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遙

作者有話說：網(wǎng)上沖浪時，我經(jīng)常為各種街舞男孩尖叫流淚，可現(xiàn)實中，舞蹈室里還是女孩子更多，不禁令人困惑。那些讓人瘋狂心動的男孩都去哪了？為了填補這點兒小遺憾，宋舟禮誕生了。初次見面，希望大家喜歡這個小故事。

他如天邊的星辰，若是被她摘下沾惹塵埃，豈不可惜？

一

大學食堂門口常年聚集著分發(fā)各種傳單的人，蘇悄和陶畫剛從食堂出來，還沒走出去兩百米遠，就被塞了滿手的宣傳單。陶畫從一沓花花綠綠的紙張中挑出一張給蘇悄看，是學校附近新開的舞蹈工作室在搞活動，一人報名打九折，兩人一起報名，一人學費減半。

“還挺劃算的，我們一起去報名吧?！碧债嫼芨信d趣的樣子，“最近幾年什么說唱、街舞不是很流行嗎，想我二十年來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是時候?qū)W點兒才藝了?！?/p>

蘇悄翻了個白眼，接過陶畫手上的傳單，連同自己手上的一起扔進垃圾箱：“姐妹，你都大三了，以學業(yè)為重?！?/p>

“每天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你不覺得無聊嗎？悄悄，你就當是培養(yǎng)業(yè)余愛好，或者就當陪陪我，占不了你多少時間的，好不好？”

陶畫磨人的功夫一流，蘇悄實在招架不住，最終點頭答應(yīng)，跟著她去舞蹈工作室咨詢具體情況。

舞蹈工作室的前臺小姐能說會道，不過幾分鐘就哄得她們交了訂金，可是在選擇舞種的時候，兩人遇到了困難。蘇悄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舞蹈，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街舞分很多種類，而陶畫對這方面也了解不多，前臺小姐解釋了半天，她倆聽得云里霧里，最后還是陶畫拍板定案：“就Hiphop（嘻哈）吧。”

周六，蘇悄和陶畫迎來人生中第一節(jié)街舞課。她們趕到舞蹈室時，不少人已經(jīng)到了，來上課的都是在校學生，而且女生居多。陶畫興致勃勃，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老師是誰？男的女的？好不好看？”

這時候，一個戴漁夫帽的男生推門進來，他的眼睛藏在帽子下看不清楚，而他側(cè)過臉環(huán)顧舞蹈室時露出的下頜線條流暢又漂亮。瞬間，不大的舞蹈教室充滿了驚呼聲。

陶畫看清來人，一把掐住蘇悄的胳膊，滿臉不可思議：“天哪，是生物系的宋舟禮學弟?！?/p>

“誰？”蘇悄平日里只顧專心讀書，與學習無關(guān)的消息，從來不進耳朵，她自然不認識才讀大一就頂起校街舞社半邊天的宋舟禮，也不知道他上學期在省大學生街舞比賽中一戰(zhàn)成名，不僅拿了第一，還收獲了無數(shù)少女的芳心。

女孩們看向宋舟禮的目光或是傾慕，或是羞澀，只有蘇悄滿臉困惑，顯得格格不入。

“我是本學期Hiphop班的老師，人來齊了嗎？”宋舟禮一邊脫外套，一邊問，惹得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先熱身吧?！?/p>

趁宋舟禮擺弄音響的間隙，陶畫拉起蘇悄往前沖，語氣兇狠道：“我今天一定要站在第一排，我要給學弟留個好印象?！?/p>

蘇悄從沒見過如此斗志昂揚的陶畫，托她的福，蘇悄也搶到一個前排位置。

考慮到很多學員是第一次上課，宋舟禮只教了些最基礎(chǔ)的律動。簡單隨性的動作被蘇悄做得呆板、生硬，她站得離宋舟禮近，很快就被注意到了。

“你節(jié)奏不對，注意聽音樂?！彼沃鄱Y站到蘇悄的身邊，給她打拍子，“肩膀放松，動作幅度再大一點兒。”

蘇悄終于看到了宋舟禮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凈又認真。被這雙眼睛注視著，她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身體太僵硬，有空常來舞蹈室練舞，找找感覺?！彼沃鄱Y抬手在蘇悄的額頭上點一下，轉(zhuǎn)身去指導其他人了。

額上的觸感分明是溫熱的，傳到臉上卻變得滾燙，蘇悄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芳心縱火犯吧。

二

吸取了第一次上課的經(jīng)驗，再去舞蹈室上課時，蘇悄自覺地站在后排，把前排的位置讓給那些跳得不錯的學員。

平安無事地度過兩周后，她再次引起了宋舟禮的注意。

那天，宋舟禮檢查上節(jié)課教過的基本組合動作，十幾個學員一起跳完一遍后，他伸手一指：“你到前面來?！?/p>

蘇悄不知道他指的是誰，扭頭看別人，發(fā)現(xiàn)別人都在看她。

“我嗎？”她指著自己問宋舟禮，對方點頭。

蘇悄內(nèi)心哀號，她不會傻到認為她被點出列是因為跳得好。果不其然，宋舟禮又說：“你動作不太規(guī)范，來前面看著鏡子跳可能會好點兒?！?/p>

不過幾步的距離，蘇悄硬是走出了慷慨就義的氣勢，宋舟禮覺得好笑：“站到我旁邊，你不開心嗎？”

“沒有，我超開心?！?/p>

她緊鎖著眉頭說開心，宋舟禮被她逗得笑出聲：“不至于這么苦大仇深吧?！?/p>

怎么不至于？蘇悄暗自嘀咕。從小到大，她品學兼優(yōu)，是榮譽和驕傲的代名詞，因為太差被點名，于她而言是種全新的體驗。

被特殊關(guān)照著上完課后，蘇悄頗為苦惱，她問陶畫：“我不會因為跳得太爛而被宋舟禮記住吧？”

“你想得美?！碧债嫴灰詾槿唬澳阒烂刻煊卸嗌倥鷩鄱Y學弟嗎？相信我，這學期結(jié)束，你都不一定能和他混個臉熟?！?/p>

但很快蘇悄就發(fā)現(xiàn)，陶畫的話乍聽有道理，實際上不可信。

蘇悄就讀于地理系，他們系大三的專業(yè)課都由系里的老教授來上，老教授們一輩子嚴謹治學，絕不放水，就是苦了學生，上課提心吊膽，下課作業(yè)纏身。饒是蘇悄這樣常年穩(wěn)居專業(yè)第一的人物，也得每天下課后直奔負一層的自習室，才能保證跟得上學習進度。

晚上九點，蘇悄從自習室出來，隱約聽到有音樂聲，她循聲找去，發(fā)現(xiàn)地下室轉(zhuǎn)角處的空地上圍了好多人。她本來不打算去湊熱鬧，正要走時卻看到人群中陶畫正高舉著手機拍照，她按捺不住好奇，擠到陶畫的身后，問：“在干什么？”

陶畫回頭看是蘇悄，拉她上前，她這才看清楚，原來是街舞社在練基本功，領(lǐng)隊的人是宋舟禮。

“這塊地方是街舞社的，從這周起，每周三晚上，宋舟禮都會來這里帶隊訓練?！碧债嬇吭谔K悄的耳邊說，“大家都是來看宋舟禮的?！?/p>

“別人來看就算了，你每周都上他的課，還沒看夠嗎？”

蘇悄想走，卻被陶畫死死拽?。骸皠e走啊，等會兒一起回宿舍?！?/p>

比力氣，蘇悄贏不了陶畫，只得留下來陪同觀看。

街舞社訓練結(jié)束后，有些膽子大的女生上前和宋舟禮搭話，陶畫也湊了過去。蘇悄站在兩米開外，正考慮明天早飯吃什么，突然聽到宋舟禮的聲音：“欸，你不是舞蹈室那個女生嗎？”

就像上次藏在后排還是被盯上一樣，這次蘇悄也沒躲過宋舟禮的眼睛。

蘇悄嘆氣，果然水平太差也能讓人印象深刻。

三

雨天里的陶畫像是長在了床上，撕也撕不下來。蘇悄喊她去上舞蹈課，她翻了個身，冷漠地說：“不去。”

“不想見你的舟禮學弟了？”蘇悄鍥而不舍。

聽到宋舟禮的名字，陶畫總算是愿意動一動，可她坐起來看到窗外潮濕的世界，又躺了回去，反問：“舟禮學弟是誰？”

沒辦法，蘇悄只好自己一個人去上課。

這只是個興趣班，很多人有時候來，有時候不來，可蘇悄沒落過一節(jié)課。倒不是因為喜歡街舞，只是認真慣了，她一旦開始做一件事，就會踏踏實實一直做下去。

蘇悄進舞蹈室時，宋舟禮正在跳舞，舞蹈室里沒別人，她不好意思打擾他，就站在門口觀看。

宋舟禮的動作干凈、流暢，力量控制到位，與音樂完美貼合，整體給人非常舒適的視覺享受。蘇悄一時看得出神，心想，那些沖著他帥氣的外表去看他跳舞的人，簡直侮辱了他的才華。

宋舟禮從鏡子里看到蘇悄，關(guān)了音樂，說：“我還以為今天不會有人來了。”

“只有我們兩個嗎？”蘇悄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一個不得了的機會。

“應(yīng)該是。”宋舟禮笑了笑，“你賺到了，我的私教課可是很貴的。你叫什么名字？”

“蘇悄?！碧K悄頓了頓，又補充說，“地理系，大三。”

來學舞的大部分是大一大二的學生，很少見大三的學生，宋舟禮吃了一驚：“原來是學姐啊?！?/p>

這聲學姐，蘇悄擔不起，她還得反過來喊宋舟禮一聲老師。

“我想想今天教點兒什么好。”宋舟禮從手機里挑了首歌，“你是初學者，先教你幾個基本腳步吧?！?/p>

如果問蘇悄學街舞有什么收獲，她會說，街舞讓她知道了她是個肢體極度不協(xié)調(diào)的人，她的左腳和右腳仿佛是兩個人的腳。虧得宋舟禮脾氣好，不厭其煩地給她示范，又一遍一遍地帶她合上音樂。

蘇悄捫心自問，如果她是宋舟禮，早煩得摔門而去了。

“你進步挺大的?！彼沃鄱Y的話，蘇悄聽起來并不像表揚，“但還是卡不準節(jié)奏，還有就是，你有點兒放不開。其實跳舞最重要的是開心，你不要想這個學不會，那個學不會，如果舞蹈能讓你感到放松和快樂，那它就是有價值的。”

蘇悄學跳舞并不是自愿的，她只當是消遣，如今聽宋舟禮這樣說，她覺得或許當初報這個班是個不錯的決定。

上完課，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宋舟禮看到蘇悄身上被汗浸濕的衛(wèi)衣，從地上拎起自己的外套扔給她。

“干嗎？”蘇悄不明所以。

“穿濕衣服出去會感冒?！?/p>

可是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

“不用管我，我是男生，體質(zhì)比你好?！彼闯鎏K悄的顧慮，寬慰道。

拿著宋舟禮的外套，蘇悄心情復(fù)雜，這種好事居然輪到她了？

四

周三，想到宋舟禮晚上會去地下室訓練，蘇悄出門上自習前特意帶上了那件已經(jīng)清洗干凈的外套。

去自習室的路上，蘇悄收到陶畫發(fā)來的微信：“悄悄，你幫我修幾張照片吧?！?/p>

蘇悄喜歡攝影，所以修圖技術(shù)不錯，平時宿舍里誰拍了照發(fā)朋友圈前總要先讓她幫忙修一修，可是今天陶畫發(fā)來的照片……

蘇悄滑動著手機屏幕，足足三十幾張照片，全是宋舟禮，有在舞蹈室拍的，有在地下室拍的，還有幾張認不出背景。

蘇悄咂舌，這丫頭什么時候拍了這么多？

“你是宋舟禮的粉絲站站長嗎？”收了手機，蘇悄長嘆一口氣，有陶畫這號粉絲在，不怕宋舟禮這顆校園之星升不起來。

進了自習室，蘇悄發(fā)現(xiàn)宋舟禮竟然也在。她走過去把外套放在他的手邊，他抬頭看是她，笑了一下。

“學高數(shù)？”見桌上攤著一本高數(shù)教材，蘇悄悄聲問。

“嗯，但是不太順利?！彼沃鄱Y把草稿紙給她看，上面是一道解了一半的題。

蘇悄接過草稿紙想了想，提筆把剩下的解題步驟補了上去。她寫得詳細，宋舟禮茅塞頓開，在紙上寫了句謝謝。

蘇悄擺手示意不客氣，轉(zhuǎn)身找了個清凈的位子讀書。

暮色四合，蘇悄吃過晚飯再回到自習室時，宋舟禮已經(jīng)走了，應(yīng)該是去了街舞社那邊。她不太在意，著急著整理明天上課要展示的作業(yè)。

由于老師對展示作業(yè)要求很高，所以蘇悄回宿舍的時間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她路過水果店想順便買幾個蘋果，可沒想到又遇上了宋舟禮。

宋舟禮熱絡(luò)地和她打了招呼，問她：“學姐，你經(jīng)常去地下室的那間自習室嗎？”

“對，我沒課的時候就會去那里?！碧K悄點頭，“你也常去？”

“不是?！彼沃鄱Y有些不好意思，“我上學期剛進大學，只顧著玩，高數(shù)差點兒不及格，這學期就想著早點兒學吧，不然成績太狼狽?！?/p>

蘇悄問他考了多少分，他說六十點二分，還是他在復(fù)習周廢寢忘食學了一周才考到的。

真是個匪夷所思的分數(shù)。蘇悄實在想不通那零點二分是從哪來的，宋舟禮有沒有努力學習不得而知，但老師為了撈他確實努力了。

“好好學，別辜負老師一片苦心?！碧K悄拍了拍他的肩。

“那個……”宋舟禮猶豫了一下，說，“學姐，我能跟著你上自習嗎？我高數(shù)上冊學得不好，高數(shù)下冊就啃得費勁，你稍微指點我一下，可以嗎？”

蘇悄答應(yīng)得非常痛快，作為一個大三的老學姐，幫助后輩自然義不容辭，即使不是直系學弟，她也愿意傾囊相授。

五

自從和蘇悄約好一起上自習后，宋舟禮每天勤勤懇懇，沒事就往自習室跑。為了徹底攻下這門學科，他甚至把高數(shù)上冊的課本也帶來了。見他用心，蘇悄特地找出自己大一時用過的資料和習題，做好批注，裝訂整齊，幫他拓展學習。

宋舟禮基礎(chǔ)不好，但在蘇悄盡心盡力的輔導下，進步很快。兩人也因此越混越熟，在課業(yè)不太繁重的時候，他會給她開小灶，教她怎樣聽音樂，怎樣做動作更好看。

蘇悄舞跳得還是不好，但她開始有點兒喜歡這門藝術(shù)了。

如果不是那天的意外，蘇悄以為這種平靜的生活會一直持續(xù)到她畢業(yè)。

那周的舞蹈課剛上沒一會兒，舞蹈室就停電了。音響不能用，沒法繼續(xù)上課，可女孩們不愿意白白浪費和宋舟禮相處的機會，于是有人提議，不如來玩游戲。

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所有人圍坐成一圈，中間擺了一個瓶子和一部手機，手機屏幕上快速閃過各種奇怪的要求，瓶口轉(zhuǎn)得對準誰，誰隨機截屏。

幾輪玩下來，舞蹈室里氣氛火熱。新的一輪轉(zhuǎn)到了蘇悄，她截到的是：兩個月前的今天拍了什么照片。

蘇悄打開手機相冊，把日期調(diào)回兩個月前，傻了眼——是宋舟禮的照片。之前陶畫請她幫忙修圖，她順手存在手機里忘了刪。

蘇悄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旁邊的女生探頭過來看她的手機屏幕，尖叫：“是宋舟禮！”

平地一聲驚雷。大家如同瘋了一般，爭相傳閱蘇悄的手機。

蘇悄看向陶畫，對方滿臉幸災(zāi)樂禍，完全沒有替她解圍的意思。

“不止一張！”

“我的天，這么多！”

舞蹈室響起一聲接一聲的驚叫，蘇悄恨不得當場去世。

手機最后被傳到宋舟禮的手中，他翻看了幾張照片，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想不到你這么喜歡我?！?/p>

那一刻，蘇悄只覺得人生竟如此艱難。

學校永遠不缺八卦又無聊的人，再加上宋舟禮本身自帶熱度，這件本來只是在校外舞蹈室發(fā)生的事，沒幾天便盡人皆知。

蘇悄丟人丟大了，沒法坦然面對宋舟禮，干脆躲起來裝死。

又到了周末，陶畫喊蘇悄去上舞蹈課，她回絕，語氣絕望：“我不去！我走的一直是學術(shù)路線，可現(xiàn)在全校都以為我喜歡宋舟禮，還像個癡漢一樣偷拍他。”

“沒事的，這種校園八卦傳幾天就不新鮮了?！碧债嫲参克?/p>

蘇悄不信，她推開陶畫，背起包下樓去圖書館，可一出樓棟的門，她就看到了宋舟禮。

“你這周沒來自習室，我猜你今天也不會去上我的課，所以特意在這兒等你?！彼沃鄱Y拉住她，“走吧，快遲到了?！?/p>

蘇悄掙脫不開，只好默默地跟上。

“你想要我的照片，可以和我講，我不會拒絕你?！?/p>

聽到宋舟禮這樣說，蘇悄連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是陶……”

“好、好、好，我知道了?！彼沃鄱Y當她是害羞，笑道，“你還真可愛?！?/p>

蘇悄徹底放棄了掙扎，她意識到這件事只會越描越黑，倒不如閉嘴等風頭過去。

六

害怕蘇悄繼續(xù)躲著自己，宋舟禮每天固定給她打十幾通電話，催她上自習，鞭策她好好學習。

蘇悄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被人督促做功課，感覺很是微妙。

可能是他的執(zhí)著打動了蘇悄，也可能是過于頻繁的電話轟炸讓她受不了，總之，他的電話費沒白花，兩人又坐在了同一間自習室看書、做題。

夏天越來越近，夜晚帶著白天殘留的溫度成為一道保護屏，借著朦朧的月色，不少戀人大膽地互訴心事。

送蘇悄回宿舍的路上，與第五對情侶擦肩而過后，宋舟禮停下腳步，開口說道：“我學街舞已經(jīng)十年了，一路順順利利，大大小小的獎項獲過不少，可我從沒遇到過像你一樣的人。你舞感差、樂感差，體能也差，真的太難帶了。我想老天是派你來告訴我，人生不是我想的那樣簡單?！?/p>

這話聽得蘇悄一頭霧水，她不明白宋舟禮的意思，難道是勸她別再學跳舞了？

“所以，你能考慮和我在一起嗎？”

轉(zhuǎn)折來得突然，蘇悄被嚇得往后退了兩步。大抵是看出了她的抗拒，宋舟禮摸摸鼻子，又說：“我是第一次追女孩，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重新追求你。”

“大可不必。”蘇悄慌忙拒絕，“學弟，我配不上你?！?/p>

宋舟禮才不管配得上、配不上，他說到做到，第二天就等在蘇悄的宿舍樓下，陪她上課，陪她吃飯，陪她出現(xiàn)在所有公共場合。他的喜歡不加掩飾，學校里又有了新的話題：那個地理系喜歡偷拍的學姐居然真的追到了宋舟禮。

流言如洪水般迅猛。作為當事人之一，蘇悄一個頭兩個大，她再三懇請宋舟禮保持距離，以免引起他人的誤會。奈何他不配合，他歪著頭想了想，說：“會嗎？可是全校都知道你喜歡我啊?！?/p>

隨他去吧。蘇悄自暴自棄地想。

是夜，蘇悄收拾好明天上課要用的書，爬上床準備睡覺。她剛合上眼，就聽到陶畫幽幽地說：“悄悄，我勸你老實交代，你和宋舟禮到底怎么回事？”

室友們紛紛起身附和，要她馬上坦白。她嘆了口氣，一五一十地說了宋舟禮和她表白的事，并總結(jié)道：“誰會接受這種莫名其妙的表白？你們不知道，當時他那張帥臉就在我眼前，可我腦子里只有三個字——救命啊。”

宿舍里爆發(fā)一陣笑聲，直到隔壁宿舍的人敲墻才有所收斂。

陶畫捂著肚子問蘇悄：“假如宋舟禮當時按正常人的思維和你表白，你會接受嗎？”

“不會?！碧K悄把頭埋進被窩里，聲音悶悶的。

那天的拒絕雖然倉促，卻是她的真心話，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自己配不上宋舟禮。

他如天邊的星辰，若是被她摘下沾惹塵埃，豈不可惜？

七

最近學校要舉辦音樂節(jié)，宋舟禮被選去跳開場舞，每天忙于排練，沒時間跟在蘇悄的身邊。這讓她松了口氣，天知道和他走在一起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有多難受。

音樂節(jié)這天，宋舟禮滿心歡喜地邀請?zhí)K悄來看演出。想到他辛苦排練很久，她不忍拒絕，便答應(yīng)了?？砂砑磳⑷雸龅臅r候，她收到學習委員發(fā)來的信息，專業(yè)課老師不滿意同學們交上去的短途實習報告，要求全班去實驗室集合。

蘇悄從來沒有敷衍過哪門課的老師，卻被無辜誤傷。

講臺上，老師在訓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蘇悄心不在焉，她沒能按時赴約，宋舟禮會不會失望？

中途，老師出去接了個電話，陶畫偷偷摸出手機刷微博，剛玩一會兒，她不滿道：“怎么又是陳佳薇？”

陶畫把手機遞給蘇悄，是附近的人在音樂節(jié)內(nèi)場拍的一段視頻。視頻里，宋舟禮和陳佳薇跳了支雙人舞。他們配合默契，演繹了一對親密愛人。若不是正坐在燈光明亮的實驗室，蘇悄肯定會拍手贊嘆：“哇，般配?！?/p>

陳佳薇是蘇悄鄰班的學生，被公選出來的系花。她不僅漂亮，還很聰明，成績雖不如蘇悄，但也穩(wěn)定在年級前十，而且她還是街舞社的成員，經(jīng)常出席各種活動。

這樣的女生總是引起同性的嫉妒，陶畫此刻就在吐槽：“哪里都有她，給她辦場個人秀好了?！?/p>

“平心而論，陳佳薇確實優(yōu)秀?！碧K悄把手機還給陶畫，陶畫嘖了一聲，不置可否。

從實驗室出來，蘇悄頭昏腦漲，她給宋舟禮發(fā)了條微信，解釋了沒有到場的原因，又道了歉。

宋舟禮沒有回復(fù)她。

在連續(xù)幾天沒有見到宋舟禮后，蘇悄知道，她收不到回復(fù)了。

那條沒有回應(yīng)的微信像極了一個征兆，宋舟禮就這樣在她的世界里失蹤了。他的離開悄無聲息，她連發(fā)問的勇氣都沒有。

以什么身份去問他呢？ 有些話一出口就再沒有回旋的余地。

蘇悄最近情緒低落，陶畫有所猜測，但不敢求證。她請?zhí)K悄吃飯，以求美食能慰藉人的心靈。

不巧的是，她們剛進店就遇到了宋舟禮和陳佳薇。宋舟禮正背對著她們點餐，陳佳薇回頭和蘇悄的視線撞個正著。她沖蘇悄眨了眨眼，然后親昵地挽住了宋舟禮的胳膊，湊在他的耳邊不知說了句什么。

“看她那個樣子！”陶畫挽起袖子就要沖過去。

蘇悄趕緊把她拉出店：“我們?nèi)e家吃?！?/p>

“陳佳薇不是才和她前男友分手嗎？無縫對接太過分了吧！”陶畫氣不過，“宋舟禮也是瞎，悄悄，你別往心里去?！?/p>

“我沒事?！?/p>

蘇悄笑笑，她能有什么事呢？從始至終，宋舟禮熱烈坦誠，她卻萬般回避，想來漫長又看不到希望的等待足以將他的熱情一點兒一點兒熄滅。他的付出本該有所回報，她不敢，可陳佳薇敢。陳佳薇很好，比她好，也比她值得。

她唯一感到慶幸的是，臨近期末，舞蹈室已經(jīng)停了課，免去了她和宋舟禮見面的尷尬。

八

考試周來得聲勢浩大，教學樓里擠滿了焦頭爛額的學生。蘇悄依然會去那間自習室，她的生活看起來和往常沒什么不一樣，只是少了一個人的陪伴，稍微有些不習慣。

人是種適應(yīng)力很強的生物。蘇悄告誡自己，沒有遇到宋舟禮之前，她不也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了兩年半的大學時光嗎？

在緊張的復(fù)習計劃的驅(qū)動下，蘇悄像一臺功能強大的機器，心無旁騖，無堅不摧，可她腦中緊繃的弦，隨著最后一門考試的結(jié)束斷掉了，再沒力氣應(yīng)付任何事。時間一空閑下來，她就會想起宋舟禮，擔心他高數(shù)考得不好，可轉(zhuǎn)念一想，有陳佳薇在，他應(yīng)該能考個好成績吧。

蘇悄沒消沉幾天就又忙碌起來，她這學期跟著一個老師做項目，臨時被通知要趕明早的高鐵去朔禾草原做植物多樣性調(diào)查。

“剛考完試就去做苦力，不能讓我歇一會兒嗎。”陶畫也在這個項目組里，她邊收拾行李，邊抱怨。蘇悄倒不覺得辛苦，她必須有事可做，才不會胡思亂想。

臨行前夜，蘇悄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宋舟禮在她的腦子里跑來跑去。夜里人會變得多愁善感，平時積壓的情緒在安靜的夜晚叫囂著爆發(fā)，她難以忍受，急于發(fā)泄，于是在微博上寫道：“我配不上你，自然有更好的配得上你。”

趕車的早晨總是匆忙，蘇悄頂著兩個黑眼圈坐在列車上時，才看到宋舟禮評論了她的微博。

“你等我?！?/p>

等不到了。車窗外的建筑飛快地后退，蘇悄刪了那條微博。

朔禾草原海拔較高，七月了，天氣也不怎么熱。蘇悄一行人整天待在野外，工作雖然瑣碎、費力，但是草原的景色迷人，年輕的人們漸漸獲得了樂趣。充實愜意的日子讓她忘記了夏天原本是個燥熱的季節(jié)，她也得以從名叫宋舟禮的煩惱中暫時抽身。

完成一天的任務(wù)后，蘇悄早早地躺下了，陶畫則趴在窗戶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悄悄，你快來，你看那是宋舟禮嗎？”

蘇悄過去一看，院子里拖著行李箱和民宿老板聊天的，不是宋舟禮，那是誰？他說等他，于是他真的風塵仆仆地來了。

蘇悄迅速把窗簾拉上，說：“不是他，你看錯了?！?/p>

“不是宋舟禮？”直到鉆進被子，陶畫還是很疑惑，“長得也太像了吧?！?/p>

蘇悄沒做好和宋舟禮見面的準備，她每天出門都偷偷摸摸的，生怕和他遇上。可自從在樓上匆匆一瞥后，宋舟禮再沒露過面，她不禁懷疑，難道真的看錯了？

九

又過了幾天，蘇悄正坐在桌前匯總數(shù)據(jù)，聽見陶畫捶床大喊：“那個人真的是宋舟禮！”

蘇悄還沒搞明白狀況，陶畫的手機就懟到了她的眼前：“你被官宣了?！?/p>

宋舟禮新發(fā)了一條微博，文案只有一個字：她。

文字配著蘇悄的照片，鏡頭有遠有近，背景都是蒼茫的草原。

“敢情他大老遠來就是為了拍你?！碧债嬅掳驼f，“你知道網(wǎng)友現(xiàn)在怎么稱呼你倆嗎？偷拍CP?！?/p>

“聽著好猥瑣，我不想面對?！碧K悄一頭栽在床上。

可該來的躲不掉。

這天，蘇悄剛從外面回來，新摘的葉子都沒來得及放，就被宋舟禮堵在了院子里。

“我……”許久不見，他有些局促，“后山的花開得正好，送你很合適，可我想到你來做植物調(diào)查，一定不希望我隨意采摘花草，所以我沒有禮物給你?！?/p>

“挺好，保護生態(tài)，人人有責?！碧K悄面無表情，繞過他要走。

他攔住她，說：“是陳佳薇學姐告訴我你在這兒，她和她前男友復(fù)合了，之前她找我?guī)兔鈿馑澳杏?，剛好那時候我苦于和你沒有進展，就請她也幫我個忙。我想我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蘇悄怔怔地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思維跳脫，心想，陳佳薇看似冷艷，卻意外地是個熱心腸。

“你很笨，沒有我教，總是跟不上拍子。我也笨，沒有你輔導，高數(shù)不會及格，所以，你不必顧慮。你不差，我也沒那么好。我喜歡你，你愿不愿意……”

宋舟禮的聲音響在耳邊，蘇悄抬頭看到滿天繁星，她從小長在城市，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的夜空，可她只是草原的客人，這片星空不屬于她。面前的男孩眼中也有星光，遠比那些遙遠的天體珍貴，最重要的是，那是她伸手即可觸碰的光芒。

他披著夜色，越過萬里山河為她而來，她該肯定地給出答復(fù)：“我愿意。”

編輯/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