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理工學(xué)院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 劉小剛

它“以‘治道’為研究主題，圍繞治國理民的問題來開展關(guān)于‘內(nèi)圣外王之道’的學(xué)問思辨，乃是中國傳統(tǒng)學(xué)術(shù)的本質(zhì)特征。其治道的根本目的是為那些稱王的統(tǒng)治者欲成且能成名副其實的‘王者’提供有效治國理民所必需的政治智慧?！睂n非子而言，亦不例外，他繼承商鞅“任法為治”的思想，提出了國家治理“以法為本”的主張。

在韓非子的國家治理觀中，法是為達到治理目的而確立的標準，這種標準是治理過程中對所涉及的人的具體行為或工作情況進行衡量與評價而采取的適當(dāng)矯正措施的依據(jù)。商君之法是韓非子法思想的主要來源。

商鞅主張君主應(yīng)當(dāng)通過制定公布統(tǒng)一的法令，“壹賞”“壹刑”“壹教”，最終達到“以刑去刑”，維護君主專制的目的。對于法的產(chǎn)生，他指出，法是適應(yīng)制止爭奪和克服社會混亂的需要產(chǎn)生的?！吧褶r(nóng)之世，男耕而食，婦織而衣，刑政不用而治，甲兵不起而王。神農(nóng)既沒，以強勝弱，以眾暴寡，故黃帝作為君臣上下之義，父子兄弟之禮，夫婦妃匹之合，內(nèi)行刀鋸，外用甲兵。故時變也。由此觀之，神農(nóng)非高于黃帝也，然其名尊者，以適于時也?！?/p>

商鞅指出，法應(yīng)嚴明，有統(tǒng)一的標準。“法者，國之權(quán)衡也?！狈钊缤Q輕重的衡器，量長短的尺寸一樣，是判斷是非功過和行賞施罰的公平標準。因此，圣明的君主要治理國家，使國家強盛，必須“緣法而治”，做到“言不中（合）法者。不聽也；行不中法者，不高也：事不中法者，不為也”。在行賞施罰上應(yīng)公正無私，做到“不失疏遠，不避親近”。如果“授官予爵，不以其勞，則忠臣不進。行賞賦祿，不稱其功，則戰(zhàn)士不用”，而“世之為治者，多釋法而任私議，此國之所以亂也”，只有“立法分明，不以私害法”，國家才能得到治理。而對于民眾百臣來說，“中程者賞之，毀公者誅之。賞誅之法，不失其義，故民不爭”。即行為符合法令要求的就獎賞，破壞法令者就誅殺，賞罰以法令作為明確的統(tǒng)一標準，黎民百官也就不會起紛爭了。

商鞅提出法應(yīng)公開，將法令公布于眾。主張吏民學(xué)法、知法，甚至“為法令置官吏”。他主張頒布成文法，認為“為法必使之明白易知”，力求做到家喻戶曉，使得“婦人嬰兒皆言商君之法”，這樣，才能使“萬民皆知所避就”。為了強調(diào)垂法而治的重要性，商鞅還批駁了儒家的“仁治”，提出仁義不足以治天下?！叭收吣苋视谌?，而不能使人仁；義者能愛于人，而不能使人愛；是以知仁義之不足以治天下也。”而好利惡害，避禍就福是人之天性，只有明法令才能使吏民皆知所避就，即知道什么是法今允許、鼓勵的，什么是法令所禁止的。

在商鞅看來，法是治理國家的根本，只有實行法治，國家才能安定，治理國家不可以一日無法?！胺钫撸裰?，為治之本也，所以備民也。為治而去法令，猶欲無饑而去食也，欲無寒而去衣也，欲東西行也?！狈芍匀绱酥匾紫仍谟谄淠軌蚨ǚ?。“故夫名分定，勢治之道也，名分不定，勢亂之道也?！鄙眺闭J為制止社會動亂的根本途徑是確定人與人之間的財產(chǎn)分界，即定分，然而定分又必須通過法律才能實現(xiàn)。其次法律是實現(xiàn)富國強兵的保證。“立爵而民羞之，設(shè)刑而民樂之?！眹彝ㄟ^法律獎勵勤于農(nóng)事，勇于參戰(zhàn)者；用刑罰懲罰那些惰于農(nóng)事、不勇于參戰(zhàn)的人。在法律的驅(qū)使下，民眾不得不趨于田畝，國家也必然富強。

商鞅認為，為了實現(xiàn)法治，就必須使民眾對法律有所畏懼，其唯一的辦法就是輕罪重罰，嚴刑苛法?！傲⒕?，莫廣于勝法，勝法之務(wù)，莫急于去奸，去奸之本，莫深于嚴刑。故王者以賞禁，以刑勸，求過不求善，籍刑以去刑?！敝匦痰哪康氖且孕倘バ獭Ｉ眺碧岢龅男虩o等級、一斷于法，以及重刑等主張都被后來的韓非子所汲取。

“法者，編著之圖籍，設(shè)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ㄕ?，憲令著于官府，刑罰必于民心，賞存乎慎法，而罰加乎奸令者也?！痹陧n非子對法的詮釋中可以發(fā)現(xiàn)：第一，法需詳明?！懊髦髦ū卦斒??！庇辛吮娝苤脑敱M法律，舉國上下，諸事將一斷于法。第二，法要嚴峻。“峻其法而嚴其刑。”“嚴刑者，民所畏也，重罰者，民所惡也，故圣人陳其所畏，禁其所為，設(shè)其所惡，以防其奸，是以國安而暴亂不起?！钡谌ú怀Ｒ?。韓非子在《忠孝》中言及：“法也者，常者也?！痹凇锻稣鳌分幸蔡岬剑骸胺ń鬃?，號令數(shù)下者，可亡也。”都說明法不能“朝令夕改”，而要保持“常”的姿態(tài)。第四，法必公開?！峨y三》有言：“法莫如顯?！薄笆蔷持瘢湟徽?wù)弑剀売诜ā！薄段宕馈分袕娬{(diào)“以法為教”“以吏為師”。第五，法不阿貴?！队卸取分兄赋觯骸胺ㄖ?，知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狈▽Τ济褚宦蓪Υ?，不刻意偏袒地位高貴的人。

在韓非子的國家治理觀中，“法者，王之本也?！狈ㄊ菄抑卫淼母驹瓌t和評判標準，實行治理而沒有法，是不可能取得任何成效的，猶如工匠造車，“夫棄隱栝之法，去度量之?dāng)?shù)，使奚仲為車，不能成一輪?！狈ǖ闹匾晕阌怪靡?，法的明晰性可從立法、明法、守法、執(zhí)法等方面予以揭示。

立法?！肮十?dāng)今之時，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國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則兵強而敵弱?！食C上之失，詁下之邪，治亂決繆，絀羨齊非，一民之軌，莫如法?！酥麽尫ㄓ盟?，則上下不別矣?！彼J為在當(dāng)下，能夠去除奸私之行而實施國法的國家，百姓安寧，國家太平；能夠去除謀取私利的行為而實施國法的國家，就兵強馬壯。用法來治理國家，合法的就推行，不合法的就舍棄。君主不能放棄法治而隨心所欲。

明法?！叭酥魇谷顺茧m有智能，不得背法而專制；雖有賢行，不得逾功而先勞，雖有忠信，不得釋法而不禁：此謂之明法。”一個國家要想富強，必須“明其法禁，察其謀計”?！胺鲃t內(nèi)無變亂之患，計得則外無死虜之禍。”宣明法令，治理國家就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則“夫國事務(wù)先而一民心，專舉公而私不從，賞告而奸不生”，國君“雖暈弋馳騁，撞鐘舞女，國猶且存也”。

守法。韓非子認為君主應(yīng)該“據(jù)法而進賢”，“使法擇人，不自舉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能者不可弊，敗者不可飾，譽者不能迸，非者弗能退，則君臣之間明辯而易治，故主讎法則可也?！薄皳?jù)法而進賢”，“內(nèi)舉不避親，外舉不避讎”，只要對國家和臣民有利，就要重用?！坝^其所舉，或在山林藪澤巖穴之間，或在囹圄縲紲漫索之中，或在割烹芻牧飯牛之事。然明主不羞其卑賤也，以其能、為可以明法，便國利民，從而舉之，身安名尊?！?/p>

執(zhí)法?！皭鄱嗾邉t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是以刑罰不必則禁令不行?！表n非子指出，君主過分仁慈，法制就難以建立；威嚴不足，就要受到臣下的侵害。因此刑罰執(zhí)行得不堅決，禁令就無法推行。如果沒有公正執(zhí)法的人，那么法律制定的再周全也無濟于事。韓非子認為執(zhí)法者要有遠見和明察秋毫的能力，又要有強毅和剛直的性格?！爸切g(shù)之士，必遠見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燭私；能法之士，必強毅而勁直，不勁直不能矯奸?！边€要“大忠”，忠于君主和法律，因為“小知不可使謀事，小忠不可使主法……小忠，大忠之賊也。若使小忠主法，則必將赦罪，赦罪以相愛，是與下安矣，然而妨害于治民者也?！?/p>

黨中央強調(diào)：“法律和道德都具有規(guī)范社會行為、調(diào)節(jié)社會關(guān)系、維護社會秩序的作用，在國家治理中都有其地位和功能。法安天下，德潤人心?！表n非子在國家治理觀中也注意到了法律與道德的關(guān)系問題。

韓非子指出：“以仁義教人，是以智與壽說也，有度之主弗受也。故善毛嗇、西施之美，無益吾面；用脂澤粉黛，則倍其初。言先圣王之仁義，無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賞罰者，亦國之脂澤粉黛也。故明主急其助而緩其頌，故不道仁義?！敝卫韲乙揽繃栏竦姆桑皇且蕾噭勇牭难赞o，只有嚴格的法律才能使國家達到大治?！胺蚴ト酥螄?，不恃人之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為非也。恃人之為吾善也，境內(nèi)不什數(shù)；用人不得為非，一國可使齊。為治者用眾而舍寡，故不務(wù)德而務(wù)法?！笔ト酥卫韲遥谷藗儾豢扇我馔秊樽鰤氖?。要采用多數(shù)人能做到的措施，摒棄只有少數(shù)人能做到的設(shè)想，應(yīng)該致力于法治而不是德治。韓非子反對仁者、暴人在位的一些做法?！按鎳?，非仁義也。仁者，慈惠而輕財者也；暴者，心毅而易誅者也……暴人在位，則法令妄而臣主乖，民怨而亂心生。故曰：仁暴者，皆亡國者也?！比蕫壑藶榫嗣駮湃巫约翰⑤p易觸犯法律禁令，以僥幸獲得獎賞或?qū)捤?；殘暴之人為君，法令被其濫用，臣民會離心離德。對此，韋政通有言：“把權(quán)力和尊君思想結(jié)合起來，雖流弊極大，但對政治問題來說，他是切題的……是政治本身復(fù)雜的問題，突破價值之幕彰顯出來，確立政治哲學(xué)的獨立領(lǐng)域?！?/p>

韓非子理性分析了法在國家治理過程中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法所以制事，事所以名功也。法有立而有難，權(quán)其難而事成，則立之；事成而有害，權(quán)其害而功多，則為之。無難之法，無害之功，天下無有也?！痹儆校骸胺ㄖ疄榈?，前苦而長利；仁之為道，偷樂而后窮?！痹趯嵭蟹ǖ倪^程中，難免會產(chǎn)生一些副作用，但不能因噎廢食“而棄仁人之相憐也”。呂思勉指出：“法家宗旨，一在信賞必罰，一在重刑……重刑非臨時加重，乃重之于立法之先，使人畏而不敢犯，其意亦以求無刑也。法家之旨，凡事當(dāng)一任法，如衡石度量之于短長輕重。然既設(shè)法，固不宜改輕，亦斷不容加重。世以嚴刑峻法為法家之本旨者，實大謬不然之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