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苑婷 聶陽欣
5月1日,康輝、尼格買提、撒貝寧和朱廣權4位央視主持人臨時組成了央視boys,進行直播帶貨,他們還給這次直播起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權來康康,撒開了買”。作為央視主持人,平時看慣了他們嚴肅、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沒想到做起主播來也毫不含糊。一場歡聲笑語的帶貨直播,在他們的演繹下比綜藝節(jié)目還精彩,首次直播3小時,帶貨銷售額超過5億元。
毋庸置疑,直播帶貨已成為近來網(wǎng)絡發(fā)展的重要代名詞,連央視也加入這一行列。央視在求變,主持人也在求變?!把胍曀淖印敝坏哪岣褓I提,縱使屏幕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暖男溫柔風,生活中的他卻經(jīng)歷了跌宕起伏的心路歷程。“尋求突破是陪伴我們一生的功課。”他說。
尼格買提的故事,要從2006年央視的主持新人選秀節(jié)目說起。那是一場為了給《開心辭典》王小丫物色新搭檔而設的主持新人選秀,當時,尼格買提還是中國傳媒大學播音系的準畢業(yè)生。從這個舞臺開始,長著一張陽光青春娃娃臉的維吾爾族小伙“小尼”開始為觀眾所知。
但實際的央視主持人生活并沒有想象中光鮮。在《開心辭典》的獎品臺后,小尼一站就是三年。只有需要的時候,鏡頭才會轉向暗處的獎品臺,小尼笑容可掬地為答對的選手翻獎。
那幾年,其實小尼的工作壓力不大,甚至可以說清閑。他只有這一檔節(jié)目,搭檔王小丫是一個會收斂光芒、讓人放松的前輩。而且他不是不能理解:一個大學剛畢業(yè)的新人,憑什么有那么大空間去主導節(jié)目呢?可虛度光陰的恐慌,讓危機感攀上心頭。
轉機在2009年到來。新人去青海臺或西藏臺支邊是央視的慣例,小尼因《開心辭典》一直沒成行,終于在這一年如愿以償。
尼格買提來到青海,度過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半年”:生活規(guī)律,每天起早為配音工作寫稿,下午和同事聚餐,吃西寧美食,周末去敦煌、拉薩之類“美好的地方”團建,也因被分到一個叫《走進三江源》的旅游節(jié)目,趁機走遍了青海的每一個角落。如今,他偶爾還會想起青海,想起某次在青海湖上坐船,船在湖中心停了下來,馬達聲漸息。
萬籟俱寂的安靜,一望無邊的湛藍。那么多年過去了,尼格買提還是沒有忘記那個場景。他看到了這個世界有多廣闊,他的世界也該如此。
從青?;氐奖本?,恰逢央視進行頻道制改革。
《開心辭典》《非常6+1》等綜藝節(jié)目都被分到了CCTV-3綜藝頻道,尼格買提亦然。雖然小尼依舊只有一檔節(jié)目,但偶爾有些機會,比如,全頻道主持人共同主持特別節(jié)目,他會被頻道里的制片人注意到。被看到一次,就有一個機會;抓住這個機會,又被其他制片人看到……這樣的良性循環(huán)讓尼格買提有了越來越多主持節(jié)目的機會。那幾年,人們會有種“錯覺”,似乎無論何時打開央視3套,看到的都是小尼的臉,他形容自己每天都在“瘋狂錄影”。
那時候有人問他:“你做了那么多節(jié)目,到底哪個是你?”言下之意,一個主持人,有一檔屬于他、能代表他的節(jié)目,就足夠了。從虛度光陰到日漸疲憊,尼格買提意識到自己必須斷舍離,尋找新的平衡。
2013年,隨著王小丫的退出,《開心辭典》也畫上了句號。節(jié)目制作組買下國外一檔綜藝節(jié)目的版權,《開門大吉》由此誕生。此后,尼格買提幾乎推掉了其他所有節(jié)目,只留下《開門大吉》和《星光大道》。
然而在普通觀眾看來,小尼在央視的地位是由2015年的春晚奠定的。當尼格買提仍在各檔節(jié)目中苦苦尋找自我時,外界聲音對他的定位早就非常明確。
在一次主持人大賽發(fā)布會上,他主動調侃起來,說董卿是“國泰民安的臉”,康輝是“大國崛起的臉”,海霞是“風調雨順的臉”,陳偉鴻是“國內經(jīng)濟發(fā)展布局一片向好的臉”,撒貝寧是“依法治國的臉”,自己則是“民族團結的臉”——他接受也樂于承認民族身份為自己帶來的優(yōu)勢,同時早就想通如何應對外界因標簽而生的揣測。
來北京生活已經(jīng)十幾年,故鄉(xiāng)仿佛成了一個記憶中遙遠的存在。他把爸媽接到了北京,更深刻地理解何謂“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鄉(xiāng)”。只有偶爾在想喝奶茶的時候,在往馕的上面抹一層黃油別人說他洋氣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畢竟還是新疆這片土地上生養(yǎng)出來的孩子。
《開門大吉》同樣的模式重復七年之后,尼格買提找到的解藥是《你好生活》,和一次讓他重燃熱情的節(jié)目改版。
這些年有很多名主持離開電視臺,開啟自己的另一種人生。也有人問他:“你有沒有考慮過?”“我還真想過,”他很坦然,“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那就去開個餐館、咖啡廳什么的。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意識到一個問題:你身上發(fā)的光真的就是你自己發(fā)的光嗎……有一天當你沒有被冠以中央電視臺主持人名號的時候,你還有多少光芒?”
試新的步子邁得小之又小。起初,他只是和團隊嘗試做了一個微信公眾號,以美食、旅行、生活類圖文為主,希望給主持人之外的自己一個空間,讓自己能成為自己。漸漸地,在公眾號基礎上,他開始嘗試發(fā)布視頻,小尼集結了一伙人,到大山里拍了一個網(wǎng)播的短視頻節(jié)目《你好民宿》。做到第五期時,小尼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能量好像越來越多了。身體再次裝不下夢想的時候,《你好生活》終于誕生。
為了做這檔向生活說你好的節(jié)目,小尼丟掉了生活。
在頻道內的創(chuàng)新節(jié)目推介會上,面對無人發(fā)問的場面,他自問自答化尷尬為笑聲;招商會前一天,他和工作室團隊討論演講文案到凌晨4點,刪去所有虛假、客套、偽善的話語,不講情懷,只講實效;拍攝時,他既是制作人又是主持人,還參與了編劇,同時也是體驗者……他形容自己腦子里時刻有分身:一半在節(jié)目里,一半在流程中。
他慶幸自己有一個靠譜的團隊,但作為團隊核心,他的焦慮無法停止。有一天在杭州,拍攝結束已是深夜,但他仍要組織所有主創(chuàng)開會。“我當時就覺得整個人都散架了……我為什么為了向生活說你好,結果最終向生活說了再見呢?”
某種程度上,錄制節(jié)目的過程,也是回答問題的過程。
《你好生活》第七期里,小尼帶著嘉賓來到成都臥龍自然保護區(qū),尋訪野化大熊貓。前期策劃會上,他們已經(jīng)知道,成功找到野化大熊貓的概率只有10%。也就是說,有90%的概率,節(jié)目呈現(xiàn)出來的結果是一無所獲——那么,還要做這件事嗎?
后來他們想通了:一定要為那10%的可能性去努力??床灰?,才是真實的生活,甚至是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最后,在所有人都已爬到筋疲力盡時,小尼說:“我們再爬100米。”天已經(jīng)開始變暗,但就在他們又爬了50米的時候,突然有人說:“在那兒!”
聽到這三個字時,他簡直熱淚盈眶?!爱斈憧吹侥憧嗫鄬ふ业哪莻€目標,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兒啃竹子,你就會覺得夢想、目標這件事情,不就是在那兒嗎?”
“這兩年我們好像找到了正能量的用武之地”,愿意放下姿態(tài),開始找到方式跟年輕人“玩”起來。這樣的改變,也讓他血脈僨張。他提起改版后的《開門大吉》時語氣里全是激動。這歸功于節(jié)目引入了更真實的競爭機制,不再像從前那樣為了講全每位嘉賓的故事盡量降低難度,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達到“圓滿”。
“我們主持人習慣了畫圓滿的句號,甚至感嘆號。但是我現(xiàn)在習慣了讓自己變成一個逗號,變成一個省略號?!蓖瑯拥那闆r擱現(xiàn)在,小尼會說:“抱歉今天的門就只能這樣了……再見?!?/p>
“再見,結束了。我覺得真舒服。我覺得自己是真實的一個人了,這些改變讓我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F(xiàn)在我唯一厭倦的事就是不真實,唯一能刺激我的事情,就是真實?!?/p>
(從容摘自“南方人物周刊”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