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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大海蒼茫如幕

        2020-12-23 04:52:51蒲素平
        散文詩 2020年11期
        關(guān)鍵詞:漁人一滴水貝殼

        蒲素平

        1

        看到大海的時候,我首先想到向回走。大海多大啊,不向回走,還能走向哪里?

        倒退著一步一步走進(jìn)水中,一點點下沉,一點點蒼茫。

        終于走進(jìn)大海了,走進(jìn)時間中了。

        生命重新生動起來,水與身體摩擦著,擁抱著,拉扯著,撕咬著。

        繼續(xù)向回走吧。

        一步一步,走到哪里算哪里。

        對于大海來說,哪里都不是岸。

        對于我來說,哪里都是岸。

        2

        走進(jìn)大海是必然的,即使我不識水性,不知深淺地活在人世間多年了。該見的人,也見到了,余下的就無所謂。

        你看,大海有多少細(xì)節(jié),細(xì)節(jié)在涌動中深刻又在涌動中消亡。

        你看,又生出新的浪花了。那些消失的浪花,在老去之前死去。

        大海一天要死掉多少浪花?我們一天要死掉多少想法?想想28年前第一次來這里看海,也是這片海,也是晚上七八點的樣子。

        看到浪一次一次涌到我腳下。

        今天我來了,當(dāng)年的浪不知去了哪里?

        站在水邊,思想被水擊穿,開始蕩漾、驚叫。

        3

        在海邊,我突然問自己為何活著?這不著邊際的想法把我越拉越遠(yuǎn)。

        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合適,面對大海的時候,感覺自己是蒙羞的,像一把鐵器,與海水的蒼茫格格不入,卻又一點點銹蝕、斑駁。

        4

        打漁的人正在撿拾自己的收獲,十幾條半斤大小的魚,七八個拳頭大的螃蟹,在天空下一覽無余。

        打漁人穿著連體雨褲,腦門上冒著汗,在大海的波浪中閃著卑微的光。四十多歲的打漁人來來回回地走著,大聲地喊著:梭子蟹,50元一斤,大家買啊。

        三兩個人看了看,沒人說話,走遠(yuǎn)了。

        小船離沙灘四五米的距離。一個人搬來輪子,在水下安裝到船底部的凹槽處。

        小船就成了海陸兩用。

        打漁人向上推,小船不走,我跑過去在前面拉。小船在海水中呼呼地走著,像一個喘氣的老人,一步一步上岸了,魚和螃蟹上岸了。

        我退回岸上,茫然看著這一切,心中翻滾著波濤。

        而我看起來,無動于衷。

        5

        在一浪一浪的水中,我想找一朵不一樣的浪花,那朵帶著憂傷的紫色的浪花。浪花如同書頁,一頁一頁翻著,每一頁都與其它頁看起來沒啥兩樣,每一頁又都暗中寫滿孤立。

        一滴水與一滴水擁擠在一起,又保持足夠的距離,形成一種張力,和諧而獨立。

        不時有孩子,有年輕的男女跑過,蹚起水濺起在彼此的身上。已經(jīng)是十月初了,但并不太涼,簡直是熱乎乎的。

        這些從我面前一閃而過的男女,生動而又面目模糊。

        大海,掀起一朵又一朵浪花,但我尋找的那一朵去了哪里?

        那是一朵紫色的帶著憂傷的浪花,個子高挑,眼睛很大,嘴也略大。

        6

        早晨5點,全世界都在睡覺,但大海醒了,我也醒了。

        我在大海邊走著,四周是空蕩蕩的人間。

        沙灘一片寂靜,平整如老人的心臟。海水退去,又沒退遠(yuǎn),在幾十米處,來來回回地掀起無人看的浪花。牛頓說,他不過是有幸在岸邊撿到幾個美麗貝殼的孩子,然而我卻一個貝殼都撿不到。

        是的,一個也不能。

        沙灘就是沙子和水退去后的回憶,像一場夢一樣,腳印稀少,痕跡全無。貝殼呢?牛頓的貝殼呢?

        牛頓呢?

        平整的沙灘,平整的生活,唯有海水掀起一個高過一個的浪,嘩嘩地寂寞著,如黑夜巨大的天空。

        7

        茫茫大海,荒無人煙。

        10月8日上午,大海復(fù)歸寧靜。

        我坐在一塊面朝大海的礁石上,海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生命的金光,呈現(xiàn)多面散點扇面狀。誰的手足夠大,可以握住這把扇子并輕輕搖動?

        海水一刻不停息地向前,向前,直至一朵浪花生命結(jié)束。

        浪花的生命結(jié)束了,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了嗎?海水不這么認(rèn)為,所以,更多的水從后面繼續(xù)涌來。

        不遠(yuǎn)處似乎傳來人語,細(xì)聽又無聲音。

        唯有海浪發(fā)出低沉的嗚咽之聲,一下一下撞擊著我身邊的巖石,不斷地粉身碎骨,又不斷組合身體,重新開始。

        我不知道大海深處的生命在忙于何事?

        沙灘無語,但沙灘上的腳印互相重疊著,一個連著一個,一個指引著一個,可以看出曾經(jīng)的人群在這里走來走去。

        其實,大海不過是我們的一個背景;

        其實,又有什么不是我們的背景?

        我們從家里出來,不遠(yuǎn)千里而來看海,但我們終究還是要回歸一個叫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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