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生
傅樂煥(1913-1966),山東聊城人,著名的宋遼金史研究專家。1932年-1936年在北京大學史學系學習,畢業(yè)后進入歷史語言研究所,先后任圖書員、助理員、助理研究員和副研究員。1947年赴英留學,1951年獲博士學位后回國工作。傅樂煥是一位既具有深厚傳統史學功底,又熟悉現代史學方法的學者,他對宋遼金史的研究包括宋遼、宋金間的交聘和遼代二元政治等方面,《遼代四時捺缽考五篇》是他在遼史研究領域的代表作,此文在當時引起了巨大反響,至今仍是研究遼朝制度與文化的必讀之經典。
研究背景
20世紀初,梁啟超致力于史學革新,其《新史學》的問世,掀起了“新史學”的革新浪潮,是中國近現代史學轉型的標志。此后,學界積極響應,提倡新的史學風尚,加之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的發(fā)展,以進化論為核心的新史觀出現,新的史學理論體系逐漸建立起來,各種史學流派也不斷出現。
在國內高校的歷史授課方面,五四運動之前,國內高校的歷史專業(yè)課程較少,沒有固定課程,如當時的北京大學中國史學最初開設的課程不足十門。五四運動之后,北京大學史學系的專業(yè)課程設置相較之前更加完善,有諸多斷代史和各種專門史課程。
就宋遼金史領域的研究情況而言,20世紀前期的國內宋遼金史研究處于開創(chuàng)階段,宋史研究“主要以政治、制度為主,軍事、經濟、文化等方面很少涉及,可以說這一時期的宋朝斷代史均為政治專題史”。與宋史相比,“由于《遼史》闕略、訛誤太多,為學者所病,于是補證、??薄哆|史》,就成為研究遼史的首要任務”。金史研究方面,許多學者接受了西方傳入的進化論思想和新的研究方法,不再局限于對《金史》的??焙徒鸫z文的整理,紛紛轉向金代史實和女真族文字的研究。
傅樂煥在1930年冬進入歷史語言研究所任書記員,在工作之余刻苦學習,于1932年考入北京大學,并在傅斯年的建議下學習歷史。此時的北大史學系在課程設置方面已相當完備專深,師資力量也十分強大,可謂是大師云集,如陳受頤、孟森、顧頡剛、錢穆等著名學者當時都在北大任教。在北大學習期間,傅斯年、胡適、姚從吾、孟森等師長對傅樂煥史學素養(yǎng)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此外,傅樂煥和同學一起參加了諸多學術活動,交流頻繁,和友人在學術上的交流碰撞也是他史學素養(yǎng)形成的關鍵因素。
在這樣一個時代下,傅樂煥最終成為一名將中國傳統的史學方法與近代科學方法相融合來治史的學者。
研究成就
傅樂煥對宋遼、宋金關系的研究側重于對雙方交聘歷史——包括交聘人物、時間、地點、路線的補充與考證,另外對宋遼戰(zhàn)爭和靖康之役后的宋金兩國的相關問題也有涉及。其成果主要見于《宋人使遼語錄行程考》《宋遼聘使表稿》《關于宋遼高粱河之戰(zhàn)》和《青宮譯語箋證——宋高宗母韋太后北遷紀實》這四篇文章,是傅樂煥宋遼金史融合研究的范例。在對已有的宋遼、宋金交往的材料進行整理考證后,他完成了簡潔明了的“驛館名稱表”“交往路線表”和“聘史表”及索引,并考證了由聘史問題引發(fā)的諸如聘使數量、遼帝后生卒時間及改期受賀、《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和《遼史》中的使名誤字等問題,顧頡剛評價傅氏《宋遼聘使表稿》一文“均極精審”。在《關于宋遼高粱河之戰(zhàn)》一文中,他對有關宋遼高粱河之戰(zhàn)的傳統觀點提出疑問,并對有關宋遼高粱河之戰(zhàn)的材料進行了嚴密的考證與分析,并搜集旁證,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青宮譯語箋證——宋高宗母韋太后北遷紀實》是他對《靖康稗史》七種之一的《青宮譯語》一卷所作的注釋,借此勾畫出了一段重要而隱晦的史實,崔文印的《靖康稗史箋證》即多參考傅樂煥此文。
在《宋人使遼語錄行程考》一文中,傅樂煥首先對“語錄”一詞進行了溯源,然后系統整理了現存的《語錄》,并考證出現存《語錄》中的訛誤,最后利用經過考證后的《語錄》和宋代兵書《武經總要》,完成《宋人使遼所經館驛名稱表》和《宋人使遼路線系統表》兩個嘉惠后學的基礎研究成果。傅樂煥認為,宋遼兩國在澶淵之盟后的一百二十年中雖偶有沖突,但基本維持著和平關系,具體表現為:雙方在對方君主登基等重大節(jié)日時都會派遣諸如“告哀使”“告登寶位使”等使臣,又有“吊慰使”“賀登寶位使”的報聘,每年雙方的君主互派使臣,交賀“生辰”“正旦”,此外,還有接伴他國使臣的“接伴使”。宋朝的使臣在回國后須作一《語錄》上交于政府,主要內容是報告在遼國交往的情形,以及沿途所經過的地點和風土人情,這些資料都是當時人的親歷親聞,加之兩國交往中遼國所派使節(jié)的資料較為缺乏,所以,盡管流傳下來的《語錄》較少,但是其史料價值是不容忽視的。直到南宋時,不管是出使金國的使臣,還是接伴金國使臣的宋國官員也都在進行《語錄》的修撰。傅樂煥的相關研究成就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對《語錄》的解釋。傅樂煥通過考證《語錄》淵源發(fā)現,宋朝使臣在出使結束后作一《語錄》是具有強制性的,也就是說每一使臣回國后必須上奏語錄,至于“語錄”二字最早出現時間,傅樂煥通過考證,得出了時間范圍,即在宋真宗天禧四年(1020年)至宋仁宗六年(1028年)七年之間。
對《語錄》的統計。他通過整理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和陳振孫《書錄解題》二書,并對比《宋史·藝文志》,共統計出十四種《語錄》,并感嘆道:“宋遼約和百余年,加之以例外的使臣,《語錄》之數,當不下于數百種。這真可謂十不存一了。然而即此殘余的十幾種中,其保存到現在的也還不到一半?!爆F存的《語錄》有:《乘軺錄》《王沂公上契丹事》《薛映記》《富鄭公行程錄》《宋綬上契丹事》《陳襄神宗皇帝即位使遼語錄》《張舜民使遼錄》,其中《乘軺錄》《陳襄神宗皇帝即位使遼語錄》發(fā)現于20世紀30年代,《張舜民使遼錄》僅存有關契丹風俗的資料,《王沂公上契丹事》記載了宋遼國界白溝至中京的情形,《富鄭公行程錄》和《薛映記》都只記載了中京至上京沿路的情形,《宋綬上契丹事》記載了中京至木葉山的路途。
對《語錄》的考證和糾錯。傅樂煥將《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所引的《薛映記》與《契丹國志》所轉載的《富鄭公行程錄》進行對比,并參考《遼史》,認為《薛映記》與《富鄭公行程錄》“兩者之為同書,是一件毫無疑義的事”,并說道:“過去我國考證《遼史》的人,如歷樊榭以及《熱河志》《承德府志》的編纂者,竟全然不曾覺到。每當引用的時候,他們常將兩者兼列并舉。即在不久以前,金毓黼在《遼海叢書》本《陳襄語錄》的跋語中,也仍將兩者并論?!备禈窡ㄕJ為,該書作者到底是富弼還是薛映,這一問題還有待商榷。在經過一番考證后,他證明了《薛映記》《富鄭公行程錄》和《王沂公上契丹事》三者都出自《三朝國史》的《契丹傳》,《富鄭公行程錄》是偽書。法國人沙畹在1887年發(fā)表了《游行于契丹女真的中國旅行家游記》一文,傅樂煥認為此文最可貴之處就是將前述兩者視為一本書,但該文也有許多錯誤,“他不知道‘沂公’‘鄭公’都是‘沂國公’‘鄭國公’的縮寫,是封號,而以為‘王沂’‘富鄭’是個人的本名……外人對于漢學的隔閡,于此可見一斑。然而卻竟還有人上了他的當 ?!备禈窡▽Α秳⒊ū笔拐Z錄》中所盛傳的劉敞在奉命出使遼國途中識破了帶隊遼人故意繞遠路的詭計這一事件進行了溯源,發(fā)現此事件最早出自《東都事略》,作者考證了劉敞出使時驛館的記錄,并結合路振與陳襄的有關時間的記載,認為《東都事略》里有關劉敞的記載是完全錯誤的。
傅樂煥為彌補《遼史》里并無《交聘表》的遺憾,將自己有關宋遼、宋金交聘的研究成果仔細核對史料,將多年有關宋遼、宋金交聘的研究成果進行了匯總,形成了《宋遼聘使表稿》。在該文中,他將聘使數量、遼帝后生卒年月及改期受賀、宋遼泛史表、《遼史》中有關宋使記載的謬誤及《遼史》和《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中有關聘使的異名異職問題等研究成果修訂成表,并加以闡釋。
傅樂煥有關宋遼戰(zhàn)爭的研究主要見于《宋遼高粱河之戰(zhàn)》一文。宋太宗在太平興國四年(979年)二月親率大軍進攻北漢,五月,北漢國主劉繼元投降,唐末五代的紛亂局面至此結束。鑒于“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性,太宗皇帝乘勢北伐攻遼,但是這場攻遼戰(zhàn)爭最終以宋朝在高粱河戰(zhàn)爭中的失敗而告終。關于宋方在高粱河戰(zhàn)爭中失敗的原因,傅樂煥有不同于傳統觀點的看法。
傅樂煥認為高粱河戰(zhàn)爭中宋朝的失敗是宋方軍隊內部兵變導致。傅樂煥敘述了一個傳統的觀點:“宋方不但大敗,并且太宗股上中了兩箭,而成為其日后‘棄天下’的主因,這一觀點一直未有人懷疑,如顏元、梁啟超也是持此觀點?!备禈窡ㄕJ為二人持此觀點的原因定是受王铚影響。然后,傅樂煥通過閱讀《默記》發(fā)現宋方失敗的原因是宋朝軍隊內部發(fā)生了兵變,兵變后宋太宗憑借錢儌的得力應對而僥幸逃脫。接著,傅樂煥在《宋史》卷二四四中找出了兵變的材料,并且找到了這條材料的來源,即司馬光的《涑水紀聞》,他認為《涑水紀聞》中所載事件與《默記》最后一條是同一件事。最后,傅樂煥利用《宋史》二七六卷《王賓傳》《續(xù)長編》和王得臣的《塵史》中的一些材料作為旁證,認為此次兵變并非偶然,在兵變后也還有影響。
《青宮譯語——宋高宗母韋太后北遷紀實》是傅樂煥對《靖康稗史》七種之一的《青宮譯語》的注釋,并介紹了《靖康稗史》七種的史料價值。靖康之役后,宋徽宗和宋欽宗投降,宗室被擄,宋高宗因統兵在外,并未遭難,金人首先將宋高宗母親韋氏,妻子邢氏、田氏、姜氏和高宗母親的妹妹富金嬛等遣赴上京,即今天的哈爾濱,金人王成棣任翻譯,將沿途的經歷和到達上京后的見聞記錄了下來,記錄下來的這部分史實都是《宋史》和《金史》沒有記載的,是研究北宋末和金初歷史的重要資料。因為現存的資料不完善,但重要事件都存了下來,所以傅樂煥將其他史料和《青宮譯語》加以互證,以便閱讀。
遼史研究是奠定傅樂煥在史學界地位的研究領域,這與當時的學術環(huán)境——大量外國學者研究中國邊疆和少數民族問題息息相關。他一方面利用本國人研究本國史的語言和地理優(yōu)勢為國內剛剛興起的邊疆史地學科作出自己的貢獻,一方面糾正國外學者研究的一些錯誤。關于遼史的研究主要見于《遼代四時捺缽考五篇》《廣平淀續(xù)考》和《遼史復文舉例》三文,以《遼代四時捺缽考五篇》為代表,重在分析遼代的二元政治。
捺缽在遼金元的社會生活中占據著重要地位。20世紀初,日本學者最先從考史、補史的角度開始了對遼代捺缽的研究。受此影響,20世紀40年代,以姚從吾、傅樂煥為代表的中國學者開始涉足這一領域,他們的研究并不局限于日本學者的考史和補史,而是全面、系統地研究遼代捺缽制度。傅樂煥認為,捺缽不僅僅是遼國君主弋獵、避暑、游幸的地方,更是其政治中心和君臣活動的場所,是契丹民族生活的本色,遼代的南北面官制度、分治制度,追究其根源,都是源自于捺缽,金元滿清也有實行捺缽制度的痕跡。由于正史記載過于簡單,又有較多漏洞,且捺缽制度與中國以漢人為中心的傳統習慣迥異,大多治史者并未注意到這一點,因此,對捺缽制度進行全面研究,于遼史研究者大有裨益。
傅樂煥在《遼代四時捺缽考五篇》一文中首先對“春水”和“秋山”兩詞進行了考證與解釋,認為遼國君主在每年的春季和秋季會去“某水”“某山”行獵,春季的行獵活動被稱為春水,秋季的行獵活動被稱為秋山,并對具體地點進行了考證,進而糾正和彌補了日本學者池內宏和津田左右吉關于春水秋山的觀點,認為二人都將春水搞錯了,津田左右吉關于秋山的觀點相較池內宏有所進步,但是仍舊未確認真正的地點。傅樂煥認為:春水即是春捺缽的所在地;春水之地應適宜春游,遼帝在春捺缽的一系列活動就是其去春水的目的。至于春捺缽的地理位置,傅樂煥認為主要地點在長春州的魚兒泊,關于“春水”的含義,他認為春水是捕鵝之水,如魚兒泊,鴛鴦泊。按照同樣的方法,傅樂煥初步概括了秋山的特點并作出推測:秋山應該是遼代的名山之一,遼帝臨幸秋山的次數較多且時間是在七、八月份,其主要活動是射獵,且秋山的具體地點應該多產麋鹿,適合秋獵,與慶州關系密切。至于秋山的具體位置,他認為主要應該是在慶州西邊的山中,如赤山、黑山等,但絕不僅限于慶州一地,另有其他秋獵的地方也會被稱為秋山。
傅樂煥對遼國君主冬捺缽的所在地——廣平淀進行了考證,綜觀其整個考證過程,其考證之嚴密,推敲之嚴謹,無不體現出其扎實的史學功底,之后更有《廣平淀續(xù)考》一文另作補證。對于“廣平淀”的具體含義,他認為是指潢河和土河合流之處的平原,地勢平坦,采薪汲水較為方便,天氣較暖,是遼朝君主冬季主要居住的地方,此地原來并無名稱,當時的人叫它為“太平地”(“藕絲淀”),史官在記載的時候記其音,于是就有了諸如“廣平淀”“中會川”“長寧淀”“駐遼河”“幸木葉山”的記載。在《廣平淀續(xù)考》一文中,傅樂煥對這些名稱提出了疑問,初步猜測這些名稱或許各有其意義,進而對這些名稱進行了補證。他認為“藕絲”在契丹語里是寬大的意思,“藕絲淀”即為寬大的平地之意,“藕絲淀”翻譯過來即為“廣平淀”,“中會川”是指潢河和土河匯流之處的平原,“長寧淀”是指長寧縣之淀,匯流之處地勢平坦,取水方便,天氣多沙,較為暖和,適合北方人冬季屯駐,史官在記載這些地方的時候有多種記法,如前述音譯和其地處河流交匯處或地處某縣等。對于史稱廣平淀為白馬淀的說法,經過嚴密考證后,傅樂煥引用了韓琦和蘇頌的兩首詩作為結尾,頗有一番意味。對于廣平淀現今在何處這一問題,傅樂煥認為通過具體確定潢土合流的地點,可以大致確定永州和木葉山的所在地,進而利用這兩地的位置可考證出廣平淀現今在何處。此外,傅樂煥也考證了夏捺缽的具體地理方位,認為炭山和永安山是夏捺缽的主要地點,納葛泊也是地點之一。
在前述對四時捺缽進行個別考證之后,傅樂煥開始對四時捺缽進行整體綜合的分析,主要包括捺缽的產生背景、含義,捺缽與遼代、金、元和清朝的關系。傅樂煥認為捺缽制度的產生完全是契丹族生活習慣的產物。至于其具體含義,傅樂煥對比遼、宋、金的記載,并從語言學的角度進行推測,認為“捺缽”在遼、金、元三朝是通用的,有“納拔”“納缽”“剌缽”“納寶”等翻譯,是“行在”“行宮”之意。關于捺缽在遼代政治中如何運作這一問題,傅樂煥認為遼代的政治中心并不像漢人一樣在“五京”,而是在活動性較強的捺缽。金元清是否跟遼代一樣有捺缽制度?傅樂煥認為三朝都屬塞北民族,生活方式和習俗大都相近,金朝和元朝也都在實行捺缽制度,清朝也有其遺風。
傅樂煥詳細考證了《契丹國志》和《遼史》,認為《遼史》抄襲了《契丹國志》,又查找了其他史料,以期溯源《遼史·天祚帝紀》來批駁日本學者池內宏。他推測:“混同江釣魚之宴本不在天慶二年……如混同江事件確在天慶二年,則《本紀》之‘正月如鴨子河’,與《國志》之‘春幸混同江’,實同指一事。”關于日本學者池內宏的考證,傅樂煥說“然則池內援以證兩名異地之最要根據,乃適足見兩名共指一水,是誠考證上一趣例矣。”
《<遼史·游幸表>證補》和《遼史復文舉例》是傅樂煥補證元朝脫脫《遼史》的代表作?!?lt;遼史·游幸表>證補》是傅樂煥在《遼代四時捺缽考五篇》的基礎上,對比《遼史·游幸表》和《本紀》差異詳略,對遼帝行蹤的整理。盡管遼朝有五京之制,但是其政治中心并不在五京,皇帝都以捺缽為主要居住地,并無固定住所,因此在前述諸考證的基礎上,傅樂煥以《遼史·游幸表》為主,《本紀》為輔,對遼朝皇帝行蹤進行了補證,可確指每年遼帝留居地點,以便“合者可以互證”“異者可以互明”“闕者可以互補”,希望為研考契丹地理的學者提供幫助。為何進行“復文”考證?傅樂煥認為元朝脫脫修撰的《遼史》“潦草成書,疏略最甚,而疏略之處,復有一極大缺失,即多有重文是已?!鼻以撁撔拮摹哆|史》多采于遼朝耶律儼《皇朝實錄》、金朝陳大任作的《遼史》和南朝的史料,三者在記載一些地名、人名方面會出現“同人不同名”和“二人二事實在為一人一事”的情況出現,因而傅樂煥將自己考證得出的一些此類情況進行了整理,他所整理的一些結果至今仍有學者研究。
研究特點
傅樂煥有意識地把宋遼金史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同時使用比較研究的方法。就研究內容而言,他的研究具有問題導向、窄而深的特色,旨在解決宋遼金史研究領域的相關問題,重“事”而不重“人”。
傅樂煥的宋遼金史研究充斥著發(fā)展變動的觀念。傅樂煥在研究相關問題時,除了對該問題溯源之外,更是縱向勾勒出此問題的發(fā)展變動情況。如他在研究遼代的捺缽制度時,不僅限于研究此制度在遼代的情況,更是將研究視角拓展到了金元清三代,從縱向勾勒出了這一制度的發(fā)展脈絡,展示了此制度的發(fā)展變動情況。
傅樂煥在研究遼國君主會見宋使的地點問題時,認為契丹皇帝接見宋朝使節(jié)的地點并不固定,而是在宋使進入遼國境內后,遼國才會臨時決定會見地點。此外,他研究契丹二元政治的相關成果也體現出了其多元的治史觀念。
傅斯年在《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中說“一分材料出一分貨,十分材料出十分貨,沒有材料便不出貨”。在這一理念的指導下,傅樂煥堅持史料的原則。他在研究中采用的史料非常廣泛,除了對傳統文獻進行嚴格的批判及校訂外,也十分留意新史料的出現,尤其是出土材料,并利用新史料揭示史事。如他對《靖康稗史》的箋證,展示出了一段重要而又隱晦的史實,有助于研究北宋末和金初的歷史,這也是官修史書所不具備的。
傅樂煥繼承了乾嘉學者重視考證的特點,但他的研究視角又超出了單純的考證范圍,對他而言,考證是揭示相關史事的方式。《遼代四時捺缽考五篇》通篇散發(fā)著強烈的問題意識,即在考證相關史實的基礎上來揭示契丹人的生活方式。受西方實證主義的影響,傅樂煥對史事的解釋并不帶有主觀價值色彩,而是基于各種史料對史實進行勾畫,力求還原事實。此外,他也不迷信已經成為所謂“定理”的歷史敘述。如他在《宋遼高梁河之戰(zhàn)》一文中即對此戰(zhàn)中宋方失敗的原因作出了不同于傳統歷史解釋的論述。
傅樂煥作為20世紀宋遼金史研究開創(chuàng)階段的代表性人物,他治史帶有強烈的問題意識,不拘泥于史料的考證,在積累和考證史料的同時對相關史實做出有根據的推測,進而提出自己的觀點。他研究的目的在于重建歷史,展現出了深厚的考證功底和求真的治學態(tài)度。傅樂煥也能時刻關注同時期國內外學者在相關領域的治學動態(tài),如金毓黼、凌純聲等國內學者,以及池內宏、津田左右吉等日本學者。這些特質都是傅樂煥于而立之年就在宋遼金史研究領域取得了卓越成就的原因,他的治史方法在當下的史學研究中也尤為重要。
作者單位:魯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