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停
在我敲下這行題目的時候,距離我來英國一周年還有兩個小時,我送走最后一個回國的朋友,坐在堆滿行李的床上?,F(xiàn)在,輪到我來好好道別了。
出國讀書前,我有豐富的宿舍居住經驗——高中時下鋪倘若打鼾影響睡眠怎么辦;本科時怎樣委婉阻止室友凌晨打游戲;甚至我每學期都很期待放假離校前的最后一天,因為我會故意比大家都走得晚,一個人坐擁整個宿舍,那一夜清晰感受自己的心跳與睡眠,我希望這種日子能夠無限延長。
終于,我出國后過上了自己向往的生活。英國學校宿舍不再是國內大學四人寢或六人寢的模式,自己擁有一個獨立的房間,衛(wèi)生間和廚房視情況而定,兩人或多人共享,再配上神仙網速,著實幸福感有些強;藍牙音箱的工作時間逐漸超標,到了飯點去廚房和同學切磋廚藝,既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也不至于過分打擾。自由原來是這種滋味。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吵到室友,也不必害怕晚睡會被別人的聲音吵到;想熬夜沒人催你關燈,管你晚睡還是晚起,一切都隨心,只是有些時候自控力還是蠻重要的,畢竟一直熬夜一直爽啊~
留學生活,在疫情前后形成了巨大反差。本是觥籌交錯,拼命社交的光鮮日常,變成了獨自居家面對鍵盤俠與論文的無聊日子,日復一日,在“網抑云”、微博等各種帖子底下訴苦比慘,相比于這種苦中作樂,我更愿意回到之前隨意出門和當地人感受“culture shock”的日子,即使那些交談并無意義,即使它并不及帶有時差問候的十分之一。
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一個人生活,所有的事只能獨自面對,也包括那些曾被稀釋了的孤獨。疫情爆發(fā)后,同學陸續(xù)回國,我開始真正意義上的獨居生活——連廚房都是自個兒用,我迅速提升了的廚藝只能伴著搞笑綜藝一起囫圇下肚,不再有人和我探討紅燒肉到底該放多少糖,做飯成了一件毫無懸念的事。起初的不適應也逐漸演變成了一個人的生活節(jié)奏,說得好聽叫自律,實則很自閉。
上個月宿舍到期,幾經輾轉后,我和朋友一起搬到了新的住處。某天晚上我們吃完飯在家周圍閑逛,只聽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位中國女生,她穿著拖鞋,睡裙在12度的秋風中搖擺,望著我們特開心:“我看到你倆的背影很像中國人,就趕快追出來了,要不要來我家坐坐呀?”雖摸不著頭腦,但盛情難卻。
她一個人住,偌大的客廳里擺了兩臺主機、一架鋼琴、一堆玩偶和健身器材,有些無處下腳,但又讓我們羨慕得兩眼放光。坐在沙發(fā)上閑聊得知,她在這邊讀計算機博士,疫情阻礙了回國的腳步,正準備留下來申個博士后。她向我們展示她的小型抓娃娃機,里面的小玩偶都被她換成了零食,解釋道:“疫情期間實在吃胖了,無聊到將零食放到娃娃機里,什么時候抓到了,就獎勵自己吃一個?!?這是她出國的第五年,想必她對孤獨有更為獨特的定義,不然也不至于看著黑頭發(fā)的背影就要追上來打個招呼,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會說漢語就是朋友。
對抗孤獨是一個很大的命題,我現(xiàn)在還不敢說。只不過這一個人住的第一年,也沒想象中那么好,人終究還是群居動物,需要見朋友,需要幾個人一起捱過人生中下雪的冬天。
編輯/圍子