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寒
開欄的話
每一首民謠,都是時代、地域、創(chuàng)作者們共同的創(chuàng)作,都是關于世界的觀察、記錄與表達。追溯中國民謠40年,以老狼、沈慶、樸樹等為代表的校園民謠,以小河、周云蓬等為代表的城市新民謠,以宋冬野、程璧等為代表的新民謠,都曾在或者正在中國廣袤的土地上自由生長。這些民謠背后的歌者,他們以音樂為伴侶,以歌唱為記錄,在這個時代留下屬于自己的腳印和故事。2021年,在專欄“歌未央”中,我們和他們一起,邊走邊唱邊聽。
樸樹很少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中,但只要一出現(xiàn),總能引起不小的轟動。最近一次轟動是在5個月前,他站在B站《夏日畢業(yè)歌會》舞臺上,再次唱起《生如夏花》。當時,他戴著棒球帽,穿T恤、格子衫和牛仔褲,抱著吉他,還是從前那個樸素的少年。當熟悉的歌聲響起,一切好像都發(fā)生在昨天。
距離專輯《生如夏花》發(fā)行,已經(jīng)有17年的時間。其間,他僅在2017年發(fā)行一張個人音樂專輯《獵戶星座》,偶爾創(chuàng)作的單曲也屈指可數(shù),如《世界盡頭》《平凡之路》等。
“樸樹做一首歌,能搭半條命?!边@是樸樹的家人形容他創(chuàng)作的狀態(tài),也是他的人生寫照。在創(chuàng)作上,他習慣用很長時間去醞釀、消化生活中的感悟和思考,把所有痛苦的東西轉述成明亮的、浪漫的音樂作品。他的歌,總是哀而不傷,痛卻不苦,給人帶來美好的希望。慢熱的他,是一代人的青春記憶。而他的起起伏伏,也印證著那個時代的少年坎坎坷坷的青春路。
樸樹創(chuàng)作速度很慢,專輯都是慢慢熬出來的。圖為他的第二張專輯《生如夏花》和第三張專輯《獵戶星座》。
樸樹本名濮樹,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北大教授。父親長期從事空間物理研究,母親則是我國第一代計算機工程師。北大家屬院的孩子幾乎都有一個固定的成長軌跡:北大附小—北大附中—北大—出國留學。樸樹從北大附小升北大附中時卻出了岔子——離分數(shù)線差了0.5分,父親為此奔走了一個月,未果。
未能上北大附中,學習沒那么緊張,少年樸樹一有空閑,就拿起哥哥的吉他彈。上世紀80年代末,校園民謠滋滋發(fā)芽,他也被吸引。有一天,他對父親說:“音樂比我的生命還重要?!逼鸪?,父親沒當回事兒,幾天后,他把自己的游戲機賣掉,用這筆錢報了一個吉他培訓班,一頭扎了進去。
樸樹
讀高中時,樸樹開啟了自己的文藝時代。聽人說梵高偉大,他就買本《梵高傳》猛啃;聽說吉米·亨德里克斯是吉他之神,他就找來狂聽。他還和朋友組樂隊,每天晚上到北大草坪彈琴。畢業(yè)時,他考入首都師范大學,剛讀了一年就退學,氣壞了父母。之后,每晚10點半,他就帶著吉他去小河邊彈琴唱歌,第二天早上4點回來,風雨無阻。
折騰兩年后,1996年,樸樹抱著吉他,站在麥田音樂創(chuàng)始人宋柯面前,唱自己寫的《那些花兒》,聽完后宋柯哭了。沒過幾天,他又來了,唱《白樺林》,宋柯又哭了。樸樹原本只是想單純地賣歌,沒想到宋柯說:“你為什么不自己唱?”就這樣,樸樹簽約“麥田音樂”,進入音樂圈。之后,他陸續(xù)錄了單曲《火車開往冬天》《失傳已久的大海》,收割了一批粉絲,但也沒有大火。
1999年,樸樹推出首張專輯《我去2000》,里面收錄了《那些花兒》《白樺林》等,火得一塌糊涂,第一年就賣了30萬盤磁帶。紅了之后,幾十家媒體約訪他,同樣的問題問上幾十遍,而他又永遠學不會講套話,總想真誠一點兒,后來便不愛接受采訪?!拔覀兌际抢硐胫髁x大葵花,生長在這個營養(yǎng)不良的末世紀。我們都該更好地保護自己,這樣才能保護住夢想?!痹谝黄恼轮校绱藢懙?。
這年年底,麥田被音樂巨頭華納收編為子品牌,辦了一個盛大的“華納歡迎樸樹大會”——他已經(jīng)成為整個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之后,作為代言人的他,逐漸被打造成流行歌手、大眾偶像、大明星。大眾消費著他的新聞,他的私生活,他邋遢的生活照,他的各種真的假的女朋友。刊登這些東西的報紙的銷量,甚至超過了那張著名的流行專輯。
那段時間,在樸樹的身上,明星的光環(huán)和搖滾的內心發(fā)生了太多矛盾。他開始傳出緋聞,鬧抑郁癥。他買了輛切諾基,經(jīng)常連夜開到北戴河,第二天上午再開回來。他甚至什么都不干,只去坐地鐵,從起點坐到終點,再從終點坐到起點。很長一段時間,他拒絕寫歌,把吉他擱置起來。
我第一次采訪樸樹,是他出第二張專輯《生如夏花》的宣傳期。那是2003年,我在報社剛轉正不久,作為娛樂記者專跑音樂口新聞。能遇到自己少年時的偶像,我當然激動,但更多是笨拙、尷尬。樸樹也不太配合采訪,回答的問題大都詞不達意。后來熟了,他說起過那次采訪:“我一看你那迷茫的眼神兒就覺得你是個文藝女青年,我那段日子最煩文藝女青年。”
2009年,樸樹和麥田合約到期,他沒有續(xù)約,徹底成了自由人。他把北京市內的房子租出去,然后到機場附近租了一棟房子,關掉手機,過起隱士一樣的生活。他想弄明白一些問題,比如:我是誰?我該做什么?生命到底該是什么樣子?究竟該如何與這個世界相處?于是開始瘋狂地讀書,讀塞林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讀王小波的《我的精神家園》,讀博爾赫斯和海明威……在一次次閱讀和反思中,他慢慢與世界和解,“既然無法改變這個世界,那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沉寂了3年后,2012年,樸樹組了樂隊,重新復出,回歸舞臺。他逐漸開始參與各種音樂節(jié)的演出,對此非常在意甚至緊張,演出前光基本排練就會消耗他一大半的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