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屆中國微型小說年度獎三等獎

劉國芳，已在《中國作家》《青年文學(xué)》《人民日報(bào)》等報(bào)刊發(fā)表小說2800余篇、500多萬字，多篇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bào)》《讀者》等選載。著有《劉國芳小小說》《風(fēng)鈴》等23部微型小說專著，多篇作品被翻譯成英、法、日、韓文介紹到國外。曾擔(dān)任江西省政協(xié)委員、江西省作家協(xié)會常務(wù)理事、撫州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現(xiàn)為撫州市文學(xué)院院長。

有人開車經(jīng)過一個叫黃坊的村子，那人口渴了，下車找水喝。路邊就有人家，門口坐了人，一個40歲左右的女人。那人走到女人跟前，跟女人說：“口渴了，想在你這喝點(diǎn)水，井水也可以?！?/p>

女人很熱情，女人說：“井水怎么行，我這有開水。”

女人說著，進(jìn)去倒水給那人喝，但過了好一會，才把水端出來。把水遞給那人時(shí)，女人說：“剛好有親戚送了我一袋茶葉，我泡了茶給你喝，也不知道好壞?！?/p>

那人倒是個慣好茶的人，端過茶喝了一口，便說：“不錯，挺好的茶?！?/p>

那人又說：“謝謝！”

那人也不急，就在女人門口慢慢喝茶，喝過，還從車上拿來杯子裝了一杯。走時(shí)，那人又說：“謝謝啊。真的謝謝！”

女人說：“不謝不謝！”

那人就上車了。但隨即，那人又下車了，那人跟女人說：“我車上裝了很多柚子樹苗，我給你兩棵吧。”

女人說：“不用了吧。”

那人說：“我這樹種好，栽出的柚子特別甜?！?/p>

說著，那人從車上拿了兩棵樹苗給女人，走的時(shí)候，那人說：“你一定要栽啊，這柚子確實(shí)很好?！?/p>

女人說：“謝謝！我一定栽?！?/p>

那人跟女人招招手，開車走了。

女人沒有辜負(fù)那人，真的把樹苗栽在自己的山坡上。

一年過去了。

兩年過去了。

三年過去了。

第四年，樹上結(jié)了柚子。柚子不大，女人不覺得那柚子會好吃到哪里去。但秋天的時(shí)候，柚子熟了，女人打了一個下來，嘗了嘗，女人眼睛都亮了，那柚子真的很好吃，水分多，又甜，而且甜中帶一點(diǎn)點(diǎn)酸，很有柚子味，比超市買的柚子好吃多了。這是個好客的女人，她隨后打了好多下來，送給村里人吃。村里人吃過，也都眼睛發(fā)亮，都問她：“你哪里弄到這么好的種呀？”

女人說：“一個開車往我門口過的人給的?！?/p>

有人說：“那人是誰呢？”

女人說：“我不知道?！?/p>

女人確實(shí)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從這天開始，女人想知道那人是誰或者說女人想認(rèn)出那個人來。那黃坊村是從撫州到金溪必須經(jīng)過的地方，村里有很多古建筑，經(jīng)常有人來玩。過路的人或者來玩的人有時(shí)候會坐在女人門口，女人這時(shí)候會拿柚子給人家吃，所有吃過柚子的人都說：“這柚子真好吃?！?/p>

又說：“是你們這里栽的嗎？”

女人說：“是我栽的，樹苗是一個開車往我門口過的人給的?！闭f過這話，女人又說，“你是那個給我樹苗的人嗎？”

人家搖頭。

這兩句話女人后來經(jīng)常說，有人坐在女人門口，女人便拿柚子給人家吃，在人家說她柚子好時(shí)，女人總說：“是個開車往我門口過的人給的樹苗?！?/p>

女人又說：“你是那個給我樹苗的人嗎？”

人家每次都搖頭。

女人的柚子好吃，村里人便有人來嫁接，開始是一戶兩戶人家剪了樹枝去嫁接，后來村里幾乎所有的人家都互相剪枝嫁接。若干年過去，黃坊村的人都栽了柚子。秋天的時(shí)候，村前村后滿山遍野都是柚子樹，柚子熟了，到處是黃燦燦的一片，有人站在遠(yuǎn)處的山上往黃坊村看，像有一片霞光落在村里。柚子確實(shí)好吃，很多人慕名而來，這樣，黃坊村就出名了，有人提到黃坊，就會說那里的柚子好吃。不僅金溪的人這樣說，撫州的人也這樣說。很多人都會開車來買，女人的家就在路邊，有人買柚子，先把車停在女人門口，然后問：“哪兒有柚子賣？”

女人說：“我家就有。”

就有人坐在女人門口，女人還和以前一樣，先破柚子給人家吃，吃過，有人說：“這柚子真好吃?！?/p>

又有人說：“你們村怎么栽得出這樣好的柚子？”

女人說：“這是個開車往我門口過的人給的樹苗?！?/p>

女人又說：“你是那個給我樹苗的人嗎？”

吃柚子的人都搖頭，但說：“這柚子真的很好吃?！?/p>

原載《金山》202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