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華， 齊美玉

(東北農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哈爾濱 150300)

隨著世界經濟的快速發(fā)展，科學技術水平發(fā)展不斷提高，生態(tài)自然環(huán)境問題日益凸顯，自然環(huán)境問題的重要性逐漸引起人們關注，同時也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與重視?；钴S在20世紀90年代的美國生態(tài)學家詹姆斯·奧康納將他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理論較為詳細地記載于1998年出版的《自然的理由——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研究》一書中，他在書中首先肯定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價值與時代價值，認為從馬克思的經典文本理論視域中幾乎可以解讀出當代世界經濟的主要輪廓。奧康納通過分析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將“文化”和“自然”融入其中，增強生態(tài)感受性，使其更加適應當代社會活動實踐的需要。

1 關于“自然”概念的詮釋

奧康納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背景下，人們思考自然的思維方式存在著一定的缺陷，而造成這種缺陷的原因不僅是缺失“自然”這條線索造成的，對“自然”的概念也存在一定的解讀錯誤。

拉丁語中的“nasci”是“出生”的意思，“自然”一詞也是最早來源與此。奧康納在《自然的理由》一書中闡釋了蘇列在《韋伯斯特新世界詞典》中給出的“自然”的含義，認為“自然”具有雙重含義：第一重含義表示某一種客觀存在的物質本質；第二重含義為一個事物的“自然”代表的是一種可能性，即它成為什么，在此基礎上，他將自然定義為“導致事物變化的某種內在的東西”。隨著近代資產階級革命以及啟蒙思想的影響，人們逐漸認識到“自然”是一種可以隨意被拆分再重新組合的事物組成體。但在當時自然界還只是被動的、被利用的機器，是人們利用的對象，是為了人類的利益而存在著和服務著。當時的人們認為無論是自然界還是人類個體本身都存在二元性，如自然與社會、物質與精神，人類的思想與情感等都是依據(jù)劃分標準的不同而存在不同的二元結果。18世紀以后，浪漫主義學派在解讀“自然”的概念時，將自身情感融入其中，美其名曰“自然”為“人的初始狀態(tài)”與“自然景觀”以表達他們向往擁有純凈的無污染的、沒有被城市化所影響的自然。

奧康納認為，人們對自然概念的理解產生一定方向的偏差，正是這種二元化思想造成的，“自然”的概念由“事物的某種內在發(fā)展變化趨勢”變成了一種機械的、被動的整體，甚至將自然界天然存在的土地、空氣、水以及人類的勞動等變?yōu)橐环N可以用價格衡量的商品。奧康納對這種將自然作為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的觀點并不認同，并認為這是一種工具主義錯誤導致的認識偏差，錯誤地認為自然的主導者是人類，而不是自然本身。自然存在的目的并不是因人類而存在，而是因自然本身而存在。資本主義工業(yè)化的發(fā)展雖然帶來了人與自然分離的負面影響，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激發(fā)了人們認識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tài)意識，為生態(tài)運動的產生與發(fā)展奠定了思想基礎。

究其原因，奧康納認為以往人們并沒有過多的重視和關注自然的內在運動規(guī)律及自然存在的終極目的，才導致了對“自然”概念理解的偏差以及忽視了“自然”在歷史唯物主義中的地位。而滲透在自然科學、政治學、心理學等文化領域的這種二元化思想，是形成生態(tài)危機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我們要糾正這種二元化思想，對人與自然的關系進行更深層次的解讀。

馬克思認為，“人與自然是對立的，人類是主體，自然是客體，二者是認識和被認識、改造和被改造的關系；同時人與自然同樣是統(tǒng)一的，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相互貫通，并共處于生態(tài)系統(tǒng)這一統(tǒng)一體中”[1]。奧康納有效吸收了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之間的辯證關系觀點和理論，進一步解釋了“自然”的概念，試圖糾正以往人們對“自然”概念的認識，并對導致“自然”概念理解錯誤的二元化理論進行了批判，將“自然”的概念詮釋為“人類生存與發(fā)展所必需的‘物質存在基礎’以及社會人文條件的綜合體”[2]。他認為自然存在的本質是自然的“終極目的性”決定的，人們并沒有真正認識到自然的“自主運作性”和理解自然的“終極目的性”，而是將重點放在了人類在實踐活動過程中對自然的改造作用上。奧康納認為，馬克思主義理論中關于“自然”的論述相對較少，對“自然”的“自主運作性”和“終極目的性”關注相對較少。實際上，這是沒有充分理解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辯證關系理論的論斷，馬克思哲學思想體系關于人與自然的關系理論一直貫穿始終，經常使用“自然條件”、“自然的再生產”等概念論述自己的觀點，馬克思認為人與自然是一個相互依存、互為對象的有機整體，“自人類誕生之日起，人類就和自然是不可分割的整體”[3]。其實，奧康納的這種論斷存在著一定“自然主義”中心論傾向，是缺乏科學性的，是不客觀的。

2 關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再認識

奧康納在論證“自然”、“文化”及勞動三者之間的辯證關系時，并沒有脫離馬克思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理論，仍然將勞動擺在了核心位置。奧康納從歷史變遷的角度分析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認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具有“文化”、“自然”雙重性，同時又都蘊含在社會勞動與分工中。他認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具有文化和自然兩種維度，兩種維度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作用不同，其產生的結果也不同。

2.1 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文化維度

馬克思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關系早已做出了詳盡的相關論述。但自從資本主義改良運動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處于暫緩階段。在奧康納看來，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局面是“文化”起到了主要的推動作用，不能只片面地認為是資產階級提高了勞動者的工資收入水平的作用。因為資本主義的剝削本質是不會因調整了勞動者的個人所得就會發(fā)生任何改變的，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矛盾也不會因此而發(fā)生改變。奧康納認為，當時的經濟發(fā)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以往學者都是從某個特定角度分析論述社會現(xiàn)實問題，沒有系統(tǒng)全面的梳理生產關系，得出的結論大多缺乏一定的合理性。他認為想要從根本上揭示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不僅要從生產實踐、社會生態(tài)和人文環(huán)境等不同角度綜合研究，而且必須要加入“協(xié)作”的概念才能得出最終結論。奧康納還認為，應該更深層次、不流于表面地探究促進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發(fā)展的核心內在因素，即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水平、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程度、雇傭關系的矛盾、文化規(guī)范的制約[4]等。

奧康納基于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概念的界定提出了“文化生產力”這一新概念，不僅將“文化”融入到生產力中，還試圖賦予“文化”在生產力中的核心地位。他認為對于具體的“文化”范疇進行考量和理解是在研究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過程中的必要因素。

2.2 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自然維度

奧康納認為，自然界是獨立存在著的，并且是具有“自主運作性”和“終極目的性”的一種存在。奧康納認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存在一種客觀的自然維度。他指出自然條件因素是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著人類的生產生活活動，在擁有客觀生產資料的前提下，利用率和生產效率是可以伴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而提高的。奧康納認為，人類在生產實踐的歷史進程中，自然不僅在被動接受人類的主觀改造，也一直在進行自我重構。換而言之，人類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從自然獲取生產資料的同時，對作為自然一部分的人類也進行了自我改造。當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到達自然所不能承載的最大范圍時，人類從自然獲取的物質生產資料就會逐漸減少，而獲取物質生產資料條件也同樣制約著人類社會生產方式的發(fā)展水平，就有可能會導致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發(fā)展停滯，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可能會就此止步向前甚至文明倒退。奧康納認為對生產方式的發(fā)展和改變起到關鍵性作用的并不只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相互作用的結果，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物質生產資料等其他因素所構成的物質條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自然因素其實一直貫穿于人類社會的生產實踐活動及生產方式的發(fā)展過程中，從當今世界范圍內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角度來看，自然資源環(huán)境、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以及物質生產環(huán)境等都已經不同程度的出現(xiàn)了較為嚴重的自然生態(tài)危機問題，從某種程度上說，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早已受到自然因素的嚴重制約。依據(jù)馬克思的觀點，人與自然之所以能夠相互依存和諧共生，究其原因，便是人類在物質生產資料活動過程中敬畏、尊重、順應、保護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當前社會生產力發(fā)展的速度在某些方面已經遠遠超過自然的本真運作性，而我們當前人類社會依靠自然提供物質生產資料的生產方式，也是無法擺脫自然界運動規(guī)律的。因此，奧康納認為出現(xiàn)經濟危機的直接原因是資本的無限積累與人類對自然的過度消費，在這一背景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自然維度就不得不引起人類的重視和關注。

2.3 文化維度與自然維度的統(tǒng)一

奧康納認為，“協(xié)作”模式不能簡單地歸結為生產力，它不僅是生產力也是生產關系。他認為首先要納入引進“文化”的概念，肯定協(xié)作與自然生態(tài)之間的關系。他認為現(xiàn)代經濟社會發(fā)展的主要內容是由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水平、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程度、雇傭關系的矛盾、文化規(guī)范的制約等四個方面組成，而“‘協(xié)作’是在文化與自然的基礎上建立的，它協(xié)調著自然與文化的關系”[5]?，F(xiàn)代物質社會生產生活實踐活動也都離不開現(xiàn)代經濟發(fā)展的四個方面內容，因此，奧康納基于“協(xié)作”的主要內容，提出了兩對新范疇，即“文化的生產力”與“文化的生產關系”和“自然的生產力”與“自然的生產關系”。

奧康納試圖將“文化”因素與“自然”因素納入到歷史唯物主義中，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也就同樣分別具有“文化”和“自然”這兩種維度，進而論證這兩對新的范疇的合理存在，即生產力的文化維度，包括受科學技術水平和文化規(guī)范影響的勞動者的生產實踐和勞動力的組織和協(xié)作方式兩方面內容；生產力的自然維度，即“它的生產資料、生產工具以及生產對象都是客觀的，都是自然界或通過勞動從自然界中獲得的”[6]；生產關系的文化維度，包括受具體的文化實踐制約的構建的某種特定勞動關系既有財富范疇又具有一定文化意蘊；生產關系的自然維度，即生產關系是以各種客觀發(fā)展規(guī)律為基礎進行發(fā)展的，包括競爭規(guī)律、資本集中與壟斷規(guī)律等其他客觀發(fā)展規(guī)律。在此基礎上，奧康納又進一步論證了這兩對新的范疇之間的辯證關系。奧康納認為，人類進行實踐活動時，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文化意蘊，而且文化在勞動關系中起關鍵性作用。文化的生產力是指生產力蘊含的文化內容及其存在的文化方式；文化的生產關系是指生產關系蘊含的文化內容及其存在的文化方式。自然的生產力是指無論人類以何種方式獲取生產資料都必然在自然的約束范圍內進行實踐活動；自然的生產關系是指無論人類以何種方式對利用、改造自然都會存在的某種形式，并為人類構建的任何一種社會形態(tài)提供各種不同的或相同的可能性。

奧康納在論證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具有文化和自然兩種維度的同時，還從它們之間的辯證關系進行把握歷史。奧康納認為需要綜合吸收新興的系統(tǒng)論、生態(tài)學等其他科學理論，才能完整地構建歷史唯物主義以適應當代社會需要。奧康納其實是對馬克思存在誤解的，片面地認為馬克思沒有將“自然的維度”和“文化的維度”納入其歷史觀中。其實，自然的維度一直貫穿于馬克思的理論中，馬克思認為自然和歷史二者之間是辯證統(tǒng)一的，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不能單方面的通過馬克思沒有專門整理撰寫過生態(tài)學相關的單獨著作，就斷定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不具有自然的尺度。

3 “三位一體”歷史觀的建構

在奧康納看來，“自然”和“文化”因素存在于社會勞動或勞動分工中，社會勞動作用于自然與文化的方式也是歷史唯物主義需要研究的重要內容之一。在這一基礎上，奧康納建立了勞動、文化、自然三位一體的理論，試圖進一步分析存在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勞動，并賦予勞動以自然和文化特征。

3.1 勞動的文化性

馬克思對社會勞動早已作出了明確的定義，認為勞動在人類社會發(fā)展中的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步是離不開人類的勞動實踐。奧康納肯定了馬克思的這種觀點，并試圖將文化納入到勞動實踐的界定范疇，認為文化不僅在勞動關系上具有重要的調節(jié)作用，對社會進步也有著重要的推動作用，缺少文化的勞動關系是不能獨立完成社會生產實踐活動的，會直接導致生產關系的終止，進而導致社會運轉完全崩潰。因此，奧康納認為，社會勞動的文化性不僅作用于物質資料創(chuàng)造過程，還貫穿于整個文化創(chuàng)造過程，在文化創(chuàng)造過程中社會勞動的形式也決定了文化的產生。

3.2 勞動的自然性

馬克思認為，自然與社會是辯證統(tǒng)一關系，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導致生態(tài)危機的根本原因，在社會生產實踐過程中，人類運用科學技術、勞動工具等手段對客觀存在自然進行主觀改造，最終形成人類實踐產物的“人化自然”，自然的異化歸根結底就是社會勞動的異化，是資本主義不平等的私有制的結果。奧康納吸收了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認同馬克思關于生態(tài)危機的根源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邏輯。但他認為只依靠資本主義制度的自身調節(jié)是無法解決這一問題的，只有構建以生態(tài)社會主義為理論基礎的生態(tài)社會主義社會才能實現(xiàn)人與自然、社會的和諧統(tǒng)一，從而有效避免生態(tài)危機的發(fā)生。因此，奧康納認為，社會勞動的自然性表現(xiàn)在自然條件基礎上，人類通過社會勞動獲取自然界中一切生產資料、生產工具，又通過再加工產生新的生產資料、生產工具，又再反作用于社會勞動的生產實踐過程，作為自然一部分的人類在這一過程中也在不斷對自身進行調節(jié)改造。

3.3 “勞動、自然、文化”三位一體

奧康納認為社會勞動具有文化性和自然性，又在此基礎上論證了“自然、社會勞動、文化”三位一體理論中三者之間的關系，形成了“自然、勞動、文化”三位一體的歷史觀。奧康納認為，“環(huán)境史”這一學科的出現(xiàn)，表明了當前社會開始重視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他認為“環(huán)境史”是將勞動作為文化與自然之間的中間力量，研究人類是如何通過勞動認識自然、改造自然以及建構人類社會的，人類社會勞動又是如何被自然環(huán)境與人類文化環(huán)境相互促進又相互制約的。自然、勞動、文化是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相互統(tǒng)一的一個整體。勞動是連結自然與文化之間的橋梁紐帶，生產適應人類發(fā)展所需的物質生產資料，文化沒有自然基礎就不能通過勞動獲取物質生產資料；自然沒有文化的作用通過勞動獲取物質生產資料是不能轉化為反作用于自然的生產力形式的，自然和文化在勞動的影響下發(fā)生變化，這個整體也會跟著發(fā)生相應的改變。

奧康納建構“勞動、文化、自然”三位一體的歷史觀的主要目的是試圖探索出一條解決資本主義生態(tài)危機的途徑，因此，他認為認清資本主義生態(tài)危機的實質必須關注勞動關系中文化和自然之間的關系。奧康納在一定程度上發(fā)展了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為解決生態(tài)危機問題提供了新的方向，但他在自己構建的三位一體的歷史觀中，沒有明確論述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二者之間的對立矛盾統(tǒng)一關系，沒有明確區(qū)分生產力的各要素、生產關系各部分之間的主次關系，而是顛覆了人們以往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認識，將二者放在了同等地位去論述，這是相悖于歷史唯物主義辯證法的，是沒有真正理解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表現(xiàn)，是帶有形而上學色彩的不客觀的論斷。

4 結語

奧康納認為“自然”和“文化”在生態(tài)學意義上的歷史唯物主義中是不可或缺的?！皠趧印弊鳛槿祟愓J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基本形式也具有“自然”和“文化”特征，并以此來構建和豐富自己的生態(tài)學思想。奧康納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理論在一定程度上豐富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生態(tài)理論，拓寬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多維視角，為解決生態(tài)危機問題提供了新思路。但仍然存在一些理論上的缺陷，并沒有全面系統(tǒng)把握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此外，奧康納并沒有明確區(qū)分馬克思、恩格斯思想與之后發(fā)展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表述的相關概念含糊不清。奧康納的生態(tài)學理論，盡管找到了生態(tài)危機的根源所在，但他并沒有徹底的認識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及運作規(guī)律，沒有真正把握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主要矛盾，卻對馬克思消除私有制的觀點持反對意見，這也奠定了他在論述資本主義社會雙重危機及生態(tài)社會主義社會構想時存在的理論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