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約翰娜·斯比麗

就這樣，綠色的五月過去了，迎來了陽光更加熾熱的六月，白天也變得越來越長，整個高山牧場上到處開滿了各種小花，它們露出燦爛的笑臉，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空氣中也彌漫著它們散發(fā)出的甜蜜芳香。

不久，這個月也很快過去了，一天早晨，海蒂從小屋里跑了出來，這時她已經(jīng)料理完屋子里的一些家務(wù)，然后就跑到樅樹底下轉(zhuǎn)了轉(zhuǎn)，接著又爬到更高一點的山坡上，去看看那一大片百金花有沒有綻放，因為這種小花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美麗迷人。

但是，當(dāng)海蒂正想圍著小屋跑一圈時，她突然用盡全力叫喊起來，爺爺連忙從柵子里走了出來，因為這種叫喊聲確實有點非同尋常。

“爺爺！爺爺！”這個孩子在拼命地叫著，“你快來看！你快過來！你瞧！你瞧！”

爺爺隨著叫喊聲走了出來，他的目光順著海蒂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列奇怪的隊伍正朝著高山牧場上走來，這種場景在這里都還沒有出現(xiàn)過。走在前面的是兩個抬著敞篷轎子的男人，里面坐著一個裹著厚厚圍巾的小姑娘，后面跟著一個魁梧的婦人，騎著馬，靈活地朝四周張望，一邊觀察著周圍的風(fēng)景，一邊跟旁邊的年輕向?qū)Я牡闷饎?。后面，有另外一個小伙子抬著一張空輪椅。因為山路陡峭，為安全起見，平時坐在這張輪椅上的病人被安置在更為安全的轎子里，由兩個男人抬了上來，走在最后的是一個搬運的腳夫，他的背簍里裝著許多被子、圍巾和毛皮大衣，厚厚地堆疊在一起，比他的腦袋都要高出一大截。

“那是他們！那是他們！”

海蒂叫喊著，高興得直跳，真的是他們，他們越走越近，終于來到了面前。轎夫把轎子一放到地上，海蒂就跑上前去，兩個孩子異?？鞓返鼗ハ鄦柡?。這時，奶奶也到了，爬下馬，海蒂朝她跑了過去，以特別溫柔的方式向她問候，然后奶奶轉(zhuǎn)向前來歡迎的奧西姆大叔，他們早就知道了對方，感覺彼此就像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毫不拘束。

在互致問候之后，奶奶用快活的語調(diào)說：“您住的地方實在是太美了！簡直像座莊園！誰都想不到，就是有些皇帝可能也得羨慕您??！小海蒂看起來也這么活蹦亂跳，簡直像朵小月季花！”

奶奶邊說邊把孩子拉到自己的身邊，用手撫摸著海蒂的小臉蛋。

“這里的一切真是太棒了，你看呢，小克拉拉，我的孩子，你對此有何看法？”

克拉拉正看著四周，她被深深地迷住了，這么美麗的景色，可是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的，也從來不知道的。

“啊，真的是太美了，啊，真的是太美了！”克拉拉一遍又一遍地不停喊著。

“我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么迷人的地方！啊，奶奶，我真想待在這兒！”

這時，奧西姆大叔把輪椅推了過來，又從背簍里拿出幾條圍巾鋪在輪椅上面，然后又走到轎子旁邊。

晴空萬里的蔚藍色天空籠罩著小屋、樅樹，以及遠處那高高聳立的灰色巖石，克拉拉被看到的每一處景物深深吸引，怎么也瞧不夠。

“啊，海蒂，要是我能和你一起繞著小屋奔跑，繞著高大的樅樹奔跑，那該有多好啊！”克拉拉充滿渴望地說，“如果我能和你一起到處去看看那些早就想要認識和看到的東西，那該多好??！”

這時，海蒂費了好大的勁兒在干燥的草地上推著輪椅，好不容易才推到樅樹下面，便在這兒停了下來。克拉拉這輩子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高大挺拔的老樅樹，它那幾乎要垂到地面的、又粗又長的樹枝上長滿了繁茂的綠葉。

奶奶跟在孩子們的后面，這時也站住了，十分驚訝地望著這些大樹，這些郁郁蔥蔥的古老大樹多么漂亮挺拔啊，不管它的樹冠是向藍天伸展，發(fā)出“嘩嘩”的聲音，還是它的樹干筆直挺拔，像柱子一樣支撐著茂密的枝葉，都記錄了它們生活在高山牧場上的悠久歲月。這些老樹多少年來一直矗立在山岡上，俯瞰著山谷，那里人來人往，世事變遷，保持不變的就只有這片樅樹林了。

當(dāng)她們在樅樹下參觀的時候，爺爺可沒閑著，他在小屋前的長椅旁擺好了桌子和必要的椅子，一切都準備就緒了，馬上就可以在這里吃午飯了。小屋里面的三角木架上掛著鐵鍋，火苗正“呼呼”地向上躥，鍋子里熱氣騰騰。

沒過多久，爺爺就把飯菜全都端上了桌，大家高高興興地開始就餐。

奶奶非常喜歡這個大餐廳，從這里向下可以看見遠處那深邃的山谷，抬頭可以望見藍天映襯下的高山，柔和的清風(fēng)微微地吹拂著就餐的人們，給他們帶來一絲涼意，那邊的樅樹也隨風(fēng)“嘩嘩”作響，仿佛是節(jié)日慶典時安排的宴會音樂。

“這種場面，我還是頭一回領(lǐng)略，真是太美妙了?！蹦棠滩蛔〉刭潎@著，“但是，我看到了什么，”她突然非常吃驚地補充道，“我簡直難以相信，你這已經(jīng)是吃第二片烤奶酪了吧，小克拉拉？”

果然，克拉拉在切片面包上放了第二片金色的烤奶酪。

“這真的是太好吃了，奶奶，比拉加茲的所有宴席都更為可口?！笨死隙ǖ卣f，一邊大口地咀嚼著美味的菜肴。

“能吃就多吃些！多吃些！”奧西姆大叔客氣地說，“這就是我們這兒的山風(fēng)，它可以給粗茶淡飯增添滋味?！?/p>

這一頓愉快的午餐就這樣結(jié)束了，爺爺把克拉拉抱了起來，走進了小屋。

奶奶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仔細地打量著屋里的布局，非常欽佩這里的主人很會持家，把房間各處都布置得這么漂亮整潔，井井有條。

“那上面是你的床吧，海蒂？”奶奶邊問，邊大膽地爬上小梯子，登上放干草的閣樓。

“啊，好香哦，這肯定是個健康的臥室！”奶奶又走近窗洞，向外張望，這時爺爺抱著克拉拉也隨后走了上來，接著海蒂也蹦蹦跳跳地跟了上來。

現(xiàn)在，大家都圍在海蒂那用干草做成的漂亮大床旁邊，奶奶沉思地望著床上，不時地深吸幾口新鮮干草的清香，而克拉拉卻被海蒂的這張床完全吸引住了。

“哦，海蒂，你有多么舒服的地方呀！躺在床上就可以看見星空，又能聞到周圍那么好聞的清香，還能聽見外面樅樹在唱歌。哦，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舒服、這么休閑的臥室呢！”

今天，克拉拉在高山牧場上大飽了眼福，看到了許多美麗的景物，現(xiàn)在終于告一段落了。

當(dāng)她在樓上躺在那張又大又軟的床上時，海蒂也迅速爬了上來，躺在旁邊?？死瓘某ㄩ_的圓形窗戶里正好望見天空中繁星點點，閃閃發(fā)光，她出神地喊道：

“啊，海蒂，你看！我們簡直就像坐在高高的馬車上飛向遙遠的蒼穹！”

接著，海蒂枕著自己圓圓的小胳膊，很快就睡著了，而克拉拉卻久久不能入睡，因為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么美妙的東西，看見了一張灑滿星光的床鋪。

過去，克拉拉幾乎沒有看見過星星，因為她從來沒有在晚上出去過，而在星星出來之前，房間里的窗戶總是早早地拉上了厚厚的窗簾?，F(xiàn)在，她一閉上眼睛，就忍不住又要張開，想看看海蒂說的那兩顆明亮的大星星，是否還在那兒奇怪地一閃一閃眨眼睛。果然，那兩顆星星一直亮晶晶地掛在天上，她怎么看也看不夠，終于不知不覺地合上了眼睛，可是在夢里，那兩顆閃閃發(fā)光的大星星仍然在向她不停地眨眼睛。

清新的晨風(fēng)吹拂著孩子們的小臉蛋，送來了一陣陣樅樹葉的清香，摻雜在早晨的新鮮空氣中，克拉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靠在椅子上，她還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美妙的心情。

克拉拉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在廣闊的大自然中呼吸早上新鮮的空氣，她感到四周充滿了清涼、新鮮、純凈的高山牧場的空氣，每一次呼吸對她來說都是一種享受！而且，高山上的陽光不太灼熱，只是溫暖而柔和地照著克拉拉的小手和腳下干燥的草地，她根本沒有想到，高山牧場上的生活竟是這么美妙！

“啊，海蒂，我真希望能永遠、永遠地待在你這兒！”克拉拉說著，坐在輪椅上東看看，西瞧瞧，盡情地享受著四周的空氣和陽光。

“你瞧，我說得沒錯吧?！焙５倜硷w色舞地回答說，“高山牧場上爺爺?shù)男∥荩鞘澜缟献畎舻牡胤剑　?/p>

這時，爺爺從羊圈里走了出來，手里端著兩小碗還冒著泡沫的雪白鮮奶，朝孩子們走來，把一碗遞給克拉拉，另一碗則遞給海蒂。

“這對你的身體大有好處?！睜敔斚蚩死c了點頭，“這是從‘天鵝身上擠的奶，可補身子了，來，喝吧！”

克拉拉還從未喝過羊奶，為保險起見，她先湊上去聞聞是什么味道。這時，她看見海蒂貪婪地喝光了自己碗里的羊奶，中間沒有一點停頓。海蒂也覺得奇怪，今天的奶怎么特別香甜可口。那邊，克拉拉也開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這碗羊奶的味道非常甜美濃郁，似乎略帶點糖和肉桂的味道，于是，她也一口氣把這碗奶喝得底朝天。

“明天我們要喝兩碗?！焙５僬f。爺爺笑著，并滿意地看著克拉拉像海蒂那樣喝奶。

傍晚，當(dāng)克拉拉看到爺爺把干凈的“天鵝”帶進羊圈擠奶去了，心里便油然升起了想喝那香噴噴羊奶的欲望，甚至幾乎都等不及爺爺歸來，對此，克拉拉自己也覺得非常驚訝。

“這倒真奇怪，海蒂?！笨死f，“迄今為止，我只覺得總是別人要讓我吃，我才不得不吃，而且吃什么東西都覺得與魚肝油的味道差不多。我常常想：要是人不用吃東西就好了！而現(xiàn)在我簡直都等不及爺爺把奶拿過來?！?/p>

“嗯，我也知道那滋味。”海蒂充滿理解地回答說。因為她想起了自己在法蘭克福的日子，那時不管往嘴里塞什么，都留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墒?，克拉拉卻無法理解，因為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在清新的空氣中坐了一整天，而且是坐在高山上，領(lǐng)略那令人振奮的山風(fēng)。

當(dāng)爺爺拿著小碗走過來時，克拉拉連忙道了聲謝，馬上就拿過來自己的那一份，貪婪地喝了起來，似乎把她渴壞了，她甚至比海蒂還快，先喝了個精光。

隨后，克拉拉躺在床上，她本想看一會兒閃爍的星星，卻和旁邊的海蒂一樣，一躺下，眼皮馬上就粘在一起睜不開了，這一夜，她睡得非常香甜，這在過去是不可思議的。

爺爺全心全意地照顧他的小病人，每天都要琢磨出一些新招給小姑娘增強體質(zhì)?，F(xiàn)在每天下午，他都要不辭辛勞地翻山越嶺，爬到高高的巖石上，而且越爬越高，每次都采回來一小捆嫩草，遠遠地就能聞到丁香和百里香的芬芳。羊兒們傍晚一回來，就開始咩咩直叫地跑過來，爭先恐后地鉆進放著香草的羊圈里去，因為它們熟悉這種香味。但是奧西姆大叔卻把門關(guān)得緊緊的，他可不是為了讓所有的山羊都能毫不費力地吃上這種美味佳肴，才辛辛苦苦地爬上高高山崖去采很稀有的草，而只是專門給“天鵝”享用的，以便讓它產(chǎn)出更有營養(yǎng)的奶汁。

克拉拉來到高山牧場已經(jīng)有三個星期了，這幾天來，爺爺每天早上把克拉拉抱下來，放到輪椅上時都要問一句：“你想不想試試，在地上稍微站一會兒？”克拉拉想讓爺爺高興，就試了試，但是她馬上就會大聲喊道：“哎喲，太疼了！”說著趕忙緊緊地抱住爺爺，但是爺爺仍然讓她每天試著站立稍長一點的時間。

這天，輪椅掉下山不見了，爺爺下山去想辦法，海蒂找小羊陪著克拉拉，自己去看看不遠處的鮮花。

獨自一個人坐在山上，身邊有一只溫順的小羊，用信賴和求助的目光望著自己，克拉拉覺得，這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種強烈的愿望，馬上成為自己的主人，去幫助別人，而不只是需要別人的幫助。

許多以前從未有過的想法在克拉拉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在美麗的陽光下繼續(xù)生活的樂趣，能夠做一些事情，給別人帶來快樂的喜悅，就像“小雪兔”現(xiàn)在給她帶來的歡樂一樣。一種全新的快樂滲入了她的心田，似乎她以前知道和認識的所有一切，與現(xiàn)在親眼所見相比，突然之間都變得更加美麗，有所不同了，克拉拉的心情顯得非常喜悅，情不自禁地抱住小羊的脖子，大聲喊道：“啊，‘小雪兔，這山上多美啊！我真想永遠和你們在一起！”

這時，海蒂已經(jīng)激動得氣喘吁吁，跑回到克拉拉那兒。

“哦，你一定要去那兒看看！”海蒂遠遠地沖著克拉拉喊了起來，“那里真是太美了！一切都太美了！要是等到傍晚可能就不會這樣了，我也許可以背你過去！你難道不這樣認為嗎？”

克拉拉驚訝地望著激動萬分的海蒂，卻搖了搖頭。

“不，不行的，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呀，海蒂，你的個頭兒比我矮小多了，啊，要是我能走路就好了！”

海蒂四下張望了一下，像是在琢磨什么新辦法。在那邊高高的山坡上，彼得還坐在她原來躺過的那個地方，遠遠地向下望著她們。

這時，海蒂朝他看了一眼。

“快到這里來，彼得！”她用不容分說的口氣沖著彼得大喊。

他很快來到了克拉拉的身旁，海蒂吩咐，彼得站在一邊，自己站在另一邊，緊緊地抓住克拉拉的胳膊，并把她攙扶起來。這個辦法還相當(dāng)不錯，可是又出現(xiàn)了更大的難題，克拉拉根本不能站立，怎樣才能牢牢地扶住她，并且往前走呢？海蒂太小了，她的胳膊還支不住克拉拉。

“現(xiàn)在你摟住我的脖子，摟緊點，就這樣，然后你再抱住彼得的胳膊，使勁地往上靠，這樣我們就可以把你抬起來了。”

可是，彼得還從來沒有讓人這樣抓住過胳膊，克拉拉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彼得卻僵硬地讓這條胳膊貼著身子垂下，看起來就像是一根長長的棍子。

“不是這個樣子的，彼得?！焙５俜浅？隙ǖ卣f，“你得把胳膊挽成一個圓，好讓克拉拉的手臂穿過去，然后緊緊地壓在上面，而你無論如何都不要松手，這樣我們就能向前走了?！?/p>

于是大家都按照她說的去做，可是仍不能很好地向前移動。克拉拉的體重并不輕，搭檔的體形也相差懸殊，一邊特別低，另一邊特別高，這種支撐可是相當(dāng)不穩(wěn)定的。

克拉拉試著緩慢地輪流邁出自己的兩條腿，可是立刻又相繼縮了回來。

“你再用力點踩下去，”海蒂建議說，“那樣肯定就不會太疼了。”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克拉拉半信半疑地說。

不過，克拉拉還是聽從了海蒂的吩咐，先把一只腳穩(wěn)穩(wěn)地踏在地上，然后再邁出另一只腳，同時輕輕地叫了一聲，接著她又抬起那只腳，輕輕地向前放下。

“哦，這樣真的一點不疼?！笨死錆M喜悅地說。

“你再試一次！”海蒂激動地督促她說。

克拉拉又試著邁出了一步，然后再邁出一步，再邁出一步，她突然大喊起來：

“我能走了，海蒂！哦，我能走了！你看！你看！我能一步步地走了！一步接一步地走了?！?/p>

“哦！哦！你真的能夠自己行走了嗎？你現(xiàn)在真的能走動了嗎？哦，要是爺爺來這里就好了！你現(xiàn)在自己能走了，克拉拉，你現(xiàn)在能走了！”海蒂一遍又一遍地歡呼著。

選自《海蒂》，中央編譯出版社2015年4月版。

約翰娜·斯比麗，瑞士著名兒童文學(xué)作家，出生于瑞士蘇黎世附近的一個村莊，父親是一名鄉(xiāng)村醫(yī)生，母親是一名詩人。代表作有《海蒂》《格力特利的孩子們》《沒有故鄉(xiāng)》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