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國家,表演藝術機構的觀演群體常年以白人為主,但隨著種族多樣化在美國這類多元社會中愈發(fā)凸顯,傳統(tǒng)表演藝術的未來觀眾不論從族裔、階層、文化、喜好上,都將與過往的“白人精英”群體大相徑庭。為了提前應對未來的觀眾結構變化,不少藝術機構選擇通過公共教育項目培養(yǎng)潛在觀眾,從而保障機構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常被采用的觀眾培養(yǎng)方法包括設置公共項目、增加宣傳、提供優(yōu)惠等等。近年來,美國的多個表演藝術組織找到了一個新的切入點——文化回應教學(Culturally?Responsive?Pedagogy)。
文化回應,顧名思義,就是回應不同的文化。這是一個在教育界流行多年的教育理念,已在相關領域內取得了不錯的成效。自2017年以來,美國的表演藝術行業(yè)主動引進這一教學法,并以K-12教育①為切入點,試圖通過改變公共教育模式,重塑未來觀眾結構。以古典音樂機構為例,目前可以看到的文化回應教學項目都旨在通過積極回應不同人的文化背景,從而鼓勵他們借助古典音樂表達自我。借此,古典音樂才能在年輕群體和少數(shù)群體中獲取更大的曝光率,每一名對音樂感興趣的學生又能進一步帶動一個家庭未來消費的可能,這樣一來古典音樂機構才能逐步實現(xiàn)由公共教育轉向觀眾培養(yǎng)的戰(zhàn)略目的。
一、文化回應教學法與古典音樂教育
(一)文化回應概念與發(fā)展
文化回應教學,是一種針對學生多元文化背景,在課程教學過程中發(fā)現(xiàn)、挖掘、理解不同文化認知,促進少數(shù)族裔學生學習的主觀能動性,從而提高和改善學生學業(yè)成績的教學方法,旨在解決學生的教育資源因族裔及文化差異而導致的不平等現(xiàn)象。關于文化回應的討論最早來自教育學家拉德森·比林斯(Gloria?Ladson-Billings)②于1995年提出的“文化相關教學”(Culturally?Relevant?Teaching)。這一理念基于傳統(tǒng)教育制度對美籍非裔師生的忽視,要求教師學會“解放、賦權、改造他們的課堂”,并“豐富對少數(shù)族裔學生③的教育經驗”④。該教學法在當時可謂兼具創(chuàng)新性和指向性,但由于受眾群體僅針對非裔群體,并且忽略了考察學生一方對此教學法的接受程度,故而“削弱了該理念的普適性”⑤,但這一教學法的提出無疑為整個白人至上的教學理念的轉變打下了基礎。
千禧年時,教育學者蓋伊(Geneva?Gay)⑥在“文化相關”的理論基礎上提出了“文化回應教學”(Culturally?Responsive?Pedagogy),提倡把學生不同的文化背景當作一種個體文化優(yōu)勢,這樣不僅可以引導學生自主學習,還可以督促教育者更具文化包容性。蓋伊認為通過將該教學法融入課程設置、評估與教學當中,教育行為將更加“全面、多維”且具備“變革性和解放性”⑦,因此該教學法以實踐為重,強調以當下的課程干預來改善邊緣群體的學習狀態(tài)。然而數(shù)年后,部分學者對文化回應教學的有效性提出了質疑。以帕里斯(Django?Paris)⑧?為代表的學者認為教育者們應將目光放長遠,制作出能協(xié)助這些長久以來被社會壓制的群體進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計劃,因此他們開始全力倡導“文化可持續(xù)教育”(Culturally?Sustainable?Pedagogy),力求進行基于理論與實踐的長期戰(zhàn)略規(guī)劃。
這三種教學法自有順承關系,卻各有千秋。“文化相關”偏重理論和單向輸出、“文化持續(xù)”眼光長遠卻很難立足當下,因此在目前的主流語境中,“文化回應”是受教育工作者接受度最廣的教育學說。
(二)文化回應與古典音樂機構
除了由學校和音樂家提供優(yōu)質的教育內容外,古典音樂專業(yè)組織對公共音樂教育的發(fā)展也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而這些藝術機構近年來在公共教育上對于“文化回應”的偏愛,也正是基于對這一理論所提倡的“立足于當下”的考量。
目前在紐約,除了紐約愛樂樂團、卡內基音樂廳、布魯克林音樂學院這三個大型古典音樂機構已在使用“文化回應”為公共教育宗旨之外,圣盧克管弦樂團、奧菲斯室內樂團等多個中小型機構也在涉足這一領域。他們試圖打破模式化的古典音樂教學與思維定式、傳遞“歡迎差異性”的信號,從而讓那些曾因為文化背景與古典音樂相關性低而被排除在外的學生參與進來,把古典音樂作為一種自我表達的工具,用自己的方式定義“古典”。
目前,美國主流音樂機構的文化回應公共教育項目主要由以交響樂團為代表的第三方機構牽頭與各學校合作,具體分為校內實踐和校外公共教育兩大類。校內實踐項目多由交響樂團委派的音樂家與學校合作,以班級為單位為學生提供精心設計的音樂課程和反映學生文化背景的音樂內容,從而強化學生綜合文化體驗。校外公共教育項目則多以教育音樂會的形式出現(xiàn),主要致力于內容策劃與呈現(xiàn)方式上的創(chuàng)新,例如在曲目中引入不同文化背景的作曲家的作品、講述不同傳統(tǒng)文化中的經典故事、鼓勵文化背景不同的學生在舞臺上分享他們的音樂體驗,等等。
然而,有學者認為這樣的項目實現(xiàn)文化回應的效果微乎其微,因為“教師僅僅通過在特定的課堂中加入反映民族文化的歌曲、舞蹈、服飾來代表文化回應是膚淺的”“此舉無益于提高有色人種學生的學習成果,也不一定會使他們感受到文化層面的被認同。”⑨這一說法的確反映了當下文化回應實踐的局限性及其可能帶來的后果,因此針對教師、教學藝術家和藝術管理人員的職業(yè)發(fā)展培訓開始興起。古典音樂行業(yè)的從業(yè)者仍以白人居多,既然“文化回應”需要教師們針對學生不同的文化背景“因材施教”,那么除了需要更具多樣化的教師群體之外,還需要引導所有老師克服自己單一文化視角下的固有偏見,與各個學生持續(xù)進行文化觀念碰撞,從而以身作則,一步步引導學生們達到互相尊重文化差異的理想狀態(tài)。目前與文化回應相關的職業(yè)發(fā)展活動包括內部培訓、研討會、學術會議、實地調研等等,都可以協(xié)助從業(yè)者培育文化回應的基本意識,并在教育活動中進行有效干預。
二、紐約愛樂樂團的“文化回應”公共教育項目
紐約愛樂樂團于1842年在美國紐約市成立,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樂團之一。筆者于2019至2020樂季期間在紐約愛樂教育部門實習,負責協(xié)助教育團隊的策劃與執(zhí)行工作,因此對紐約愛樂的項目有較深的了解。目前紐約愛樂與文化回應有關的音樂教育項目主要包括以下幾項:
(一)校內干預
1.愛樂學校(Philharmonic?Schools)
“愛樂學?!弊鳛榧~約愛樂的旗艦式公共教育項目,主要服務于紐約市五大區(qū)內的三至五年級學生。在這個為期三年的項目中,紐約愛樂的教學藝術家們被分配至各個公立學校,通過演奏樂器、講授音樂基礎知識、引導音樂欣賞等活動來指導學生如何感知、演奏和創(chuàng)作音樂。自2019樂季以來,教學藝術家們開始有意融入文化回應教學方式,在教學過程中積極回應各個學生的不同文化背景和音樂傳統(tǒng)。
2.小作曲家工作坊(Very?Young?Composers)
在“小作曲家工作坊”項目中,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學生在藝術總監(jiān)和教學藝術家的幫助下學習創(chuàng)作自己的音樂作品。他們被鼓勵在創(chuàng)作中多融入自己獨特的音樂意識和文化身份,優(yōu)秀作品得以在“年輕人的音樂會”和紐約愛樂“夏季音樂會”上由樂團全編制演奏。
(二)校外實踐
1.“年輕人的音樂會”系列音樂會(Young?Peoples?Concerts)
“年輕人的音樂會”是由伯恩斯坦于1924年創(chuàng)立的教育品牌音樂會,在美國教育項目中最為著名、影響范圍最廣。該項目旨在向6至12歲的少兒聽眾們介紹古典音樂知識和歷史。自千禧年來,“年輕人的音樂會”逐漸對演出形式和內容進行了順應時代發(fā)展的調整。它開始在每一樂季設立不同主題以引導孩子們理解并探討音樂、人文、社會、政治等話題,演出曲目和現(xiàn)場互動形式中也更多地融入了多元音樂文化。
2.“年輕人的音樂會·校園版”系列音樂會(Young?Peoples?Concerts?for?Schools)
“年輕人的音樂會·校園版”是在同名音樂會的基礎上面向紐約市公立學校開放的公益性音樂教育項目。該項目分為校內學習和校外參與兩個環(huán)節(jié),在音樂會前期便向參加的學校下發(fā)學習資料并開放在線資源,要求各校音樂老師根據(jù)材料提前引導學生理解音樂作品并探討相關文化和社會知識,有助于學生們在觀演過程中更好的理解相關作品。該項目向貧困、偏遠和少數(shù)族裔社群的學校提供極低的票價,從而為所有社群和階級的學生群體提供接觸音樂的機會。
(三)師資培訓
1.教育藝術家職業(yè)發(fā)展工作坊(TA?Professional?Development?Workshop)
該工作坊主要為紐約愛樂旗下的24名教學藝術家提供職業(yè)發(fā)展指導,每個樂季的培訓超過45小時,內容主要根據(jù)紐約市教育局的指導性意見以及愛樂樂團自身的發(fā)展計劃制定。
2.教師職業(yè)發(fā)展座談會(TeachersProfessional?Development?Seminar)
該座談活動主要面向公立學校的音樂教師以及校內其他教學工作人員,由紐約愛樂的教學藝術家們?yōu)榻處焸兲峁┫鄳囊魳分R、教學法、多樣性培訓等內容。此外,紐約愛樂教育部門的項目工作人員每年都會為這些教師提供免費的課程材料以支持他們籌備相關課程。
三、文化回應在觀眾培養(yǎng)中的運用
鑒于紐約愛樂樂團的文化回應公共教育項目都是在過去“多樣化”的主題基礎上改進而成,因此該樂團的主要目的是鞏固并培養(yǎng)現(xiàn)有觀眾群體,通過更優(yōu)質的項目和更有針對性的內容培養(yǎng)觀眾忠誠度。同時,他們也會借助學校這一平臺,盡可能的通過校園項目和家庭項目吸引潛在的本地年輕觀眾群體。評價這些音樂教育項目是否真正通過“文化回應”實現(xiàn)觀眾培養(yǎng),需分析它是否具備合理的項目內容、實施方案,以及是否收獲正向的項目成效。筆者將根據(jù)以下三個標準來分析紐約愛樂教育項目的有效性:
(一)項目內容
是否在內容設計上正確實現(xiàn)文化回應是決定這些項目能否吸引潛在觀眾以及能否鞏固現(xiàn)有受眾的重要一環(huán)。為了吸引文化背景更加廣泛的觀眾群體,在音樂策劃、課程設置上增加反應異文化的內容與頻次非常重要。這能讓少數(shù)文化背景的學生和觀眾們感覺到“被看見”,從而吸引他們更多地參與到音樂活動中來,同時還可以為處于“主文化”位的年輕人提供接觸新內容的機會,增強個人與異文化之間的關聯(lián)性。以2018樂季的“年輕人的音樂會”為例,“移民之聲”(Immigrant?Voice)這一主題貫穿全季,其選曲從古典到當代一應俱全,無不展現(xiàn)出各個作曲家對自己文化身份的探索。如黃若的《交響民謠》融入了極易辨識的中國民歌元素,卡利姆·盧斯通的《夠了!我將離去》加入了敘利亞阿勒頗的民俗歌曲以講述移民為了生存跨越國界的故事,等等。與這些作曲家背景相似的年輕觀眾們便很容易在其作品中找到共鳴以及文化身份認同,背景不同的觀眾也可以借機了解世界上的其他文化。⑩
而在“愛樂學?!?019樂季的校內音樂會中,紐約愛樂的教育團隊和教學藝術家們則通過共同設計音樂課程,在相關項目中融入對觀眾社會政治意識的培養(yǎng)。教學藝術家們以《我們終將勝利》(‘We?Shall?Overcome)?輥?輯?訛為主要曲目引導學生鑒賞、跟唱、互動,并借此引出對民權運動和人權問題的討論。同年的“年輕人的音樂會”則采取“音樂是變革推動者”(Music?as?a?Change?Agent)這一主題,選擇了瓦萊麗·科爾曼、亨利·帕尼翁等美國當代作曲家的作品,鼓勵學生通過聆聽、分析、討論,探究這些作品的歷史背景及其革命意義。此外,紐約愛樂還將“年輕人的音樂會”和“小作曲家工作坊”兩個項目聯(lián)系起來,通過音樂創(chuàng)作讓學生參與到社會批評家的角色中去,認識社會陳規(guī)、種族主義、民族壓迫和文化霸權對不同群體帶來的影響,鼓勵他們學會為自己和他人發(fā)聲??梢姡谱鞒鰞?yōu)秀的音樂內容始終是吸引觀眾走入音樂廳的主要因素。紐約愛樂妥善地在內容設計中回應了文化多樣性,并切實地幫助年輕群體發(fā)展社會意識。這有助于激起受眾群體對文化多元的深層認識,從而實現(xiàn)傳播者與受眾的雙向文化回應。同時,觀眾能夠清晰明了的意識到自己在文化方面的需求已被看見,從而對該機構能夠為自己所提供的內容和平臺有更強烈的期待。
(二)實施方案
除了項目內容之外,具體實踐方案的設計也在實現(xiàn)觀眾培養(yǎng)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紐約愛樂主要采取了針對學生的“文化回應式”教學策略以及針對教師和教學藝術家的文化回應相關培訓為主要實施方案。
根據(jù)紐約市教育局2019年的多樣性報告可知,文化回應可被視作提高課堂參與度的刺激性因素,?輥?輰?訛因此采用回應式教學方法、引導學生主導課堂以及營造合作式學習氛圍都是有效的教學策略。紐約愛樂的“愛樂學校”項目已專注于文化回應式教學長達三個樂季,每位教學藝術家都會在樂季內分配到不同的公立學校進行音樂教學。簡而言之,教學藝術家們通過“因材施教”的方式引導學生們學習多元文化的能力,既回應了每個人背后的文化與音樂背景,還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學生對音樂、文化、差異和世界的認知。
為了培養(yǎng)教師去指導不同種族、民族、社會階層、語言背景的學生學習,提供系統(tǒng)的培訓項目也應成為交響樂團的責任之一。紐約愛樂為其旗下的教學藝術家、合作學校教師以及藝術行政人員均提供職業(yè)發(fā)展資源,如2020上半年整個教育團隊和教學藝術家們都參加了紐約藝術教育組織舉辦的“藝術教育圓桌會議”(Arts?in?Roundtable),探討了各自的角色如何支持以學生為中心的藝術學習,如何從自身做起,處理與種族、身份、文化相關的問題,如何增強學生個體對文化、社會、政治的積極認同,以及如何為下一代創(chuàng)造更平等的藝術學習環(huán)境等等。這些實踐有利于培養(yǎng)教師理解文化回應教學以及培養(yǎng)文化回應型教師。紐約愛樂目前的合作對象僅為部分公立學校以及個別藝術教育組織,筆者認為若希望能有更大影響力、更深層次的鞏固現(xiàn)有年輕觀眾群體,應當整合教育與藝術資源、加強多方合作,與其他機構和不同社群的人一起探索文化回應教學的最佳實踐方法。
(三)項目成效
雖然文化回應教學項目對觀眾的影響很難用數(shù)據(jù)量化,但越來越多元的觀眾群體、持續(xù)增長的教育音樂會售票額以及口口相傳的優(yōu)秀口碑,無不證明了當下的文化回應式音樂教育對于藝術機構的未來發(fā)展可以起到長遠影響。
根據(jù)2018年美國人口普查官方數(shù)據(jù),紐約市833萬人口中白人占比32.1%,非裔美籍約有24.3%,亞裔比例逾14%,拉丁裔達到30%。?輥?輱?訛與2010年的數(shù)據(jù)相比,亞裔和拉丁裔分別上漲1.2%和17%,而白種人和非裔的比例則下降12%和1.2%,?輥?輲?訛可見紐約的人口構成比例與十年前已大有不同。而根據(jù)紐約市教育局2018年的普調可知,目前紐約市公立學校體系里的一百多萬學生中白人學生僅占15.1%,亞裔16.2%、非裔25.5%,拉丁裔則占40.6%之多。?輥?輳?訛在這兩則數(shù)據(jù)中,種族分布大體相近,亞裔、非裔、拉丁裔在人口比例中的逐漸增長證明了多樣化趨勢的必然。這樣的數(shù)據(jù)也反映在了美國國家藝術基金發(fā)布的古典音樂觀眾人口多樣性普查當中,然而,紐約愛樂樂團的觀眾數(shù)據(jù)卻和上述幾則數(shù)據(jù)大相徑庭。
根據(jù)紐約愛樂樂團2018年教育項目觀眾普調的相關數(shù)據(jù)可知,參加教育音樂會的白人占據(jù)79%,其余種族中亞裔11%、拉丁裔4%,而非洲裔僅占6%。?輥?輴?訛這一數(shù)據(jù)構成與紐約市人口、紐約公立學校人口、甚至美國古典音樂觀眾的整體多樣性構成都差異極大。它代表了目前紐約愛樂的觀眾多樣性遠不如同城、同類別的其他機構,反映出對少數(shù)族裔觀眾,尤其是非裔和拉丁裔觀眾的拓展與培養(yǎng)的缺乏。
而自2018年開始實行文化回應教學之后,紐約愛樂公共教育項目的數(shù)據(jù)略有變化。2019年的普調數(shù)據(jù)顯示,教育音樂會的銷售額較前一年有6%的利潤增長,同時,參加音樂會的白人群體下降了5%,而非裔、亞裔分別有4%和1%的增長,拉丁裔持平。?輥?輵?訛這反映出2018—2019樂季中,愛樂樂團對于美籍非裔作曲家作品的強調、對“移民之聲”的探討,以及將“小作曲家工作坊”項目滲入布朗克斯等非裔社區(qū)的實踐均起到了一定成效。
同時,在搜集觀眾、學生以及教學藝術家對相關項目的反饋與評價時,我們可以獲知,部分學生通過在課堂上介紹自己文化的音樂得到了自信,小觀眾因為看到“小作曲家工作坊”項目的優(yōu)秀學員作品被樂團演奏而報名參與這一項目,教學藝術家們在不間斷的工作坊和培訓中互相交流教學經驗與困惑,積極實施文化回應教學法。?輥?輶?訛諸此種種,都體現(xiàn)出文化回應項目在觀眾培養(yǎng)方面的正向影響。
結??語
根據(jù)上述三個評判標準,就文化回應的實踐層面而言,紐約愛樂已基本實現(xiàn)文化回應式教學,但是與紐約市的其他機構相比,有明顯的優(yōu)勢與不足。紐約愛樂的優(yōu)勢在于提供連續(xù)性的課外學習項目,完美覆蓋學生從三年級至十二年級的音樂學習,從而達成持續(xù)性的音樂學習體驗;各個項目對發(fā)展學生社會文化、政治意識的注重、實踐和效益遠超其他演藝機構,實現(xiàn)了在其原有教育音樂會品牌的基礎上的推陳出新;對教育者和管理者職業(yè)發(fā)展的注重也可謂首屈一指。
然而,與其他著名古典音樂演藝機構如卡內基音樂廳、布魯克林音樂學院等相比,愛樂在設計學生主導課程方向上較弱,各項目對觀眾年齡和需求的劃分不如其他機構清晰。文化回應的目的是傳遞“尊重、接納、包容”,紐約愛樂應進一步探索更多樣的方式,讓年輕人們認識到多元文化的重要意義,并學會正確的、積極地為自己和被壓制的群體發(fā)聲。
1.?即時效應:回應文化
文化回應是一個與教育和社會正義有關的問題,但它的意義也不至于此。所有的音樂歷史與文化都是沒有界限的,因為不管是什么時代、文化、語言,音樂都可以激發(fā)人的回應,讓人跳出思維的桎梏。因此,文化回應“回應”的或許是一種更宏大的、以平等與包容為核心的思維模式。
紐約愛樂樂團已經通過展現(xiàn)一個交響樂團如何在其公共教育項目中妥善應用文化回應教學,呈現(xiàn)出它深厚的社會責任感和文化包容意識。根據(jù)分析紐約愛樂樂團的具體實踐,筆者認為,一個有效的文化回應教育項目必須不斷的對所有參與者的復雜身份和語境作出反應。只有將項目扎根于對所有利益相關者個體身份、群體文化、動態(tài)關系的認可與辯證思考,設計出滿足所有參與者的社會、情感、教育需求的藝術機會,才會創(chuàng)造出足夠強烈和長久的音樂文化體驗,從而打破古典音樂的常態(tài)化聽眾結構。
在以美國為代表的多樣化社會中,藝術組織一直在努力探索回應文化多樣性的道路,但我們其實還并未真正學會如何談論這些問題。對種族與文化差異的討論常常被個體的內疚、羞愧、困惑、優(yōu)越或自卑所湮沒,因此真正正向應對這一話題的項目少之又少。文化回應教育項目的興起是一個信號,它表明人們正努力為自己和下一代打造一個足夠安全的語言環(huán)境,鼓勵所有群體為自己和他人“正名”。正因為“音樂是一種共同的語言”,人們才以古典音樂為工具、以教育為手段,努力平衡社會中的“不平等”,從而為他人打開平等追逐機會的無限可能。筆者認為,人們接下來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做到不將這種教育法限制在某些種族上、如何針對多元化進行公開而誠懇的討論,以及如何向觀眾和學生提供心理安全和開放的價值觀,等等。當我們不忽視音樂教育的作用,真正理解偏見與包容,那么文化回應的目的或許便達到了。
2.長期影響:觀眾拓展與培養(yǎng)
除了需要更加準確的理解并應用文化回應教學之外,在這一類項目的觀眾拓展層面,筆者對紐約愛樂樂團提出以下四點建議:
(1)建立學生-教師-家長-管理人員-社區(qū)間的支持體系。包括加強家長在多元文化討論中的作用、增加與社區(qū)組織間的合作關系以及通過在相應社群與民間組織合作宣傳來擴大音樂演出觀眾群體;
(2)探索更多培養(yǎng)文化回應型音樂教育者的機會。包括向學校教師與行政人員開放校內的職業(yè)發(fā)展活動、打造“顧問式”教學藝術家輔導制度,以及增加多樣化招聘、繼續(xù)聘請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員擔任教師與行政人員角色等等,從而培養(yǎng)更有準備的、更具反思性的實踐者;
(3)增加樂團與學生的互動。包括增加行政人員、藝術策劃負責人與學生、觀眾之間的對話,邀請音樂家與學生們討論音樂知識、社會問題以及讓學生參與課程設計和曲目選擇、增加學生作品展演機會等等,通過音樂教學正確的引導學生們學會尊重、包容不同的文化及個體。
(4)將文化回應教學置入成年人教育項目中。為成年觀眾提供同等的機會接觸“文化回應”概念,將現(xiàn)有的單一式成年教育項目打造成系列項目,并為其提供持續(xù)性的音樂機會探索文化多樣性,從而吸引更廣泛的觀眾群。
觀眾培養(yǎng)是一個長期過程,藝術機構需要通過一系列的手段來維護、發(fā)展個體與藝術之間的關系,并不斷推陳出新,通過各類活動與項目提升觀眾服務并滿足觀眾需求,從而增加觀眾忠誠度與留存率。借助文化回應的理念去制作積極且有創(chuàng)造性的觀眾拓展活動所帶來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銷售額等功利性層面的意義,因為它能夠對社會、社群和個人產生影響,成為主流機構的推廣方向,并建構機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良好管理能力。筆者認為,我們可以立足于中國特色,融入文化回應中的“因材施教”“尊重多樣性”理念,創(chuàng)造出更多有趣的、互動性強的公教項目,縱向培養(yǎng)更忠實的古典音樂觀眾,橫向發(fā)展更廣泛的年輕化受眾群。
段詠??紐約大學表演藝術管理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劉曉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