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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疏證

        2020-12-17 05:35:38黃倩雯
        北方文學(xué) 2020年23期
        關(guān)鍵詞:有子血緣論語

        黃倩雯

        摘 要:“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中,“因”指與人相“親依”,是當(dāng)時社會的基本人倫規(guī)范之一;“親”則是“因”的內(nèi)在價值準(zhǔn)則,是血緣親情為基礎(chǔ)的親疏遠(yuǎn)近;“宗”是“因不失其親”的客觀效果,即為人所尊敬。

        關(guān)鍵詞:論語;因;親

        《論語·學(xué)而》:“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fù)也。義不必信,信非義也。以其言可反復(fù),故曰近義。恭近于禮,遠(yuǎn)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标P(guān)于最后一句的解釋,向來眾說紛紜。本文將從關(guān)鍵字詞的意思入手,在綜合各家異說之后,對“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進行分析總結(jié)。

        一、“因”

        “因”主要有三種解釋“親”,“依”或“姻”。

        何晏寫道:“孔曰‘因,親也。言所親不失其親”[1],孔安國并沒有舉出“親”具體的對象。到了南北朝的皇侃,就對“親”進行了說明,“因,猶親也。人能所親得其親者,則此德可宗敬也。親不失其親,若近而言之,則指于九族宜相和睦也;若廣而言之,則是泛愛眾而親仁,乃義之與比,是親不失其親也”[2]。他明確了“因”的主體是人,“因”的行動目的是德行,并具體指出人應(yīng)先親近自己的族人,后推廣至全天下。這與有子重視血緣親情的思想相一致。

        北宋邢昺繼承“因”為“親”的思想。他說道:“因,親也。所親不失其親,言義之與比也。既能親仁比義,不有所失,則有知人之鑒,故可宗敬也言‘亦者,人之善行可宗敬者非一,于其善行可宗之中,此為一行耳,故云‘亦也?!盵3]將“因”的重點放在“親仁比義”和“知人之鑒”上,重視賢人仁者而輕血緣親情。這說明,即使“因”在不同時期中的相同的解釋,也會有不同的側(cè)重點。相比孔安國的含混,皇侃的遠(yuǎn)近親疏,到了邢昺已經(jīng)徹底分出了側(cè)重。

        除了將“親”解釋為“可親之人”外,也有將“親”解釋為“仁”?!对娊?jīng)》中“維此王季,因心則友”的解釋是:“毛傳:‘因,親也。陳奐傳疏:‘因訓(xùn)親,親心即仁心?!盵4]“在思想上有子派以‘孝悌倫理為核心。而曾子派則以‘忠信道德為核心。前者是以‘血緣性的自然連結(jié)為核心所開啟的親情倫理,而后者則是以‘人格性的道德連結(jié)為核心所開啟的社會正義。當(dāng)然,這兩者并不是相互背離的,他們是連續(xù)為一個整體的,但卻各有其著重點?!盵5]可見有子重視血緣關(guān)系為基礎(chǔ)的仁義道德。

        邢昺之后,朱熹對“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的解釋為“因,猶依也。宗,猶主也……所依者不失其可親之人,則亦可以宗而主之矣。此言人之言行交際,皆當(dāng)謹(jǐn)之于始而慮其所終,不然,則因仍茍且之間,將有不勝其自失之悔者矣”[6]。又說“因,如今人云依靠人之意”?!耙颍q傍也?!盵7]“因”不再解釋成“親”,而是“依”。朱子認(rèn)為“因”不再指血緣關(guān)系,而是人際交往的原則。雖與邢昺的解釋不同,但意義上仍是在親近賢能的基礎(chǔ)進一步擴展。自從朱子提出這個解釋之后,往后的學(xué)者大多遵從。如楊伯峻將“因”解釋為“依靠,憑借”[8]。

        由此可見,將“因”解釋成“親”或“依”的理由仍有關(guān)聯(lián),他們之間有著因果關(guān)系。正如郝敬所說“因,依也……相依托也。依托則相親近”[9]。而“因”作為“姻”出現(xiàn)的頻率遠(yuǎn)沒有前兩者那么多。

        戴望寫道:“因,古文姻字。男曰姄,女曰姻,宗,謂內(nèi)宗外宗也。姻非九族之親,然猶不失其親者,以其亦可稱宗故也?!盵10]“非九族之親”,即沒有密切的血緣關(guān)系但仍然保持親近,便是孝悌。同樣是將“因”解釋為“姻”,日本的山本日下認(rèn)為“因姻緣古字通用。姻對睦,施于外觀,若不對睦,施于內(nèi)親。宗,如宗子宗周之宗,謂親族宗之也……因之為德不唯親,人不失可親之人,而親族尊宗之者。曰之因,否則妄親人而親族分背也”[11]?!耙觥备嗟氖茄永m(xù)了禮義傳統(tǒng)。潘維城《論語古注集箋》、劉寶楠《論語正義》,皆引桂馥《群經(jīng)義證》,將“因”做“姻”。程樹德認(rèn)為“締姻不失其親之人,則亦可等于同宗”[12]。

        統(tǒng)籌《論語》中的“因”字,除“因不失其親”外,僅“殷因于夏禮……周因于殷禮……”一句中兩“因”為“沿襲、承繼”,此外還有“因順、依循”義1例,“又加以”義1例。《左傳》《國語》《孟子》三書中“因”字共116個,其中“依靠、憑借”義最多,共43次;“經(jīng)由、通過”義13次;“因襲、承繼”義11次。除此之外,還有“于是、因此”義20次,“趁”義16次,“因順、依循”義12次,“靠近、貼著”義1次[13]。可見,“因”字最常用的意思是“憑借依靠”。

        二、“親”和“宗”

        “親”的意義與“因”直接相關(guān),大部分解釋都是“可親之人”。既包括了血緣上的親人,也指由仁義道德而相聚的人。傅佩榮說“義與禮是原則,而信與恭是實際的作為,作為要符合原則的要求”[14]。兩者都是從符合自我原則角度出發(fā)的,一是立身于家族,一則立身于社會。傅佩榮的解釋突出了品德的重要性,強調(diào)品德是個人的內(nèi)在根據(jù)。有子言“因不失其親”實是對血緣親情的重視,與其言“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相一致,都是重本體仁思想的體現(xiàn)。隨著各朝代的更替,“親”從當(dāng)初的血緣之親發(fā)展到血緣與德行并列,又發(fā)展到對德行的親近。是對有子思想的進一步擴充與發(fā)展。

        “宗”的意義,一是“尊敬,尊崇”,二是“宗尚,效法”“可靠,靠得住”。前者指向“因不失其親”的主體,后者指向客體?;寿墩撜Z義疏》:“因不失其親,亦可宗敬也?!痹凇白凇焙蠖嗉恿艘粋€“敬”字,而竹添光鴻《論語會箋》曰:“《書·牧誓》‘是崇是長,《漢書·谷永傳》‘‘崇作‘宗。《祭統(tǒng)》‘崇事宗廟社稷,注云崇猶尊也。是也?!盵15]可見,將“宗”解釋為“尊”是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奔纫w現(xiàn)出親,也要體現(xiàn)出敬。所親之人不失其親,就是要從我們身邊的親人開始,由近及遠(yuǎn),這就不會失去我們宗敬之心。

        三、結(jié)語

        從古至今,歷代學(xué)者對“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的解釋從未停止。在經(jīng)學(xué)時代,學(xué)者將這句話放在“德行”“才能”“為學(xué)”等角度下解說,但是血緣關(guān)系與品行道德兩個大方向依舊沒有變。各家解說都是以孔孟仁學(xué)為基礎(chǔ),進行不同方向的具體闡發(fā)。經(jīng)典內(nèi)涵的多樣性與豐富性并不是隨意生發(fā),而總是受制于語言事實。隨著時代發(fā)展,經(jīng)典文本的意義會煥發(fā)出新的光彩。

        參考文獻(xiàn)

        [1][2]皇侃.論語集解義疏[M].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346.

        [3]邢昺.論語注疏[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11.

        [4]宗福邦.故訓(xùn)匯纂[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3:83.

        [5]林安梧.儒家道德哲學(xué)的兩個向度——以《論語》中“曾子”與“有子”為對比的展開[J].學(xué)術(shù)研究,2000(06):63–68.

        [6]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52.

        [7]黎靖德.朱子語類卷24[M].北京:中華書局,1986:522.

        [8]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9.

        [9]郝敬.論語詳解卷1,續(xù)四庫全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74.

        [10]戴望.郭曉東校疏.戴氏注論語小疏[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4:46.

        [11]山本日下.論語私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16,17.

        [12]程樹德.論語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90:88.

        [13]劉光潔.人倫規(guī)范與價值重建——《論語·學(xué)而》“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疏解[J].海南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2019,37(01):134–139.

        [14]傅佩榮.傅佩榮譯解論語[M].北京:東方出版社,2012:10.

        [15]許世瑛.論語二十篇句法研究[M].臺北:開明書店,197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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