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言學術語的理據(jù)類型分為四大類、十四小類。第一類是把現(xiàn)有語言資源用作術語,比如日常詞匯的術語化、日常詞匯隱喻化之后成為術語、外來詞匯被借用成為術語;第二類是利用現(xiàn)有語言資源進行部分創(chuàng)新,包括常規(guī)派生、比照派生、合成、縮略、逆生等;第三類是創(chuàng)造新的術語,如借用變量、數(shù)字以及仿造;第四類是非常規(guī)的術語創(chuàng)新,如借用人名來編造術語、術語的原創(chuàng)—轉讓—再造、詞匯訛變產(chǎn)生的術語。
關鍵詞:語言學;術語;理據(jù)類型
中圖分類號:N04;H083?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3-8578.2021.01.003
Research on the Motivation Typology of Linguistic Terminology//LIU Yuhong
Abstract: Motivation typologies of linguistic terminology consist of four types which can be further divided into 14 sub-types. The first type, using existent language resources as terminologies includes the use of everyday words as terminologies, metaphorizing everyday words and the use of loan words as terminologies. The second type, innovation based on existent language resources, which includes the usual derivation, analogical derivation, compounding, shortening and back-formation. The third type is inventing novel terminologies, which involves the use of variables and numerals, and imitating. The fourth type is unusual terminological innovation including the use of peoples names, inventing-delivering-and-reinventing terminologies, erroneous transformation of words into terms.
Keywords: linguistics; terminology; motivation typology
收稿日期:2020-06-05? 修回日期:2020-11-26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語言學語域的釋義元語言研究”(19BYY003)和“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創(chuàng)新團隊建設項目”(2017STD006)階段性成果
引言
術語學是一門為術語標準化工作服務的新興學科,主要研究各知識領域專門概念的命名和規(guī)范化問題,并且在術語的單義性、純概念性、理據(jù)性、簡潔性、系統(tǒng)性、構詞上的能產(chǎn)性、穩(wěn)定性與國際性等方面展開研究[1]。本文以語言學術語的理據(jù)類型作為研究對象,盡可能窮盡性地涵蓋語言學語域所有術語的理據(jù)形式,并挑選比較典型的術語案例進行分析。
1 已有的相關研究
語言學語域的術語研究是語言學研究中一個重要的領域。黃忠廉發(fā)現(xiàn),國內的外語界有一支分散于全國的術語學研究隊伍,他們擅長于國外術語學理論的引介,近年來開始形成研究中心[2]。鄭述譜認為,“術語學與語言學的關系較之與其他學科相比,歷史是最長的。語言學實際上是術語學賴以產(chǎn)生的土壤?!?[3]121馮志偉也認為術語學是“語言學中一個不容忽視的學科”,他還總結了術語學發(fā)展的歷史過程[4]。戴衛(wèi)平和張燕概括了語言學術語的獨特性,認為語言學術語除具有術語的一般特征之外還具有雙重性特征,它既是語言學研究對象的組成部分又是語言學研究的元語言[5]。
在語言學具體理論的術語研究方面,趙淑芳對認知語言學術語的元語言特征展開研究,產(chǎn)生了一些量化的數(shù)據(jù)總結,比如她發(fā)現(xiàn)認知語言學(包括認知語義學和認知語法)共有431個術語,術語的源域主要涉及兩個方面:一是語族,二是學科領域[6]。戴衛(wèi)平和張燕對生成語法術語的一詞多譯現(xiàn)象展開研究,認為同一個術語多個譯名無疑會引起概念上的混淆、誤讀,給讀者在理解和使用上造成費解和混亂[5]。侯國金發(fā)現(xiàn)argument有15種譯法,如變元、動元、主目、謂介等,術語翻譯的混亂局面影響了學術交流[7]。
但是,就我們的檢索所及,沒有發(fā)現(xiàn)對語言學術語理據(jù)的研究,更沒有對語言學術語的理據(jù)類型做窮盡性的類型歸納,其他學科的術語研究也沒有做過類似的研究,所以本文將在這一被忽略的領域展開研究。我們的研究不僅對于語言學的初學者理解術語的產(chǎn)生過程有較大的幫助,而且對于其他學科領域術語的理據(jù)研究有較大的借鑒意義。
本文對語言學術語理據(jù)類型的研究,不是簡單的造詞法研究,而是一種更廣泛的知識溯源。下文的理據(jù)類型分為四大類,每一類包括若干個小類,共十四個小類。
2 把現(xiàn)有語言資源用作術語
把現(xiàn)有語言資源用作術語的做法可以分為三小類,即日常詞匯的術語化、日常詞匯隱喻化之后成為術語、外來詞匯被借用成為術語,下面我們分別來闡述。
2.1 日常詞匯的術語化
很多語言學術語,是由日常話語轉用來的,排除或忽略它們原本的歧義和非理性的內涵意義,比如error(過錯)和mistake(錯誤)都是日常話語的詞匯,應用語言學(applied linguistics)把它們用作術語,賦予它們元語言的特征:error指由于語言能力(competence)發(fā)育不足而產(chǎn)生的語言錯誤,是自己在當下不能發(fā)現(xiàn)但是可以在以后自行消失的錯誤,而mistake是與語言能力無關的錯誤,是在語言使用(performance)中由于粗心、身體患病、心理狀態(tài)不佳等原因產(chǎn)生的錯誤,可以自己發(fā)現(xiàn)并改正。
類似的術語在語言學語域數(shù)不勝數(shù),如determiner(限定詞)、complement(補語)、move(語言成分移位)、class(詞類)、productive(規(guī)則等的能產(chǎn)性強)等。
2.2 日常詞匯隱喻化之后成為術語
日常詞匯隱喻化之后成為術語,在語言學術語中是數(shù)量較多的形式,是把日常話語中的詞匯的語義加以隱喻性拓展,從日常語域進入語言術語域。比如,head(頭)隱喻為“中心詞”,是指包含一個或多個修飾成分的詞組中的核心成分,如a good boy 和think very carefully中的boy和think。類似的還有l(wèi)iquid(液體)指“流音”,government(政府)指句法結構中的“管轄關系”,explosive(爆炸)指“爆破音”,fricative(摩擦)指“摩擦音”,source(來源)和target(目標)分別指翻譯中的“源語”和“目標語”,或者是隱喻映射中的“源域”和“目標域”等。
2.3 外來詞匯被借用成為術語
外來詞匯被借用成為術語,是指從其他語言借用某些本族語中沒有或雖有但語義不對等的術語,比較典型的是從法語借用了langue(語言)和parole(言語)。這兩個術語是Saussure[8]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初次使用的法語詞匯,它們都是英語詞匯language(語言)的下義詞:langue(語言)是抽象的語言系統(tǒng),而parole(言語)是抽象語言系統(tǒng)的運用,即實際說出或寫出的話語。又比如,semantics(語義學)是法國語言學家Breal 生造的術語(在法語中寫作la semantique)[9]1,一旦進入英語,就成為語言學的基礎術語。
3 利用現(xiàn)有語言資源進行部分創(chuàng)新
利用現(xiàn)有語言資源進行部分創(chuàng)新的做法包括五個次類,即常規(guī)派生、比照派生、合成、縮略和逆生,它們不同于本文第三節(jié)的地方,是體現(xiàn)了部分的創(chuàng)新,如添加詞尾、詞匯組合與截短,或者是改變原來的詞形,而第三節(jié)講的術語產(chǎn)生方法是詞匯照搬用作術語,沒有詞匯形式上的任何改變。
3.1 常規(guī)派生
我們把派生分為常規(guī)派生和比照派生,前者是詞匯學著作中通常所說的派生,比照派生是本文提出的新術語,為了區(qū)分一組似是而非的術語,造詞者選用不同的后綴,其結果是產(chǎn)生一組指稱上相互關聯(lián)又在詞形上可以看出彼此聯(lián)系的術語。在此我們先講常規(guī)派生。
常規(guī)派生也是各類術語中數(shù)量較多的一類,在語言學術語中也俯拾皆是。常規(guī)派生的過程是通過添加一個或多個語素(morpheme)產(chǎn)生的新術語。所謂語素,是最小的有意義的語言單位,也稱“詞素”,比如teachers由三個語素構成:teach-er-s,是在詞根teach基礎上先添加了派生后綴-er(derivative suffix),后又添加了屈折后綴(inflectional suffix)。在語言學語域,下列術語中的畫線部分按位置來分,要么是前綴,要么是后綴:co-text(上下文)、context(語境)、bilingualism(雙語現(xiàn)象)、diglossia(雙言現(xiàn)象)、superordinate(上義詞)、hyponymy(上下義關系)、synonymy(同義關系)、antonymy(反義關系)等。
3.2 比照派生
比照派生是派生的另一種形式,是在指稱范圍上一組語義接近的術語,為了彼此區(qū)分,在相同詞根基礎上使用不同的詞尾,產(chǎn)生相互比照的一組派生性術語。
比如,phonetics(語音學)和phonology(音系學)都是有關語音的語言學分支,詞根都是phone(聲音),但是它們的內涵和外延差別較大:phonetics(語音學)研究語言的語音特征,包括語音的發(fā)聲、傳播、接收等物理過程,是對所有語言共有的語音介質的研究。phonology(音系學)是對特定語言所采用的基礎語音單位的系統(tǒng)性研究,一種語言中的語音單位在另一種語言中可能不具有區(qū)分意義的功能,比如卷舌音r在漢語和英語中都可以區(qū)分意義,但在日語中它不能區(qū)分意義,是無意義的自由變體;又比如,送氣的輔音與不送氣的輔音在漢語中可以區(qū)分意義,但是在英語和法語中都不能區(qū)分意義,而且法語沒有送氣的輔音,全都不送氣。
同樣,semiotics(符號學)是19世紀末由美國哲學家皮爾斯(Charles Sanders Pierce)提出的理論,后經(jīng)美國邏輯學家莫里斯(Charles William Morris)等進一步發(fā)展,在英語世界尤其是美國,人們出于對皮爾斯的尊敬,一般采用semiotics。semiology(符號學)是由瑞士語言學家、現(xiàn)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提出的,為巴特(Roland Barthes)等歐陸理論家繼承發(fā)展,代表了符號學發(fā)展的語言學一支,他們出于對索緒爾的尊敬一般使用該詞。在理論特征上,semiotics體現(xiàn)三維符號學,而semiology是二維符號學。兩者都以符號為研究對象,所以有共同的詞根,為了便于區(qū)別,兩者使用了不同的詞尾。
又比如,Grice[10]生造的implicature(會話含義),也是在implication(含義)的基礎上更換了后綴,所以在通用的英語詞典中找不到implicature,只能檢索到implication,后者分為常規(guī)會話含義,即由詞匯的常規(guī)意義所隱含的會話含義,特殊會話含義必須借助語域的推理。
同樣,“語義(學)”和“語意(學)”都以意義為研究對象,兩者共有詞根語素“語”,可以添加兩個不同的后綴,也是比照派生的例子?!罢Z義(學)”和“語意(學)”的區(qū)別是前者的范圍更廣,既指內在的心理意義,也指外在的客觀意義,后者僅指內在的心理意義,因為“意”從“心”,它們的差別在英語中大致相當于meaning和sense。在學科歸屬上,語言學一般采用“語義(學)”,而哲學(主要是語言哲學)一般采用“語意(學)”。
3.3 合成
“合成”產(chǎn)生的術語是指由兩個構詞成分組合而成的術語,而且,合成詞的語義重心一般都落在第二個構詞成分上,它體現(xiàn)術語的學科歸屬,比如,sociolinguistics(社會語言學)和psycholinguistics(心理語言學)都是語言學的分支學科,語義重心都在linguistics上,而sociology of language(語言社會學)和psychology of language(語言心理學)因為詞組結構由of引導產(chǎn)生重心偏轉,所以重心分別落在sociology和psychology上。
這種合成的術語在漢語中也有體現(xiàn),比如上文提到了langue(語言)和parole(言語)這兩個法語詞匯,在漢語中沒有體現(xiàn)兩者區(qū)別的對應術語,所以只好用“語”和“言”的不同組合來體現(xiàn)兩者的差別,“語”指口語,更隨意,“言”指文言,更正式?!罢Z言”的重心落在“言”上,指抽象的語言系統(tǒng),用來翻譯langue;“言語”的重心落到“語”上,指語言系統(tǒng)的應用,用來翻譯parole。這種由合成產(chǎn)生的學科術語在語義重心上的差別,在其他學科中也有體現(xiàn),比如“物理化學”是“化學”的一個分支,而“化學物理”是“物理學”的一個分支。
在合成的基礎上,產(chǎn)生了各種修飾性合成詞,它們沒有充分詞匯化,所以以雙詞或多詞形式成為語言學的術語,比如componential analysis(語義成分分法)、distinctive feature(音系或語義的區(qū)別性特征)、transformational generative grammar(轉換生成語法)。
3.4 縮略
縮略主要指通過首字母縮略產(chǎn)生的術語,它們與非縮略的完整形式具有平等的可接受度,甚至比后使用頻率更高,比如LAD(language acquisition device)指“語言習得機制”,UG(universal grammar)指“普遍語法”,CP(cooperation principle)指會話時的“合作原則”,還有表示詞組類別的NP、VP、AP、PP等。
3.5 逆生
逆生(back-formation)是一種不常見的術語產(chǎn)生方法,是把貌似前綴或后綴其實并不是的成分去掉,產(chǎn)生一個新詞,由于它是與派生(如從teach派生出teacher)思路相反,所以稱為“逆生法”,比如先有babysitter(保姆)和beggar(乞丐),把它們的偽后綴去掉,產(chǎn)生了babysit(作保姆)和beg(行乞)。在語言學術語中,偶爾可見這種理據(jù)形式。比如神經(jīng)認知語言學(neurocognitive linguistics)認為,語言系統(tǒng)就像計算機的操作系統(tǒng),人的大腦皮質由3.68億個微型的六面體構成[11]177,它們是語言系統(tǒng)的硬件,它們彼此連接(connection),與此相應,語言也是一個由微觀的關系特征連接而成的關系網(wǎng)絡,它們以微型六面體為物質載體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彼此連接,就構成了一個巨大的語言關系網(wǎng)絡。Lamb[12]73把“連接”(connection)一詞貌似前綴的con-(表示“共同”“一起”)去掉,杜撰了一個新詞nection,表示關系網(wǎng)絡的基本單元,劉宇紅[11]把它譯作“連元”,體現(xiàn)語言各層面之間的聯(lián)連狀態(tài),具體的連接狀態(tài)可見劉宇紅[11]149-180的圖3至圖15,圖17至圖39。
4 創(chuàng)造新的術語
創(chuàng)造新的術語可以采取不同的方式,包括借用變量、借用數(shù)字和仿造。
4.1 借用變量
“變量”是指代數(shù)和函數(shù)中不確定的數(shù)量,常用X、Y、Z等羅馬字母或用α、β、γ等希臘字母表示。在語言學術語中,借用變量體現(xiàn)對同類術語的通指是一種較常用的手段,比如名詞詞組NP、動詞詞組VP、形容詞詞組AP等,由于結構相同,只有中心詞的類型不同,所以用X代表中心詞,把它們統(tǒng)稱為XP,同樣以此為基礎的句法規(guī)則也稱為XP rule,并且產(chǎn)生了X-bar理論。同樣,句子從深層結構到表層結構的轉換中,可以有多種成分的移位,統(tǒng)稱為Move-α(移動阿爾法)理論。
4.2 借用數(shù)字
數(shù)字不同于變量,它是確定的順序或數(shù)量關系。比如在應用語言學中,第一語言習得和第二語言學習分別寫作L1 acquisition和L2 learning,其中L指language,數(shù)字1和2表示的是順序,其中L1指母語,即第一語言,L2 指第二語言(有時也指外語)。L1是確定的序號,L2還可以指第三、第四或第n種語言的學習,它們在學習過程的特征上與第二語言差別較小,但是與母語學習的差別較大。
在二語或外語學習材料的選擇上,Krashen[13]把“可理解性輸入”總結為“i+1”這一公式,其中i是“中介語”(interlanguage),即二語或外語學習進程中任何一個時間點上不完善的外語水平狀態(tài),代表學習者當下的水平,“i+1”表示學習材料的難度是在當下水平基礎上略高一點。該理論一經(jīng)提出,就成了各國應用語言學界的經(jīng)典理論。
4.3 仿造
仿造是以某個或某種認可度較高的術語為藍本,對它的語音、拼寫形式等進行模仿而產(chǎn)生的語言學術語。比如gene(基因)是遺傳生物學的基礎概念,因其在生命構造中的基礎地位而成為跨學科的常識,所以它的語音結構和拼寫形式被廣泛模仿,造出meme(模因)來指人類行為中被模仿的基本形式,seme(義素)源于Greimas[14] 的語義理論,sememe(義素)源于結構語義學[15],現(xiàn)在常見作lexeme。另外,grapheme(形素)、phoneme(音位)、morpheme(語素)等語言學術語也是參照gene(基因)仿造出來的。
5 非常規(guī)的術語創(chuàng)新
非常規(guī)的術語創(chuàng)新,是指在詞匯學的構詞法中極少使用的術語產(chǎn)生方法,包括借用人名來編造術語、術語在創(chuàng)造之后又對它進行轉讓—再造、詞匯訛變產(chǎn)生的術語等三類。
5.1 借用人名來編造術語
借用人名來編造的術語,可以是相對固化的術語,如Brocas aphasia(布洛卡失語癥)和Wernickes aphasia(韋尼克失語癥),也可以是臨時性的術語,在人名之后往往添加臨時性的后綴,如Chomskyan linguistics(Chomsky的語言學)、Lakoffian cognitive semantics(Lakoff的認知語義學)、Saussurean semiology(Saussure的符號學)等等。
5.2 術語的原創(chuàng)—轉讓—再造
認知語言學是從人腦的認知過程來處理語言問題的語言研究范式,Sydney Lamb在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就開始使用這一術語,所以是最早提出和使用這一術語的學者[16],但是自從這個術語提出之后,G. Lakoff、 R. Langacker、 G. Fauconnier 等眾多的學者自詡為認知語言學研究者,卻仍以心理表征和符號操作為基礎來研究語言,從本質上講,仍然只是分析語言學,因為他們所理解的人類心智(mind)是基于對計算機工作原理的理解,而不是以神經(jīng)科學和腦科學的研究成果作為它的立論基點,這種認知語言學所理解的人類心智被稱為“干的心智”(dry mind),它不同于神經(jīng)認知語言學所講的心智,后者被稱為“濕的心智”(wet mind)[17]。所謂“濕的心智”,是對大腦神經(jīng)基礎的描述,因為從事神經(jīng)解剖的醫(yī)生如果用手去摸腦組織的話,手會弄濕。老式的認知語言學所講的心智是干的,正如電腦的硬盤永遠是干的(如果潮了,可能會短路)。正因為如此,認知語言學的開山鼻祖Sydney Lamb教授為了與自認為是認知語言學家其實仍舊是分析語言學家的學者們劃清界限,在“認知語言學”之前加了“神經(jīng)”一詞來指稱自己的理論——神經(jīng)認知語言學(neurocognitive linguistics),以此表明兩者的學術基礎是不同的,而他本人此前使用的術語“認知語言學”則事實上轉讓給了美國西海岸的那一批認知語言學家。
5.3 詞匯訛變產(chǎn)生的術語
我們都知道,“洋涇浜(英語)”一詞指不是正規(guī)學會的不登大雅之堂的英語。溯其來源,洋涇浜是上海外灘的一段,位于叫作洋涇浜的河流(早已填平)和黃浦江的會合處。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上海辟為商埠,洋涇浜一帶成了外國商人聚集的地方。他們和當?shù)氐钠矫窠佑|,就用這種支離破碎的外語交流,比如用“康白渡”(comprador)指“買辦”,用“拉司卡”(last car)指“末班車”,并轉指最后一個,用“何洛山姆”(all same)指“全部”,用“溫淘籮”(one dollar)指“一塊大洋”,用“皮欽”指“商業(yè)”(business),即把business(商業(yè))這個詞的發(fā)音訛變和截短,聽上去成了pidgin(皮欽)。
在這些“洋涇浜(英語)”中,pidgin(皮欽)成為語言學術語,指兩種語言在最初接觸時產(chǎn)生的混合型中介語,在語義上“皮欽(語)”與“洋涇浜(英語)”對等,但是現(xiàn)在在指稱上已不限于英語,也不限于上海的中英貿(mào)易用語,而是在世界范圍內通用,指類似“洋涇浜英語”的任何語言。這種基于詞匯訛變和截短產(chǎn)生的術語數(shù)量雖然不多,但是代表了術語產(chǎn)生的一種類型。
6 結語
語言學術語的理據(jù)類型,大致可以分為四大類、十四小類:第一類是把現(xiàn)有語言資源用作術語,包括日常詞匯的術語化、日常詞匯隱喻化之后成為術語、外來詞匯被借用成為術語,第二類是利用現(xiàn)有語言資源進行部分創(chuàng)新,包括常規(guī)派生、比照派生、合成、縮略、逆生,第三類指創(chuàng)造新的術語,包括借用變量、借用數(shù)字、仿造,最后一類是非常規(guī)的術語創(chuàng)新,包括借用人名來編造術語、術語的原創(chuàng)-轉讓-再造、詞匯訛變產(chǎn)生的術語。對語言學術語理據(jù)的分類與考證,不僅對于語言學學科是必要的,對于術語學的理論充實也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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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宇紅(1966),男,博士。2003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外文學院,獲文學博士畢業(yè),同年破格晉升為教授?,F(xiàn)任南京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2005年至2006年在美國休斯敦Rice University訪學。主要研究方向涉及認知語言學、功能語言學、語言哲學、語義學、語用學、神經(jīng)語言學,發(fā)表論文90余篇。出版專著14種。通信方式:liuyuhong@njn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