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森堡
有一天傍晚,夕陽低沉,我在景山公園里走著,在冷飲鋪買了一瓶礦泉水,然后找了一條樹下長椅,獨自喝了起來。正喝到一半,突然聽旁邊有個聲音問:“這位先生,我看你長吁短嘆,莫非有什么難處?”
我聽聲音一愣,趕緊左右看了看,不知那聲音從何而來。
“不用找了,先生,往你右邊看。”
我一轉頭,嚇一跳,發(fā)現(xiàn)和我說話的是一棵巨大的槐樹,我驚了:“樹會說話?”
槐樹:“當然會,我有時候也會感到寂寞,看見落單的游客就聊兩句?!?/p>
“我在這兒站了幾百年了,修成的那一年,乾隆第一次南巡。”槐樹笑了,“我看你心情不好,可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也算不上什么難處,就是工作中遇到了點問題?!?/p>
“你是從事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名講解員,國家博物館講解員。”
“博物館講解員是一份很難的工作嗎?”聽到這里,我嘆氣:“有的時候確實很難,因為你在講解的時候,觀眾未必有興趣聽,而且就算聽了,也未必認同你?!?/p>
槐樹哂笑:“這就是你所謂的難處?我看一點都不難嘛。你只要講故事就行了?!?/p>
我皺著眉毛打量它:“為什 么?”老槐樹:“我在這兒站了幾百年,發(fā)現(xiàn)對于你們?nèi)祟悂碚f,有兩件事特別重要,這第一件嘛,就是把別人錢包里的錢變到自己錢包里;這第二件嘛,更重要,那就是把自己腦子里的觀點塞進別人腦子里?!?/p>
聽到這話,我心里一驚,暗想真是這樣??!
然而我嘴上不服氣:“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可具體該怎么做呢?”
老槐樹清清嗓子:“你看啊,假如說,你要把我這樣幾十米高的大樹移進一個公園里,還要種在這山上,容易嗎?即使費盡心機移栽成了,也未必能保證成活。人挪活,樹挪死。還不如在山坡上埋下一顆種子,讓其自己生長,而不是直接把整棵樹搬過來?!?p>
我聽了忍不住聳肩攤手:“這和你剛才說的講故事有什么關系?”
老槐樹有點不屑:“當然有關系,因為故事就是觀點的種子。觀點就像大樹,你想直接從大門口搬進去是很難的,你應該帶進一顆種子,一顆化作故事的種子,然后悄悄地種進人們的心田,再由其自己生長成觀點?!?/p>
我有點明白了,繼續(xù)追問:“比如說呢?”
老槐樹:“比如說,你現(xiàn)在要給觀眾介紹光明之山,就是印度發(fā)現(xiàn)的那顆巨大鉆石。如果你想讓人體會到它的價值,光是不停地說它多大多美,這是不夠的,你需要一個化作種子的故事,要有角色、有場景、有畫面感才能打動人心,比如說,你可以復述一個曾經(jīng)流傳于古代印度的故事。”
我:“那個故事怎么說?”
老槐樹:“當年有個印度人問賢者,光明之山到底值多少錢?賢者笑了,回答說,找一個極其強壯的勇士站在平坦的荒原上,讓他拿起四顆石子,分別向東南西北幾個方向全力扔出去,最后再撿起一顆石子,大吼著扔向天空,這第五顆石子飛到最高處時會和另外四顆石子圍成一個空間,在其中堆滿純金,這樣就能得到和光明之山等同的價值?!?/p>
我自己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不得不說,一棵觀點的大樹已經(jīng)在我心里拔地而起了。
老槐樹看著我沉思的樣子,補充道:“故事是一種強而有力的工具,但如果僅僅將它用在和金錢財富有關的話題上就太狹隘了,你要記住,讓人們相信勇氣、忠誠、正直、善良……還有愛,這才是故事正確的使用方式,這才是故事的正道。
講解員先生,請你記住,膚淺的人才擺觀點,而深刻的人會講故事?!?/p>
我抬頭,看著落日最后一抹余暉,陷入久久的沉思,風吹開我的領口,也吹亂了我的頭發(fā)。我起身說:“謝謝你,槐樹老師,我記住了。”
太陽落山了,這棵山坡上的老槐樹徐徐籠罩于安靜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