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莉

（陽泉師范高等?？茖W(xué)校，山西陽泉 045000）

DOI:10.13963/j.cnki.hhuxb.2021.02.013

《左傳·成公十三年》：“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睆闹锌梢钥吹焦湃藢?duì)于祭祀的重視。甲骨文中記錄祭祀和軍事的內(nèi)容也是非常多的。遠(yuǎn)古先民食肉不易，所以在求神和祭祀祖先時(shí)自然要選擇得來不易的肉食，這種用來祭祀的肉食被稱作“犧牲”。

犧，《說文解字·牛部》：“犧，宗廟之牲也。”鄭箋云：“犧，純毛也。”

牲，《說文解字·牛部》：“牲，體完全?！倍巫ⅰ吧?cè)粻?，體完曰牲?！庇纱丝芍脕砑漓氲摹盃奚北仨毷羌兩w全的動(dòng)物。《左傳·莊公十年·曹劌論戰(zhàn)》：“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p>

《爾雅·釋畜》中提到了古代先民通過馴化繁殖的六種用來食用的動(dòng)物，分別是馬、牛、羊、彘、狗、雞，合稱為“六畜”。古人以牛、羊、豕為“三牲”。祭祀時(shí)，三牲齊全叫太牢，只有羊、豕叫少牢。

牢，《說文解字·牛部》：“牢，閑養(yǎng)牛馬圈也?！薄吨芏Y·地官》：“充人掌繫祭祀之牲牷，祀五帝，則繫于牢。”古人為了方便祭祀，要提前將祭祀的牲畜圈養(yǎng)起來。

一 牛

牛最為珍貴，一般只有貴族階級(jí)吃得起。牛，《說文解字·牛部》：“牛，大牲也。牛，件也；件，事理也。象角頭三、封?之形。凡牛之屬皆從牛?！薄墩f文解字》中牛是象形字。

（一）溫順

牛本身體型大，脾氣也倔強(qiáng)，比較難以馴化。《說文解字·牛部》：“牴，觸也。從牛，氐聲?！倍巫ⅲ骸敖遣吭?。觸、抵也。亦作抵觸。”《說文解字·牛部》：“?，牛很不從引也。從牛從臤，臤亦聲?！睆倪@兩個(gè)字就可以看出牛的執(zhí)拗，不順從的本性。我們現(xiàn)在也用“犟”“?！毙稳萑说膲钠?。

我國古代是農(nóng)耕社會(huì)，人們需要借助畜力來耕種莊稼，牛成為了重要的耕種牲畜，特別是通過人們馴化后。馴化的方式有兩種：一是在《莊子·秋水》中提到的：“落（絡(luò)）馬首，穿牛鼻，是謂人為?！奔词峭ㄟ^穿牛鼻，以方便人們牽引牛進(jìn)行耕種；二是通過閹割術(shù)，使其喪失生殖能力，更為溫順，聽從人們的使喚，同時(shí)還能催肥，獲取更好的肉質(zhì)?！墩f文解字》中“犗”“犍”兩個(gè)字就反映了這一情況。

犗，《說文解字·牛部》：“犗，騬牛也。從牛害聲?！倍巫ⅲ骸爸^今之騸馬?！?/p>

犍，《說文解字·牛部》：“犍，犗牛也。從牛建聲?！蓖ㄟ^古人的馴化，牛變得溫順、聽話，更好地為人們飼養(yǎng)和使用。《說文解字·牛部》：“?，牛柔謹(jǐn)也。從牛夒聲?！本头从沉伺仨?、聽話的性格。而李時(shí)珍在《本草綱目·獸部》也解釋到：“牛在畜屬土，在卦屬坤。土緩而和，其性溫也。”[1]

（二）任勞任怨

《說文解字·牛部》：“牛，大牲也。牛，件也；件，事理也。象角頭三、封?之形。凡牛之屬皆從牛?！薄墩f文解字》中牛是象形字。段注“牛，事也。理也。事也者：謂能事其事也，牛任耕；理也者：謂其文理可分析也?！薄肚f子·養(yǎng)生主》：“依乎天理，批大郤，導(dǎo)大窾，因其固然?！睆亩巫⒅锌梢钥闯?，牛有兩個(gè)特點(diǎn)：一是“理”即溫順；二是“事”即任勞任怨地耕種。

正是由于牛的溫順、任勞任怨的品質(zhì)，再加上牛是農(nóng)耕社會(huì)的主要畜力，從統(tǒng)治階級(jí)到下層百姓對(duì)牛都十分愛護(hù)和珍惜?！抖Y記·王制》就曾記載：“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犬豕?！眹曳梢灿袊?yán)禁屠牛的規(guī)定，如《淮南子·說山》中就提到：“王法禁殺牛，犯禁殺之者誅?！?/p>

二 羊

羊肉是古代人們普遍食用的肉食。羊，《說文解字·羊部》：“羊，祥也。從，象頭角足尾之形。孔子曰：“牛羊之字以形舉也。凡羊之屬皆從羊?！薄墩f文解字》中羊也是象形字。

（一）吉祥

《說文解字·羊部》：“羊，祥也。”說明羊本身就有吉祥之意?！墩f文解字》中解釋道：“羊在六畜主給膳也?！闭f明在“六畜”中羊是古人食用的肉類主要來源，這從很多表美食類的字，都從羊部也可以看出，如：“羔”“羹”“羞”等等。

《說文解字·示部》：“祥，福也。從示羊聲?！倍巫ⅰ跋?，福也。凡統(tǒng)言則災(zāi)亦謂之祥。析言則善者謂之祥?！睆难虻摹跋椤?，亦指吉祥的意思。

羊在遠(yuǎn)古是伏羲氏的圖騰，伏羲氏頭上頂著的就是羊，代表中國的太陽神。他與人頭蛇身的女媧結(jié)合，共同繁衍人類，是中華民族的始祖。

（二）美善

美，《說文解字·羊部》：“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在六畜主給膳也。美與善同意。無〖注〗臣鉉等曰：羊大則美，故從大?！倍巫ⅰ懊?，甘也。甘部曰。美也。甘者、五味之一。而五味之美皆曰甘。引伸之凡好皆謂之美。從羊大。羊大則肥美。羊在六畜主給膳也?！北玖x指羊肉味美，并且古人認(rèn)為越是大的羊味道越鮮美。甲骨文的“美”寫作“”是一個(gè)正面站立的人形頭上戴著羊角似的裝飾物來美化自己，這是古人認(rèn)為的“美”的狀態(tài)。所以羊不僅帶給人們鮮美的肉食，還給人們帶來了美的狀態(tài)。

羨，《說文解字·羊部》：“羨，貪欲也。從?，從羑省。”段注“貪欲也。毛傳云。無是貪羨。此羨之本義也?！薄稄V韻》：“羨，貪慕也。”其義由看到鮮美羊肉而流口水的樣子引申出一般的對(duì)事物或人的羨慕之義?！痘茨献印ふf林訓(xùn)》：“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織網(wǎng)?！?/p>

羑，《說文解字·羊部》：“羑，進(jìn)善也。從羊久聲。”段注“羑，進(jìn)善也。進(jìn)當(dāng)作道。道善、導(dǎo)以善也?！逼淞x與誘導(dǎo)從善引申為動(dòng)詞：誘導(dǎo)、引誘、誘惑等?！渡袝た低踔a》：“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

善，《康熙字典》：“〔古文〕譱，音蟺。【說文】吉也?！居衿看笠?。【廣韻】良也，佳也?！北玖x為好，美好，后引申為善良?！渡袝a》：“天道福善禍淫。”徐仲舒先生：“蓋人以羊?yàn)槊牢?，故善有吉美之義?！盵2]

從以上這些字可以看出羊部字有美善之義，從人類賴以生存的食物的美善，推而廣之到一切事物的美善。

（三）仁義

《詩經(jīng)·召南·羔羊》序曰：“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jié)儉正直，德如羔羊也?！笨追f達(dá)疏曰：“《宗伯》注云：羔取其群而不失其類。”《春秋繁露》：“羔飲之其母必跪，類知禮者?！薄多嵤匣槎Y謁文贊》：“羊群而不黨，跪乳有敬?！盵3]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古人認(rèn)為羊具有孝順、明禮的品德。《后漢書·輿服志下》：“獬豸、神羊，能辨別曲直，楚王嘗獲之，故以為冠?！扁初簟⑸裱蚴枪湃诵闹泄胶驼x的象征。而《說文解字》中的“義”字也說明了這一點(diǎn)。

義，《說文解字·羊部》：“己之威儀也。從我羊。”段注：“己之威義也。義各本作儀。今正。古者威儀字作義。今仁義字用之?！?/p>

儀，《說文解字·人部》：“度也。從人義聲?！倍巫ⅲ骸皟x，度也。度、法制也。毛傳曰。儀、善也。”“義”字含有形符“羊”，故蘊(yùn)含仁義、明禮等美好意象。[4]《孟子·告子上》：“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p>

三 豕

遠(yuǎn)古先民最早依靠游牧狩獵來維持生活，豬比起牛、羊，由于飼養(yǎng)成本高，其價(jià)值更大，直到人們開始農(nóng)耕定居生活，豬的飼養(yǎng)才成為普遍。豕，《說文解字·豕部》：“豕，彘也。竭其尾，故謂之豕。象毛足而后有尾?！薄墩f文解字》中“豕”，亦是象形字。

（一）吉祥

商代豬被人認(rèn)為是貴重、吉祥的禮物。2003年山東大辛莊就出土了一片商代有字卜甲，卜辭的主要內(nèi)容講的是用豬祭祀去世的母親以求趨避災(zāi)禍。[5]《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流沙之東，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國、司彘之國。黃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處若水，生韓流。韓流擢首謹(jǐn)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趾。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顓頊?！笨梢娺h(yuǎn)古時(shí)期對(duì)人容貌的描寫也是以豕為上。[6]豬是較早被人們從猛獸馴養(yǎng)為家畜的一種動(dòng)物。野豬勇猛好戰(zhàn)，古代有“一豬二熊三老虎”的說法，可見勇猛之處。所以“豕”意象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戰(zhàn)爭中，表示人們希望在戰(zhàn)爭中像豕一樣勇猛、堅(jiān)強(qiáng)。而豕的這種品質(zhì)意味著戰(zhàn)爭的勝利，所以有吉祥之義。

（二）財(cái)富

李時(shí)珍《本草綱目》：“坎為豕，水畜而性趨下喜穢土。”《易經(jīng)·說卦》：“坎為豕?！薄对娊?jīng)·小雅·漸漸》：“有豕白蹢，烝涉波矣?！薄睹妭鳌罚骸叭惭R喜風(fēng)，豕喜雨，故天將久雨，則豕進(jìn)涉水波。”豕象征水，是云雨之神。人們用豕做祭品，來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所以豕象征著豐收，象征著財(cái)富。

家，《說文解字·宀部》：“家，居也。從宀，豭省聲?！倍巫ⅲ骸凹遥瑒H也。凥各本作居。今正。凥、處也。處、止也?！惫糯藗?yōu)榱朔奖?，就直接利用房屋底下的空間養(yǎng)豬，既便于看管，也便于喂養(yǎng)，這種建筑叫做“干欄建筑”，人們的殘羹剩飯正好成了它們的美餐，等養(yǎng)大了，它們又成人們碗中的美餐。[7]甲骨文中家寫作“”“”，也可以看出，古人以家中多養(yǎng)豬為好，代表家里富裕，有財(cái)富。

（三）繁殖

家，《說文解字·宀部》：“家，居也。從宀，豭省聲。”

豭，《說文解字·豕部》：“豭，牡豕也。從豕，叚聲?！奔础柏j”是母豬的意思。而豕象征地母，具有繁殖的能力。它們生長能力強(qiáng)，繁殖快。豕既象征了貪欲，也象征生殖。豕屬水，水為陰，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蹲髠鳌ざü哪辍罚骸耙叭烁柚唬骸榷枈湄i，盍歸吾艾豭？’”

通過對(duì)古代祭祀“犧牲”的探析，可以看出中國古代祭祀文化的重要，人們?cè)诩漓霑r(shí)通過虔誠的準(zhǔn)備祭祀物品，向神靈和祖先祈求著所有的美好心愿，也透露出從古至今中國人對(duì)于物質(zhì)富足、精神高尚的審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