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9日,在法羅群島的首府托爾斯港,人們圍在海岸邊,被捕殺的巨頭鯨的血液將海水染紅。巨頭鯨在遷徙中經過位于冰島和挪威之間的丹麥屬地法羅群島,漁民將鯨魚驅趕進領地峽灣后,將之捕獲。法羅群島的法律框架中規(guī)定了巨頭鯨的捕殺方法和許可設備。
6個男人手持著安裝在木桿上的鋒利的金屬鉤刃,像一群工蟻一樣圍在50噸重的長須鯨身邊。一個人爬上鯨魚背,此時的他離地面足有3米高,他沿著鯨魚寬闊的身體縱深切下一片。另外的工人剝掉鯨魚皮和皮下脂肪,暴露出一條13米長的肉片。
精選的肉被去骨后會剁成塊,速凍,最終作為品牌莫比·迪克的食品出售。
這一幕發(fā)生在1954年,高豪港獵殺和加工鯨魚的捕鯨站。高豪港位于溫哥華西北約350公里處,是一個隔絕的社區(qū)。這一年150頭長須鯨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溫哥華島西北海岸附近的水域被捕殺。除了長須鯨,在20世紀中期運營的20年中,捕鯨站捕殺和處理的還有抹香鯨、座頭鯨、塞鯨、藍鯨。
地理和歷史雙重原因使得高豪港成為了捕鯨的中心地帶。鯨魚通常會在遷徙途中沿著溫哥華島的西海岸游過,闊齊諾海峽在開闊的海洋和高豪港之間形成了一條50公里長的通道,海峽深處有個小海灣,捕鯨站就位于海灣盡頭的岸邊。捕鯨船上的人叉到鯨魚后,會用拖船將它們拉過海峽,拖到村莊里。
從4月到9月下旬是捕獵的季節(jié),這期間村莊的港口蔓延著鯨血和鯨油的腐臭氣味。開往西雅圖和溫哥華的船只定期通過海峽,??吭诖迩f里。離開的油輪裝載著從鯨魚肝臟中榨取的維生素A油,從鯨脂、肉和內臟中提取的不同等級的油,以及干燥和冷凍的食品。
現年84歲的哈里·霍爾記得,早在1951年就有大型油輪定期造訪,那一年,作為暑期學生的他開始在捕鯨站工作。60年后,霍爾的朋友、本地商人喬爾·埃勒特森和志愿者建立了高豪港的博物館,博物館落成的地方曾是一個鮮肉加工廠,里面擺放著該站全盛時期的遺物和古董:生銹的魚叉、鯨魚肉標簽和記錄捕鯨生活時代精神的剪報。
霍爾說:“你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氣味?!彼岩蛔饿L站的氣味比作一個養(yǎng)雞場的氣味,只不過是——30倍強。對他來說,給一條25米長的藍鯨剝皮,就像剝根香蕉一樣。“切割一頭鯨魚對我來說跟切割一只鹿沒什么區(qū)別,除了身體要大得很多?!?/p>
50多年前,商業(yè)捕鯨行為在太平洋東北部的這個角落結束了,再后來,我們在有關鯨魚的智力、語言和社會性方面獲得了很多發(fā)現。公眾輿論壓倒性地發(fā)生轉變,開始反對商業(yè)屠殺并在全球市場上將鯨魚作為商品交易。
霍爾像一座“人類橋梁”,架在兩個時代之間:一個時代將虎鯨視為害獸,并把其它鯨魚物種視為商品,另一個時代幾乎認為所有鯨魚都很珍貴,并視其為文化的象征。
高豪港作為一個岸上站,在當時是一個現代工業(yè)的奇跡。它為榨取鯨魚身上的每一滴油和所有價值而設計。作為動物飼料的肉被移走后,剩下的脂肪、肉、骨頭和內臟被放在能容納55噸重量的巨型高壓蒸煮器中,解析出大量的油。之后產生的沉淀物質會進入巨大的分離器,經過各種烹飪、干燥和蒸發(fā)的過程;富含蛋白質的液體變成干燥的魚湯粉和雞食,剩下的固體變成骨粉肥料。這些過程不斷釋放出的氣味將整個村莊籠罩在惡臭之中。
駕駛一艘捕鯨船大約需要十幾名船員,早期的捕鯨船包括改裝的掃雷艦和比目魚延繩釣魚船。20世紀50年代,還有兩艘追逐船從南極被帶到了站內。觀測者在望魚臺環(huán)視尋找噴水的鯨魚,而追逐者在曾捕獲或目擊過鯨魚的區(qū)域巡邏。
如果狩獵順利,船能在海上停留達6天。在一個區(qū)域捕獵結束后,追逐船會將所有捕獲的鯨魚收集起來拖到海峽口。鯊魚據說會對漂浮在海面上的死鯨的側身撕扯出半月狀的傷口,船員們用0.22口徑的步槍來對付它們。
巨型的長須鯨大小僅次于藍鯨,它們占據了高豪港1948年至1967年間加工的10362頭鯨魚的三分之一。同期3000多頭抹香鯨被捕獲。被殺戮的藍鯨要少一點,但是由于它們的體型龐大,它們是最大的戰(zhàn)利品。
抹香鯨也極其珍貴,但原因是:占據抹香鯨巨大的頭部中很大部分,一種細長的桶狀器官中被發(fā)現的鯨蠟油,是一種昂貴的商品?;魻柣貞?,美國軍方在20世紀50年代初的朝鮮戰(zhàn)爭期間,會定期從高豪港的捕鯨站裝運鯨蠟油,但他們只是眾多青睞其耐熱耐壓性能的工業(yè)客戶之一。抹香鯨的腸道有時會分泌出龍涎香——由無法消化的魷魚和烏賊的喙而形成的固體塊狀物質——里面含有龍涎香醇,這是一種無味的酒精,在歷史上被用來賦予香水更持久的香味?;魻栒f這非常稀有,他記得一頭鯨魚在站內產出了315公斤的龍涎香,在當時價值不菲。
不同等級的鯨油用來制作從人造黃油到鞋油等各種東西。然而,雖然鯨油用途很多,西部捕鯨公司受到了不穩(wěn)定的商品價格和來自其他原材料的競爭的牽制。20世紀40年代末,全球植物油生產過剩迫使該公司將鯨油儲存起來,直至價格上漲。1959年,鯨魚肉幾乎貶值了一半,而鯨油的價格跌至二戰(zhàn)以來最低。
一年后,高豪港捕鯨站宣布關閉,因鯨魚產品市場難以為繼。鯨油正不斷被來自植物和石油的質量高、價格低的油所取代。
如果不是因為日本人對鯨魚肉的嗜好,高豪港也許會一直停運下去。1960年,不列顛哥倫比亞包裝公司與日本最大的捕鯨和捕魚企業(yè)之一太陽漁業(yè)株式會社,建立了新的伙伴關系。隨著日本資金和專業(yè)技術的涌入,高豪港重新開張,這次是為日本的食品市場供應新鮮冷凍的鯨魚肉。
遠洋工廠船隊是全球捕鯨技術的又一次升級迭代,他們不再需要像高豪港這樣的岸上基地。船隊由一艘工廠母船和幾艘捕鯨船、偵察船和補給船組成,這意味著它們完全可以在海上加工鯨魚。這些工廠船由俄羅斯人和日本人帶領,將鯨魚追趕到地球上最偏遠的角落,避開了監(jiān)管和國際法的約束。
面對工廠船隊高效的致命打擊,小小的高豪港已經沒有生存的希望了,當然,更沒有希望的是鯨魚。
1964年,美國政府雇傭肯·巴爾庫姆在舊金山海灣的兩個站點檢查鯨魚尸體。后來他成了一位杰出的虎鯨研究者,并于1985年建立了鯨魚研究中心。他和同代先鋒的鯨魚研究者意識到可以通過攝影,為鯨魚拍照建檔來辨認個體鯨魚,這意味著他們能在海洋中長期研究活的鯨魚,以及估算種群數量,繪制遷徙路徑,以及更好地理解虎鯨的語言、社會性和文化。照片識別技術至今已被應用在好幾種海洋哺乳動物種類身上。20世紀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環(huán)境及動物權利運動發(fā)展加快,對鯨魚這種復雜生命及關系的真相揭露,清楚地表明殺死一頭鯨魚和殺死一條魚是不同的。
到了1965年,高豪港曾主要獵捕的大型藍鯨、長須鯨和抹香鯨開始難尋蹤影,相對較小的塞鯨此時占據全年捕獲量的70%。那一年,國際捕鯨委員會(IWC)(該委員會于1986年禁止商業(yè)捕鯨)下達了在北太平洋捕殺座頭鯨的1年禁令和捕殺藍鯨的5年禁令。
不到2年,面對低迷的鯨肉市場和緊縮的種群數量,高豪港永久關閉了。
但是,當霍爾以博物館的方式記憶高豪港時,日本捕鯨者正準備在太平洋進行商業(yè)捕鯨,這是30多年來的第一次。他們最終停止了僅為科學目的捕鯨的守諾,并退出了國際捕鯨委員會。到2019年10月初,日本捕鯨者結束了他們2019年的捕鯨季節(jié),捕殺了256頭小須鯨、布氏鯨和塞鯨,全部都在日本領海內。
霍爾說,這不是故事:包括冰島、挪威和日本在內的國家從未停止捕鯨,不管大多數人如何看待捕殺鯨魚的道德問題。日本堅持狩獵可以在不破壞種群健康的數量限制下進行,冰島、挪威則受著習俗傳統的影響和經濟利潤的驅動。
商業(yè)捕鯨的終結并不預示著高豪港的滅亡。現在,在飛行艇基地、港口企業(yè)、碼頭和船舶下水裝置的輔助下,它演變成了一個睡房社區(qū),為哈迪港附近的城鎮(zhèn)服務。
高豪港的故事仍沒落幕,至少有一些鯨魚的故事還在繼續(xù)。該區(qū)域座頭鯨的數量正在反彈:30年前,在電報灣附近的約翰斯通海峽很少能看到一頭座頭鯨,但現在一次賞鯨之旅中可能會看到10頭座頭鯨。大長須鯨的數量似乎也在攀升,在高豪港的追逐船曾經狩獵的水域,大約400頭大長須鯨會季節(jié)性的棲居在此。
抹香鯨、藍鯨和塞鯨的情況就沒有這么樂觀了,它們仍是這個海岸的罕有物種。
它們曾被殺戮掠奪,現在卻受到“缺席”的崇拜,它們的恢復依然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嚴歌薦自《世界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