,更結合心理學等其他領域進行了理論探索。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中國播音學和西方修辭學有著相似的出身。首先是學科目的很明確,即順應社會實踐的需要,為實踐提供理論指導;其次是學科所指導的實踐工作很相似,都以語言表達對受者產生目的性影響。
(二)困境相仿
中國播音學與西方修辭學另有一個相似之處,那便是學科發(fā)展中所遇到的困境和阻礙。19世紀下半葉,由于受到修辭學文體風格派的影響,傳統的修辭學研究中的部分領域分散到哲學、心理學和文藝批評等學科領域中。在這一時期的西方課堂中,修辭學退化為一門執(zhí)著于辭格分類的研究,研究者往往費盡心思尋找新的辭格,并另辟蹊徑地將它們做出新的分類。最終,學界厭煩了這種形式主義禁錮的狹隘,許多學校紛紛取消了修辭課程,取而代之的是文學和語言學的教授。“當時乃至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歐洲大多數的語言理論家,包括俄國的巴赫金、英國的圖爾明,乃至法國的??潞偷吕镞_來說,都認為修辭學是一個很有限的課題,是一門垂死的學科?!盵1]
對于中國播音學來說,發(fā)展到今天仍然有著支撐學科的實踐需要和專業(yè)崗位需求,而學科本身也作為我國傳媒類教育教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我國媒體事業(yè)的發(fā)展有非凡的意義。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來講,與如今呈犖犖大者之態(tài)的西方修辭學相比,中國播音學的學科影響力還較小,學科的發(fā)展前景也面臨著局限。首先,它的研究內容包括播音研究的發(fā)展歷史、播音創(chuàng)作、發(fā)音發(fā)聲、針對不同媒介和稿件的訓練、受眾接受的心理過程等,學術視野和學者圈子較為局限。其次,這門學科的研究建立在崗位實踐的目的上,而目前崗位需求與學科人才供需明顯不平衡,越來越多的非專業(yè)出身人員搶占了職業(yè)崗位并獲得良好口碑,甚至隨著媒介技術和節(jié)目形式的發(fā)展,有些節(jié)目中主持人的位置甚至可有可無,學科價值開始受到了人們的質疑。從本質直觀來看,與西方修辭學一樣,中國播音學的困境來自自身形式主義的禁錮。
二、播音學與修辭學的多學科理論基礎
(一)播音學的多學科理論基礎
播音學相關研究中涉及播音創(chuàng)作及發(fā)聲訓練的可追溯到1949年前,這一時期的研究已開始涉及多學科的視角。例如,1928年的《演說學大綱》不僅論述了演說的理論和姿態(tài)的訓練,更講述了語言的起源與進化,并且還從修辭學領域探討了演說內容;1938年的《語言宣傳之理論與方法》不僅強調了演講的姿勢與聲調鍛煉,還從心理學的各種角度討論了演講的方法。這些研究在很早之前就從交叉的視角研究了播音相關領域,為此后中國播音學理論體系打下了多學科研究視角的基礎。1994年張頌編著的《中國播音學》出版,此書問世標志著中國播音學學科體系正式建立,書中系統論述了播音創(chuàng)作的過程和發(fā)音發(fā)聲的訓練,并以醫(yī)學角度闡述了呼吸原理、氣息控制以及喉部構造,使發(fā)聲訓練更加直觀具體,也從心理學角度講述了發(fā)音的心理過程和受眾接受的心理因素,這些理論讓播音學的學科框架更加牢固。而后學科領域進一步向語言學、哲學延伸,較有代表性的如張頌教授在《現代傳播》上發(fā)表的《語言傳播雜記系列》,這些研究進一步豐富了學科建設。
(二)修辭學的多學科視野與再發(fā)展
為了突破形式主義的禁錮,西方修辭學進行了多學科視角的探索。伯克在《動機的修辭》中突破了亞里士多德修辭學中修辭僅限于演講等有限話語環(huán)境的限定,修辭被擴大到人類的所有活動,甚至讓人成了使用修辭的動物。理查茲和伯克等學者對修辭的重新理解直接引發(fā)了西方修辭學的重大變革,以往在多個支脈與方向上的研究成果被延伸和重組。值得一提的是哲學與西方修辭學聯姻后,修辭學不再僅局限于勸說的修辭術和對詞格的分類,而是提升到了哲學的思辨,這使得修辭學真正擺脫了形式主義的束縛從而進入更加廣闊的天地。正如中國傳媒大學魯景超教授所說:“對播音主持藝術學院人才的培養(yǎng)改革創(chuàng)新思路,既要基于學科規(guī)律的歷史性延展,也要著眼國內外學科建設現狀和社會發(fā)展大勢的戰(zhàn)略性提升?!盵2]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播音學具有海納百川的能力,正如西方修辭學從困境走向繁榮,播音學也可以吸納各方智慧,打開研究視野,擁有更廣闊的學術前景。
三、廣義修辭學視角下的播音學前景
在新修辭學運動的影響下,修辭學越來越多的作為一種研究工具或研究視角用于其他領域的研究?!靶揶o不僅是所有人類交往中生來就有的,而且活躍和制約著人類的思想和行為?!盵3]“任何言語行為都視為修辭行為”[3]。在這一層面上來看,播音活動也屬于修辭的范疇,從廣義修辭學的視角看待中國播音學的發(fā)展,或許能為學科的發(fā)展提供新的可能性。
(一)修辭學的文學傳統與播音學的文學批評方向
公元前三世紀,希臘并入羅馬版圖,強調華麗辭藻的宣德修辭占據上風并成為當時修辭教育的主要內容。到了文藝復興時期,文體風格派成為修辭學的主流,這一時期修辭學對辭格的研究之風達到鼎盛。值得一提的是,17世紀末新古典主義修辭學時期,古典修辭學與文學批評、詩歌、美文學緊密結合。17世紀末、18世紀初的評論家們認為,文學的目的性很清楚,就是使讀者取娛并受到教益。這樣,勸說術就與詩歌藝術的目的完全一致了起來。此外,心理學和人性學的一些新理論似乎也證實了推理和想象在勸說中的職能。因此,“在18世紀,修辭學與文學評論緊密地結合了起來”[4]。雖然到了19世紀下半葉,文體風格修辭學走向了極端的形式主義,但是不可否認,西方修辭學與文學批評有著頗深的淵源,即使在20世紀初的課堂上,修辭與演講依舊隸屬于英語與文學。
文學中文學作品在完成之后沒有和讀者發(fā)生關系之前,被稱作“第一文本”,而讀者根據自己的理解與價值觀再創(chuàng)造的稱為“第二文本”,“第二文本”在“第一文本”的基礎上作為審美對象而存在。從這個角度看,播音員的創(chuàng)作過程經過了四個文本的創(chuàng)造:通過閱讀“第一文本”產生理解,生成“第二文本”,經由播音員組織和再結構,將其進行藝術化構思,生成“第三文本”,而真正表達出的聲音文本或許可以看作是“第四文本”。這個時候播音創(chuàng)作就不是簡單的二度創(chuàng)作了,而是四度創(chuàng)作。通過播音員發(fā)音發(fā)聲、氣息、姿勢的訓練可以縮短“第三文本”與“第四文本”之間的差距,實現聲由心發(fā)、以情帶聲,現在的中國播音學主要解決的就是這一問題??墒恰暗谝晃谋尽迸c“第二文本”之間的差距,“第二文本”與“第三文本”的距離,都受到播音員的自身修養(yǎng)、價值觀念、生活閱歷的影響,因人而異。因此,這兩組文本的差距十分不好把控,這一問題也是播音學應該加以研究和解決的,這就需要通過文學批評領域的知識和成果完善和拓展現有播音學的理論體系。從這一角度來看,中國播音學與文學批評的嫁接就顯得合理且必要。
廣義的文學批評既包括作品評介又包括理論研究,通過對作品的分析既能影響作家對文學的理解和文學作品的發(fā)展,又能影響讀者對文學作品的鑒賞以及文學社會功能的發(fā)揮。播音作為一種直觀的口語表達活動,與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學評介直接相關。如何將文學批評引入播音教學當中,以提高播音員的文學修養(yǎng);如何將文學批評揉入學術研究當中,豐富學科對播音創(chuàng)作過程的理論指導,并在受眾接受方向打開新的視野,或可成為新的研究視域。長遠來講,文學批評有助于媒體語言研究的深耕,能對豐富、規(guī)范媒體語言、提高受眾審美志趣、傳播社會核心價值產生積極影響。
(二)修辭學的哲學淵源與“播音”的重新定義
西方修辭學誕生至今,一直與哲學保持著密切關聯。受柏拉圖影響,西方一度認為辯證法與修辭術是對立的關系,直到經院派學者出于教會詮釋經典的需要,調和了兩者的關系,修辭學成了一門工具學科,在基督教對歐洲大陸強大的影響下作為探討哲學與神學、法學的工具重新發(fā)揮學理作用。后在西方近代哲學的認識論轉向下,哲學的邏輯實證主義再次將西方修辭學認為是“推行謬誤與欺詐的強大工具”[5]。這一敵對情緒讓修辭學最終只能在寫作修辭的領域“垂死掙扎”。20世紀的到來讓修辭學看到了新的希望,哲學的現代語言學轉向使修辭領域重新得到了哲學的審視,隨之而來的是,在哲學的帶領下,社會學、美學等一系列社會、人文科學都投身進“修辭學轉向”的熱潮中,西方修辭學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
修辭的重新定義,使學科研究領域與研究思路發(fā)生了重大變革。吸取它的學科經驗,也嘗試尋找“播音”廣義化的可能。從認識論出發(fā),借鑒德國哲學家康德的話語研究思路為“播音”尋找一種定義策略。之所以采取這樣一種重新認識播音的方式,是因為相信播音和修辭一樣,人們對它的理解可以是不斷變化的,所以給它下一個本質的定義可能不夠準確,最重要的是人們對它的理解可以是怎樣的,如何規(guī)定它的功能,因為這些實踐觀念才是真正影響學科的關鍵。
首先,播音可以是宣傳。自廣播引進國內受到學者和政府的關注后,對播音領域的研究最早的便是將其用于政治宣傳。在這一話語思考下,就要求人們辨別宣傳符號。其次,從控制論的視角,播音可以是一種控制,這種控制一方面來自播音的載體大眾傳播的傳受關系上,另一方面因為播音過程不同于文學文本,它是一個線性的過程,因此播音在某種角度上可以對受眾施加有意的影響。雖然受眾手中有遙控器和操控屏,但是在意識形態(tài)和社會公共關系的影響下,所有的播音過程可能大同小異,受眾只能在有限的范圍內進行選擇。再次,從藝術的角度,播音可以是表演。這點受到了美國學者伯克的啟發(fā),他提出的修辭學的戲劇理論以戲劇為模型為修辭策略提供了六種因素的分析維度。事實上,播音員主持人正是通過表演的形式活躍在各大節(jié)目與晚會上,在具體傳播實踐中,人們要警惕這種表演,分辨“本相”與“裝相”。哲學本就是追求真理與本相的學科,從這一點來看,播音與修辭就殊途同歸,都是揭露人類的活動中隱藏的意義。
四、結語
與中國播音學相似,出身相仿的西方修辭學也曾陷入形式主義的困境,如今在與多學科研究視域相融合之下,它以“新修辭學”的身份重新煥發(fā)著新的活力。借鑒西方修辭學的演進,以廣義修辭學視角審視中國播音學的研究對象和理論體系,特別是將文學批評與哲學方法融入播音學的研究視域中,是存在著相當的可能性的。從理想狀態(tài)出發(fā),我們期待更多的研究視角與研究方法來豐富學科的理論框架。
參考文獻:
[1] 帕特里夏·比澤爾,布魯斯·赫茨伯格.修辭傳統:從古典時代到現代的閱讀[M].英國:貝德福德出版社,2000:907.
[2] 魯景超.關于播音主持人才培養(yǎng)模式的思考:寫給“紀念人民廣播播音七十年”[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1(4):126-129.
[3] 譚學純,林大津.修辭學大視野[M].福州:海峽文藝出版社,2007:140,42.
[4] 胡曙中.西方修辭學傳統之管窺[J].外國語(上海外國語學院學報),1992(2):6.
[5] 約翰·洛克.一篇關于人類理解的文章[M].牛津:牛津大學出版社,1975:488.
作者簡介 郭建鵬,碩士,助教,研究方向:新媒體傳播、播音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