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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馬

        2021-01-07 01:34:27陳士英
        金山 2021年12期
        關(guān)鍵詞:金豆登門母馬

        第十九屆中國微型小說年度獎二等獎

        陳士英,作品散見《齊魯晚報》《泰山晚報》《小小說月刊》《故事會》等。

        金家三代單傳。直到有了小孫子,金老漢才挺直了腰板,給孫子取名“金豆”。

        金豆長得虎頭虎腦又聰明伶俐。三個孫女都說,爺爺每叫一聲“金豆”眼睛里都閃閃發(fā)光,好像真的撿了顆金豆子一樣。

        這天,五歲的金豆和小伙伴們在街上追來趕去,玩得起勁。只聽見前方傳來一陣“踏踏”的馬蹄聲,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仰著脖子雙眼翻瞪,倒豎的棕毛伴著雄渾的嘶鳴聲向這邊狂奔過來!

        當(dāng)孩子們意識到危險來臨時,竟一個個驚恐得像木棍似的立在那兒不知所措。眼看著一場悲劇即將發(fā)生。

        “不好,是馬驚了!”有人驚訝地喊著。

        “孩子們,靠邊站,快點貼著墻根站!”

        尖叫聲、哭喊聲瞬間編織成了這驚心動魄的場面,反應(yīng)過來的孩子趕緊貼到了墻根,金豆年齡小不及小伙伴們跑得快,竟一個趔趄摔趴在地上!

        聞訊跑來的金老漢被眼前的一幕嚇得腿下一軟,幾近暈厥:驚馬四蹄高抬從金豆身上飛踏而過!

        金老漢醒來時看到屋子里擠滿了莊鄉(xiāng)鄰居,大家都在議論著驚馬的事。有人說:“這匹馬是東胡同北柱家的,北柱追了大半個村子才追上這匹驚馬?!边€有人說:“這金豆真是命大,一只馬蹄落在腦袋邊,另一只剛好落在劈開的雙腿間,土路上硬生生踩踏出了鐵掌坑!”金老漢顧不得聽這些,他大聲喚著金豆,金豆笑嘻嘻地跑過來喊了聲:“爺爺……”金老漢看著毫發(fā)未損的孫子,喜極而泣!

        天剛擦黑,有拖拖沓沓的腳步聲走進(jìn)院里。借著門燈看清楚了是一個十來歲體型消瘦的孩子,金老漢認(rèn)得,這孩子正是北柱家的大兒子。

        “爺爺,今天這匹驚馬是我家的……我爹說,這兩只雞是給爺爺和金豆弟弟補身體的……”

        沒等金老漢開口,這孩子把手里拎著的尼龍袋往前一放,一溜煙似的跑了出去。

        “這雞怎么辦,送回去吧?”老伴小聲詢問。

        “先不送了。”金老漢心想,這事雖說是有驚無險,但北柱也不會只打發(fā)一個孩子來說事,他總會親自登門致歉的,到時再讓他把雞拎走也不遲。

        從這天以后消息像春天的花朵一樣開滿了整個村莊。見到金老漢的人無一例外地表達(dá)著對祖孫倆的關(guān)心,也有人故意壓低了聲音詢問北柱家有沒有親自登門看望。金老漢咧嘴一笑:“都來過了,來過了。只要我小孫子沒啥事,以后這事就過去不提啦?!?/p>

        金老漢雖然嘴上這么說,但他心里卻不是這么想的。自己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是清家明理的主兒,村里的紅白大事都能獨當(dāng)一面。日子雖說緊巴點,但這兩只雞壓根我就沒打算留下,逢外人還得給你說著瞎話充著情面。已經(jīng)兩天了,你北柱別說登門看望了,卻連照面都不打一下。金老漢越想越惱怒。

        晚飯時他喝了一茶碗白酒,撂下碗筷,卷起一撮老煙絲狠勁兒抽了兩口,出門向北柱家走去。他要親自去看看,不,是親自去質(zhì)問北柱,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叔?

        金老漢摸黑拐過兩條街,在一堵頹傾的石墻外停了下來。透過石墻的缺口,他看見小院里里外外只亮著一盞門燈,沖著門口的擺設(shè)簡陋又寒磣,兩個小點的孩子一人拿一個煮紅薯倚坐在門前柵欄上吃得正香。

        金老漢剛想抬步進(jìn)院,卻看見北柱正被妻子兒子扶著佝僂著腰身向屋外走來。

        他本能地向暗處躲了躲。

        一會兒西邊馬圈里的燈亮了,北柱三口進(jìn)了馬圈。北柱向馬槽里加了幾瓢水,伸手理了理馬棕毛,嘆了口氣說:“老伙計,都是我錯了。我要是不偷偷賣了小馬駒你也不會急得脫韁跑出去,小馬駒我給你要回來了,以后別人給多少錢我也不賣它了。”原來這是一匹母馬。母馬紋絲不動瞪著深泉般的大眼睛看著北柱,金老漢這才看清楚,母馬身邊站著一匹同樣黑色的小馬駒?!澳翘炷闩艹鋈タ蓢槈牧四切┖⒆觽儯铧c要了金老叔家孩子的命。幸虧金老叔是個體面人,人家沒找上門來打鬧,咱已經(jīng)很知足了。明早你們扶我去金老叔家看看,記得帶上剛賒來的兩斤掛面……”北柱繼續(xù)對著馬敘說著,“我這腰被你踢得沒法干活了,這幾天就讓我兒子北山替我出車?yán)惩?,你可別難為孩子,他才13歲呢。老伙計啊,這個家就指著你出力了……”北柱邊說邊后退一步彎下腰向著馬鞠了一躬!

        站在黑暗里的金老漢不由得驚了一下。馬兒通人性似的,眼睛淚汪汪的,鼻子哼哼地打著顫音。金老漢聽到了北柱媳婦輕輕的啜泣聲……

        金老漢覺得有風(fēng)吹過,后背冷颼颼的。他的心里隱隱泛起酸澀,卻又有一股熱流在洶涌澎湃著。

        他一路小跑著回到家。

        老屋搖曳的燈光下,一對老夫妻數(shù)著手里的東西:兩只雞、一條臘肉、十幾只雞蛋、兩斤掛面。金老漢懷里還揣上了一瓶泡了草參藥材的白酒,他說這酒專治腰腿疼。

        金老漢說一不二的犟脾氣上來了兩頭耕牛都拉不回來。老伴笑著打趣他:“送雞還搭上這些,咱過年的東西你當(dāng)真都送人呀?”

        “當(dāng)真送!”他邊彎腰往袋子里裝東西邊說,“把家里的麥糠也帶上?!?/p>

        “帶麥糠干啥?”老伴一臉蒙相。

        金老漢敞開大嗓門說道:“喂馬!”

        原載《故事會》2020年12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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