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冶
1928年,徐悲鴻剛認識齊白石。年輕的徐悲鴻,已是北平大學藝術學院院長;齊白石60多歲,沒有受過系統(tǒng)教育,有些名氣,但非議也不少。兩位各方面對比,差異很大。兩人對中國畫的理解、追求和探索方向也存在極大差異。正常來說,這樣的兩個人是玩不到一起的。
但讓人奇怪的是,兩人一見如故。他們聊繪畫,聊篆刻,聊詩文,越聊越投機,徐悲鴻對齊白石發(fā)出邀請,請他來學校就職。
對齊白石來說,這個場景很熟悉,國立北平藝專的前一位校長林風眠也曾這么邀請過自己。徐悲鴻更加鄭重,不僅三次邀請他就職,為了寬他的心,還說:“不會教也沒事,去畫給大家看就行了?!?/p>
入職當天,徐悲鴻乘馬車親自來接齊白石,上課時,不僅親自為齊白石站臺,就連考試評分,徐悲鴻都找齊白石一起商量:齊白石覺得某幅畫好,徐悲鴻就給學生評“甲”;齊白石覺得還行,徐悲鴻就給個“乙”。種種細節(jié),齊白石記在心里,徐悲鴻之于他,不僅有知遇之恩,更是人生知己。
好景不長,當時保守派反對徐悲鴻的聲音不少,徐悲鴻不得不辭職南下,而齊白石也隨之結束了任教生涯。
二人再會面,已經(jīng)是17年后。徐悲鴻回到北平,還是校長,齊白石還是出任教授。兩位大師經(jīng)常往來串門,每到過年,還會相約到徐悲鴻家里。除了如過去那樣聊畫聊詩,他們還多出一項愛好——合作畫畫。通常,徐悲鴻負責畫動物,齊白石負責補靜景。如果徐悲鴻畫雞,齊白石就補一塊石頭;徐悲鴻畫蜻蜓,齊白石就補花草;徐悲鴻畫鷹,齊白石就補一棵松。
他們不僅自己畫,有時候還會請來別的好朋友一起畫,比如張大千。一次,徐悲鴻夫婦設宴邀請齊白石和張大千到家中小聚。飯后,齊白石興致很好,打算作畫一幅,以答謝款待,張大千同樣躍躍欲試,二人索性共同創(chuàng)作,一人畫荷、一人畫蝦,合力完成了兩件《荷蝦圖》。三位大師的會面成就了一段佳話。
1947年除夕,一個叫劉金濤的人,請徐悲鴻畫一幅《金雞圖》。此人是徐悲鴻、齊白石的專用裝裱師。當時北平文化名人的字畫都找他幫忙裝裱,求畫自然好說,徐悲鴻痛快答應了。
鋪開筆墨,兩只雄雞很快躍然紙上,正當完成一半,只差配景,結果停電了。徐悲鴻只得草草結束,答應改天再畫一幅作為補償。直到1953年9月,徐悲鴻腦溢血復發(fā)逝世,劉金濤也沒能等到“改天再畫”。
多年后,齊白石見劉金濤時正好看到那幅《金雞圖》,圖上空留兩只雄雞。熟悉的筆調加上落款,他一目了然,這是老友未完成的作品。那一刻,93歲的齊白石拿起畫筆,空白的畫面上,多了一顆石頭、多出了蘭花,與兩只雄雞相映成趣。徐悲鴻與齊白石,用這種方式完成了他們合作的絕響。這幅畫,名字叫《斗雞》。
(摘自《新華每日電訊》11.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