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何猷年是溫幸爾放在心底的白月光,占據(jù)了她最美好年華所有的記憶;邵梁是同床異夢的雇主,陪她度過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當兩人同時向她拋來橄欖枝,溫幸爾又該如何選擇……
01
暮色四合,空曠的客廳里亮著橙黃色的暖光。溫幸爾正帶著昭昭在沙發(fā)旁玩兒游戲,看著這張和邵梁有八分相似的小臉,她的思緒不可控制地飄回到今天下午。
她從沒想到過,會在這座城市里再碰到何猷年,或者說,她從來不敢想,消失了四年的人會再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下午,她去主管辦公室送文件,推開辦公室的門,第一眼就看到落地窗前,被陽光分割成碎片的那道身影。許是聽到聲音,那人突然回頭,陽光打在他溫柔的眉眼上,美好得像一片只存在于夢中的幻影。
主管的聲音把她拉回現(xiàn)實,她如失去靈魂般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再轉(zhuǎn)身離開,直到掬了一捧涼水澆在臉上才漸漸清醒。溫幸爾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蒼白的女人,終于甩干手上的水漬起身,若無其事地走出衛(wèi)生間。
一走出衛(wèi)生間,她便看到了倚在走廊盡頭的何猷年??吹剿鰜恚従徠鹕?,嘴角咧開彎彎的弧度,輕輕喊她:“小耳朵?!?/p>
自己曾苦苦尋找半年的人,竟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眼前,她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溫幸爾緊握雙拳準備離開,那人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話語間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喂,你都不搭理我?!?/p>
溫幸爾突然想起四年前他的不告而別,那半年她混混沌沌地畢業(yè),混混沌沌地到處找他,甚至,混混沌沌地上了邵梁的床……一陣接一陣的酸澀感從心底洶涌而出,直抵眼角,她閉了閉眼,將心底泛濫的情緒壓下,面無表情地甩手離開。
何猷年卻不打算放過她,兩人交握的雙手越發(fā)緊,他正了正神色,眼底像是流淌著一汪澄澈的春水,明明暖洋洋的,卻抵不到人心。她只聽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四年來,我沒有一刻不在想你。”
溫幸爾突然有些崩潰,她拼命掙開他的手,小跑著離去。只是他們都明白,她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若無其事地和他繼續(xù)下去了。
一陣又一陣的溫熱從頸側(cè)傳來,溫幸爾終于回神,卻見昭昭早已被保姆帶了下去,不知何時回來的邵梁正從身后攬著她,溫熱的薄唇順著頸側(cè)一直蔓延到耳垂。見她沒有反應(yīng),那人更加過分,帶著涼意的大掌鉆進她的毛衣里,驚起一陣戰(zhàn)栗。溫幸爾動了動身子,別扭地說道:“我今天不想要?!?/p>
邵梁聞言一怔,卻是輕輕一笑,替她理好毛衣便要抱著她上樓,順從地說:“那我們上去睡覺?!?/p>
不知道怎么回事,溫幸爾今天渾身別扭,只覺得到處都充斥著邵梁身上清淡的味道,而這種味道讓她難過得要窒息。她掙扎著要逃離他的懷抱,只得有些討好地說:“我今天想回去睡。”
這下邵梁才認真地打量她,他定定地盯了她幾秒,眼底似有暗潮洶涌而過,一切情緒終究化作唇邊那抹涼薄的笑意。他不由分說地抱著她上樓,情緒莫辨地說道:“我不許。”
打開臥室的照明燈,邵梁將溫幸爾輕輕放在床上。溫幸爾自覺地向外滾了滾,背對著他不出聲,無聲地抗議著。
邵梁站在床邊,慢條斯理地解下手表,突然低頭報復(fù)般吻上她小巧的耳尖??粗蓯鄣姆奂t浮上她細長的脖頸,邵梁滿意地直起身子,抬步向浴室走去,只留下一句悠閑的“我今天不動你”。
溫幸爾有些火大地睡了過去,而邵梁裹著浴巾出來后,看到的就是她抱著被子入睡的樣子。那一瞬間,之前所有的不快都如春日積雪,隨著潺潺流水慢慢消融下去。他上挑的眼尾染上一抹愉悅,輕輕地把她攬在懷里,閉上了眼睛。
邵梁向來睡眠淺,溫幸爾翻過身往他懷里鉆時,他就有些醒了。他突然睜眼,神色難辨地看著躺在自己懷里的這個女人。
她是昭昭的語言老師,四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他突然鬼迷心竅,在她喝醉了酒耍酒瘋時,把持不住要了她。她睡覺不老實,剛開始那段時間,她在旁邊他睡不安穩(wěn)。后來竟也漸漸習慣,沒了她在一旁鬧騰反而睡不踏實。大概是最近他們都住在一起的緣故,今天聽到她要回家,心里怎么也不安穩(wěn),她一動,他竟然就醒了。
溫幸爾像是做了什么美夢,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像是今晚高懸于空中的上弦月。他理了理她落在耳邊的碎發(fā),冷淡的眉眼突然變得溫柔,一個輕柔的吻緩緩落在她彎彎的眼尾。
02
溫幸爾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因為等在她公司樓下的那人。在一撥又一撥同事下班離開后,她再也忍不住,煩躁地下樓想趕他離開。
她從樓里出來,一眼便看到倚在寶藍色布加迪前的何猷年,暮秋清涼的風吹過他額角的碎發(fā),一波又一波的年少回憶隔著涌動的車流撲面而來,溫幸爾差點兒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七年前,那片無邊無際的花田里。
何猷年看到她,笑著沖她招手,她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吸了一口氣踩著高跟鞋走過去。看著他那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突然氣不打一處來,冷笑一聲便要轉(zhuǎn)身離開。何猷年卻在她身后突然開口說道:“我買了你愛吃的烤紅薯,你不吃就要涼了?!?/p>
溫幸爾突然有些挪不開腳步,心臟像是要撕裂一樣難受,所有的情緒都化作淚珠爭先恐后地涌到眼底。她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總會冒著寒氣早早地去排隊買烤紅薯,然后早早地揣著紅薯等在她們宿舍樓下,就為了讓她吃上一口熱紅薯。每次她下來時,他的鼻尖都凍得通紅,卻還是沖她笑得一臉開懷。
溫幸爾坐在何猷年的車里,小口啃著有些泛涼的紅薯,卻覺得一股又一股的熱潮在心底泛濫。等紅燈時,何猷年回頭看了她一眼,不高興地說道:“喂,涼了就別吃了,小心鬧肚子?!?/p>
她搖搖頭,捧著紅薯看向窗外的車流,輕輕說道:“是誰說節(jié)儉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的?”
何猷年拍了拍她的腦袋,似乎想起了從前偷偷替她舔去嘴角奶漬后狡辯的場景,不由得低笑一聲,眼底像是閃爍著整個銀河最耀眼的星辰。
“反正不是我說的?!?/p>
兩人吃完飯后,溫幸爾不想去別墅,便回了自己的公寓。打開門,她正要換鞋,卻被黑暗中那一點兒猩紅的火光嚇了一跳。她忙開燈,只見不知何時來的邵梁正坐在沙發(fā)上死死地盯著她。
不知怎么回事,一股莫名的慌亂忽然在心間亂竄,溫幸爾緩了緩神,看著煙灰缸里堆滿的煙頭,有些頭疼地想去開窗。經(jīng)過邵梁身邊時,他卻突然把她拉住,眼底閃爍著意味不明的情緒。溫幸爾拿掉他指間的煙頭,話語里猶帶幾分誘哄:“我去給你泡杯蜂蜜水,潤潤嗓子?!?/p>
邵梁卻是一點兒也聽不進去,徑自把她拉入懷中,也不說話,只用下巴來回摩挲著她的頭頂。煙草的味道混著他身上獨有的清香陣陣傳來,她突然一陣心軟,轉(zhuǎn)身蹭了蹭他的下巴,苦口婆心說道:“不是說讓你少抽點兒煙嗎?嗓子該多難受啊!”
邵梁盯著她沒有說話,眼眶泛著紅絲,緊皺的眉宇間竟不知在何時悄然橫生了一道細紋,他終于一字一句開口:“以前都沒有抽的?!?/p>
他突然俯身,把她壓在沙發(fā)上,滾燙的吻從眉間密密麻麻地落下,最終停留在她的耳側(cè),他泄憤般咬了咬她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在她的心底回蕩,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我等了你一晚上?!?/p>
他沒有說的是,他等了她不止一晚上。從她回頭沖那個男人淺笑,接過那個男人手中紅薯的時候,從她笑著上了那個男人的車的時候,他就在等她了。邵梁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跟人離開,竟沒有發(fā)覺他正在不遠處等著她。他用力握緊手中特地給她買的紅薯,還有些燙手的紙袋像是一直燒到心間。
邵梁飛車回家,從日暮等到月出,一直等到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心底的涼意漸漸浮現(xiàn),還是沒有等到她回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飛快趕到她的公寓,顫抖著手打開屋門,等待他的卻只有一室黑暗。
想到此,他的親吻越發(fā)用力,在她的鎖骨處重重一吻,溫幸爾疼得回神,兀自忽略掉不該出現(xiàn)在他們這段關(guān)系中的異樣情緒,有些慌亂地要把他推開。而邵梁卻越箍越緊,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里。
“爾爾,給我生個孩子吧?!?/p>
03
這半個月來,溫幸爾只覺得一切都亂套了。她的腦海里一下是邵梁那不吝于驚雷的話,一下又回到了十八歲,何猷年在火紅的云靄下,回頭沖她明媚地笑。
她揉了揉頭發(fā),煩悶地趴在辦公桌上。這半個月,她沒有回別墅,也沒有再搭理過何猷年。邵梁像是要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并沒有來打擾她,何猷年卻是一天不落地在她公司樓下等著。
她關(guān)上電腦想要回家,微信上突然傳來何猷年的消息:“小耳朵,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隔著屏幕,她似乎都能想得到他可憐巴巴發(fā)消息的樣子,不過她并不打算搭理這個不告而別的前男友。她冷冷一笑,把椅子推回工位就要離開,卻因為下一條消息頓住了腳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四年前我為什么離開嗎?”
那一瞬間,溫幸爾的心臟像是停止了跳動,那半年惡夢般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只覺得渾身上下一片冰涼。溫幸爾面無表情地下樓,冷冷地坐進他的車里,直到無盡的花海映入眼簾,眼底才終于有了波瀾。
溫幸爾轉(zhuǎn)頭看他,泛紅的眼底像是有淚光閃過,她有些艱難地開口問他:“你什么意思?”
何猷年卻沒有回答她,只降下車窗,左手隨意搭在玻璃上。他看著遠處正當盛放的滿園花卉,眼底浮現(xiàn)出點點笑意:“我在英國時,每次疼得下不了病床,總會想起這片花海。我跟自己說,我還沒來這兒向你求婚,怎么能先離開你……”
溫幸爾心底一驚,顫抖著手拽住他的胳膊,紅唇張合幾次才把話問出來:“你……到底怎么了?”
何猷年輕松一笑,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手,開口答道:“白血病,當時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究竟獨自承受了多少痛苦?溫幸爾突然有些崩潰,不管不顧地撲到他懷里,哽咽的聲音里是化不開的悲傷:“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們是戀人啊!”
痛苦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他怎能忍心讓她陪著他一起難過?那可是他愿意在寒冷的冬日,天還不亮就起床排隊給她買烤紅薯的女孩。何猷年淡然一笑,安撫般拍了拍她的腦袋,玩笑般說道:“喂,我這衣服可是限量版,你別把鼻涕蹭到我身上?!?/p>
直到下車,溫幸爾依舊緊緊抱著他的胳膊,就像是怕他再次消失一樣。
他把她扶起來,直直地盯著她,鄭重地說道:“七年前,你在這里答應(yīng)做我的女朋友,時隔七年,我還有機會再給溫幸爾女士買烤紅薯嗎?”
遠處是連綿不絕的山巒,近處是花團錦簇的海洋,眼前是她放在心上的愛人,她還有什么理由拒絕呢,她該答應(yīng)的呀。
可溫幸爾紅唇張張合合,怎么也說不出那一個“好”字。邵梁總是面無表情的俊臉,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里閃現(xiàn),那困擾了她半個月的驚人言語一下又一下在心底震蕩。
她突然推開何猷年,喃喃說道:“你給我點兒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p>
04
溫幸爾回去的路上有些走神,以至于她打開門后,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時,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正眼巴巴地盯著門口,不同的是,看到她回來后,一雙眼立刻冷冷地轉(zhuǎn)到一邊。
昭昭突然跳下沙發(fā),一下沖到她的懷里,抱著她的大腿可憐兮兮地說道:“溫老師,你都好久沒去看昭昭了?!?/p>
溫幸爾突然有些內(nèi)疚,昭昭還是一個不滿六歲的孩子,自幼失去媽媽本來就對他傷害很大,她卻又因為大人之間的事而忽略了他。她心疼地蹲下,親了親昭昭的額頭,一臉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昭昭,老師最近工作有些忙,以后不會了?!?/p>
“工作忙就可以忘記昭昭嗎?”被溫幸爾刻意忽略在一旁的邵梁突然起身,直直地向他們走來,別扭地指責她,“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想你?”
邵梁沒有看她,抱起昭昭就要離開,那一字一句卻如重錘般狠狠地敲在她的心底。
“她都不要你了,你還賴著她干嗎?”
看著昭昭啜泣著拉她的模樣,溫幸爾拼命壓抑在眼角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洶涌而出。她推開邵梁,似乎忘記了眼前這人才是昭昭的血親,只知道把昭昭緊緊地摟在懷里,有些難受地說:“邵梁,你別這樣,他還是個孩子?!?/p>
把客臥里的昭昭哄睡著之后,溫幸爾頭疼地走回主臥,只見邵梁正穿著睡袍如主人般倚在床頭看郵件,見她進來,只懶懶地抬了抬眼皮,便轉(zhuǎn)過臉去。
溫幸爾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心底卻是有了答案。她不能再這樣當斷不斷了,即使不跟何猷年在一起,他們這種畸形的關(guān)系,繼續(xù)下去對昭昭也是一種傷害。
她走到床前,輕聲說道:“邵梁,我有話想跟你說。”
邵梁心底一痛,卻是沒有給她說話的時間,他用力把她拽到懷里,溫熱的唇死死堵住那張氣人的小嘴,含糊地說道:“我不想聽?!?/p>
溫幸爾突然有些氣惱,他總是這樣,不顧她的意愿,只把她當作泄欲的工具。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平等的。也許,現(xiàn)在她還有他兒子免費保姆的功能。
溫幸爾拼命推開他,無邊的絕望在胸腔震蕩,一張臉早已布滿了淚痕:“我們結(jié)束吧。”
邵梁冷冷一笑,眼底充斥著噬人的猩紅,他緊緊箍住她的下頜,咬牙切齒地問道:“怎么,你的舊情人回來就按捺不住了嗎?”
溫幸爾不想搭理他,只涼涼地笑了一下,便閉上眼將臉撇到一旁,滾燙的眼淚卻是順著臉頰落到邵梁的虎口上。他有些被這熱度燙到,突然收回手,慌亂地替她吻去滿臉淚痕。
嘴里的水珠澀澀的,有些咸,一下下滑到他的心底,整個胸腔都像是在鹽水里浸泡著,漲漲的,有些發(fā)澀。他稍稍離開她的眼角,喃喃低語道:“你是不是不想生孩子?我們可以以后再生。”
“邵梁,”溫幸爾突然定定地看著他,溫柔的嗓音里卻是說不清的決絕,“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真正的問題?!?/p>
05
“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之間真正的問題?!弊罱鼛滋?,這句話就像一個逃不掉的魔咒,一直在邵梁的腦海里回蕩。
邵梁雙手插兜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蹙眉看向不遠處光禿的枝丫,樹木失去了盛夏蔥綠的枝葉,竟襯得這別墅說不出的蕭條。旁邊花房里的扶桑花還是她種的,以前她總是整天像個寶貝一樣侍弄。
有天傍晚,瑰麗的云靄在群山頂端烈烈燃燒,而她就蹲在那些花前,小心翼翼地替它們澆水。他倚在門口看她,像是有心靈感應(yīng)一樣,她突然回頭,拿著花灑沖他嫣然一笑,金燦燦的光灑在她溫柔的眉眼上,亦灑在了他荒蕪的心間。
那一刻,他心底竟莫名涌上一股金色的暖流,曾寸草不生的地方在一瞬間開滿了鮮活的花。
只是再嬌艷的花,失去了主人的精心照料,也會褪去曾經(jīng)的艷麗,只剩蔫巴巴的花骨朵兒??粗切o精打采的扶桑花,邵梁突然有些氣惱。他在心里冷哼一聲,大步走出書房,站在樓梯口冷冷喊道:“劉阿姨,給溫幸爾打電話,讓她來收拾東西?!?/p>
邵梁懶懶地倚在沙發(fā)上,唯有不斷敲擊扶手的指尖,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煩躁。聽著手機免提里不斷傳來的“嘀嘀”聲,他只覺得有人在心底給他點燃了一座蟄伏千年的火山,時不時噴發(fā)出滾燙的巖漿。
電話終于接通,劉阿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男主人,壓力頗大地問道:“溫小姐,先生讓我問問您什么時候來收拾東西?!?/p>
電話那端停頓了幾秒,像是在思考該怎么回答。邵梁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體,心跳似乎一并停頓了幾秒,直到那端冷漠無情的聲音回蕩在大廳里,他才忍無可忍地一把掛斷電話,怒氣沖沖地把它甩到墻上。
“不拿了,您替我都扔了吧。”
她不要了,她精心照料的花她不要了,這棟別墅里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要了,連帶著他也不要了。
邵梁扶著沙發(fā)扶手起身,想要向二樓走去,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被身前的地毯絆了一下,他用力穩(wěn)住身形,卻被突然從樓上跑下來的昭昭沖撞到沙發(fā)上,他的兒子仰著頭問他:“爸爸,溫老師怎么又不來看昭昭,她是不是不喜歡昭昭了?”
昭昭淚汪汪地待在他的懷中,盛滿了淚光的大眼顯得可憐巴巴的??粗鴥鹤訛榱四莻€無情的女人這樣傷心,邵梁心間像是一場野火燒過,煩躁過后卻只剩一片漫無邊際的蒼涼。他無力地拍了拍昭昭的腦袋,薄唇幾次張合,終于緩緩?fù)鲁瞿菐讉€令人絕望的字眼。
“她不要我們了?!?/p>
06
幼兒園老師打來電話時,溫幸爾一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聽見那熟悉的兩個字,她才想起昭昭在幼兒園留的是她的號碼。聽到昭昭打架的消息,溫幸爾顧不得其他,匆匆關(guān)上電腦就下樓趕往幼兒園。在路上,她看著那個靜靜躺在電話簿里的號碼,終究咬牙按下信息發(fā)送鍵。
溫幸爾到達幼兒園時,昭昭正一個人可憐巴巴地坐在沙發(fā)上,一看到她,便飛速撲到她的懷中。她問過情況才知道,剛剛事情已經(jīng)基本處理完畢,只是昭昭哭鬧著不讓人接近,老師怕出什么問題,這才打電話叫了家長過來。
昭昭趴在她的肩頭小聲啜泣,溫幸爾替他擦了擦滿臉的淚痕,正要撩開劉海給他擦汗,卻發(fā)現(xiàn)昭昭的腦袋上藏著一個已結(jié)痂的血窟窿。她慌忙將昭昭放下,拿紙巾的手竟忍不住微微顫抖,她眨了眨眼,心慌意亂間,有人迎著落日的余輝,正風塵仆仆地趕來。
溫幸爾怔了怔,一下便對上邵梁那雙如大海般幽深的眼睛。兩人的眸光在空氣中碰撞,這些天所有未發(fā)酵的情愫,似乎都在那電光石火間噴薄而出,隨之塵埃落定的,還有她懸了一路的心。
邵梁沖老師點點頭,便將他們兩個攏到懷中,他安撫般拍了拍昭昭,隨即將她冒著冷汗的雙手緊緊握住,聲音里像是有蠱惑人心的神奇力量:“不怕,我來了。”
兩個人一起帶著昭昭去了醫(yī)院,這一天昭昭大概也不好受,非得在溫幸爾懷里才肯處理傷口,溫幸爾好不容易才將他哄睡,三個人處理完出來時,已經(jīng)快六點了。
其間,溫幸爾看了幾次手機,邵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故作姿態(tài)地清了清嗓子:“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話,就不麻煩了。”
溫幸爾確實有事,她差點兒忘記今晚還約了何猷年,她打算和他說開,免得不清不楚地耽誤人家,所以聽罷也沒有客氣,點了點頭就要離開。
邵梁卻是額間一跳,竟被氣笑了,只得強自壓下在身體里亂竄的燥意。
明亮的路燈下,那個女人裹著厚厚的一層圍巾,只能看見氤氳著幾分倦意的雙眸。他明明是該生氣的,卻像是被什么美好的東西迷惑一樣,輕輕拉住了溫幸爾的衣角,說:“昭昭醒來,看不到你會鬧的?!?/p>
看看趴在邵梁肩頭的昭昭才剛睡著,聽了這話,溫幸爾有些動搖,她正想要跟何猷年發(fā)消息說改天再約,邵梁卻已將昭昭放進車內(nèi),站在門邊等著她上車。呼嘯的北風吹過,掀起她額前的碎發(fā),迎著明亮的路燈,一輛車突然在他們面前停下。
是何猷年,款款走來的那人眸間猶帶幾分笑意,先沖邵梁輕輕點了點頭,接著便自然地接過溫幸爾手中的挎包,說:“在餐廳也是等著,還不如來醫(yī)院接你?!?/p>
溫幸爾勉強一笑,正要拒絕,卻被邵梁拉入了懷中。
想到眼前就是溫幸爾不顧昭昭也要見的人,邵梁一陣心火突起,下意識地把她拉入自己懷中,隱藏在眼底的嫉恨與冷意化作要將人死死釘住的利劍指向何猷年,邵梁冷冰冰地說道:“她不去。”
“我自己的女朋友,就不勞煩邵總了?!焙伍嗄晷Σ[瞇的,一派溫文爾雅的風度。被他攥著一條胳膊的溫幸爾卻是一陣吃驚。她正要反駁,不知何時醒來的昭昭卻突然從車上跑下來,看到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哇”的一聲撲到了溫幸爾懷中。
想起溫幸爾剛剛迫不及待逃離他的模樣,看著她身前那個自稱是她男朋友的男人,一股無名的怒火剎那間在邵梁的身體里點燃,流竄過后卻又有絲絲說不清的悲傷。無邊的潮水突然澆滅燃燒的火焰,他只覺得他的心,空曠得什么都不剩了。
邵梁突然把昭昭從溫幸爾的手里奪回,向車子走去,昭昭被他的舉動嚇到了,竟死死扯著溫幸爾的手哇哇大哭。溫幸爾心疼地拍打邵梁的手想讓他放下昭昭,他卻突然低頭望向昭昭,聲音里似乎平靜得毫無波瀾,唯有眼底泄露出幾分情緒。
“她已經(jīng)有了別人了,你這樣眼巴巴地跑過來,是讓人笑話的嗎?”
溫幸爾心間刺痛,突然有些崩潰,竟任由他抱著昭昭從視線之中消失??粗菨u行漸遠的兩個身影,她再也支撐不住,靠著路燈緩緩滑坐在地上。冰涼的淚珠淌到嘴角,她輕輕抿唇,只剩滿嘴的咸澀。
07
溫幸爾與何猷年三年的感情,還是結(jié)束在了這個不太溫暖的秋夜??v然兩個人都沒有說什么,卻又都無比默契地感知到,他們大概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溫幸爾拒絕了何猷年送她回家的建議,獨自一人坐上了公交。
冬日將至,道路兩旁枯落的黃葉被風卷起,又緩緩落下。溫幸爾坐在公交車上,透過車窗玻璃看向外面呼嘯而過的光禿枝丫,竟像是在看自己荒蕪的內(nèi)心。
她回到家,在門邊站了一會兒才打開頂燈,橙黃色的燈光次第亮起,照亮了每一個已沒有邵梁生活痕跡的角落。
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心里空落落的。她一個人靜靜地去做飯、吃飯、洗碗,在將碗收進櫥柜時,水龍頭滴水的聲音突然傳來,溫幸爾望過去,燈光朦朧間,像是看到了兩個相擁在一起的背影。
那時她在廚房洗碗,腰間突然傳來一陣溫熱,她低頭,是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她拍了拍邵梁,示意他不要在這里搗亂,那人不老實的雙手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我跟你一起洗。”
兩個人一起能洗什么碗?那晚的碗終歸沒有洗成。洗著洗著,沾了泡沫的兩雙手漸漸交扣在一起,邵梁低頭,對準那如果凍般誘人的紅唇吻了下去。
溫幸爾氣急,突然抽出手故意拍打他米白色的家居服,邵梁低聲輕笑,抬起沾著泡沫的食指,就沖那小巧的鼻尖勾去。溫幸爾哪能示弱,氣急敗壞地將手伸向他的臉頰……
兩人笑鬧著,追逐、擁抱,而他們身后,緩緩流淌的水流正滑過碗面,敲擊出悅耳的音符。
突然一聲脆響,方還在手中的碗碎了一地,溫幸爾回神,慌忙彎腰去收拾,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她擦了擦手去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那兩個人時,神色驟然冷了下來。
溫幸爾毫不留情地準備關(guān)門,其中一人卻死死抵住房門,苦著一張臉說道:“嫂子,你可饒了我吧,邵哥喝多了,非鬧著來這兒?!闭f罷,不等溫幸爾反應(yīng),就迅速扶著邵梁進了門。
把邵梁扔在沙發(fā)上,那人一邊說著“辛苦嫂子”一邊逃命般地離去了。
溫幸爾無奈,只得去伺候那個醉醺醺的男人。
她蹲在沙發(fā)前看他,邵梁橫飛入鬢的雙眉緊皺著,像是在經(jīng)受什么痛苦的事兒。
看著這樣安靜的他,溫幸爾鬼使神差地抬起右手,才到半路,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邵梁突然睜開眼,眸光沉沉,不見一絲混沌,直勾勾盯著她:“爾爾,對不起?!?/p>
不知怎的,溫幸爾突然有些想哭,眼眶酸澀得讓人難以忍受。他那樣一個驕傲的人,認認真真地向她道歉,讓她突然萌生出鋪天蓋地的名為委屈的情緒。
溫幸爾轉(zhuǎn)過身不去看他,聲音里猶帶幾分哽咽,說:“我跟他早就過去了,你怎么能那樣說我?”
琺瑯頂燈灑下細碎的白光,恰好映出溫幸爾掛在眼角的淚珠。邵梁坐起來,緩緩替她擦去蜿蜒在雙頰的淚痕,有些心疼地開口:“我知道,都是我鬼迷了心竅,都是我的錯。”
他把她牢牢擁在懷中,落在不遠處的眸光里猶帶幾分繾綣。
邵梁嘴角輕勾,聲音溫柔得讓人想哭,他說:“我一直以為,我在心底里默默喜歡你就夠了??墒墙裢?,季源跟我說,‘女人是需要安全感的’,我才知道,原來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p>
“我一直以為,愛一個人是不需要說出口的。可如果因此讓你誤會了些什么,那么……”他突然抬頭,雙手緊緊捧著溫幸爾的雙頰,竟隱約能感覺到幾分顫抖,“我愛你,爾爾?!?/p>
頭頂?shù)臒艄鉁嘏貌幌裨?,溫幸爾突然有些泣不成聲,她第一次主動去親吻那張薄唇,仿佛要至死方休。
呼吸交纏間,一股冰涼突然落在溫幸爾的無名指上。
邵梁稍稍離開那讓人愛不釋手的紅唇,將兩人的鼻尖緊緊貼合在一起,他輕聲問自己心愛的人:“嫁給我,好嗎?”
溫幸爾未言,只是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拼命點頭。
有遙遠的光透過窗戶撒進來,像是迢迢銀漢,將相擁的兩人攏在煌煌燁燁的光圈之中。
日落了,幸而有星光入我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