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澤民 牛澤宇
和奶奶結(jié)束通話后 我才終于明白
清明時節(jié) 梁小姐告訴我的原生家庭的糾纏與羈絆
從來沒有想過的那般瀟灑
——題記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她就已經(jīng)像那些尋常婦人一樣老邁了。
偶爾有聯(lián)系,聽著話筒那邊傳來的重復(fù)的能猜到結(jié)尾的嘮叨,還有那粗重干裂又緊張的呼吸聲,才想起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奶奶了。
海棠凌晨花未眠
趕著參加完論壇又逗留幾天后,還是與朋友告別踏上回家的路。
恰逢是南方雨期,最后的火車晚點已近六個小時,我枕著包蜷縮在上鋪,想盡可能找到舒服的姿勢,于是在熄燈前反側(cè)輾轉(zhuǎn),終于塞著耳機沉沉睡去。
睡夢里仿佛看到半輪清月,又聽到溪澗汩汩潺潺,所以在朦朧間醒過來,才聽到原來是隔壁有男生在講電話,語調(diào)于深夜時分聽起來溫柔且綿長。
我猜想那是對他很重要的朋友,然后心里就莫名靜謐起來。窸窸窣窣地摸到手機,亮起自己的屏幕,發(fā)現(xiàn)居然已是凌晨,是海棠花未眠的一個小時后,暗自思忖原來川端康成也懷著小小的思念啊,或許是那位有著明眸的姑娘。
列車仍因難明的雨勢停在隧洞外,夾雜著幾分還沒褪盡的夜色。
睡意就這樣消逝了大半,狹隘的上鋪想翻身都著實困難,艱難調(diào)好舒適的臥姿后長長吁了口氣,隔壁男孩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聽著就像是事無巨細(xì)的匯報,直到聽到他對電話那邊的人的稱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男孩外婆的電話。
男孩聊得很有耐心,只是我聽得逐漸慌亂了起來。
月落烏啼是愁霜
去年國慶黃金周我獨自游行蘇州,那里的公交都會在普通話后再用蘇州話報次站。我虔誠地拜訪了桃花源記的雞湯餛飩,也沒有錯過莖蔓擇凈的太湖紅菱,最后還在姑蘇城中不知名的小店吃了白燒的藏書羊肉。
在拙政園外我嗅到陣陣清香,才發(fā)現(xiàn)許多穿著素蘭碎花布衣的婆婆們銀絲后盤,挎著方巾在販?zhǔn)圻€是花苞狀的茉莉手釧,就這樣我驀然想起奶奶,于是走上前問詢價格。婆婆們都操著一口不很好懂的吳儂軟語,只是糯糯的很好聽,就像懸橋巷口的桂花糕一樣,不難猜想她們許多年前是溫婉的碧玉小家。最后我找到位勉強可以聽得懂的阿婆,然后仔細(xì)地挑了串淡雅裊裊的,讓阿婆親手為我戴上。
游園結(jié)束出門后,逛進(jìn)了家檐角輕翹的蘇繡鋪子,繡緞色彩或清新雅致或明艷亮麗,站在近處看上去,針法分外活潑,繡工也格外的細(xì)致。
倏地福至心靈,在老板的推薦下我買下三條蘇繡,想著帶給母親、外婆和奶奶,我特意為奶奶挑了條上面繡著茉莉瓣兒的,想念就在園林外開始泛濫,或是我從來沒有忘記,又或是思念也從來沉浸于云深不知處。
告別寒山寺的鐘樓,兒時奶奶教過的月落烏啼就剝落融化為滿天愁霜。
故游浮藻吟留別
那時年紀(jì)尚淺,每逢節(jié)假我都會被送到山上的奶奶家小住些許時日。
夏日的天總是亮得很早,還未聞雞鳴聲,奶奶便悄悄起身準(zhǔn)備蒸上籠饅頭,不然再遲些爺爺上班走就趕不上趟了。我記得奶奶的手很巧,每團(tuán)劑子都揪得大小勻乎,多少面需要放多少堿仿佛也成竹在胸,份量拿捏得極準(zhǔn)。
爺爺吃完后奶奶收拾干凈,然后就開始拾掇屋子,奶奶家雖然不是很大,但卻總是收拾得井井有條。等我晌午起床時,蒸屜里的饅頭還是溫的。
如今奶奶常住在我家,只是我更多的時間卻在外地讀書,相見的時間就這樣變得局促,像是奶奶在深夜安睡時的呼吸那般。季節(jié)換了個名字,依舊可以風(fēng)光如故,而我與奶奶之間更多的只剩下無言的相顧。
應(yīng)該是去年冬假,我趴在臥室的床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推送的消息,感覺到門被悄悄地推開。奶奶躡足走進(jìn)來,帶著我所不懂的小心翼翼,她穿著暖紅色的秋褲,又套上了一條加絨的保暖褲,再然后悄悄地看看我,走出去帶上了門。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總是習(xí)慣穿很多層很厚的衣服,看起來臃腫又略帶滑稽,她說母親很早替換下的衣服,有多么暖和且合身,款式好又不會過時。
我默默聽著,就想起前些日子她和老姐妹炫耀那條蘇繡的場景。
離合悲歡是人間
年幼的我坐在門前石階上等太陽西沉,看著鄰家小孩在跳皮筋,等奶奶從窗口探出頭來說回家吃飯,卡通片總是如約而至。那時我覺得時間可以是很慢的東西,那時我覺得還會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可是只有此時,我才能坦誠地告訴自己,曾經(jīng)那個愛你的女人,她老了。
奶奶是上一輩傳統(tǒng)意義中的尋常女性,沒有受過太多的教育,也沒有見過多遠(yuǎn)闊的世界,但是卻懂得許多看似樸素而又充滿智慧的道理。
而我今天的善良與寬容、誠實與溫和,都離不開奶奶的言傳與身教,是奶奶告訴我“趙錢孫李,周吳鄭王”,讓我在懵懂中延續(xù)炎黃子孫相連的血脈,也是奶奶教會我“子丑寅卯,鼠?;⑼谩?,讓我在蒙昧中追尋先祖志怪文化的圖騰。
回憶里的那些事情,仿佛是一個人,時間隔得太久遠(yuǎn),情感就會變形拉伸。而我再想起與奶奶漸行的疏離時,就像掉了的牙齒,要舔很久才能習(xí)慣。
火柴發(fā)光大概是五秒,蠟燭燒完是一整夜,燈泡的話,可以發(fā)光一年。可奶奶是恒星,是我生命軌跡中普通卻又不可或缺的那顆星,即使有一天她遠(yuǎn)到我看不見,她留下的溫暖愛意,她給過的真心,都會在我頭頂,供我取暖和趕路。
我只要一抬頭,就看見了。
作者簡介:牛澤民(1998年2月)男,漢族,山西大同人,本科,學(xué)生(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思想政治教育專業(yè)、2017級),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