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huisa
上期回顧:九月末,運動會即將舉行,徐來因許嘯川的起哄而參加八百米長跑。徐來也記不清,這是她第幾次被許嘯川坑得慘不忍睹。課后,許嘯川為了避免徐來打擊報復,搶先逃離座位,卻被任清風擒住……
直到許嘯川一本正經地向徐來道了歉,又被任清風和于一戈一左一右架出教室后,看到眼神發(fā)直的林蔚才震驚開口:“媽呀,我正式宣布,我開始站任清風和祁司契了?!?/p>
“我去,剛剛任清風簡直A爆了,”正在過道掃地的張肖迪早就停下手中的動作,努力消化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真的帥……”
“撩到爆炸,”蘇弈薇目瞪口呆地從教室門口收回視線,“我也要站他們?!?/p>
“我也加入?!蓖瑯邮艿搅司薮鬀_擊的徐來忘記了自己和任清風千絲萬縷的“特殊關系”,默默跟著點頭。她忽然想到驚鴻一瞥中任清風那個張揚不羈的簽名,又覺得或許不該意外。
“你站他和祁司契?”吃瓜群眾中僅剩的清醒者——沈亦如將徐來從背后摟進懷里,輕敲她的額頭,語氣揶揄,“徐來,鋼鐵直男任清風可是在幫你啊?!?/p>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徐來,你家任清風是在替你整治許嘯川好嗎?”
“任清風徐來賽高,你們才是人間正道?!?/p>
“徐來,你不用解釋,我們不聽,已經實錘了。”
終于得以脫身時,徐來還是沒想明白,任清風為何要在那樣的時刻,以那樣的方式,說出讓許嘯川道歉這種明顯只會更加引起誤會的話。
她固然感激,可莫名其妙對一個不想產生關聯(lián)的人欠下一句“謝謝”的感覺,其實不太好。
徐來慢吞吞地走進操場,收起繁雜的思緒,對著看上去一望無際的綠茵場地無奈嘆了口氣。
既然已經陰差陽錯成為八百米選手,還是抓緊這最后的幾天時間練習一下比較實在,萬一到時候一不小心跑了個倒數(shù)第一,就給班里丟人現(xiàn)眼了。
徐來做了簡單的熱身運動,將運動校服外套脫了,放在書包上,視死如歸地踏上跑道。
剛跑了不到半圈,一個足球好巧不巧地從她腳邊滾過,她不得不減速閃躲。
“徐來,這么刻苦啊!”這個張揚的聲音徐來閉著眼都可以從人群中分辨出來。
許嘯川從足球場里追著球跑了過來,身后跟著那位剛剛還出現(xiàn)在討論中的(14)班名草祁司契。
聽到徐來的名字,祁司契略帶好奇的目光在她的臉上短暫停留了片刻。
但徐來沒有借機欣賞帥哥的心情,只嗔怪地瞪向笑容燦爛的皮皮同桌:“你還有臉說!”
“剛剛都道過歉了嘛,好啦,別生氣了,”許嘯川斂起嬉笑的神色,抹了把頸間的汗,格外認真地鼓勵道,“加油!相信你!”
徐來對于許嘯川這款死皮賴臉型實在無計可施,朝他揮了揮手,重新加速向前跑去。
“和老任傳緋聞的妹子?”祁司契將滾到操場防護網邊的足球用腳停住,以一個和許嘯川格外熟稔的語氣淡淡評價道,“挺好看的?!?/p>
“性格也挺好的。”許嘯川看了一眼徐來不斷縮小的背影,迅速肯定了好友的說法。
作為入學后首次大型集體活動,秋季運動會在萬眾矚目中拉開帷幕。
盡管天公不作美,偏偏在這一天下起淅瀝小雨,但得知最新的通知為“雨勢較小,運動會按原計劃進行”之后,同學們還是穿著雨衣,興奮地在大操場的主看臺安頓下來。
高一年級按班級的單雙號分到了靠近終點線的那一側。盡管(13)班只落得看臺最靠邊的角落,這個位置卻也足以為沖刺階段的運動員搖旗吶喊,因此沒人提出異議。
理論上每個有項目的同學只需要在檢錄時自行前去報到即可,剩余的時間行動自由,沒人檢查考勤,但(13)班的所有同學還是團結一致地選擇留在看臺上加油。
在老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下,女生們偷偷帶來的零食在男生的強烈要求下慷慨充了公。時不時能聽到幾個幼稚鬼大叫著——
“給我留點!”
“我也要!”
“再來一包!”
這類小規(guī)模小幅度的搶食大戰(zhàn)讓氣氛和諧到極點。
在(13)班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中,最大的高潮——男生的4×400米接力賽終于開始檢錄。
由于班里男生人數(shù)眾多,不需要重復參賽,出于戰(zhàn)略性考慮,周逸然將體育課四百米隨堂測驗的第二到五名全部安排到了接力賽里,直奔名次而去。
而這四個人,恰好是被女生戲稱為(13)班門面的于一戈、任清風、聞曉、符夕辰。
湊巧的是,(14)班那位大名鼎鼎,貌賽潘安的祁大帥也將在這個項目中登場,這場比賽毫無懸念地吸引了全年級女生的密切關注。
當廣播中傳出“請高一男子四百米接力選手上跑道”的播報,高一年級所在的看臺瞬間沸騰。
有幾個普通班有校隊成員打頭陣,第一棒結束時處于第五名的于一戈已經算是旗開得勝。
身高腿長的男生在交接棒結束后興奮地向著看臺揮了揮手,彎下腰在原地大口喘著氣。
第二棒的符夕辰也絲毫沒有含糊,全力追向暫時排第四的(7)班藍衣選手。
幾個女生看到符夕辰成功保住了第五名,并且逐漸和第六名拉開距離后放下心來,紛紛將目光聚合在跑道上那個一襲白衣,翩然帥氣的身影上,自發(fā)加入進全年級女生在一瞬間形成的桃心眼啦啦隊同盟——
“啊啊啊,祁司契真的好帥!”
“祁司契!加油啊!超過他!”
眼見女生的關注點嚴重跑偏,身后的男生紛紛拋出不滿的鄙視——
“叛徒們,你們還是不是(13)班的?”
“那個祁司契超過第六名對我們班有什么好處嗎?”
正在全神貫注加油助威的女生當然沒空搭理這些,花癡的尖叫聲響徹云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7)班在交接第三棒時出現(xiàn)了掉棒的重大失誤?;靵y之中,聞曉趁機甩開步子,超過了那位懊惱地給了自己腦袋一巴掌的(7)班同學。
這樣一幕讓(13)班同學精神大振。
沒有了祁司契,女生們的注意力全部定格回到聞曉身上,姚芊與已經啞著嗓子蹦了三丈高。
最后一棒的任清風默默站上跑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人聲鼎沸的看臺,(13)班的方位可以清晰分辨出幾個正趴在欄桿上激動得上躥下跳的女生。顯然,所有人都在密切關注著跑道上的賽況。
收回目光之前,任清風看到了穿著一身紅色運動服,因此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的徐來。
同一瞬間,徐來的余光剛好掃過挺拔佇立在起跑線前的任清風,視線剛好在他身上停駐了片刻。
即便對任清風有著莫名的抗拒,徐來卻不得不承認,這個男生的氣質非常獨特,即便是在這種肩負著沖刺使命的時刻,也不見絲毫慌張,沉靜得像是日常生活中每一幀淡定穩(wěn)重的他。
徐來客觀地得出結論——祁司契的確更符合“英俊”的定義,但在紛亂嘈雜的陰沉背景中,同樣一身白衣的任清風,卻在熠熠閃光。
意外對上任清風的目光,徐來本欲默默避開,可想到其他同學的注意力都不在此,便大大方方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默默伸出左手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徐來毫無芥蒂笑起來的時候,雙頰上淺淺的梨渦很可愛、微彎成溫柔弧度的嘴角很可愛、顧盼生輝的圓圓的眼睛很可愛,此刻,光潔白皙的小臉在紅衣的映襯下也很可愛。
任清風同樣揚起嘴角,向她輕輕點了點頭。
此時第三棒的比賽過半,第一名的身影已經一騎絕塵地掠過最后一個彎道。
不知為何心跳驟然加速的任清風,突然感到一陣口干舌燥而格外真實的緊張。
“剛剛在和誰打招呼?”看臺上,沈亦如好奇地問道,隨后目光緊緊鎖定住拐進最后的直道,正在全力沖刺的聞曉,“聞曉!加油!”
“沒?!毙靵韺⒆⒁饬Ψ呕乇荣?,重新加入了聲嘶力竭的助威隊伍。
5.
在最后一個彎道,任清風奇跡般追到了第三名。
當這個修長的身影風一樣掠過(3)班最后一棒時,高一年級的看臺瞬間引爆。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在任清風最初接棒時,這位(3)班同學其實已經跑出了小半個彎道的距離。
沖過終點線時,任清風只感覺五臟六腑都像是經歷了劇烈的擠壓,喉嚨隱隱泛著腥甜。還來不及調整呼吸頻率,前三棒的三個男生歡呼著將他撲向地面。
那一刻,他的意識自動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屏蔽在外,依舊飄著小雨的陰沉天空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光影。他索性閉上了眼,靜靜享受起這個五感盡失的奇妙時刻。
很累,不想動彈的累。卻也很爽,想要再來一圈的爽。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任清風向來靈敏的感官才如數(shù)歸位,起身接過不知是誰從看臺上扔下來的水,肆意灌向喉嚨。
原地稍做休息后,在走回看臺的路上,于一戈不停表達著對第三名的滿意,眸中燃著興奮的光:“可以呀!老任,你是沒看到,你超過(3)班的時候,我們班女生都瘋了?!?/p>
符夕辰也激動地拍了拍任清風的肩膀,打趣道:“偷吃興奮劑了吧?怎么做到的?”
沒人知道任清風是如何完成反超的,事實上,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這么拼,”聞曉以胳膊肘捅了捅看上去無比淡定的任清風,笑道,“也不知道是要給誰看?!?/p>
“我倒覺得,那個追到第四名的人更拼?!比吻屣L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伸手將額間的汗擦掉,默默轉移了話題,目光卻鬼使神差飄向了依舊喧騰的看臺。
人群中已經不見了那身顯眼的紅色運動服。
高調凱旋,受到了主席來訪般熱烈歡迎的四位英雄剛在看臺上坐定,喇叭里響起了“請高一女子八百米選手上跑道”的廣播,音效稍稍有些模糊。
任清風伸向陳予回頭遞來的奇多的手卻微微一頓。
“哎,同學?!币粋€怯怯的聲音徹底打斷了他的動作。
任清風還以為是掉了什么東西,詫異地回頭,卻只看到一小排坐在身邊的(11)班女生。
幾個女生帶著熱情卻又隱晦的笑意,充滿期待地齊齊望向他。
他微微挑眉,為首的娃娃臉女生瞬間染上幾分淺淺的羞澀。
不明所以的對視持續(xù)了片刻,終于有人勇敢開口:“任清風,我們覺得你很帥,能加個微信認識一下嗎?”
依舊傻傻舉著奇多袋子的陳予瞬間來了精神,雙眼一亮。
陳予唯恐世界不亂地強行加入了對話:“能??!老任,666!”
任清風本欲出口的“抱歉”二字被陳予生龍活虎的熱情回應硬生生堵在嘴邊。
似是看出了男生的冷淡和猶豫,幾個女生又七嘴八舌地解釋道——
“就加個微信,也不會騷擾你的呀!”
“對,我們肯定不隨便外傳的?!?/p>
娃娃臉女生一直沒好意思開口,只是微微低著頭,緊張地搓著衣角。
這副熱鬧的場景立刻吸引了更多人的注目,(13)班男生帶著艷羨,添油加醋地附和起來——
“加唄,老任?!惫i程趁機從奇多袋子中抓起滿滿一把,被陳予毫不客氣地打了手。
“這有什么可猶豫的?!蓖跛箭R也從身后湊了上來,推了任清風一把。
“那加一下嘛?!眲倓傋钕乳_口的女生趁這時將手機屏幕上的二維碼遞了過來。
發(fā)令槍響的時候,任清風正在不懷好意的圍觀中無奈地同意了最后一個好友申請。他自然知道這其他的一二三四位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障眼法,正想著怎么才能迅速脫身——
“喂!你們那群男生在干嗎呢?!”
原本站在看臺欄桿邊翹首望向跑道的幾個(13)班女生察覺到身后的不同尋常,紛紛回過頭。
姚芊與看到以任清風為中心的一群男生注意力明顯不在比賽上,忍不住皺眉高喊:“徐來在跑八百米誒!”
林蔚也氣勢洶洶:“許嘯川!你把徐來坑成這樣,結果看都不看人家一眼是什么意思?趕快過來加油!”
這才意識到比賽已經開始的一群男生迅速響應,立刻走下臺階——
“好好好!”
“別生氣,來啦,來啦!”
“老任,別浪了,快來看全世界最美麗最可愛的徐來!”
出乎大家的意料,一向對于這些調侃置若罔聞的任清風,竟然真的收起手機站了起來。
誰也沒注意娃娃臉女生驟然一暗的神色,以及那句囁嚅著消散在潮濕空氣中的“謝謝”。
跑道之上,徐來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盡力跟在第一梯隊的中后方,心中默記著步數(shù)。
這些天練習得來的經驗,當意識集中在跑步本身之外,身體就不會感到那樣疲乏,八百米的距離也仿佛不再那樣漫長了。
沖過最后一個彎道時,所有人都鉚足了精力加快腳步,隊伍也逐漸散開。
眼看勝利就在眼前,徐來卻無端受到身后兩個正在爭搶內道的女生的波及,被兩人同時狠狠一擠,又不經意被向前一推。
被毛毛細雨浸潤過的跑道異常濕滑,徐來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以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姿勢狼狽撲倒在地。
看臺上離得近的觀眾不由得驚呼出聲,甚至有人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身后好似傳來一聲驚呼,但摔到意識有些模糊的徐來聽不真切。
小臂猛然擦過粗糙的顆粒狀跑道的那瞬間,剜心刺骨地疼,疼到她無法積蓄力氣重新爬起來。
那兩個已然爭紅了眼的肇事者還在不依不饒地相互推拉,一心只想超過彼此,匆忙對徐來撂下兩句潦草的“抱歉”便爭先恐后地向前趕去。
反倒是后面幾個女生紛紛放緩腳步,獻上惋惜而關切的問候:“你沒事吧?”
“嘶……還好,你們加油?!?/p>
徐來自肘關節(jié)向下的右臂和左手手掌已經血肉模糊一片,摻雜著隱隱的土灰色,傷口的情況慘不忍睹。
她試著動了動無比沉重的身體,確認應該沒有傷筋動骨后,才在火速趕來的醫(yī)務室老師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
這慘烈的一幕讓看臺上的(13)班女生驚恐地捂住了嘴:“徐來!”
剛剛還在嬉鬧的男生們也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盯著徐來摔倒的地方,目光擔憂:“這摔得也太狠了點?!?/p>
周老師皺著眉頭站了起來,默認了正在和醫(yī)務室老師說話的徐來已經退賽,語氣萬分焦急:“快,你們男生誰把她扶回來,跟著去趟醫(yī)務室?!?/p>
“我去?!痹S嘯川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臉,面色沉重地率先站了出來。顯然,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當初的那句玩笑造成了多么嚴重的后果,悔不當初地想要補償。
“快去快回。”周老師當機立斷點點頭。
許嘯川正準備拔腿向看臺下跑去,忽然又是一陣驚呼——
“徐來!”林蔚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向醫(yī)務室老師擺擺手,毅然重新站回跑道的纖瘦身影。
“天啊!”沈亦如的驚叫中幾乎帶了哭腔,“不要再跑了!”
任清風面無表情地站在人群的最后,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徐來帶著幾分倔強,一瘸一拐地跑完了最后的一百米。
在徐來狠狠摔向地面的瞬間,他的心臟像是被人用銳利的長矛無情刺穿。
而她踉蹌著跨過終點線時,右臂上那片觸目驚心的血紅幻化出千萬只無形的手,毫不留情地將這顆已然千瘡百孔的心臟再次蹂躪了一番。
自左胸口傳來的,翻攪著的真實刺痛,讓任清風插在褲兜中的雙手無意識間緊攥成拳。
僅是被潑了半杯熱奶茶的手臂,尚且隱隱約約疼了好一陣,不幸摔得這么慘的徐來,不知會是怎樣的感受。
原來,不由分說拿過那些迷彩服的堅持;沒有多想就隨手遞出藥物的焦急;篝火晚會幾乎想要上臺解圍的憤懣;對好友毫無顧忌隨意開玩笑的不滿。
這些其實有跡可循的心情,早已經紛紛指向這一刻。
他想要竭盡所能,護她快樂、平安。
徐來在醫(yī)務室簡單地處理好傷口,和盡職盡責的護花使者許嘯川一起回到看臺的時候,幾個女生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徐來!你終于回來了!”
天空已經放晴,雨后和煦的秋日暖陽溫柔地灑在身上,也將她的心間照亮。
“你干嗎要跑完?都摔成這樣了,”蘇弈薇心疼地看向徐來被繃帶纏滿的手臂,伸手將她輕摟進懷里,“傻不傻?!?/p>
“我當時想著,反正也沒斷胳膊斷腿,不算嚴重,”雖然徐來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她微笑著說道,“跑完至少還有積分,棄賽的話就沒意義了。我們班女生本來就少,也不能光靠男生嘛?!?/p>
“這還叫不嚴重?”將徐來上上下打量個遍后,沈亦如也獻上愛的抱抱,“都成繃帶怪人了?!?/p>
“不過剛剛在醫(yī)務室上藥的時候,”回想起碘酒接觸皮膚的瞬間,徐來擺出瑟瑟發(fā)抖的樣子,“真的酸爽?!?/p>
“徐來,你沒事吧?”一眾男生也緊隨其后地將徐來團團圍住,獻上真摯的問候。
有殷勤遞水的,有投喂零食的,一時間好不熱鬧。
任清風本欲向著徐來邁出的腳步還是默默收了回來。
不合適。他想。
當兩人之間的一切都會被捕風捉影,被肆意扭曲,被無限放大時,別人可以對徐來說的話,可以對徐來做的事,換作是他,統(tǒng)統(tǒng)只有“不合適”三個字。
像許嘯川那樣陪徐來去醫(yī)務室,像其他男生那樣獻上關心,甚至,哪怕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疼不疼”,由他去做,由他來說,就無端變得不合適。
十個人里有九個可以在徐來需要幫助時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好言安慰。
十個人里有九個可以說古靈精怪,溫和細心,善良堅強的徐來很好很可愛。
但偏偏,任清風就是那第十個人。
任清風看著和所有人鬧成一團,笑意盎然的徐來,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謬至極的念頭。
如果,他不叫任清風,她也不叫徐來呢?
“老任!都不來問候一下徐來嗎?”果然還是有好事之徒帶著笑意cue(提)到男生。
眾人先后抬起頭,目光無聲聚集在幾個臺階之上的任清風身上。
任清風依舊維持著雙手插兜的筆挺站姿,表情溫和,語氣是慣常的淡然:“你沒事吧?”
笑意瞬間消散的徐來默默看向已經換回制服,將領帶系得一絲不茍的任清風,在無數(shù)好奇支起的耳畔,禮貌而客氣地回答:“沒事,謝謝你?!?/p>
兩人的每一分表情,每一個用詞,每一絲語氣,都像是經過了精密的斟酌與設計,完美避開了任何被曲解的可能。
高一(13)班最終以總分第三名的好成績收獲了第一張金光閃閃的集體獎狀,一個在全校范圍內張榜表揚的機會,以及五十四顆越加團結的心。
在一片“哈根達斯”的瘋狂叫喊中,老周爽快又慷慨地請所有同學吃了夢龍才宣布放學。
徐來和同行的沈亦如、張肖迪道過別,慢慢走向校門口不遠處的地鐵站。
徐來已經妥帖處理好的傷口在薄荷膏清涼的作用下不再有強烈的存在感。雖然不幸摔得很慘,但從運動會中深刻體會到了班集體的溫暖,她的心情無比晴朗,一路哼著輕快的歌。
徐來過完安檢,在閘機口刷過卡,站到扶梯上,一眼就分辨出在熙攘的人群中帶著微妙突兀感的任清風。身高腿長的男生正微微低頭刷著手機,脊背一如既往地筆挺。
徐來下意識警覺地環(huán)顧起四周,卻隨即被這種疑神疑鬼的愚蠢行徑娛樂到,苦笑著搖搖頭。
其實也不算是完全陌生的人,她和任清風。
他們曾經有過數(shù)次奇妙的交集,也有過短暫卻愉快的交談。
但是,并不是所有能夠相談甚歡的人都走在相交線上。
下到站臺后,徐來還是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任清風所在的方向。
站定后,徐來用完好的右手從褲兜中掏出手機,正準備回復陸瀟瀟的微信——
“嗨?!睒O輕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像是生怕驚擾了她周身的靜。
任清風站在三步開外,與初見時那個風度翩翩的高瘦身影幽幽重合。
既遇之,則安之,徐來并沒有露出太過意外的神色,落落大方地開口:“你也去這個方向?”
“嗯,”任清風淡淡地點頭,探尋的目光禮貌落向她的手臂,“你還好吧?”
“活動自如,謝謝關心,”徐來笑笑,抬抬胳膊示意一切安好之后,又順帶著補充道,“那天,也謝謝你?!?/p>
話音剛落,徐來便有些后悔,正想著要不要補充說明她指的是哪一天——
“沒事,”任清風已經了然地淺淺揚起嘴角,“早該有人治治許嘯川?!?/p>
徐來還來不及消化驚訝,一班列車穩(wěn)穩(wěn)停在兩人面前。
任清風跟在徐來身后上了車,體貼地站到她的右側,為她受傷的右臂隔絕出一小方不會被摩肩接踵的乘客所影響的安全空間。
站定后,他才輕聲問道:“你坐幾站?”
徐來心中驀然一陣感動,輕聲回答:“我到臨杉路?!?/p>
“那我家更遠?!比吻屣L的回應格外精煉,沒有再費心找話題。
車窗透亮的玻璃中清晰映出男生溫潤沉靜的面容,徐來忽然有片刻的恍惚。
或許,若不是因為他恰好叫任清風,她恰好叫徐來,他們本來可以成為朋友吧。
1.
因為接力賽里驚世駭俗的絕地反超,任清風一戰(zhàn)成名,女生間紛紛傳頌著這樣的說法——
“祁司契是那種讓人感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愛豆一樣高不可攀的帥。任清風就是那種讓人如沐春風般溫暖,鄰居大哥哥一樣平易近人的帥?!?/p>
“祁司契會趁著你沒回過神的時候,用顏和(14班)這兩件利器瞬間秒殺你。任清風則會讓你在回過神后,懷疑當初那個沒被這張臉和(13)班秒殺的自己是瞎。”
當熊熊的八卦之火燃過任清風的過往時,越來越多的人更加不能淡定——
“原來任清風在初中也是第一實驗班的,只不過因為發(fā)燒在分班考試時缺考了半天。”
“原來任清風初三的時候就拿過高中數(shù)學聯(lián)賽的一等獎?!?/p>
“原來任清風才是本校初中三年得過年級第一次數(shù)最多的人?!?/p>
“原來返校之前校長曾經親自給任清風打過電話,和他確認去(13)班有沒有問題?!?/p>
然后,當八卦沿著少女喜聞樂見的路徑驟然轉向——
“任清風和祁司契可以有,兩個都是妥妥的理想型。”
“但祁司契真的過于潔身自好了,從沒見他和誰走得特別近,無論男女?!?/p>
“那任清風呢?”
“喀,任清風啊,很不幸,還真有個被他英雄救美過好幾回,據(jù)說關系不一般的女同學。注意,是女生哦!”
“那這位天選之女何許人也?”
“他們班徐來。”
無論從話題從哪里開始,無論期間經歷了怎樣大同小異的轉折,只要涉及任清風,最后的結束語,一定是“徐來”二字。
于是問題進一步延伸為,誰是徐來?
“真的瘋了,已經連續(xù)三天有不認識的女生叫住我,然后告訴我就想看看我是誰?”
這天晚上,徐來愁眉苦臉地坐在書桌前,攤開的物理書一頁都沒翻過去。
“徐來,我覺得這個任清風好像不是一般的厲害,”陸瀟瀟依舊在艱難地消化著任清風閃閃發(fā)亮的履歷,“放二中這種學渣遍地的學校,根本沒人敢相信真有這樣的人存在,好嗎?”
“瀟瀟,重點不是任清風這堆履歷是不是真的,而是,就算是真的,又和我有什么關系?”回想起這幾天突然被當作珍稀動物一樣“觀賞”的自己,徐來滿腹的無名火起,“我們明明沒有一絲一毫、一點一滴的關系,也根本沒說過幾句話,都是他們瞎傳的而已。”
“可是當時為什么會這么傳呢,總得有點原因吧?”陸瀟瀟則冷靜得多,“你們學霸不都是講證據(jù)講道理的嗎?”
“真的只是因為我們兩個人的名字聽起來配啊,沒有證據(jù),沒有道理,”徐來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語氣帶著隱隱的委屈,“我簡直服了我爸媽,叫什么不好要叫徐來。”
“那任清風對于這件事是什么態(tài)度?”
“他的態(tài)度和我的態(tài)度一樣渺小卑微不重要,和那幫八卦份子好說歹說都沒有用的?!?/p>
“我的意思是,他有沒有明確反對過別人這么說?”
徐來開始努力回想起記憶中涉及兩人緋聞的,有任清風出現(xiàn)的所有片段,一時沉默。
“我是覺得有點奇怪。從你的描述看,雖然他是個非常有紳士風度,脾氣也很好的人,但不像是個會任人欺負的軟包子啊,他不是挺能鎮(zhèn)得住你的同桌嗎?”
“所以呢?”
“所以,如果他也真的很煩這個,為什么不直接來個‘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三連呢?”
“因為說了也沒用?。 北疽詾楹糜延惺裁锤咭姷男靵硐M茰?,“我都試過多少次了。”
“徐來,那是你!你可是我認識的所有人里最人好心善的一個了,”陸瀟瀟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我的意思是,你說沒用不代表任清風說也沒用。”
徐來一時沒理清陸瀟瀟是在夸自己還是在鄙視自己。
陸瀟瀟繼續(xù)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之所以你們的事越傳越失控,除了你自己太包子,根本原因是任清風的不承認、不拒絕、不負責?”
徐來這才嚴肅起來,微微皺眉。
下期預告:任清風和徐來因出色流暢的英語口語能力,被英語老師選上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放學后,剛走進地鐵站,徐來就遇到了她的演講比賽隊友?;蛘吒鼫蚀_地說,是遇到了正在守株待兔的演講比賽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