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

民國中葉，古城西安二府街生長著一種佳棗樹，瘦瘦小小，枝干紅紅，木質細膩，樹皮光滑，樹葉小巧玲瓏，看上去非常精致。每到五六月，別的花兒開得正艷，它的嫩葉才在枝頭吐綠。七八月，其他花已走向衰敗，佳棗樹的枝頭卻綴滿了一朵朵誘人的小花，五顏六色，像小小的喇叭。從街頭往街尾張望，街上民房像被一簇簇一片片佳棗花托起來一般，美麗而奇異。

二府街更有像佳棗花一般的美麗女子。誰呀，古城大富豪寧一刀的女兒，寧雪兒。寧一刀，黑道出身，家傳刀法精妙絕倫，一刀下去或殘或死，掌握在毫發(fā)之間，又快又準，絕不會使用第二刀。也因為這刀法收了幾名弟子，個個都是黑道響當當?shù)娜宋?。寧一刀勢力極盛，心狠手辣，八面玲瓏，黑白兩道通吃，天命之年后悟透人生，開始做一些正當生意。那寧雪兒年方二九，生性純良，樂善好施，生得花容月貌腰身窈窕不說，還通詩文，善音律。只是那寧雪兒不管是富甲一方的豪門子弟，還是處尊居顯的官家公子，或者是兵權在握的軍界才俊一概拒絕，只對自己的私塾先生謝廷峰情有獨鐘。

謝廷峰自小冰雪聰明加上又勤奮苦讀，憑一己之力留洋英國，彈得一手好鋼琴。雖然門弟一般，但溫文爾雅，長相英俊，屬于那種東西方文化相結合的復合型人才，十分難得。寧一刀雖心里不悅，但看到女兒對那謝廷峰十分喜歡，也不好多說什么。

那謝廷峰感覺到了寧家人的態(tài)度，追求也就大膽起來。每天來授課時，都送給寧小姐一束鮮花，雷打不動。但那時送鮮花屬于英國情調，鮮花少而且價格不菲，謝廷峰就經常以佳棗花代替。時間久了，那佳棗花在寧小姐閨房遍地都是。墻上，桌上，床上，幾乎是花的海洋。只要花兒不枯萎，寧小姐怎么都舍不得扔。

謝廷峰和寧雪兒的感情日益升溫，喜結連理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卻突然有一天早晨，下人發(fā)現(xiàn)寧雪兒死在自己的閨房。房里既沒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有吃喝過的東西，更沒有傷口，死得非常蹊蹺。雖然警察局什么線索也沒有查到，但寧一刀卻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因為他知道自己年輕時造孽太多，女兒的死極有可能是仇家的杰作。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寧家大院害死自己的女兒，現(xiàn)場又沒有留下蛛絲馬跡，此人一定深不可測！下一個目標又是誰呢？傷心欲絕，再加上巨大的驚恐，寧一刀病倒了，又引起了老病，幾個月后竟然不治身亡。按照寧一刀生前叮囑，寧夫人遣散下人，所有家產散于窮人，帶著兩個尚未成年的兒子給人家做一些縫縫補補、洗衣做飯的雜活?？粗浲L八面的寧家如此凄慘，人們個個唏噓不已。

寧雪兒死后，謝廷峰萬念俱灰，想追隨而去。后來一想雪兒死得非常怪異，若不能幫她報仇，她一定死不瞑目，自己也枉活人世，于是就打消了求死的念頭，從寧一刀生前仇家查起。那寧一刀自二十幾歲就橫行古城，害人無數(shù)。謝廷峰堅定心頭執(zhí)念一查就是好些年，其中苦澀自不多說。

1949年5月，西安城解放。謝廷峰因為獨特的才能，被新政府聘為中學音樂老師。新生的謝廷峰一邊教書，一邊繼續(xù)調查兇手。很快又是好幾年過去，謝廷峰已是年過半百，熬得憔悴不堪頭發(fā)花白，兇手卻始終撲朔迷離。絕望至極的謝廷峰這天喝醉了，路過那一簇簇一片片漂亮的佳棗花時，想起自己年輕時和雪兒的那一段快樂時光時，不由自主摘了一枝又一枝，抱了好大一束跌跌撞撞回了家，又哭又笑抱著佳棗花在淚水中沉沉睡去。

翌日早，當謝廷峰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頭昏腦漲，他以為是頭天喝多了酒，時間一長就會好了?？墒菦]想到一直到了下午還是老樣子，就去瞧醫(yī)生。醫(yī)也看了半晌也沒瞧出個所以然，就問他最近的飲食和接觸的物件。謝廷峰自是說得明明白白，最后說到了醉酒之后摘的佳棗花。醫(yī)生讓謝廷峰折了兩枝送來，聞了聞，又嗅嗅，讓他過兩天再來。謝廷峰又去時，化驗結果出來，佳棗花竟然有毒！那毒無色無味無形，短時間接觸是無害的，但是長時間的吸入，人就會中毒。

謝廷峰聽后大叫一聲昏死過去。被醫(yī)生弄醒后，一把抱住身邊的一位年輕女護士哭叫：“雪兒啊，我千辛萬苦尋找害死你的兇手，原來兇手就是我自己。”

之后直起身，面色蒼白地走出診室。又哭又笑，瘋了。

二府街佳棗花有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古城。寧雪兒謎案終于水落石出，更讓人們驚愕不已。

突然一大清早，已半條命的謝廷峰死在了一片美麗的佳棗花前。身上致命一刀直插心臟。

那精準的一刀讓好多人想起一個人！

但那人西安城解放前已病死。

又成了一樁謎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