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蘭 庭

（蘭州大學西北少數(shù)民族研究中心暨歷史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地攤在我國由來已久，在《周禮·地官·司市》中便有記載：“夕市，夕時而市，販夫販婦為主。”［1］地攤經濟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市場格局的空缺，在發(fā)展經濟、解決就業(yè)、扶貧救急、方便群眾、豐富城市文化等方面都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同時，地攤經濟也不同程度地影響到城市的市容環(huán)境和正常的交通秩序，存在較大的消防等安全隱患、商品質量普遍不高、消費者維權難等問題，且攤主個人素質參差不齊，不便管理等各個方面的弊端。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人們對城市的品質、空間秩序等方面提出了更高要求，城市治理的相關政策對于地攤經濟秩序的作用也是國家治理的重點內容之一，地攤經濟的相關政策也隨著城市化的進程不斷演進。

一、問題的提出

受2020年疫情的影響，中國國民經濟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增加市場活力、解決就業(yè)問題成為保障民生的頭等大事。2020 年兩會期間，李克強總理在回答記者提問時對其現(xiàn)場考察的地攤經濟給予積極評價：“地攤經濟、小店經濟是就業(yè)崗位的重要來源，是人間的煙火，和‘高大上’一樣，是中國的生機。市場、企業(yè)、個體工商戶活起來，生存下去，再發(fā)展起來，國家才能更好！我們會給你們支持的?！保?］隨后，地攤經濟迅速席卷了全國多個城市，為城市重添了煙火氣。

在以往地攤經濟的相關研究中，大多集中在討論其發(fā)展現(xiàn)狀、發(fā)展過程中對于城市或社會發(fā)展等方面發(fā)揮的積極作用以及不足之處，并提出針對性的對策建議。其中，只有少部分研究使用了實證研究的方法，大部分則偏向于對地攤經濟的文本分析，其內核在于城市的治理，最終落腳在城市與地攤如何和諧發(fā)展上；也有研究從地攤經濟的歷史維度出發(fā)，縱向梳理其發(fā)展過程后結合相關政策制度對其未來發(fā)展進行展望；還有部分研究著重從法律角度討論了地攤經濟的制度化、規(guī)范化管理等方面的內容。

在多年的城市治理過程中，地攤經濟一直是重點管控對象。一方面，隨著城市化水平的不斷提高，對城市治理的精度和溫度的要求更高；另一方面，地攤經濟對于城市的環(huán)境、治安、交通等各個方面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對地攤經濟的突然“松綁”會不會導致城市的秩序危機？如果出現(xiàn)了城市的秩序危機，應當如何去化解？在此過程中能否形成可以兼顧地攤經濟的“靈活”及城市治理的“規(guī)范”的秩序？地攤經濟能否抓住機遇持續(xù)性地良性發(fā)展？這些是本文想要探究的問題。

二、田野調查情況

在已有研究基礎上，本文通過對蘭州市Y北路夜市地攤經濟的問卷及訪談調查，對該區(qū)域的地攤現(xiàn)狀有了基本掌握，著重調查了Y 北路地攤中不同主體間的互動模式和互動關系，搜集治理該地攤的規(guī)章制度規(guī)范，深入探究國家政策導向對地攤經濟秩序的影響，并分析地攤秩序的內在關系和產生機理，為城市與地攤經濟的和諧共生提供一定思路。

（一）Y北路夜市地攤概況

位于蘭州市Y 北路的夜市是在疫情得以控制，國家大力提倡地攤經濟的背景下得以興起的。該夜市全長450 米左右，擁有東、西共兩條街道作為擺攤點。擺攤時間起始于晚上18：00，撤攤時間沒有明確規(guī)定。在筆者將近四個月的調查時間內（2020年5月-2020年8月），攤位數(shù)量集中在118-179個之間。

相較于Y 北路的夜市而言，Y 中路夜市存在時間更久，更為出名且攤位更加穩(wěn)定。早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Y 路就是服裝、百貨、餐飲等行業(yè)聚集的繁華場所。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相關部門清退了這一帶的馬路市場，改造了馬路兩側雜亂的小市場、小商場，使得周邊環(huán)境得以顯著改善。但在2004年前后，一部分人開始利用晚上的時間在這一路段擺攤設點，發(fā)展至今已有近千家固定攤位，經營范圍涉及果蔬、服裝、百貨、飾品、餐飲等多個類別，中路地攤在多年的時間中已形成了相對井然的秩序。盡管中路和北路僅僅相隔一條步行街的寬度，但人流量和擺攤數(shù)量與中段相比都遙不可及，并沒有達到一定規(guī)模。

在Y 路北段，城管積極革新自己的管理方式，現(xiàn)階段主要使用了線上線下配合管理的方式。線上管理辦法主要是指“一攤一碼”①數(shù)字化平臺管理辦法及微信群管理模式，通過網絡平臺對地攤進行更高效的控制和管理。在線下管理方面，每天17：50-22：00 是城管的巡視時間。在巡視過程中，他們會檢查各位攤主是否按照規(guī)定時間出攤，將攤位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不得占用盲道、消防通道等）、用架子或桌子擺放貨物（“貨不沾地”等）、售賣合規(guī)的產品（不允許售賣深加工食品等）、按規(guī)定收拾攤位垃圾、擾民等方面的問題，一般來說每晚Y 北路夜市會被整體巡視檢查2-3次。

（二）調查對象基本情況

本次調查共發(fā)放調查問卷100 份，經過問卷回收和核對，獲得有效問卷82份，有效率為82%，并通過問卷調查對Y 北路地攤攤主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此外，對Y 北路的4 位城管、10位地攤攤主、5位社區(qū)居民、3位顧客等進行了深度訪談。

通過對問卷的整理分析發(fā)現(xiàn)：樣本中約有32.93%為失業(yè)人員，約有64.63%為無業(yè)人員，殘疾人約占1.22%，退休人員約占9.77%；將近一半的攤主可以通過擺攤獲得1001-2000 元的月收入。超過五分之三的攤主可以按照要求在18：00之后開攤，說明大部分攤主遵循了城管的規(guī)章制度。超過一半的攤主選擇在22：00-23：00撤攤，主要原因在于天氣的變冷和人流量減少。

在擺攤的緣由方面，掙錢為首要目的的人數(shù)最多，約占79%；65%的人認為擺攤是一種相對自由的就業(yè)方式且想要打發(fā)時間；由于年齡較大、能力不足而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從而選擇擺攤的人數(shù)約占10%；還有約占6%的人是為了通過擺攤來體驗生活。此外，接近五分之一的攤主是由于2020年國家鼓勵發(fā)展地攤經濟的政策從而選擇在Y 北路擺攤，可見國家政策的鼓勵是人們選擇擺攤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調查的82個樣本中，沒有攤主認為他們的擺攤行為會影響社區(qū)環(huán)境和社區(qū)安全。所有攤主都認為，他們的商品性質、售賣方式等方面，都是嚴格按照城管的規(guī)章制度進行的，因此與周圍的社區(qū)居民是“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不打擾的狀態(tài)。同時，他們認為地攤可以給居民們增加生活的便利，與居民是互惠互利的關系。但是在筆者的調查過程中有部分居民反映，盡管他們非常支持國家鼓勵地攤經濟的政策，也確實在Y 北路的地攤中獲得了部分生活便利，然而有時不免會出現(xiàn)喇叭叫賣聲音過大、瓜果蔬菜攤的垃圾散落在人行道邊污染環(huán)境、攤位的出現(xiàn)減少人行道的活動空間等問題。當然，他們自己認為這些都是偶發(fā)現(xiàn)象，絕大部分攤主都可以按照規(guī)章制度進行擺攤活動。

三、地攤經濟中秩序的建立與穩(wěn)定

在地攤治理方面，主要有“疏”②和“堵”③兩種思路。我國長期以來主要采取“堵”的方式，并逐漸形成慣性。［3］但無論是從大城市還是中小城市的治理情況看，“堵”的方式不僅會有失社會公平，也會導致治理效率的低下。認識不同主體間產生的矛盾，增進不同立場的主體間的相互理解，對提升治理效果具有積極的意義。

（一）攤主和城管的矛盾消解與深層關系

攤主在與城管的互動過程中，只有約占7%的攤主曾經和城管發(fā)生過摩擦，絕大多數(shù)的攤主都能夠積極配合城管的工作，與城管的相處大部分都算得上和諧融洽。

“我曾經和他們（城管）發(fā)生過矛盾，就是說我的攤子位置太靠里了，但我當時不是怕那鋼管劃到旁邊的車嘛……不過我也就嘀咕了幾句，他們態(tài)度都還挺好的，都是工作嘛，我也不想讓他們?yōu)殡y，后面和旁邊的商量了一下就挪了。”（孫攤主，男，33歲，自由職業(yè)者，2020年6月28日）

在調查過程中，類似于這樣的矛盾在大部分攤主眼里都不算與城管發(fā)生過摩擦，因為他們很快就能夠做出相應的調整。除此之外，只有一位攤主與城管的矛盾比較激烈：

“我給你講，有一次倆新來的（城管）不穿制服就來管我，那我咋能知道誰是誰？你憑啥管我？我當時根本就不聽，他們還罵罵咧咧的……后來領導來了，把這倆抓住了批評教育，還給我賠禮道歉……我感覺就這倆給我找事，不過我也再沒見過，其他的沒啥矛盾。”（陳攤主，男，46歲，個體經營者，2020年6月28日）

在絕大多數(shù)的攤主描述中，城管和攤主之間的關系并不像很多新聞中描述的那樣劍拔弩張。對此有城管表示，很多是由于新聞的“斷章取義”導致其污名化。暴力執(zhí)法和暴力抗法在城管的眼里是“很多年以前發(fā)生”而現(xiàn)在很少出現(xiàn)的情況。

“我感覺前兩年的掃黑除惡很有用，我們的執(zhí)法環(huán)境都變好了?！保ㄍ醭枪?，男，30歲，2020年6月18日）

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筆者在調查過程中感受到了城管和攤主之間更為深層次的關系，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點：

第一，城管和地攤攤主在功能上相互依賴。城管在地攤當中的職責是治理和維護地攤的秩序，保證攤主們能夠在不影響城市秩序的前提下有序地進行自己的商業(yè)活動。城管作為執(zhí)法部門在多年的實踐過程中，積極改變執(zhí)法方式，提升執(zhí)法效率，緩和自己與攤主之間的關系，以此來發(fā)揮管理者的職責，體現(xiàn)出執(zhí)法者的意義和價值，為社會的穩(wěn)定和經濟的發(fā)展做出貢獻。

“我們不吵架啊，好好說大家都聽著呢……國家提倡地攤了嘛，雖然工作量變大了，但是這不是給廣大平民百姓一個就業(yè)的機會嘛……這是我的工作啊，大家都好好的我覺得也很好??！”（張城管，男，30歲，2020年6月18日）

從這位城管的話語中可以感受到他對自己的職責有著清晰的認知，盡管工作量的增加并不會提高工資，但是他仍然能夠理解且支持國家的政策，在崗位上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此外，城管在工作過程中也體現(xiàn)出充足的耐心和理性的一面：

“我們會好好跟他們（攤主）講道理的，大家都不容易，現(xiàn)在的人不像以前那樣了，都能聽進去……我們會講一次，兩次，三次，到第四次的時候我們就暫扣攤子了，但是基本沒發(fā)生過，大家都是聽話的?！保ㄍ醭枪埽?，32歲，2020年8月15日）

而對于擺攤的規(guī)章制度，調查的所有的攤主都認為是十分合理且欣然接受的：

“我們不能亂擺的呀，而且人家說的有道理呀，我要是占了盲道有盲人走不了路怎么辦呀……他們（城管）都很好的，對我們都客客氣氣的，我們肯定聽他們的呀！”（王攤主，男，35 歲，自由職業(yè)者，2020年6月28日）

“說實在的，沒人管的話我還不敢來擺攤的，萬一有人跟我滋事咋辦呀？有人在這兒轉一轉我還挺心安的?！保▌傊?，男，65歲，退休，2020年6月13日）

“干啥事兒都得有規(guī)矩的嘛，再說了他們的規(guī)定也不過分，我們也不能說把街道弄得臟臟的就走，你一堆垃圾，我一堆垃圾，萬一搞出什么傳染病像現(xiàn)在的疫情那樣咋辦呢？而且清潔工不也就累死啦！”（劉攤主，女，42 歲，自由職業(yè)者，2020 年7月1日）

攤主們普遍認為如果沒有城管的管理，地攤的狀況一定是混亂且散漫的，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他們很難在一種安全、穩(wěn)定、和諧的氛圍下進行商業(yè)活動。當所有的攤主們都遵循同樣的制度規(guī)則時，就達到了公平、安全且穩(wěn)定的秩序狀態(tài)。由此可見，城管和攤主兩者在功能上是相互區(qū)別但又相互依賴的。城管和攤主是一種相互配合的工作狀態(tài)，有地攤的地方需要城管的管理和監(jiān)督，城管同樣需要通過在地攤上的工作來履行自己的職責，以此實現(xiàn)自我價值，為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貢獻力量。

第二，地攤攤主通過城管的管理捍衛(wèi)個人的自由和權利。城管的職能代表了國家的權威，這種權威是至高無上的，城管所代表的國家機構制定了具體的管理規(guī)范，而地攤攤主要服從國家的管理和規(guī)范?！斑@種至高無上的權威能夠為所有一切制定法則：必須使每個群體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部分，而不是整體，也不能把真正屬于整體的東西據(jù)為己有?！辈⑶摇爸挥型ㄟ^國家，個人主義才能形成。”［4］69一方面，地攤攤主在遵守政府的規(guī)章制度前提下進行自由的商業(yè)活動；另一方面，在政府的扶持政策下給予了攤主們擺攤掙錢的機會。

“我們這邊是沒有租金的，據(jù)說中間那些有的都要交租金的……國家的政策好嘛，白天忙完了晚上擺個攤補貼一下，雖然不多但是我也挺滿足的?！保ㄍ鯏傊?，女，32歲，美甲師，2020年8月1日）

“我們賣東西只要符合條件賣啥都行……我賣這個拖鞋主要是看這條街賣的人少，有的賺。”（劉攤主，女，27 歲，學生，2020年6月19日）

在調查過程中，攤主們雖然都在抱怨疫情帶來的生活上負面影響，但也無一不對國家面對重大災難時展現(xiàn)出的執(zhí)行力表示充分肯定。國家能夠在困難時期為社會弱勢群體扶持地攤經濟，為其生活收入增加一個選項，也體現(xiàn)了地攤經濟的扶貧救急功能，對于促進社會的穩(wěn)定具有一定積極作用。以此為前提，攤主們對于規(guī)章制度紛紛表示支持并持以遵守的態(tài)度，因為只有恪守規(guī)則才能延長這條地攤的生存時間，從而能夠給攤主們一個維持生計的方式?？梢娭灰窃谝?guī)章制度允許的范圍內，個人可以追求自己的個性，社會承認差異性且尊重個人意識，同時個人也可以通過國家來捍衛(wèi)自己的自由和權利。

（二）攤主們之間私人關系的建立與作用

攤主之間的互動過程中，絕大多數(shù)攤主表示與其他攤主沒有發(fā)生過矛盾，只有約3%的攤主認為自己曾經由于擺攤邊界的問題與旁邊的攤主產生摩擦，但程度很輕，雙方很快達成了一致，解決了矛盾。

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攤主之間的關系基本十分友好，他們非常看重與相鄰攤位攤主之間的關系，以便在擺攤過程中互相給予幫助。當有新的攤主占領“鄰居”的攤位時，周圍的攤主會給予提示，此時新的攤主便會主動另尋攤位。許多攤主也表示，他們在擺攤的過程中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這為他們的擺攤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部分攤主也體現(xiàn)出對地攤強烈的歸屬感，這種歸屬感是產生于和其他攤主交往過程中的親密關系。

“我其實不是為了掙錢才來擺攤的，我有退休金的。現(xiàn)在孩子都在外地，我也沒個說話的人，旁邊的小伙子和我聊的挺好的，兩天不見我還想呢！”（李攤主，男，56歲，退休，2020年7月18日）

“旁邊這個老姐姐就像我的親大姐一樣！我們平常一起擺攤的時候嘮嘮家常，挺快樂的……我們這兒廁所離得比較遠，平時我就讓左鄰右舍給我看著點，反正賣多少錢她們都知道。”（羅攤主，女，52 歲，退休，2020年7月3日）

這種親密的私人關系的建立，在攤主們之間形成了一種潛移默化的微觀秩序，為地攤秩序起到積極的維護作用。由于攤主間珍惜這種親密關系，一方面使得攤位減少流動性從而趨于固定，更加便于城管的集中管理；另一方面又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地攤信息交流的速度，提高政策的傳播效率。

（三）新媒體平臺對地攤經濟發(fā)展的影響

1.新媒體平臺的參照作用

在調查過程中，約有14%的攤主認為自己曾經與顧客發(fā)生過小的沖突。沖突的原因大多是商品的價格達不到雙方的預期，從而在討價還價的過程當中引發(fā)了雙方的爭執(zhí)。

“我在地攤上買東西主要是圖個方便，現(xiàn)在網上啥買不到啊，就是運過來時間太長了，可能還有運費……價肯定要還的呀，不是砍一刀再踢一腳嘛！但是大部分東西在網上都能找到，大概是個啥價格我心里有數(shù)，也不會亂砍價的，只是他們多掙還是少掙的問題?！保櫩?，女，24 歲，2020年7月15日）

“和顧客的矛盾主要就是價格，我要30 人家直接給我還個8 塊，你說我還咋做生意，有的說網上十塊錢仨，那你去網上買不就好了，又不是一個牌子的東西……不過和氣生財，不合適不賣就好了?！保ɡ顢傊?，女，42歲，家庭主婦，2020年7月5日）

在與顧客的矛盾方面，各位攤主幾乎都會運用到“和氣生財”這個詞，大家紛紛表示自己不會也不愿與顧客或者居民等人群發(fā)生矛盾，他們的買賣都是建立在雙方自愿的前提下才進行的。

此外，諸如淘寶、京東、拼多多、抖音等新媒體平臺，不僅通過網絡給攤主商品的定價一個參照，也限制了顧客的還價空間。在此基礎上，商品的價格有了一定的范圍，漫天要價和胡亂砍價的現(xiàn)象減少了很多，形成了一定的潛規(guī)則。

2.曇花一現(xiàn)的“豪車擺攤”

在2020年五月底到八月初，Y北路夜市出現(xiàn)了一種“豪車擺攤”④的新型擺攤方式。這種現(xiàn)象出現(xiàn)初期，可謂人聲鼎沸，博人眼球，引來了大批前來一睹風采的人群。其售賣的種類并不繁多，主要分為兩大類，一類售賣網紅產品，另一類在攤位拍攝短視頻上傳至網絡平臺進行商業(yè)宣傳。不同于傳統(tǒng)的地攤模式，豪車擺攤消失的速度之快也令人唏噓。六月初各大網絡平臺都在極力宣傳他們的擺攤模式，但在八月中旬時這種擺攤模式幾乎已消失殆盡，那些網紅產品、自拍桿、宣傳橫幅也隨著豪車的消失而滅絕了。

對于豪車擺攤現(xiàn)象，絕大多數(shù)的調查對象都認為這是一種年輕人貪玩、炫富的表現(xiàn)，并不是以擺攤賺錢為目的的，快速消失是必然現(xiàn)象。此外，有一些攤主認為，豪車擺攤的消失與他們售賣的商品有很大的關系：

“他們賣不動的，賣的東西有問題……都是網紅產品，大家都是看看，誰買呢，網上多的很，便宜還包郵……他們一般沒有開實體店，地攤上賣不出去不就都砸手里了嘛，那能不虧死嘛！”（王攤主，男，32歲，個體經營者，2020年8月15日）

由此可以看出，在新媒體平臺的影響下，網紅產品在地攤售賣幾乎沒有競爭力，如果以擴大自己的知名度和交友圈為目的的擺攤也會被地攤淘汰。新媒體平臺在某種程度上對于地攤攤主也進行了選擇，對于剔除那些破壞地攤秩序的人群起了積極作用。

（四）互動過程中地攤秩序的維持與穩(wěn)定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Y 北路夜市地攤在2020年鼓勵地攤經濟政策之后總體而言是有秩序的狀態(tài)，其秩序的維持主要是通過硬性制度和軟性規(guī)則兩個方面共同作用的。

在硬性制度方面，主要指剛性的制度規(guī)范。首先，政府注重地攤經濟對于經濟、民生、社會穩(wěn)定等各個方面的積極作用，積極推進Y 北路夜市地攤的規(guī)范化建設和管理。其次，城管通過線上線下結合管理的方式在工作中嚴格按照制度規(guī)范對地攤進行管控，對其位置、高度、噪音、衛(wèi)生等各個方面進行了較為嚴格的要求。最后，在城管與攤主之間的互動過程中，攤主們普遍積極配合支持城管的工作，主動遵從指定的各項規(guī)章制度。

在軟性規(guī)則方面，主要指導性的微觀秩序。各個群體在互動的過程中形成了友愛關系。城管和攤主之間能夠互相體諒對方的不易，在解決問題方面更加地理智且人性化；在攤主之間的互動過程中，大部分攤主之間都能做到互相幫助，彼此惦念，有的甚至表現(xiàn)出了對于地攤強烈的歸屬感；攤主與顧客之間能夠做到平心靜氣，和氣生財；攤主與周圍的居民之間能夠相互理解，互惠互利。

在硬性制度和軟性規(guī)則兩個方面的共同作用下，使得形成一定規(guī)模的Y 北路地攤能夠迅速適應不同的政策，形成一個穩(wěn)定的秩序環(huán)境，在一個相對規(guī)范化、制度化，衛(wèi)生、安全、文明、和諧的狀態(tài)下穩(wěn)步推進。同時，硬性秩序和軟性規(guī)則對于秩序環(huán)境的共同作用體現(xiàn)了相關城市管理部門城市管理能力的提高，以及不同人群個人素質的提升。

四、結論

對于地攤經濟，人們本身并不排斥，只是對于“松綁”之后的地攤經濟作用于城市秩序造成的負面影響以及隨之產生的各種矛盾略有不滿。然而，通過對蘭州市Y 北路夜市地攤經濟的田野調查可以發(fā)現(xiàn)，盡管城管和攤主之間、攤主與攤主之間、攤主與市民之間存在張力，但是處于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內，且相互之間趨于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形成了一種地攤秩序。地攤經濟的秩序離不開硬性制度與軟性規(guī)則兩個方面的共同作用。其中硬性制度是國家制定的、必須恪守的，而軟性規(guī)則則是城管與攤主、攤主與攤主、攤主與市民這些不同群體間的互動過程中形成的柔性的微觀秩序。只有將這兩方面的作用同時應用到地攤中，地攤秩序才能夠趨于穩(wěn)定，使不同主體間的張力達到最小。另外，城市管理部門管理能力的提高和不同人群個人素質的提升也是地攤穩(wěn)定中不可缺少的要素。注重地攤經濟規(guī)章制度的合理制定以及建立地攤內部和諧穩(wěn)定的互動關系，為城市的治理策略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對于城市和地攤的和諧共生具有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一攤一碼”數(shù)字化平臺管理辦法：首先，地攤攤主在微信中用小程序進行個人信息注冊，并在線上申請自己的攤位；其次，管理員通過其注冊信息后生成專屬“便民服務碼”；再次，每天撤攤后，攤主需在小程序的“衛(wèi)生上傳”功能區(qū)上傳攤位衛(wèi)生情況照片以便執(zhí)法中隊進行檢查審核；最后，執(zhí)法中隊會通過系統(tǒng)對試點攤位進行“12 分制”管理。如存在衛(wèi)生不合格、占用消防通道經營、噪聲擾民、不誠信經營等違規(guī)行為，將扣除相應分數(shù)。當12分被扣完時，取消其一年擺攤資格。

②疏：指在地攤的管理中采用疏導之策。

③堵：指在地攤的管理中采用驅逐、圍堵的方式。

④豪車擺攤：指三十歲左右的年輕攤主們開著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汽車或摩托車作為攤位，利用汽車的后備箱或者摩托車座椅擺放售賣的商品，汽車或者摩托車所在的位置，就是攤主們擺地攤的位置。因此筆者將其稱為“豪車擺攤”。這種模式主要出現(xiàn)在2020年五月中旬國家大力支持、放開地攤經濟的背景之下，晚上18：00 之后交警也不再對道路兩側的攤主進行干預。所有開車來擺攤的攤主所能使用的范圍僅局限于自己的車的范圍，不可以延伸到其他機動車道上，這種情況不僅違反交通規(guī)則，也違反城管擺攤的規(guī)章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